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区——
在这幢智能联合大厦里,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区域,它是用作关押那些尚未确定身份的可疑分子,比如说不明身份的入侵者、在智能联合的地盘内进行反智能联合活动但尚未确定是否构成违法者,以及那些等待移入正式牢房的“犯人”,但,这是对外的说法,目的仅是为了替智能联合自己滥用私刑的行为提供遮掩而已,它与正式牢房的真正区别,只是在于是否用刑及用刑的轻重而已,智能联合曾对外宣称:他们安保系统和专家组会对上述可疑分子进行最详细的身份调查与定位,并对其作最适当最合法的相应处理,不会发生任何“私刑”及“冤狱”事件,如果被关入禁闭区的可疑分子最后被证明的确不是违法犯罪分子,他们会将其释放或者移交警方处理,但事实上,被关进禁闭区的人和被关进正式牢房的人一样,能活着出来的屈指可数,对智能联合内部人员来说,这地方的“禁闭室”也就是一个转移入牢房的过渡罢了。
一间比较宽敞的禁闭室里传来幽幽的哭声,仿佛在压抑中,很低,但一直没有间断。
这间禁闭室里关的全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除了自己的亲人外,他们并不认得彼此,当然,也没有心情作自我介绍,除了像缩在墙角的那个年轻女人那样哭之外,他们只有发呆。
在这种绝望、恐惧和麻木的心态中,他们甚至忘记了对灯光突然熄灭作出第一时间的反应。然而就在他们反应过来并为此感到惊慌时,禁闭室铁栏外一条悄无声息地到来的人影又加深了他们的恐惧。
“你们当中有民主联盟会的奥肯贝和萨丁共和同盟的夏尔马的家人吗?”一个低沉而浑厚的男声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中年妇女怯怯地站出来往铁栏前挪了两步。
“我是夏尔马的妻子赛拉?帕比托?夏尔马……你是……”
“我是来救你们的,”那男人道,“你们一家人都在这儿吗?”
夏尔马夫人用力点头,惊喜中还带着点疑虑:“我们的母亲、姑母和3个孩子,弟弟奥伍萨被关在另一边、表兄艾哈曼在逃亡途中被打死了。”
“你知道奥肯贝的家人在哪里吗?”那男人又问。
夏尔马夫人没有回答,只是往另一边靠墙而坐的一个年轻少女看了一眼,少女随即抬起头来,用那双睁得大大的黑眼睛木然地看着来人。
那男人与少女对视了一两秒,问:“你就是帕乌娜?奥肯贝?”
少女点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扶着身旁的一位老人慢慢站了起来。
紧接着,这间禁闭室内所有的犯人都站了起来,看着来人。
“……真的是来救我们的?”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啊?”
“不会是智能联合或者其他什么人的阴谋吧?”
“只救奥肯贝和夏尔马?不连我们一起救出去吗?”
“我叫艾俄罗斯,”来人对惊慌失措的老人妇女笑了一笑,声音沉厚温和,令人说不出地安心,“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们都救出去的。”
这句话立即换来一片感激之声,大家似乎一下子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希望之光!
“智能联合的守卫这么森严,他一个人怎么把我们救出去?”也有人表示怀疑。
艾俄罗斯点了一下禁闭室里的人数,然后道:“我得先去替你们弄些替换的衣服,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另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叫住了艾俄罗斯,“孩子……孩子怎么办?”
“你放心,”艾俄罗斯安慰道,“我不会扔下……”
话音未落,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传遍整个禁闭区!吓得禁闭室里的人全都尖叫出声!
妈的!还是被发现了吗?艾俄罗斯在心里暗暗骂道,待要逃走,却又不忍心丢下这些被无辜关押的老弱妇孺。再回眼看时,先前与他对视的少女帕乌娜正大睁着眼睛死死瞪着他!
“快跑!”她的叫声尖锐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
于是艾俄罗斯飞奔逃走,一直响个不停的警报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卫兵,他逃到哪里就追到哪里,他且战且退,干掉了一些卫兵,然而很快,更多的卫兵接踵而至,他很快被逼得没有退路了。
他闪身躲进一个小的杂物间,打开微波雷达,发现四周都是卫兵,只有一条僻静的小路可以走,他犹豫片刻,还是趁着卫兵尚未赶到这里的时候离开杂物间,进入通向那条小路的通道……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他便来到一块空无一人的圆形空地,根据微波雷达显示,穿过这块空地,就可以进入下一个区域,在那里能找到不少逃走的机会。
他四下里望了望,这块空地没有半条人影、半点动静,离开禁闭区的门就在空地对面……一切都太顺利了,这反而加深了他心里一直萦绕不去的疑虑:真的这么顺利吗?就他对这幢大厦的主人的了解,不可能……四处都有追兵,就来这块空地的路上和这块空地没有阻拦,现在看起来,很像是故意把他赶到这里来的……那么,是个圈套吗?但是在目前看来,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再怎么样,他也要拼一拼!
