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仍然把这任务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包括你自己的命，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现在选择放弃，我会保证你活着回去。”
“……”
纱织沉默了许久，事关4条人命，也包括她自己的，她当然会慎重考虑，这是人之常情，如果她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一个答案，那么她不是头脑发热就是作假骗人。虽然没有钟表来计算，但可以肯定的是，到她再次开口作答的时候，确实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撒加先生，”她一脸肃穆，缓缓地说，“如果我请您到您认为可以的时候不用理会我这个累赘的死活，您能保证把东西送到我指定的人手上吗？”
撒加倒是没有犹豫那么久，他看着纱织点点头，表示应允了。
魔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样一来，他们之间便又达成了一个协议，一个可以说是残酷的协议，从这一刻开始，纱织就把自己的性命无保留地交给了撒加，一旦撒加认为有必要时（姑且不论是否真的必要），就可以随时丢下纱织不管。虽然临行前艾欧里亚对她的交待中并没有要保住纱织这一条，撒加的决定从理论上来说也很正确，可一想到要在关键时刻把这个善良的人类少女扔在这个极度仇恨人类的地方，想到她如果没有当场死去之后可能的遭遇，她心里就禁不住地难过。
魔铃一直认为撒加是个坚强又不失温柔的男子汉，可她忽略了撒加的另外一面，那就是撒加的冷酷。
撒加确是冷酷的，他一旦认定了一个目标就会坚定不移地、不计任何代价地朝那个目标前进直到成功为止，为了达成目标他会不惜作出一些牺牲：比如说，为了夺艾雯博士的遗物他会不惜牺牲他和卡妙之间的感情，为了争取和卡妙短暂的相处他会不惜赔上自己的命，现在为了便于完成委托人交付的任务又不惜牺牲委托人的性命。这个男人，和艾欧里亚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同，她所爱的那个男人行事也是雷厉风行，没有半点拖沓，但他不会做任何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撒加不同，他会为他下决心要去做的事放弃很多，甚至自己，所以他经常会面对他不想去做，而又不得不做一件事的局面……
可他最后还是会做的。
魔铃突然发现在这点上卡妙和撒加极像，这个长她好几代的前辈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替他人牺牲的，他从来没有自我，可他又是极端自我的，他和撒加一样冷酷，或者可以说比撒加更甚，他可以全心全意地去保护一个和他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另一方面却可以为了那些终生束缚着他的东西而誓死追杀一个很可能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撒加为自己认定的目标而牺牲一些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但不包括最重要的，而卡妙则是为别人加诸在他身上的责任可以牺牲自己连同任何和他相关的东西，无一例外。
魔铃从来都相信，撒加这种人，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只要他不是那么痴情，而卡妙，则只能是一个活在别人的幻想中、回忆中被人传唱和歌颂的人，而不应存在于现实中。
也许就是因为两人都是冷酷的，他们才会相互吸引，冷酷的人往往都孤独，而孤独的两个人最容易透视彼此的内心世界。
魔铃突然想到，这时卡妙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不过她没有问，因为卡妙已经不能说话了，此外，除非必要时他只用手势极简单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外，大多数时候他甚至拒绝和别人沟通。
此时的卡妙靠墙站着，仰面凝望着头顶上那一面随时会掉下尘土来的牢房天花板，眼神涣散，很像一个丧失了心志和灵魂的躯壳，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心，把所有人关在他的冷漠之外，只凭着他灵魂游离之前在他的身体里留下的本能去做他认为该做的事。
这样的卡妙，若想试着像解读一篇文章来解读他的内心世界，说不定就只能等同于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抒情诗人去解读一篇意识流的长诗。
又过了许久，她再次打破沉默：“撒加先生……如果那小鬼说的是真的……奥克兰的空间走廊已经关闭，那么我们……”
片刻后，撒加沉吟道：“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就算奥克兰的空间走廊关闭了，由智能联合控制的地方，总有路子去澳大利亚。”
“前提是我们得从这牢房里出去，”魔铃说着又回头看了那坚固的铁栏和铁栏门外正在打呼噜的守卫，“而且，我们的武器也不知被收在哪里。”
在这种地方，武器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是必要的。
