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卡妙是不知道的,因为他睡得很沉,一旦睡着就很难被惊醒。
就如同他不知道一天晚上他睡着后所发生的事——
……黑暗中,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向他伸了过来。
那只手犹如一条蛇,沿着昏暗的夜色在熟睡着的卡妙身上所投下的朦胧光晕蜿蜒而行,静静地、慢慢地,即使并没有触摸到他的身体,也分外地小心谨慎,仿佛一个大意就会把熟睡中的卡妙惊醒一般。
然而已经陷入沉睡的卡妙是察觉不到的。
……那只手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在距卡妙身体两寸左右处挪动着,过了很久,它终于凑了上去,轻轻地拨开贴在他脸上的一缕石青色长发……
当卡妙醒来时,一直锁着他的铁链竟然已经松开!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当他把手铐和脚镣轻松从自己腕上摘除时,他才确定,没错,确确实实是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解除了他的禁锢。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那个人究竟是谁,门外又传来看守的声音。
“今天你晚了十几分钟啊!”
“我也不想啊,大人昨晚回来,今天有很多事要过问,耽搁了。”
“那大人有没有提到这个合成人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我可不想天天守在这里。”
“没有说,看来也只好就这么着吧。”
“妈的!我们得在这里守着这连个屁都不放的合成人到什么时候?”
“上面说守就得守啊,好了好了,别发牢骚了,回去睡你的觉吧……”
……
深夜——
值夜的看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熄灯以后这一带就只有他一个人,而且四周灯光昏暗,一切都似乎透着金属冷冰冰的质感,颇有些鬼气森森的,不过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这幢大楼里安装着全世界最先进的安保系统和自动防御系统,就是外人进得来,也绝对无法逃得出去,别的人就更不要说了,现在这里就剩他和小牢房里关着那个被最坚固的合金锁链锁着的一代合成人,难不成他还能弄断锁链自己跑出来?
那条锁链是根据这个合成人最大极限施力指数来制作的,他怎么可能挣脱?
看来又是一个无聊的夜晚了,他往走廊的窗外瞟了一眼,外面又下起了大雨,这种天气最适合什么都不干,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再去看看那合成人老不老实,就去值班室睡觉吧,他想着,回身往小牢房走去……
一双手突然从他背后伸了出来,他还来不及作任何反应,便被扼住了脖子!
“别动,”一个冰冷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耳后响起,“动一下就拧断你的脖子!”
“你是……不可能!你怎么会逃出来的?”他无意中看到那只缠着纱布的手和飘到他面前来的几缕石青色长发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那个一代合成人!
“我的枪,你们放在哪里?”对方显然不是个罗嗦的人。
这个值夜的看守毕竟还是有几分胆色,冷笑道:“就算你拿回去,凭一把手枪在我们企业的地盘能做什么?”
“现在我空手就能杀你。”那一代合成人冷冷地道。
看守抖了一下:“别……别忘了你是合成人,对人类使用暴力可是违反定律的。”
“定律我早就犯过,”那一代合成人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对我来说,犯一条也是犯,犯十条也是犯。”
……过了很久,看守才勉强开口道:“……值班室的保险箱里,不过……这里装有很多监控镜头,说不定我们已经被发现……”
说到这里看守才发现这一段的走廊上的电源已经被切断,就连仪器指示灯都熄了,这一切无疑是这个一代合成人在搞鬼。
他毫无反抗地被押到了值班室里。
……
“你要干什么?”这值夜的看守看着那一代合成人从保险箱里拿回了那把“沙漠之鹰”,检查过子弹后开始在控制安保系统的电脑前熟练地操作着。
对方不理睬他,自顾自地做着手边的事,直到完成后才停下来,向着看守再次转过身来。
“你们白天说的那个‘大人’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
看守不由得抖了一下,天哪,这个胆大妄为的合成人,他难道要?
那合成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始往手里的枪上装消音器。
“你……你要干什么?”看守看着那手里在装消音器可一双眼睛却在死死地、淡漠地盯着自己的合成人,不由得心里发毛。
那合成人手里的“沙漠之鹰”忽地指向他!
“我最讨厌浪费时间,”那合成人冰冷无情得犹如机械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不回答,我随时都可以抓个人来问,不一定非要问你。”
与那双眼睛对视着,看守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
“……企业驻北非地区的代表,也是这里的主人……你……你不会是要……你这是找死!”