想到这里,他取下别在他护目镜上的光纤摄影机,将他在这幢大厦里拍到的录相带取出,藏在他身旁的一根管道后,然后再后退一段路,将光纤摄影机藏在另一根管道后。做完这些事后,他便从藏身之处走出来,往空地对面的那扇门走去。
刚走到空地中央,所有的灯“刷”地一下全都亮了,那刺眼的白光晃得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他不由得抬手挡在眼前!
那一瞬间,开门声,很多人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迅速占领了整块圆形空地!紧接着是整齐有序的子弹上膛声,他顿时明白,自己被包围了。
“看来我这里来了稀客,”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空地二楼的环形走廊上传来,“嘿,兄弟,想来我这里作客就直说么,我派人来接你就是,何必这么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
一听这声音,艾俄罗斯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慢慢地放下遮着眼的手臂。
“兄弟?好亲切的称呼,”他用那双还没完全从强光中适应过来的棕色眼睛眯缝着望向那个说话的人,冷冷地道,“我当不起。”
“我可不这么认为,”对方嘿嘿笑道,“现在能值得我用这个称呼的就只有你了,我的朋友。”
眼睛已适应了现在的光线强度,艾俄罗斯完全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他便看见了撒加。
2年没见,撒加的模样一点都没变,反而显得更加意气风发。那一身简洁却又极考究的高档西服衬出了他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贵族气,一脸温和可亲的微笑使他与自己以前印象中的撒加相比显得更令人喜欢,毫无疑问,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已经最大限度接近完美的撒加,可不知为什么,这样的撒加只令艾俄罗斯感到厌恶。
艾俄罗斯把目光往撒加身上移往他的身边,只见他左边立着他的特别助理路尼,右边立着合成人杀手巴比隆,两旁有40几个合成人装甲兵一字排开,手里的迷你旋转机枪和撒加、路尼、巴比隆3人的目光一样,居高临下地齐齐指着艾俄罗斯,这种情况下,艾俄罗斯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脱身。
“从你选择了与我完全相反的立场起,我们就已经不再是朋友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撒加双手抱怀,微笑地看着艾俄罗斯,那笑中带着淡淡的轻蔑。
“是么?”他笑道,“可我觉得我们非常气味相投,做朋友再合适不过。”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么?我们不是一路人。”艾俄罗斯冷冷地道。
撒加有些无奈地双手一摊:“好吧好吧,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过,至少告诉我你的来意,看看我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的。”
艾俄罗斯闭口不言。
“不说么?”等了几秒后撒加抬起一只手托着下巴,“好吧,让我来猜猜,是穆那个伪君子派你来收集奥肯贝和夏尔马的家属被我关押的证据?”
艾俄罗斯下意识地把嘴闭得更紧。
“他想故计重施,把我关了几个和我们企业作对的政治家家属的证据秘密泄露给联合政府和媒体,好在舆论上打击我,是么?”
艾俄罗斯看着撒加,瞳孔开始收缩。
“可是,我的朋友,你不同,”撒加用他那能看穿一切蓝眼睛盯着艾俄罗斯,“你想借着那个伪君子给你的援助把人救出来,对吧?”
艾俄罗斯不得不承认,撒加猜得几乎百分之百正确,这个曾经的朋友现在的敌人虽然心理已经严重扭曲,但这无损他超人的智慧。
其实在出发前,穆先生就已经再三告诫他:千万不要强行直接救人,只要能把证据收集完全向媒体公布也能借助媒体的压力,沿迂回路线迫合撒加放人,可艾俄罗斯总觉得夜长梦多,想冒险一试,可惜,势孤力单的他要在撒加的地盘上救人还是太勉强。
撒加微笑着拍拍手,他身后的一扇门突然开了,先前艾俄罗斯在禁闭室里所见到的那些老弱妇孺都被哭哭啼啼地押了进来,有好几个还时不时哀求地看看他,似乎还在企望他能救他们的性命。帕乌娜?奥肯贝也在其中,与先前她搀扶着的那位老人并肩而行,还不时被身旁押着他们的卫兵用枪托推搡一下。一共13人,被押到另一边站定。
“你想干什么?”艾俄罗斯瞪着撒加大声问道。
“你不是来救他们的吗?”撒加露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艾俄罗斯不答,他和撒加之间存在极深的宿怨,如果贸然回答,反而对这些政治家的家属没有好处。
“回答我,”撒加不紧不慢地追问道,“你是不是来救他们的?”
