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高脚杯坐在以洁的旁边,微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更喜欢你了。”
以洁推开他越来越接近的脸,“你别靠我这么近,我也不希罕你喜欢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杨思明果然不强迫她,坐正身子,微笑,“想不想听当年的事?”
####他知道他所有的事
十年前的广州,改革开放正如火如荼,是全中国人都向往的地方。仿佛只要你来,金子就能拾起。
崔明泽的父母爷爷奶奶,甚至于外公外婆,叔叔阿姨们都在广州的政坛有一席之地,他们家,就是现在的人称为“官场世家”的那种可怕情形。
而杨家和崔家,说不上交情,但同在官场,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总会有交集。
然而这交集首先体现在孩子们身上。
十六七岁的年纪,都在广州最好的学校里就读,又同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那时候的杨思明,戴着学生会主席、各种比赛一等奖的光芒,等着横空出世。他的路杨家早就铺家,他是杨家的唯一男丁,对他的教育就像古时代教育太子一样,当作杨家第一大事来做。
而崔明泽,算得上比较好的成绩。和杨思明不同的是,他的身边,总会围着一大群人。
他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女孩子微笑时,有两个深深的梨涡。他说话时,她静静坐在一旁。
而饶是如此,杨思明除了知道有崔明泽这样一个人之外,他对他的这些小花边新闻并无兴趣。
有兴趣的是他的妹妹杨思菁。
那个年纪的孩子,都拥有一颗青春萌动的心,你会有无意间突然因为某个人的某个动作而花痴不能自拨;也会因为他无心的一句语言而受到伤害。而崔明泽,他拥有出色的外表,比外表更出色的,是他张扬且燃放的青春。
对杨家的孩子来说,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杨家虽没有杨家守则,但规矩比之一点也不会少。杨思菁是杨家的小女儿,长相端庄,从小被逼着学习钢琴古琴,学时尚。像西方的小公主一样被养在宝塔之中,哥哥正正经经的学生会干部,做事一丝不苟;父母是官场的金刚,从来都严肃认真;一个姐姐,已经谈婚论嫁,再不能陪她一起谈心说悄悄话。
少女的心无可抑制的寂寞了。
在他的哥哥步高三时,她也迈入了这所学校的大门。
杨家的三个儿女,都是高高在上的。没人敢领她玩,与她答话也是毕恭毕敬。
因为那年,她的父母,刚刚用手段弄了一个高官落马。
当时的杨家和崔家,势同水火。
杨思菁去看哥哥的演讲比赛,比赛的宣传单上,印着二十个冲入决赛的孩子的照片,杨思菁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哥哥,她认真看着上面的评语,心中无比骄傲。
她看得正认真,就听到旁边一个带笑的声音:“你说,今晚谁会压冠?”
“杨思明。想也不用想。”旁边一个人毫不在乎地说着。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有人笑问。
杨思菁心中一动,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从这句话里她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反射地抬头去看那个说自家哥哥会赢的人。
她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他灿烂如花般的笑意。
心跳竟然不受抑制的狂跳,脸也红了。
她听到自己小小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正要离开,听到她的话,微笑:“我是崔明泽。”他指着那张宣传单,“呶,第三行第二个就是我。”
她去看第三行的第二个人,照片上的他笑得和刚才一样,帅气而张扬。
她再次默念了一遍名字:崔明泽。
那次演讲,她本来是去看杨思明,最后她心心念念的,全是崔明泽。
杨思明如愿拿到了冠军,崔明泽只拿到了第五名,然而在她的心里,崔明泽的演讲更有感情。他的弱势在于他的演讲稿,完全不是背熟的,而是他根本没有演讲稿。他边讲边笑,整个会场如雷轰动。
他能拿到第五,大概也是学校为了堵住大家的嘴。毕竟他那样的形式,在那时的中国学堂,还是被称作异类的。
演讲的时候,崔明泽的母亲坐在后排。杨思菁曾经见过他的母亲,所以印象深刻。
儿子在台上那样“胡闹”,而母亲面带微笑甚至认同。他演讲完后,甚至看到她还拥抱着崔明泽。
这在杨家是不可想像的。
杨家的孩子拿第一是应该的,如果不拿第一才是不对的。
杨家的孩子不能走错一步,绝对绝对不能走错。
所以杨思菁看到他母亲搂着他而脸带欣慰时,她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如她所料,杨思明对这种的冠军根本没有任何喜悦,他只是完成了一个任务。
但是接下来,还有无数他必须去做的事情。
两兄弟肩并肩回家,快到家门口时,杨思菁说:“哥,我可能喜欢上崔明泽了。”
那是杨思明第一次正视这个名字,从妹妹的嘴里。
崔家在广州的势力他当然知道,但是崔明泽从来不在他的对手薄里,他的对手,向来只能自己。
然而那一次,他觉得自己错了。
因为自己的妹妹。
他开始关注他,他查清楚他所有的行踪,他知道他所有的事。
####拿得起放得下
杨思明笑看着以洁:“你无法想像,我那时怎么查他,我敢保证,连他自己都没我那么了解他。”
以洁品着上好的铁观音,“我大概能想像到以后的事情。”
她叹口气,笑看着杨思明,“我对你印象好多了,毕竟是为着自己的妹妹,所以并不算坏人。”
“呵。”杨思明笑道:“为她?”他摇头,“我是为我自己。我当时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妹妹会喜欢他,所以才想去了解他,并不是因为我妹妹喜欢他,所以我去捣乱,你的逻辑不对。”
以洁但笑不语。
杨思明开始溶入崔明泽生活的圈子里,虽然崔杨两家斗得如火如荼,但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崔明泽,他不但不排斥杨思明的接近,反而很乐意。
似乎在他看来,谁都是朋友。
而他身边固定的朋友,是两个冷脸,一个是迟瑞,一个就是陈于之。
严格说起来,陈于之并不算是迟瑞的朋友,但是他和崔明泽是手帕交。
广州有头有脸的人家有几家,算起来也就这么回事,谁家有个孩子谁不知道?
