正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不过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五官秀丽，气度雍容，深邃的目光落在莫小西身上，微微颔首，却不言语。
她就是大乾王朝左丞相莫青天的结发妻子——顾长乐，亦是北威侯的嫡女，当年名满京都的才女，多少王公贵胄爱慕她，她偏偏看中了当时还只是个探花郎的莫青天，也算是慧眼识英雄，莫青天为玄帝赏识，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高位。
在原本的莫小西记忆中，这位生母，是个性格近乎冷漠的女人，作为莫家的嫡母，她对待莫青天的每一位子女的态度可谓是一碗水端平，真正的不偏颇。可对于自己的亲身女儿，她却称不上一个合格的母亲。
顾长乐不偏爱莫小西，莫小西同样不亲近顾长乐，这样的母女关系，着实让人无奈。
“都退下。”
“是。”一干老妈子丫鬟们立马退了出去。
莫小西微微敛身，估摸着对方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跟她说？
仔细算起来，这几天，除了她这个小院的丫鬟，和明显前来刺探“敌情”的莫清儿，莫家其他人却纷纷无视了她，这其中除了先前的丑闻之外，最大的缘由估计还是出在顾长乐身上。
嫡母不允许，其他人自然不敢违逆，而莫青天向来不喜过问内宅的琐事。
一个一心为公的爹，一个公正不阿的娘，一个虎视眈眈的莫清儿，一群心怀不轨的姨娘和妹妹，莫小西忽然觉得自己真可怜。
“知错了吗？”依旧是平淡冰冷的语气。
莫小西抿了抿嘴角，没有立刻回答。
她穿越之前的事情，如今已经弄清楚了。
太子妃生日宴那天，分明是秦垨派人传信约她见一面，两人先前曾有个几个照面，而原先的莫小西也是真心爱慕着那位霸道英俊的二皇子，难得心上人单独约见，抛却了所有顾虑的少女单独赴约，却不料——
等待她的，竟是一场阴谋。
二皇子为了一见钟情的莫清儿，毫不犹豫地算计了另一个无辜的少女，这是何等的深情！
若说错，原本的莫小西错便错在不该轻信于人，不该喜欢上秦垨！亦或者说，她最大的错误，便是没有乖乖给莫清儿让道？
“不服气？”顾长乐了然，这个女儿虽然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可两人之间，总少了些亲昵，
莫小西咬着下唇，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
她毕竟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认清局势，冷静处事，才能避免更多的麻烦。
“没有不服气。”她低声答道。
不管曾经的莫小西为了从情敌手中夺回心上人，到底干过多少针对莫清儿的“蠢事”，她都已经无法摸清和反驳，对方恐怕也不会因为她突然低声下气地求和，就简单地一笔勾销。
“女儿只是有些惶恐，三殿下……”莫小西面露几丝怯弱，欲言又止。
顾长乐忽地叹了口气：“三殿下比二殿下更适合你，小西。”
“为什么？”莫小西抬头，一脸惊讶。她自然明白，当今的局势看似稳固，但权势对于男人的吸引力往往高于一切，萧贵妃的母族势力不容小觑，秦垨亦是颇得圣心，岂会没有夺嫡之心？
然而，表面滴水不漏的秦珏，又何尝没有那样的心思呢？可这些连她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为什么莫青天和顾长乐会看不明白？还是说，秦珏太会掩饰自己？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顾长乐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漫不经心地取出一只事先准备好的暗紫锦盒，递给莫小西，“这是我们顾家的传家之宝。我出嫁之前，母亲交由我保管的，希望……”
莫小西愣了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希望什么？后面的内容呢？喂喂，母亲大人，你不把话说完就这么离开了么？
出嫁之日
006出嫁之日
三日之后，黄道吉日。
屋外热闹不凡，连喜鹊都在喳喳叫着，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闺房内，莫小西已梳妆完毕，大红嫁衣，妆容精致，看着镜中巴掌大的脸蛋儿，陌生中透着几分熟悉的感觉，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当年十六岁的她，也是这般模样，稚嫩中带着几分灵动的气息，五官尚未完全长开，每天穿着干净洁白的校服，每日规规矩矩地上课，为了高考而努力……
来到这个世界，才短短六天，事情的发展变化，快得让她忍不住惊叹。
第一天，她被“失身”。
第三天，她见到了藏头露尾的“另一半”。
第六天，她出嫁了。
那日顾长乐将传家宝交给她之后，她这院子里面便多了不少守卫，许是担心她会……逃婚？
莫小西难得自嘲地笑了笑，别说人生地不熟，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又身无分文，没有一点自保能力，连一个值得信任的盟友都没找到，加上这具身体本身还有几分姿色，若真的侥幸出逃了，又如何安身立命？若是不幸，被人贩子盯上，最后卖到烟花之地，那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没那么自负，也没莫清儿那样的好运，随便出门救回个人，居然将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救了回来，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人居然也对她这个妹妹一见倾心，从此心甘情愿地为其驱使。