“……”
“不肯说?是?或者不是?”撒加笑道,“我的朋友,你这种沉默可有点不合时宜。”
艾俄罗斯注意到,撒加有意无意中称他为“我的朋友”,这与穆先生对别人的称呼如出一辙。
“……看来我只好理解为你不是为救他们而来的了,”又等了好一会儿,撒加开口道,“那么,他们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说着,他对押着那些犯人的卫兵作了个手势,卫兵点头,在那些犯人们的哭泣哀求声中端起了枪——
“住手!”艾俄罗斯大声喝止。
“怎么?”撒加剑眉一扬。
“你这是什么意思?”艾俄罗斯质问道,“我不是来救他们的,你就要杀他们?”
撒加淡淡一笑,道:“如果不是我的朋友需要,他们的存在就毫无价值,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你这叫滥杀无辜!”艾俄罗斯厉声道。
撒加作状地愣了一愣,随即抽动着肩膀笑开了。
“滥杀无辜?哈哈……哈哈哈……艾俄罗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总算等到你这句话了,”他指着艾俄罗斯大笑道,“你看看你这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好像完全忘记了3年前你对一群无辜的合成人大开杀戒的事,你觉得你有资格指责我么?”
艾俄罗斯咬咬牙,他当然不指望撒加能忘记那件事。
“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人的是我,要报仇就冲着我来!”他向前迈出一大步,“别为难老人、女人和孩子!”
撒加的嘴角忽地抽动了一下,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扯出一抹怪异的冷笑。
“现在想起来做英雄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令人澈骨的寒意,伴随着牙关紧咬的咯咯声,“现在想起一人做事一人当了?怎么你现在觉得你手上的血洗得足够干净了,可以站在这里义正辞严地指责我了?告诉你,想都别想,我今天就是要拿这些无辜的性命来血祭你,还有我那已经丧尽了的良心!我要让你清楚地意识到,不管你有多么努力地想证明自己是个大圣人,你骨子里永远都跟我一样肮脏!因为正是你,还有穆那个伪君子造就了今天的我!你说我们不是朋友?可在我看来,我们是再适合不过的同类。”
撒加一边说,一边用一双几乎双凸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艾俄罗斯,就像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剐一般!
“你们看着,”他指着艾俄罗斯,对被当作人质的政治家家属们大声道,“你们的英雄,3年前只因为想拆散我和我最爱的人,把我爱人手下的兄弟一共26人全部赶尽杀绝,然后把罪名嫁祸给我!你们眼中的英雄,在我这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恶魔!”
艾俄罗斯不由得往人质的方向望去,只见人质当中有不少人正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望着他,有人则只顾着哭泣。
“废话少说!”他冲着撒加大吼道,“你要怎么样才会放人?爽快说来!”
撒加突然剑眉一扬,又恢复了满脸可掬的笑意。
“很简单,”他打着手势,“你想当英雄,我就给你个机会。我们一对一,你赢了,我放你,还有他们离开这里,要是你输了,我也不要你的命。”
“真是笔不错的交易。”艾俄罗斯冷冷地打断了撒加。
撒加以几声怪异的“咯咯”笑声当作回答的前奏。
“要是你输了,得留在这里,什么时候高兴了都可以再来找我挑战,可你输一次,”撒加说着竖起一根手指,“我就要杀一个人,而且是无辜的人。”
“……要是我不接受呢?”艾俄罗斯问。
撒加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秃鹫叫声一般低涩难听的怪笑。
“我说过,我的朋友,”他眼中燃着诡异的笑意,“这些人的命如果你不要,我留着也没用。”
艾俄罗斯攥紧了拳头!
他深知这其实是一次并不公平的交易,一来与撒加交手他并不占上风,二来这些人质会让他在战斗时分心,这样一来他的胜算便降到了最低,撒加多半是出于这个目的,才把这些人质押了出来,可以说撒加这种做法,非常卑鄙。
然而不幸的是,不管这种做法有多卑鄙,他也只有接受,就算他不愿拿撒加的信用打赌,也不能任由这些无辜的人被残忍地杀害。
他了解撒加,他知道这种事,现在的撒加绝对做得出来!
“……好,我跟你打,”过了好一会儿,他平静下来,道,“如果我输了,我也不要自己这条命,他们都是无辜的,你要放他们安全离开。”
撒加仿佛已经料定艾俄罗斯会接受他的挑战,已经开始慢慢地脱去西装外套,并把领带松开,听了艾俄罗斯的话,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我的朋友,”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道,“这是我给你的机会,你没资格讨价还价。”
说着,他把外套递给路尼,翻过走廊上的栏杆,跳下地来。
……
空地中央,两个男人相对而立,蓄势待发,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