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钱爹靠着几亩田过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静的像一碗水,安详无波澜,直到一天家里面又多了一个孩子。文元他害怕起来,害怕那个乖巧的孩子抢了钱爹的宠爱,害怕钱爹就此丢了他去。文元四处找那个孩子的麻烦,吵嚷着不许水跟称呼钱爹为“爹爹”,水根就此听话的叫着老爹,文元觉得自己就是爹唯一的孩儿了。
可是文元还是恐慌不已,自己也不是钱爹的亲生孩子,是捡回来的花子,文元对这一点一直保持缄默。后来水根和文元处得好了,水根性子憨厚,文元也不好意思一直欺负,饥荒之后,和钱爹背井离乡来了沧熙城,兄弟二人感情更是好了许多。
只是秘密不是只有他有,水根的秘密比他还要大。意外地听了老爹和水根的谈话,才知道水根是依云后人,文元并不是鄙夷水根的身份,只是愤怒水根的欺骗隐瞒。
“你这个被男人骑的贱人给我滚出去!”
文元愤怒地咆哮着,指水根瞬间苍白的脸将世上最能伤人心的话刀剑一般投掷在水根身上,心里起扭曲的快感。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背叛他的就是他最亲的两个人。
“混帐给我滚出去!”亲爹剧烈的咳嗽着,脸色酱紫。
“滚就滚,我才不会和这种怪物住在一起!”
文元一气之下离了家,不曾回去过,只是身上再无银两时会回来翻箱倒柜,拿走家中最好最值钱的物件,他见不得水根和他的爹过得好,明明一切都是他的,就这样被一个怪物抢走了。
只是突然有一天,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张字条,让他等着,然后一起回村里面。文元嗤笑,不以为意,可是一个月,两个月,等到三个月的时候,简陋的木屋里依然没有人……
他裹紧被子,死守着,在越来越冷地季节里,他等不到,他被自己的执念抛弃了……
第52章 被忽略的心意
文元的面皮好,唇红齿白,以前住在村子里时总有未出嫁的姑娘乐意送些东西给文元,现在却瞬间老去,青年的身体是皮包骨头,就像水根家院子里的桃树皮一样,皮肤粗糙黑枯,变了一个人一般。
水根抱着文元进医馆时,因为文元的邋遢的模样还被里面的伙计拦在了门口,情急之下塞了银子才让进得去的。
医馆的大夫给把了脉,文元没什么大碍,只是饿得太久了,但调养起来却麻烦,身体内的内腑脏器都受了损害,只能慢慢的静养。
水根带着文元在医馆待了一天,给文员灌了一碗药,两个时辰后文元才恢复地意识,文元浑浊的眼睛无神彩地看着前方,水根问医馆讨了木盆,付了柴钱,端了热水开始仔细地给文元收拾着装。
水根换了三大盆水才把文元给收拾干净,但也只是简单的擦一下,在这医馆之中总不能让人家借个浴桶过来吧。
水根拿着干手巾擦着文元的发,天气太冷,刚泼出去的水都冻成冰了,污渍的一大片,路过的医馆伙计看见了总是鄙夷地看上一眼,但水根给了钱也不会赶人,水根心里唏嘘还是晋家的上善药铺待人厚道些。
大夫说文元哥暂时开不了口说话,水根点头表示知道,在文元看不清神色胡子拉茬的脸上却能让水根感觉到文元在抗拒。
水根按着大夫的嘱托熬了补汤清粥,虽然文元还是干瘦的样子,文元的气色还是好了许多。
水根原先的计划又被打乱了,水根仍然心中猜测着文元哥是得罪了什么人而不敢出门,幸得文元现在的样子没有人能认识,水根背中文元趁着夜色回了家中,路上买了食材。
水根尽量忽略之前在布满灰尘的屋子发生的一切,忽略文元哥对他的心意或是诅咒,安静的陪着文元哥,那些事在拂去屋里的灰尘时一起消失不见。
文元不愿和水根说话,但也不愿水根离了眼前,若是水根稍微走远些,文元就会大吵大闹,现在他这样的身子怎么能禁得起如此折腾呢?水根只能让文元哥跟在自己身边。
水根给屋子里扫了尘,但有文元跟在身边,动作慢了许多,过了戌时左右,为了不让文元跟着他劳心费神,水根只把里屋打扫了出来,烧了热水,给文元修了面,原先颇有风姿的脸变得恐怖,眼下阴影浓重,皮肤干瘪。
两个人沉默着,水根低头认真拾弄着陶瓦罐,小心的看着火,有些苦涩的药香浮在夜晚的空气中。
文元闭上眼,有些累了。自在医馆中醒来,他就不曾休息过,看着水根忙里忙外。一直没有人气的屋子里,现在燃了炉子,暖和了许多,虽然他现在依然是手脚冰凉。
今日在医馆里水根使银子时的大方不拖泥带水,让文元心中滞堵,他知道他钱财的来处。当日跟着水根去了晋宅后门就猜测到了水根把自己卖了,跟了晋家的人,他心中不屑,原来富可敌国的商旅也是半人的怪物,只是他以为他已经唾弃的人也不在将心羁绊在他身上时,却是悲伤,愤怒。