被送上花轿之前，莫小西终于见到了她的亲爹一面。
年近四旬的莫青天，五官端正，身材高大，举手投足间浑身透着一股天地浩然之气，不失为一枚中年美男。
莫小西猜不透对方心底的想法，乖巧安静地拜别了爹娘之后，只在最后，瞥了一身红妆看上去比她更加显眼夺目的莫清儿一眼，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成功地解决了一个情敌，莫清儿的心情相当愉悦，连笑容都不由得灿烂了三分。
若有选择，她希望，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莫小西淡笑着转头，开始琢磨着，该如何去应对她的夫君大人？
那个男人，究竟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思娶的她？
莫家不像萧家那样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莫青天贵为左丞相，却永远只是一个忠君之臣，他不会轻易背叛，亦是名符其实的中立派，这其中的渊源，莫小西虽然不甚了解，倒也猜得到一二。
莫青天和玄帝之间，必然达成了某种交易，所以后者相当信任这把他亲自选定的利刃。
时间从指间匆匆流逝，莫小西的心情由平静转为忐忑再度恢复冷静，已是夜幕降临之后，烛光明耀的洞房，由喧闹转安静，听着房门被人推开的声响，听着房内的丫鬟婆子们纷纷退出的脚步声，一颗心再度悬空。
这种变化莫测的心情，是她二十几年来的第一次体会。
以前的她，是个乖乖学生，没有经历过早恋，更别提和异性牵手、拥抱、亲吻……
用死党林晓蓓的话来说，莫小西就是个保守的怪咖。
“砰。”房门再度被关上。
男人平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莫小西藏于夸大衣袖中的双手不由得攥紧，先前一次见面，她身不由己，被秦珏偷袭了，而这次——
男人终于走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随后发出一阵低沉愉悦的轻笑。
“你看上去似乎很紧张。”秦珏俯身，贴着莫小西的耳畔，戏谑地说道。
温热的吐息，却烫得她耳廓发红，鼻间充盈着熟悉的幽香，莫小西懊恼地涨红了脸，刚想反驳，对方忽然出手，点了她周身几处大穴。
个死变态！他想做什么！？莫小西猛然意识到，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不由得一惊，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没有一个是善哉，莫怪她这样慌乱，而是因为之前深受死党荼毒，什么穿越女大婚之夜被夫君陷害设计，男方带着另外个小浪蹄子在女主面前上演活春宫啦……各种无下限的惊悚画面，撕心裂肺，怎么虐怎么来！
这一刻，莫小西忽地有些慌了，她跟秦珏不熟，对方即便真要他们的洞房之夜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她也无可奈何……
洞房之夜
007洞房之夜
事实证明：秦珏比莫小西想象中要稍微有品一些，至少没整出什么下作的幺蛾子来。
但——
这厮绝对个变态。莫小西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点了她的穴道，她浑身不得动弹，只能由他为所欲为。
莫小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揭了她的红盖子，然后被强迫地灌下交杯酒，而至始至终，她的视线被迫平视前方，最多只能看到男人宽厚有力的胸膛。
至于那张脸，依旧是个谜。
在外人面前，秦珏难道也随时戴着面具不成？莫小西暗暗纳闷。
“接下去该做什么呢？”男人一脸苦恼地低语着，纯情得格外让人意外。
也忒让莫小西无语，她原以为，三皇子秦珏是个深藏不漏的腹黑男，如今看来——
诡谲难测，这四个更适合形容他。
他应当是城府极深，极其擅长掩饰自己的真面目，但三天前，他在她面前，却故意暴露了身份，泄露了他身手不凡的事实，就像现在，他的举动依旧处处透着矛盾，使得莫小西不断地推翻自己之前得出的结论。
这个男人，究竟是太聪明，还是纯粹在装13？
“小西。”对方忽然俯身，温柔地唤道。
莫小西浑身一震，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正对上男人银色的半面，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漆黑的瞳仁在光影中泛着层层涟漪，叫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
她在害怕？得出这一结论，秦珏莫名地兴奋了起来。传闻之中的左相嫡女莫小西，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色艺双绝的少女，清高而温雅，却一心一意地爱慕着二皇子秦垨。
清高温雅？他倒是没看出来，联想到三天前的一幕，反而觉得她更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内敛而理智，又不失聪慧。
