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士卒们就像是被卷入漩涡一般,刀光血影中,有人不断倒下。虽然南犛大军极力想要还击,却似乎步步落入蜀军的陷阱,有如陷入流沙一般,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
「杀啊!杀光这些南蛮子!」蜀军依照将官的命令走位刺击,发现比想像中容易得手,全都杀红了眼,争相拼夺首功。
杨邦杰观望战局,不时下令变换阵型,旗手依言指挥。就见蜀军阵型如漩涡带动著敌方,越来越快,两军接触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杨邦杰拿起奔云宝剑,护住郑以诚周身,柔声对他说道,「你小心一点,别随他们横冲直撞。」
郑以诚似乎被众人狂野的气氛感染,拿起神臂弩说道,「我正想试试这神臂弩呢!上次用火攻,没机会用到。」
「靶场还不够你射?这是打仗,不是玩著闹的。我护著你就够危险了,更何况是对阵之中。我怕他们破阵无方,会对中军进行强袭,或是就直接朝著我进攻。」杨邦杰说话期间,果然有无数飞箭设来,他拿对盾牌一一挡下,又挥刀砍去几支箭矢。
郑以诚脸色稍变,放下弩机,举著盾牌格档。杨邦杰说道,「你站我身後就好,盾牌放左侧,别碍到我挥剑。」
郑以诚依言行事,在杨邦杰身後让他保护。杨邦杰还不放心,又还吩咐一什的士兵护卫,只见稍有接近的南犛士兵,全都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就已经身首异处。
杨邦杰见南犛败势已定,又下令变阵为「蛇蟠阵」。八阵图歌赞曰:「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遶,性能屈伸。」蜀军见闻旌旗号令,果然变阵,迅速如风,围绕起南犛部队。
就看南犛大军逐渐被蚕食,几乎没有招架的馀地,厉聿虽然有心想要挽回颓势,却早已无力回天。蜀军毫不留情地砍杀著,南犛士兵不断地被搅乱步调、歼灭,尸首堆了满地,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不断刺激著鼻息。
八万人被阵式带动,逐渐被蚕食,几乎无人生还。郑以诚不是第一次参战,却是第一次目睹自己一手促成的「胜利」。眼前如人间炼狱般,除了堆积成山的尸首与鲜血,似乎别无他物。
只听闻倒下的士兵不住地哀嚎呻吟声,增加战场上几许凄楚的声息,有个士兵的腹腔流出了一截肠子。郑以诚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双手紧紧抓住杨邦杰的左臂,吐了起来。
☆、(36)困思理愁绪…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三十六)困思理愁绪
杨邦杰立刻察觉到郑以诚的异状,他丝毫不嫌脏秽地将对方搂在身侧,轻拍他的背脊,却是一句话也不说。等到局面已经大致抵定,杨邦杰才下令收兵,转身对谭越吩咐,「我走前面,好带郑先生回去。你帮我压队,记得派些儿郎们好好巡过,不要留下活口。」
郑以诚闻言,脸色乍变,喊了一声,「孟轩!」
杨邦杰让人带马,把郑以诚抱上雪影说道,「你别怪我残忍,要是留下活口,南犛对於这石阵一定会多加防备,想法子破除,如此一来,不就坏事了?我们走前头,回去再谈。」
郑以诚握著缰绳,却不肯动身,他皱著眉头说道,「我知道你怕泄漏机关,但若有活口,也可以当战俘。」
杨邦杰不以为然地说道,「都伤成那样了,不落下个七残八废也难,你养?」他看郑以诚脸色变得更差,暗暗叹了口气,蓦地翻身坐上雪影,从郑以诚手里一把抢过缰绳。
「你这是怎样?不想愿跟我好好谈吗?」郑以诚来不及反应,就落入杨邦杰的怀里,他刚刚才吐得头晕眼花,现在被身後人的双臂圈得难受,却是怎麽也挣不开。雪影识得旧主,根本不用鞭叱,就在杨邦杰双腿的施力下,迅速地奔驰到大军最前方。
杨邦杰就这样抱著郑以诚,两人共乘一骑,走在大军最前方。郑以诚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也不知是在气杨邦杰,还是让眼前血腥场景给恶心的。
杨邦杰不是浑然无所知,他却不肯松口,只管抱著郑以诚说道,「子信,你当知战场之上非生即死,一个失误,就是成千上万的人命。」
「……」
他见郑以诚没搭话,於是接著说道,「之前也就是我的一念之差,枉送了上万名弟兄们的性命。而今只是清个战场,说不定连生还的都没有,你何苦和我呕气?」
郑以诚默默听著,只是说道,「我乏了,你让我自己骑回营帐吧!」