而杨思明第一次见到崔明泽的女朋友,是在一次蓝球队得奖的庆祝会上,她后来才来,给崔明泽带了一套衣服。
她长得温婉动人,就像电视里常说的小家碧玉。
以洁笑道:“你一定也是动过心的。”
他挑眉,“何以见得?”
“因为你用这么温暖的词句去形容她,说明她在心里并不是一个能和背叛划上等号的人。”以洁认真看着她,“你不能说她的名字么?”
杨思明把杯中的酒喝完,“不了,她现在已为人妇,生活幸福。我不想别人打扰她。”
“明泽知道吗?”
杨思明的手顿了顿,“或许。”
或许有着无数种含义,他可以是是,也可以是不是。
杨思明有时候也想,如果当年,不是一念之差...
那天的篮球赛,杨思菁也去了,她拿出了所有的矜持,她为崔明泽摇旗呐喊。
在球赛的间隙里,崔明泽也朝她微笑。
坠入爱河中的女子,以为那抹微笑只能她一人绽放,她却不知,那只是崔明泽表示感谢的方式,况且他的微笑并非给她一人,和她一起呐喊的,还有无数的女子。
所以当她坐于崔明泽的侧首,而那个女子一来就她挤到一旁之后,她握紧自己的拳头。
她看到崔明泽的手搂住了她的肩,然后对她温柔的笑。
她的指尖刺入了掌心,感受到了粘粘的味道。
杨家的教育,在告诉他们要懂规矩的同时,也告诉他们,自己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属于自己。
杨思菁喜欢崔明泽,那么,崔明泽就必须是她杨思菁的。
杨思菁的心思说给杨母听,杨家人一起一合计,竟真的跑上门去和崔家提亲。
因为杨家算计来算计去,都觉得这是一桩不会亏本的买卖。
崔明泽是崔家的独苗,杨思菁即便是进门,也不存在抢家产之说。
最重要的是崔家在官场和商场上的影响,崔父年初已经正式确定调入省教育厅任副厅长,如果这门亲事真能成,不但能让杨崔两家的心病消除,如果强强联合,利益商机必然无限。
以洁皱着眉,“我不明白,杨家是做官的,为什么会和黑道有关系?”