柔和的光影下，少女巴掌大的脸蛋白皙中透着几分诱人的嫣红，轻垂的睫毛浓密而纤长，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着。
见状，男人嘴角的笑容更甚，纤长微凉的指尖轻轻挑起少女小巧的下巴，温柔而不失霸道地吻了上去。
“！”莫小西惊慌地瞪大眼睛，想要挣扎，只能无助地发出一阵阵呜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一举一动有条不紊，伴随着她不断加快的心跳，是男人粗重的喘息，衣衫落尽的刹那，她被平放到床上……
然后，她晕了过去。
“莫小西？”看着已然昏睡过去的少女，秦珏的脸色尤为复杂，良久，化作一声轻笑，他虽然早就料到她不会那么老实，却没想到，她居然提前服用了药，干脆留给他一出独角戏。
她就那么自信，他不会兽性大发，做出“奸尸”的暴行？！
“罢了，先饶过你这回。”男人伸手捏了捏莫小西秀气的鼻梁，转而起身，却在离开之前忽地顿住，视线停留在床头，幽暗的紫光一闪而过，正是一块上等紫玉，玉佩成圆形，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对称图腾。
若是莫小西尚未昏迷的话，定然认得此物，正是顾长乐交给她的传家宝。
秦珏将玉佩握在掌心，目光深邃不明，半晌，才将东西放回了原处。
双生紫玲珑，时隔多年，他居然再次看到了它。
失宠流言
008失宠流言
按照大乾的习俗，新婚的第二天，秦珏应当协同莫小西入宫谢恩。
翌日。
莫小西醒来的时候，天气依旧朦胧，偌大的新房，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窗外鸟鸣清脆，花香浮动，本该是个风和日丽的一天，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回想昨夜……
她赌赢了。
跟残酷的现实相比，她所占据的优势实在太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妥协，随便失身于人。
秦珏此人，比她想象中更加不按理出牌，然，凡是有野心的男人，多少都有些自傲。既然有无数莺莺燕燕自愿送上门来，他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去倒贴她的冷脸？
莫小西可不认为秦珏会对她一见情钟，在权势和美色面前，男人更心动的往往是前者，倘若她不是左相嫡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被人算计陷害弄到了秦珏的床上，这会儿恐怕早已连渣都不剩一丁点。
秦珏对她，究竟是何心思？莫小西多少能猜到一些，就像死党对她的吐槽一样，她这人就是太理智了点，理工科出身的女生，总是比较理性，以至于到了眼下这种情况，她还能冷静分析对方的心态。
——对待宠物的心态。
可她一点也不愿被人当成宠物一样逗弄。
于是，昨晚她耍了点小手段，将秦珏逼退。只不过，凡事都需要付出代价。
而她即将面对的“后遗症”，便是……失宠。
从陪嫁丫鬟墨竹口中得知，两人新婚之夜，三皇子却在侍宠兰馨的院子过夜，这一消息传出来后，顿时流言四起。
较之墨竹的担心和不安，莫小西笑得十分淡然，墨黑大眼弥漫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这样更好，日子或许还能过的清静些。
约莫俩盏茶的工夫后，秦珏终于现身，而此时，莫小西早已梳洗完毕，连早餐都解决了，她就这么惬意地看着快步走来的男人，锦衣玉冠，风姿悠然，挺拔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竟颇有几分神邸的韵味，更不可思议的是，对方居然没戴面具。
这是莫小西第一次看清没戴面具的三皇子，五官刚毅，线条略显深邃，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称得上是个雄性味十足的美男，可——
气息不对。
莫小西怔愣了片刻，很快得出结论：这人并非秦珏。
奇怪的是，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竟毫无所觉。
“爱妃，昨夜睡得可好？”男子走上前，笑吟吟地问道。
声音低沉而温和，倒是跟之前莫小西听到的声音毫无所差。
“自然是极好的。”莫小西抬头，笑得眉眼弯弯，一字一顿地答道，心里同时暗暗琢磨着：如果眼前这人是秦珏的替身，那么本尊这会儿又在何处？
两人异常客套地交流了一会，终于赶赴宫中，途中，男人表现得格外君子，当然，在外人看来，倒是证实了流言的真实性，这位刚进门的三皇子妃果然是失宠了。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倒是个好消息，至少他们不用担心中立派的莫青天会改变立场，成为太子一派的中坚势力。
心思难辨
009心思难辨
俗话说“丑媳妇见公婆”，莫小西不但要面对她爹的顶头上司玄帝，还要面对一群“婆婆们”，从张皇后到正得圣宠的萧贵妃，以及玄帝的一干小老婆们，压力顿时倍增。
所幸这种场合，并不需要她怎么发挥，规规矩矩地敬茶，聆听婆婆们的教导，然后接下一堆的赏赐，随后便是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莫小西心事重重，连玄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