撒加想了想，道：“那小鬼说会给我们时间考虑，也就是说他会再来找我们，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再次变回了那个冷静、沉着而淡漠的撒加，会为了达成自己认定的目标而做出牺牲的男人。
……
直到第二天深夜，他们才见到了雅可夫。
他们并没有出这个牢房，是雅可夫直接来牢房见的他们。
“想好怎么处置我们了？”看着面前这个口颌至脖子上都罩在机械发音装置里、表情木然的孩子，撒加淡淡地问。
“想好了。”雅可夫木然道。
“说吧。”撒加从来不喜欢罗嗦。
雅可夫那双透明而机械的眼睛紧紧盯着撒加：“只要你们肯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们机会完成任务，怎么样？”
撒加微微皱了下眉。
“东西都交给你们了，还怎么完成任务？”他问。
“你们可以带走一份拷贝，那个不是问题，”雅可夫不紧不慢地回答，“可原件得交给我。”
撒加盯着雅可夫，瞳孔慢慢地收缩着，过了很久，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问道：“然后呢？就这么简单？”
“还有的，”雅可夫回答，“我只能放同类离开，人类得把性命留下。”
话音刚落，魔铃立即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得简单一点，”雅可夫满不在乎地道，“妥协派的女人和PPX—023可以离开，两个人类得处死。”
魔铃浑身一震，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
“你们把名单拷贝一份交给我，由这个妥协派的女人和PPX—023送到你们的目的地去，照样可以完成任务，”雅可夫的声音和话都不带任何人类的感情，“如果不愿意，我一个一个地杀，直杀到你们愿意交出来，或者我在杀光你们4个人后再慢慢搜。”
“居然说这种话，你还有人性吗？”魔铃怒声责问。
雅可夫对此种责问无动于衷：“我当然没有人性，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人。”
“……”
纱织大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后退一步，紧攥着的拳头几乎要滴下血来！她缓缓转过脸去看撒加，而后者仍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淡漠，仿佛对自己的生死全不关心。
得不到回应的纱织身子晃了一下，几乎就要站不稳，她垂头片刻，又抬起脸来，分别看了卡妙和魔铃各一眼。雅可夫说得非常直白，只有他们俩能活着离开这里，也就是说，以后运送名单的责任就落在了他们身上，缺少了撒加，卡妙的身体状况又这么差，要把名单送到澳大利亚谈何容易？
撒加的视线也转到卡妙身上。
他确不关心自己的生死，甚至什么劳什子任务都可以见它的鬼去，如果真的要死，他最想知道卡妙对此的反应。
卡妙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相当冷淡，他静静地看着雅可夫，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他走向撒加。
也许他并没刻意要看谁，视线仅仅只是随着他的朝向转动罢了，所以，他走到撒加面前时，也就自然而然地看向了撒加。
他向撒加伸出一只手，状似索要什么东西。
……
撒加并没有立即作出反应，一瞬间他还以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卡妙并不是个怕死的人，相反，他根本就瞧不起死亡，而现在他却选择了向雅可夫妥协，当然，他有很多理由这样做，首先，他的责任感会使他为完成自己当初决定接受的任务而不惜一切代价，其次，道义上他不能不管魔铃的死活，还有，那就是撒加最不愿意去想的一个理由，那就是向激进派的头目妥协是卡妙在自已身体状况极差的情况下致他这个不共戴天的仇敌于死地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毕竟两个人死，总比4个人死强。
卡妙，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撒加发自内心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回答，卡妙的目光只向他传达着一个讯息，那就是：他要那张记录着智能联合股东名单的磁碟。
……撒加还是没有动。
他在等，等可能出现的转机。
不管是会把他们带向何种未来的转机，只要出现就好。
只要告诉他，卡妙从心底里并不想他死，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然而，卡妙的眼睛告诉他：他要那张磁碟。
撒加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想要等的。
其实，他可以为他而死，那这小小一张磁碟又算得了什么？
他曾向卡妙承诺过，完成任务后可以随时取走他的命，现在卡妙只不过是向他提前预支报酬而已。
那么，他还在犹豫什么？
……终于，他将那张磁碟从衣袋里掏出，缓缓放到卡妙手中。
卡妙接过磁碟，没有任何犹豫，向雅可夫走去，他走得很慢，在快要到铁栏前那纤弱的身子还晃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强撑着站稳，按了下胸口，来到铁栏前。
同样没有任何犹豫地，他将那张磁碟朝着雅可夫慢慢递了过去……
“023前辈！”魔铃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声。
卡妙一定听到了，却没有理会。