杨邦杰知道他松动了些,柔声说道,「你都吐成这样了,何必逞强呢?」仍不肯放手,只是催著雪影快著些。
郑以诚明白杨邦杰说的都是在情在理的话,他也知道这纯然是自己目睹南犛惨况,一时无法调适。回到营帐,换过衣物,他怏怏不乐地歪在榻上,对杨邦杰说道,「你别管我,只管去做你该做的。」
杨邦杰拿他没办法,只得吩咐军医好生照护,又说,「今趟大胜而归,少不得要犒赏儿郎们,你若不喜欢,也别勉强参加,我让人送吃食过来便是。」
郑以诚漫应著说了声「嗯」,又问,「此战我方伤亡多少?」
杨邦杰脸色稍变,「你只管休息便是,听到人数又要难过了。」
「多少?」
杨邦杰沉著声说道,「毕竟是以寡击众,死者八千多人,约莫南犛人数的十一而已。」
郑以诚闻言,长叹说道,「也就是折损将近三成,那也算不少了。」
杨邦杰少不得坐到榻上,宽慰他道,「子信,别想那麽多,想那麽多,还怎麽打仗?」
郑以诚蓦地搂紧了杨邦杰,埋首在他的胸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邦杰让他抱得有点动情,再看郑以诚却没了声响,竟是躺在他怀里睡著了。杨邦杰怜惜地扶他睡下,也难怪郑以诚会发困,从南犛大军入阵到现在,两人精神身体的负担都是难以想像的沉重。
杨邦杰轻抚过郑以诚的脸庞,脸上有著与他往日不相称的稚嫩与青春,杨邦杰这才想起,虽然他经历了许多苦难,心性被磨难得比同年龄的人还成熟老练,但郑以诚实际上也不过是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
放在承平的日子里,也许家里刚给他娶过一门亲,还在十年寒窗苦读;或是有了点功名在身,意气风发的,和几个文人们一起聚会,写诗作文。哪里会见到,这麽血腥的场景?也真难为他了。
杨邦杰慨叹了一会儿,让军医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强撑著出帐巡营,又嘱咐伙夫替众人加菜,累得自己都快站不住,这才回到营帐。
晚膳的时候郑以诚倒是被饿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问,「有吃的没有?」转头找寻杨邦杰,却发现人不在帐内。
倒是亲兵捧了饭食过来说道,「将军嘱咐过了,若是先生醒来,只管好好吃饭,他先去陪弟兄们吃了。」
郑以诚看那亲兵素日里对自己也不甚答理,今日竟会好好地对自己说话,由不得多看了他几眼。那亲兵何等乖觉,知道那眼神的意味,便讪讪地笑道,「我都不知道郑先生的阵式会这麽吓人,之前怠慢,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郑以诚顿时明白这些丘八的心思,先前那些小谋小计,他们未必知晓厉害;弄那些弓弩、炮车都算在奇工巧技之流,不见成效,他们也不会信服。只有这次布阵的成果,算是一刀一枪看得到的实绩,那些本来瞧不起自己的,现在总算是服气了。
他也不同这些兵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难为你守候我醒来,快请去用膳吧!」
那亲兵巴不得这麽一声,连声说谢去了。郑以诚拿著筷子夹起肉片,却是怎麽样也吃不下去,最後还是配著青菜对付过这一餐。吃完,又在榻上歪著,手里捧著本杂书,翻来翻去却看不进去一个字。
这情况让杨邦杰知道了,少不得搂著他安慰,「子信,你是怎麽了?我後来还是把残存的战俘都圈了起来,两千七百二十三个,到时候让他们帮著修关塞,可没有滥杀,你不要往心里去。」
郑以诚还是那样颓丧的表情,眼睛半开半闭,了无生气说道,「死了快八万人,两千多人能减少我造的孽吗?我总算是知道为什麽诸葛武侯和先师,都不肯多用这个阵了,『兵者不祥之器』唉……」
杨邦杰揽著他怀中,只觉得心疼,「子信你别想了,我们是抵御外侮,不是去入侵人家,是万不得已的。」
郑以诚靠著他,说话时却没有往日的神采,只是低声说道,「孟轩,我想终结这乱世,怎麽觉得自己却在制造乱世?」
「那是没有的事,你自己看得通透,哪一国治理得比蜀国好?流民们都爱往大蜀迁移,这难道不是大蜀做得比别人都好?」
「也许吧……」郑以诚说著,竟是又睡著了。
新兵上阵,紧张、呕吐、吃不下肉的情况都属正常,杨邦杰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关心则乱,每天定例晨会、巡营之外,全都守在郑以诚身边陪著。那急得发慌的样子,惹得底下几个将领都暗暗笑道,「将军果然是个疼老婆的。」