杨思明笑,“自古官匪一家,有什么好奇怪?当年我家救了黑帮的一个老大,自然而然就入主了黑帮,不久之后,我父亲辞官创立Y.G,九十年代开始,外资纷纷引入,正是洗黑钱的好时机。”
以洁点头,“我也一直不明白,崔家竟然也跟黑道有染。”
杨思明笑出声来,“崔家和我家不一样,他们在黑道有影响力,但与黑道无关。说来要说成功,我父母无论如何努力也比不上他的一家人,崔家的人会做人,能帮的绝对帮,但也会坚持自己的原则,所以现在崔家虽然在官场和商场都没有特别的成就,却还是能影响整个广东的上流社会的原因。”他抬头,瞧着天花板,“广州官场商场的人,没受过崔家恩惠的很少。”
他笑了笑,接着说:“我很佩服他们,真的,拿得起放得下。”
####正式开始追求你
杨家去崔家提亲的事,还没上门,媒体便大肆报导。
杨思菁甚至还没来及作小女儿的羞涩状态,就被怒气冲冲的崔明泽找上门。
他不顾她正在上课,一头冲进教育,几乎粗鲁地将她拉出来,带她到足球场上,把报纸扔到她面前,历声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思菁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捧到别人面前,被人当头砸下,鲜血迸流。
她听到自己细如蚊蝇的声音:“我喜欢你。”
崔明泽气得满地走,“我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
“我不喜欢你。”
杨思菁一直低着的头因为他这句话抬起头,崔明泽看到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他意识到自己也许太过份,便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替她擦泪。
远处,杨思明和那个女生认真瞧着。
其实并看不清楚,只是两人靠得太近。
杨思明是在检查班级情况的时候看到崔明泽怒气冲冲地朝教学楼跑,一路跟来;而那女生,应该也是因为报纸。
平时并无相交的两个人,突然之间面对面,看到的又是这般难堪的场景。就算是同时守着一个小秘密一般,自然而然在心里,觉得对方和别人再不一样。
女孩没哭,只是黯然转身。
他却不知怎的,心似被刺了一下,毕竟伤她的人,是他们杨家的人,所以他追了上去。
同崔明泽做同样的事情,递了条手帕给她。
她接着,呐呐不能言,良久才道:“谢谢。”
他低着头,做着他极少做的事,他说:“对不起。”
她笑,“关你怎么事,无风不起浪。我先走了。”
他想解释,然而她没给他这个机会。
杨思明叹了口气,改变了一下坐姿,酒杯空了很久,他站起身朝以洁抱歉一笑,添了一杯,再坐回。“误会一旦形成,很难解释。当时的情形就是如此,你可以说是崔明泽心软,也可以说是无可奈何,但是崔家并没有对这桩婚事提出异议,他们只是选择了失明。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崔家对那个女孩,也并不满意。”
“借刀杀人?”
杨思明微笑,“大概是吧,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以洁惊问:“这样就完了?”
“对我来说,完了。”
“可是—”
杨思明打断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当年具体的事情我并不了解,那次之后,我和那个女孩确实成了朋友,但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我也从来没有抢过崔明泽的女友。为什么崔明泽会这么想,我并不知道。”他叹口气,“高考之后,我出国,只是没想到那个女孩也出国,可能这样加大了误会。”
“那你今天?”以洁试探着问,如果他真的当年这样正人君子,今天的事说不定有转机。
但是她想错了,因为她听到杨思明说:“我喜欢你。”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绕上来,她急切地去躲,杨思明却早她一步覆住了。
他温柔的笑,“我正式开始追求你。”
####一直没有复业
“我正式开始追求你...”
以洁从梦中惊醒过来,偌大的床上两个人,她看了旁边的人半晌,才辨清他的面容。她翻身起来,冲到洗手间里用凉水冲了一把脸,抬头看镜子,里面的她眼睛充血,一张脸苍白得有若吸血鬼。哪里还有两年前那个一笑就青春逼人的样子?
她慢慢的捂起脸,从手中溢出哽咽声。满手的湿气,却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她不知道别的艺人是如何生存,然而她的生活,几乎万众瞩目。她随口说一句话,第二天就是头条。她不过二十二岁,就普通人来说,也许刚刚成熟,也许才刚刚想到自己应该拥有一场恋爱。而她,却似花开到了极致,剩下就只能每况愈下的份。她原来圆润的脸庞因为长时间的黑白颠倒而变得尖削苍白,美得愈加的凌厉,完全是一幅童话故事里坏女人的模样。
她感觉到后面的手指的碰触,慢慢的放开手指,回头看着那人。
杨思明穿着一身深蓝的睡衣,眼睛里没有半点睡意。
以洁抿着嘴,低声道歉:“对不起,吵醒你了。”
杨思明将她捞进怀里,“不要跟我说抱歉。”
她点点头。
杨思明吻干她脸上的泪,“今天几点去片场?”
“十二点前。”她吸着鼻子说。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那再睡会儿,不然又会在片场睡着了。迟瑞都跟我说过几次了,说我是不是虐待你,你总在片场打嗑睡。”
以洁不好意思地微笑,“不知为什么,总睡不饱。”
杨思明的心一动,但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对。便笑着拥着她回卧室。
他能她盖好被子,看着她闭上眼,才重新在她的身边躺下。
二年前杨思明的那句话,不知怎么被各大媒体知道了,于是第二的报纸杂志铺天盖地的报道两人的事,以洁冲到杨思明的公司去闹,无数的记者从门外涌来,她被困在中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
也终于安静下来,只冷冷不发一言。
然而镁光灯太亮,人也太吵,九月的天,她被围中间,终于因缺水而晕倒。
醒来时,杨思明站在窗前。
他没有回头,却似乎知道她已经醒了,他说:“不论你相不相信,记者并不是我安排的,而百第二天我也想办法打压了。”
他转回头,有些气急败坏,“我已经在尽力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