水根端了熬好的药坐到文元边上,文员趴在桌子上,瘦瘦的脸贴在桌面上,水根扶了文元靠在他怀里,一勺勺地把药喂到文元嘴边,会很细心地吹温了药才递过去。
“文元哥,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看老爹。”
水根擦擦文元嘴角的药渍,然后掖掖文元身上了棉袄,这是水根的新棉袄,很暖和。
水根身上穿着肥大的却不厚实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蹲在一边洗着药碗,一如既往的认真。文元醒后,水根说了他和文元之间的第一句话,文元没有应话。
那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就像以前一样,无论文元对他做了什么,水根总会不做计较,大度地让文元气愤,就算是这次被脱了裤子,伤及了自尊,水根也会宽容的忘记,不提及,文元觉得喉咙发痛,含着火热的炭火般,可是能出声的只有无意义的音节,文元选择沉默,最后轻轻的点点头。
文元深埋在心灵深处的不可告人连自己都畏惧的秘密终于有了公诸于众的一天,只是被所谓的宽容大度抹杀,丝毫不留痕迹,关系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单纯的,经过了曲折回到原地。
简陋的屋子四处漏了风,呼啸着,睡前水根堵了大的缝隙,但无孔不入的冷风还是带走屋子仅有的温度。
水根和文元哥躺在一张床上,裹着有些湿气的被子,床榻是冷硬的,很不舒服,文元感觉到水根的身体很是僵硬,警惕着,原来他也不是并不在意……
第53章 冬去春来
文元看着窗外的桃树,毫无生机,但却是活着,到了今年春时就会抽绿发新芽,然后红艳的桃花压满枝,蜂蝶围绕……枯瘦的手指抓着床板,越来越急迫,最后突然一阵刺痛,文元终于不再折磨自己了。
胸口上是压住了千斤大石,闷闷的疼痛,水根笨嘴引起的误会终于解开了,老爹还活着。文元也终于开口和水根说话了,虽然开口的依然不客气的训斥,但声音无力,威力少了许多: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老爹走了!?小心我把你嘴巴给缝起来,既然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好了!”
身子依然虚弱的文元吼了一大串话,最后岔了气咳得厉害,水根依然上前温柔地把文元瘦弱的身子揽着怀里拍着被顺着气,还小心地应着:
“文元哥你别气,是我的不是,我下次说话会注意的。”
虽然水根认了错,但文元心中还是堵得慌,他一直以为自己走入了绝境,而一切的根源就是他自己,大彻大悟,幡然痛恨自己,最后却是一场徒劳的自我贬责,尽管文元因此心中看开了许多,但那种绝望无助的处境是不会有人想体验的。
文元身子没有气力,只能待在床上瞪着水根坐在对面收拾鸡,里屋内都是热水烫着鸡毛的怪味,但文元不敢让水根离了眼前,三个月寂静无声的等待耗光了他所有地胆量,就算濒临死亡,他也不愿离开这间屋子,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等他好了,水根就会带他离开。文元不向水根问起晋家的事,水根已经回来了,然后他们一起回去以前的村子,和老爹在一起。
水根收拾好了鸡,认真洗了手,就要抱着床上的文元去大堂中,之后的要在前屋熬汤。文元伸了自己的右手给水根看,水根转了身子,迎着光仔细地看着文元修剪干净的手指,在中指上找到了那根文元挠床板时扎进去的木屑。
取来了针,水根把文元手指放在眼前,挑取其中的木屑。浓黑的眉毛,黝黑发亮的眸子,从小到大总是乱糟糟的头发一直让碎嘴的周围老娘们所诟病,文元知道水根每次都有认真打理自己,可是他的头发就是乱麻一样,不合符水根性子的张狂着,每一根都是倔强的。
“好了。”挑出短短的木屑,水根伸出舌沾了唾液在微小的伤口处。
文元的鼻头有些泛酸,眼中微湿,记忆中都是水根在照顾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我睡一会儿。”
“好,等午饭的时候叫你。”
“我要吃红烧的。”这几天清淡的汤汤水水让文元很是不满,就想吃些有味道的东西。
“那一半清炖,一半红烧吧。”水根迟疑了一下,大夫吩咐的事他都记记在心里,文元饿了许久,需要忌食。
文元说了话就闭了眼,不再缠在水根身边。水根给文元压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地端着木盆出了里屋。