郑以诚难过了几天,也就不难过了,他默默地在银瓶峰顶巡过一趟,在山巅盘坐了将近半日,也独自思索著些什麽。杨邦杰正忙著布置银瓶峰的哨点和筑城事宜,一时抽不开身,只得派亲兵跟著,听到回报,只觉得纳闷相当纳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麽药。
夜里好不容易得空,杨邦杰少不得拉著郑以诚问道,「我听说你跑到山上参禅打坐了,可是有什麽体会?」
郑以诚低声说道,「也没什麽体会,就只觉得先前是自己想差了,让孟轩担忧了。」
杨邦杰担忧地看著他,「真的没事?」
郑以诚淡淡地说道,「真的没事。是我只顾著胜负、深怕被南犛打败,而忘了最根本的道理,『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善战者,很能避免这些伤亡。」
《孙子兵法》是大家都熟读的,杨邦杰听到这里也点头说道,「本来就没人爱打仗,倒是让你想起这段话了。」
「是啊。我虽不能避免战端,但总能多个施行几次『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不至於看到如此伤亡,就难过得要命。」郑以诚原本还庄重地说著,说到後来声气却是渐渐弱了下来。
杨邦杰察觉到他的异状不免问道,「你想通了就好,只是为什麽说著又脸红?」
「那是……」郑以诚见问,耳根子烧得绯红,含羞盯著杨邦杰,却是不说话。杨邦杰和他做了一年的夫妻,心知那是他那毛病又犯了。
少不得把郑以诚搂到怀里,细细地吮吻起来,笑道,「子信,我今天突然觉得你这毛病挺好的。若不是这毛病,你今天断然是不肯跟我好的。」
郑以诚听到这话,那绯红从耳根子刷地延伸开来,一边解著杨邦杰的外袍,一边嗔道,「你明知我不乐意如此,却还要这麽说。」
杨邦杰附在他耳边笑道,「因为我憋坏了。」说著便拉起他的手,往自己身下带。那身下的阳物早就精神饱满、蓄势待发,硬梆梆地顶了上去。
两人在榻上缠绵了大半夜,很有一种至今才算胜利欢庆的感觉。郑以诚被杨邦杰弄得一连泄了两回,非但没有瘫软,倒是越发得有精神。
完事之後,两人躺在床上相拥,杨邦杰颇能感受到郑以诚那丝毫不减精神,不免附在耳边笑他,「原来先前那不是心病,是给饿出来的。」
郑以诚星目含嗔,双颊仍是烧得火红,瞪著杨邦杰说道,「孟轩!这毛病有什麽好拿出来说嘴的?」
杨邦杰笑道,「你不见你先前颓丧的样子,著实叫人担心。如今好了,果然就有精神,也有力气,可不是吃饱了吗?」
郑以诚绷著脸说道,「你若再拿我取笑,明日就自己画关塞堡垒的图。」说完自己掌不住,倒是笑了出来。
杨邦杰搂著他,不住地在他身上摩蹭说道,「子信大军师,算我错了,这图是一定要你帮忙的。」
郑以诚让他摩蹭得发痒,按著他的头笑道,「我怎麽就这麽苦命,白日要替你操持军务,夜里还要帮你暖床。」
杨邦杰说著一手握住他下身的弱点,一手探到他的身後笑道,「到底是谁需要,谁替谁暖床了?不知道谁的那边就像肚子一样,得定时喂养才行。」
「孟轩!」郑以诚被他这麽前後夹击,脸上才退的去红潮旋即覆了上来,他哼了几声,往著杨邦杰脸上一撞,两人的唇又碰在一起,热烈地吻了起来。
才灭掉的欲火又被燃起,两人颠鸾倒凤直到东方既白,这才趁著众人还未起身,摸去瀑布旁边快速地冲过一次澡,至於那水冷得让人发麻,也顾不得了。
☆、(37)来者犹可追…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三十七)来者犹可追
杨邦杰和郑以诚折腾了大半夜,翌日醒来只觉得精神不振,不想这时候,霍致平竟与令狐图带著少许的随从,一同到来,让大家都吓了一跳。
霍致平一身行脚商人的打扮,若不是出示符牌相验,底下那群士兵还拦著呢。杨邦杰听到是霍致平前来,立刻丢下手边事务,领著身边将官到辕门相迎。
霍致平看著杨邦杰浮肿的脸色,眼珠子带血,还以为他过度劳心,少不得安慰说道,「邦杰辛苦了!此番大捷,得来不易啊!」
杨邦杰让著霍致平入帐说道,「这是托节帅的福,及时调派兵马、粮草,不然邦杰说不定就没有机会和您说话了。」
霍致平和他稍稍寒暄了几句,就挥手要众人退下,郑以诚正打算出帐回避,就听到霍致平说道,「郑先生也请留下。」杨邦杰和郑以诚对看了一眼,都不知道是什麽事,需要这位身兼三镇节度使的诸侯亲自出面。
霍致平见人都散去了,便沉著声问道,「邦杰,你和那个吴德是怎麽回事?」
听到吴德这名字从霍致平口里说出,杨邦杰的魂顿时去了一半。他原以为能瞒著,不想那一架却惊动了这位大将军,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吞吐了半天,却说不知道该不该讲。
霍致平冷冷瞪著杨邦杰,自有一股不容抗辩的威势,「怎麽?敢做却不敢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