一声子弹上膛的响声震得他的心脏“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137楼的大办公室……他应该在那里办公……”他只好不情愿地全盘托出,“一扇绿色的大门,很好找……”
……
137楼确有一个绿色大门的房间,里面的空间大得超过了半个足球场,除了办公设施外,这里还带有休息用的单人小间、闲暇里散心的后花园和会客区,装饰得令人难以置信地豪华。
这么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身旁成堆的文件,过大空间的反衬使他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孤单。
他身旁放了一杯咖啡,可早已冷了,反倒是另一边放着的烟灰缸里的烟灰和烟蒂在不断地增加,看得出来,他在这里坐了已经很久。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他终于从办公桌前那张舒服的软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另一边的酒吧,拿出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
正当他放下酒瓶,想转身回去继续工作时,一支手枪的枪管抵在了他的后脑上。
他顿了一秒,很快恢复了镇定,微笑着柔声道:“你来啦。”
持枪人没有说话,于是,他便要转过身来,谁知抵在他后脑上的枪管立即加了几分力道。
那办公室的主人放弃了,轻叹:“都两年了,到现在还不让我看你一眼么?”
枪上的力量渐渐放松,办公室的主人这才得以转身,一双满是温柔笑意的海蓝色眼睛对上了一双清澈纯净此时却放着刺人凶光的冰蓝色眼睛。
“我一直都在等你。”那双海蓝色眼睛的主人微笑着说。
冰蓝色眼睛的主人没有说话,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却几乎要沸腾的杀气可见一般。如果他说他要杀人,那绝不会是在开玩笑。
海蓝色眼睛的主人笑着又叹了一声,气息中透着些许无奈。
“我想去那边的柜子里拿样东西,可以么?”他指指办公桌附近的一个文件柜,问。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
“绝不是武器或是耍什么花招,我保证,”海蓝色眼睛的主人微笑着道,他一头张扬的深蓝色长发在暖色调的灯光下竟透着一抹与他微笑不符的阴暗,“再说,枪都在你手上,你还怕什么?”
片刻后,冰蓝色眼睛的主人眼中的杀气有了缓和,像是同意了,于是蓝发人慢慢地往办公桌那边走去。他向着对方半侧身子打开柜子让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显眼,好让那冰蓝色眼睛的主人放心。
然而,当那双美丽的冰蓝色眼睛看着蓝发人手里的伤药和绷带时,还是露出了一些不解之色。
“你的手,”蓝发人不慌不忙地解释,“该换药了。”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又回复了之前的冰冷残酷。
蓝发人的笑里再度掺上一丝无可奈何,他耐心地劝说,就像一个家长在哄一个孩子:“就算你要杀我,也先让我替你把药换了好不好?你这样子开枪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影响,想想,你一点伤也没有的时候也没把握能赢我,现在这样行么?”
那冰蓝色眼睛的人自然就是卡妙,可那蓝发蓝眼的人又是谁呢?
在卡妙这么多年的记忆里,所经历的凶险战斗数不胜数,但实力占主导因素的还不多,能真正以实力压倒性地赢他的,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撒加。
那么,这蓝发蓝眼的人也应该就是撒加,这道理就如同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
……真的是撒加么?撒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成为这办公室的主人?卡妙有那么一瞬间宁愿是自己看错和想错了,可是,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即使眼前的事实是自己最不愿意去面对和承认的。
“不相信你自己的枪法吗?”撒加微笑着问。
卡妙沉默,可一双冷酷凌厉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撒加不放。
片刻后,撒加又笑着提议:“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一只手一只手地来,你另一只手就拿枪指着我,要是我不老实,你再一枪崩了我也不迟。”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
卡妙没说同意,可也没说拒绝。
于是撒加就慢慢地走到办公桌边,拉过一张便椅坐下,又以手势示意卡妙也坐下。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卡妙伸过来那只手,就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开始细心地为他换药、包扎……
这段时间里,卡妙警惕又冷酷的视线和黑洞洞的枪口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可撒加却浑然不觉,所有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到了替卡妙包扎伤口上,他做得那样地仔细,仿佛一不小心卡妙那纤弱秀气的手就会在自己的手中粉碎一般。
这种温柔卡妙不止一次从面前这个男人这里体验过,两年前在澳大利亚,这个男人几乎连心都差点掏出来给他……卡妙觉得自己的心在下沉……他调整了下呼吸以便自己能够把手里的枪握得更稳。
……在包扎第二只手时,撒加的动作突然变得出奇地慢。
卡妙耐着性子等,可那两只原本灵巧而有力的手却越来越笨拙,就连最后的收尾也摩蹭了好一会儿,于是卡妙不耐烦了,正想把手抽回来时,却惊觉撒加的嘴唇已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似乎有一道高压电流一下子窜遍全身,他抖了一下,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撒加看着卡妙微笑,神情异常地安详,没有半点不自然。
“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烈,”他看着卡妙,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你说,除了我,还有谁会这样包容你?”