水根和文元暂时还是在沧熙城安稳下来,主要是给文元调理身子。文元的气色越来越好,水根就考虑着出去做活了,这般在家里坐吃山空不是件事啊,他在晋家码头的船还在,可以在码头上接些活,补贴家用,水根就和文元商量了一下。
文元虽然态度不佳,但也同意了,到了二月半时,水根打点了自己的那只破船,去了沧熙河,每天中午都会回去给文元熬药做饭,下午更是在天未黑时就回去了。码头最近空闲,年关刚过,没有多少活计,水根就到稍微宽些的河面地方去,来回于河面上载人拉客,赚的微薄但多少有些进账。
水根还先后带着文元到城里最好的上善药铺去看过病,一直不敢对文元的身子有丝毫懈怠,但几次过去发现上善药铺的老掌柜的孙子小掌柜总会给自己的小优惠后就没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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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二少晋思远踏着冬日最后的严寒回了皇都晋府,带着席慕恋给晋老爷敬了茶。再问及他的大哥和小弟时,却才知道两个人都出去了,从商人家一年四季在外奔波都是正常,晋思远有些可惜不碰上他的兄弟,只怕这一年也不一定能见上一回面。
晋二少回来了,自然这京里的文士们纷纷下帖邀其去各个大大小小的诗会,身边带着一个才气逼人的席慕恋让京都里面的文人不免又热闹了起来,去了不少寒意,晋府的名气也跟着起伏。
席慕恋带来的只是这瞬间的惊艳被另外一个消息掩盖,晋家成为茶肆里人们茶余饭后的又一谈资。那翠烟楼里的花魁腹里面晋三少的种流了!
“这七八个月的孩子说没了就没了,那可都是成型的孩子,也不知道那女人怎么样了,一条命都会去掉七八分啊……这晋家可真是狠心啊。”
“这可不对,要是晋家不要这种,早就解决了,还用等到孩子都大了……还不一定是那个贪图富贵的婊子自己害怕也说不定,现在都说那不是晋家三少爷的孩子,那里面出来的婊子都成精了……”
众说纷纭,晋家保持沉默,没有关心翠烟楼里那个女人的死活。
孩子是流了。天气日渐暖和,屋檐上的雪水落在檐下,等晚时又结成冰,脚下一个不注意就摔了。
温热的鲜血就顺着双腿留下,染红了下身,腹中成型的孩子不甘心的挣扎着,带来要命的疼痛,可是她陈乔儿想活着,恳求着大夫除了胎儿,大夫就将她腹中的尚还活着的胎儿绞碎成块,一点点掏出,比凌迟还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陈乔儿你当初为何会受了他人的撺掇,做了这等傻事?……
第54章 相见
晋俞敖乘的马车南下,本来是准备去打点丝绸生意的,却在半路让马夫去了沧熙城的方向,赶车的汉子很是奇怪,私下里问过招财和进宝两个人,但是招财和进宝两个机灵鬼都是笑眯眯的样儿,藏着秘密般让他心里痒痒。
末了,马夫暗地里给招财和进宝塞了三只蜜汁烤鸭才套出了大概,晋三少他上回在晋家祖宅里丢了东西,刚好岔道去了沧熙城取回来。
马夫这又在心里琢磨,这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家三少心心念念呢?问了还不如不问,这下子他心里更是觉得难受了,到底是什么呢?……
到了水道,晋俞敖一行人照例弃了马车,把车夫留在了镇上,带着招财进宝做了船,只消半日的时间就进了沧熙城的范围之内。
虽是春天的,河上的芦苇还是枯黄的一片,交错着,匍匐一片贴在水面上,水下腐败的根系中已经有了绿色的新意。
晋俞敖站在船头远远看着,一眼看过去都是枯败的颜色,萧然寥落,像水洗过一样的天空亮的出奇,视界也跟着好了许多,在枯黄中晋俞敖看到了一抹青翠,四季常青的柏树后有一间破庙,残破朱色的屋顶还能看见。
“爷,看什么呢?”招财探过脑袋顺着晋俞敖的目光看过去,结果什么都没有看到。
船行过后,那朱檐的破庙一闪而过,又见枯色,把河水衬得更加清冽。
“午膳好了?”晋俞敖收回视线,在招财头上敲了一下,招财揉着自己的脑袋夸张地哀号了一声。
“嗯,好了。爷,我们今天晚些时候就会到城里面,这次咱们待多久啊?”招财谄媚地对晋俞敖笑笑。
招财进宝多半猜到他们主子此行的目的,但也敢在主子面前自作聪明。
进宝总是在他跟前说着那钱小主的好,他都有些不甚其烦了。两个近侍倒是希望他们主子能带了钱小主一起,可两个人地身份却是悬殊太大了,要是像晋二少和席小主那样意趣相投也好……就算是晋三少不在意,钱小主也不一定会答应的,进宝也这样说过。
船行得快,暮色未至,晋俞敖一行就到了沧熙河晋家的码头,临时收了消息的码头管事张头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