雅可夫疑惑地盯着卡妙看了一会儿，仿佛是不相信他会这么快就出卖自己的同伴，但数秒之后，还是向着他想要的东西伸出了手——
就在雅可夫的小手抓住磁碟的瞬间，卡妙之前涣散的目光忽地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一下距焦到了他的脸上！
雅可夫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糟了！
人的思想比眼睛转得快，而人的眼睛比动作转得快。
因为人的思想比眼睛转得快，所以雅可夫在卡妙的目光距焦在他脸上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然而因为人的眼睛比动作转得快，所以他的动作当然就更快不过他脑中忽地闪过的那个念头。
更何况卡妙的速度原本已不是一般人可以反应得过来的。
因此，当卡妙的另一只手突然闪电般地探出，一把拽住雅可夫的胳膊并把他拖到自己面前时，雅可夫没有反应过来。
当卡妙头也不回地向后抛出那张磁碟，并顺势自风衣下抽出一把暗藏的“掌心雷”，将雅可夫转过来面朝着他的所有手下并用这把枪抵着他的脑袋时，雅可夫仍然没反应过来。
直到磁碟回到撒加手上时，雅可夫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磁碟回到手上的时候，撒加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卡妙果真在他那宽大的斗篷式长风衣下多藏了一把枪！虽然只是一把两发子弹装填的“掌心雷”，但也足以要人命了。
雅可夫身后跟着的几个手下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拔出枪来指着卡妙。
“把枪放下！”卡妙身后传来撒加的喝斥声，“否则他的脑袋立即多出个枪眼！”
那几个合成人你看我，我看你，片刻之后，他们还是慢慢地把枪放下。
“把牢房打开！”撒加又道。
经过片刻的面面相觑，那几个合成人又把视线集中到雅可夫身上，显然，他们惯于听从这个小孩子的命令。
卡妙皱了下眉，抓着雅可夫的那只手转到他的后颈，也就是智能发音装置背面的扣合处，张开五根手指一抓，那发音装置便从后面断开，“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那几个合成人“啊”了一声，本能地往前探了下身，又在撒加凌厉的目光中退却。
发音装置一毁，雅可夫就无法“说话”，就算他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他的手下向他们妥协，也说不出来，卡妙这一招相当地绝。
“开门，快！”撒加很少见地将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几个合成人又互看了一眼，刚才卡妙将雅可夫的发音装置毁掉那一着实在给他们心理上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要是这个一代的人类帮凶抓的不是那装置而是雅可夫的脖子，那雅可夫一定会人头落地。再看看雅可夫，始终都是那一张没有表情、呆滞木纳的脸，得不到什么明显的讯息，于是只好找愣在一旁的看守要了钥匙，把门打开。
门一开，魔铃就从牢房中闪身而出，缴下对方的枪并命他们靠边站成一排。
当那些合成人靠边站好后，撒加向纱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纱织又惊又怕，点点头，一边紧盯着那些站在墙边、用愤恨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他们的那些激进派合成人，一边迈着抖个不停的步子跨出牢门。
纱织过后，是押着雅可夫的卡妙，最后撒加才出来，他在魔铃缴下的武器中选了一把稍稍称手的枪，然后走向靠墙站着的那些合成人。
“我们的武器在哪里？”他用枪指着其中一个像是带头的合成人问。
对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越过他去瞪了卡妙一眼，这才回答：“从这里出去后左转，直走到第二个转弯处右边的收纳库。”
撒加点了下头，示意魔铃和纱织走前面，又叫那些合成人进牢房去。
“等……等等！”撒加锁门的时候，那个告诉他收纳库位置的合成人叫住了他，“我们都照你们的话做了，你们什么时候放了雅可夫？”
“等我们安全离开这里，到达奥克兰，我们自然会放他。”撒加一边将门锁上一边回答。
“什么？”另一个人发出了一声愤怒的低呼，“到奥克兰才放他？那是智能联合的地盘，你让他一个人怎么回来？这不是让他死吗？”
“和我无关。”撒加回答。
“你这该死的人类……”
“他之前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不是么？”撒加淡淡地道，“我们不想伤人，只想用最快的方法安全到达奥克兰，如果找到了交通工具，他就没有必要陪我们走这一趟了。”
“真的？”那个合成人几乎是一步跨到铁栏前。
卡妙还押着雅可夫站在门口，他很快地在雅可夫身上搜了一圈，把他身上的一颗手雷和可能用作武器的东西全搜了出来，把手雷收在自己身上。
撒加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又转回脸来：“一个木偶一样的小鬼，我们要来做什么？”
“好，那我告诉你，我们这里有……”
“闭嘴！”又一个合成人站出来叫住了自己的同伴，“你疯了？居然把我们的秘密泄露给人类！”
“你才疯了！”那合成人也不甘示弱，“这些人类不会手软的，要是雅可夫不在了，我们这里就垮了！”
“就算我们把那个地方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