说着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把刚从他掌中抽走的那只手再次握住。
卡妙触电般地跳了起来,后退一步,举枪直指撒加的眉心!
“你再动一下,我就轰爆你的头!”他失控地大叫。
撒加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终于还是收了回去。
“我知道你是来替加隆报仇的。”他还在微笑,那笑虽然温柔,看上去却已有些公式化。
“你不否认。”卡妙牙关咬得格格直响。
“不否认,”撒加答得很干脆,“否认也没用,你最了解我,不是吗?”
卡妙摇头,一个劲地摇头。
不,我不了解!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变成敌人,带人来抢妈妈;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在全世界都抛弃我时成为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没想到两年后会在这里见到你……
“……为什么?”卡妙的声音细若蚊吟,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为什么?”撒加偏了下头,似乎很在意地重复了好几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卡妙屏住呼吸,等待撒加的回答。
撒加没有说话,只是解开衣领的扣子,从里衣下拉出一条挂在脖子上的链子,解下,拿到卡妙面前。
那并不只是一条链子,链子上还挂着一颗吊坠,一颗红宝石吊坠。
那颗小小的吊坠仿佛有千斤重,晴天霹雳一般地朝着卡妙那早已超过负荷极限的心脏直压下来,将那由原本的极强变为现在的极弱的心砸得粉碎!
那一瞬间,卡妙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窗外,雨下得更大。
与此同时,在这世界上另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这里同样下着雨,也下得很大。
外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门铃声把瞌睡中的芭芭拉吵醒了,她起身,极不情愿地去应门。
“谁呀?这么晚了还来闹丧吗?”她很不客气地对着门边的可视应答器叫道。
“我找海伍德医生。”回答的是个听起来很有修养的悦耳男声,虽然很有礼貌,可语气却带着些焦躁。
“医生出诊去了,不在!”芭芭拉打算用老办法打发这个不知趣的家伙。
“我知道他在的,请您务必开下门,如果太麻烦,我自己打个电话给他,现在隔壁的一家酒吧还在营业。”
“……”在心里骂了一通后,芭芭拉才沉着脸打开门,迎进一个穿着雨衣还打着雨伞的年轻人。
“这么晚了还冒昧造访,真是抱歉,”年轻人收起伞,脱下雨衣,一张很漂亮的脸顿时被昏黄的灯光照亮,“可我实在有急事找他。”
芭芭拉盯着这青年的脸看了几秒,嘀咕着说了一句“没关系”,然后把这青年领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海伍德医生果然还在,而且和这青年似乎是相识的,两人一谈就谈了很久。
……
“我原本该事先给您打个电话的,可路上才知道您这里晚上实行了禁制令,不能使用便携型通讯工具,我又是临时才决定来找您的,所以……”青年接过海伍德医生递过来的咖啡杯。
“没关系,苏兰特医生,我明白,”老医生用厚镜片下那双明了一切的眼睛看着访客,“其实我也一直想来找您,请先坐下吧。”
“想必您知道我的来意。”苏兰特在海伍德医生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道。
“是为了上次我转给您那个病人吧?”海伍德医生也很干脆地切入正题。
苏兰特点点头,问:“您能告诉我?那个病人是谁介绍来的吗?”
海伍德医生摇头叹气:“我们要求客人的真实资料,可这个年头,上我们这儿来看病的有几个人会使用真实身份呢?”
“关于这个病人,您能不能再告诉我多些?”苏兰特从沙发里直起身子,一脸严肃地盯着海伍德医生。
海伍德医生再次摇头叹气:“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告诉您了……果然,连苏兰特医生也没有办法吗?”
苏兰特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焦虑的情绪,然后放慢语速道:“做我们这行的,虽然得尽一切力量帮助病人,可总会遇到自己能力不及的情况,这原本是避免不了的,可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
海伍德医生那两道灰色的浓眉拧在了一起:“他的病情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这次轮到苏兰特摇头叹气了,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他只来过我这儿一次,我发现我应付不来,于是便将他转给您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