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叹了口气,“你这个死脑筋,我跟你一起上山。”
赵笋也不推脱,龙一的脾气他也摸透了一些,这人倔得很。
龙一早就料到九纹阁的人不会轻易原谅赵笋,毕竟是因为他,九纹阁死了近三成的人。其中还包括了刘曰。刘曰算是九纹阁里对赵笋最好的人了,众所周知,所以更不能原谅。
麒麟是无心怪罪他,看着他从小长大,这个孩子的脾性自己还是了解的。若说背叛,肯定不会,这次只是个意外。但是造成的结果着实惨重,要说原谅,怕也不是那么问心无愧。还在犹豫着的时候,赵笋已经在正阳苑门前跪了整整一天。
正阳苑经过上一次燕门与八大门派的打斗,看得出来是经过了细心地清理,但是青石台阶上还有隐约的血痕。门前的积雪被打扫干净,堆在青石小路两边。风声呼啸而过,吹得赵笋东倒西歪,却还是倔强的跪在那里。
龙一虽然心疼不已,却很明白这不是自己应该插手的事情。于希晏恐怕早就部署好了,他在九纹阁这么多年,麒麟的性格也拿捏得很准,结局怎么样,大家都知道。只是平白看着赵笋在这里受罪,心里暗叹,我龙一没有这份子狠。
路小右开了门,看见赵笋还跪那里,心里不忍,道:“赵笋,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宫主不生气。”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解释道:“宫主还没拿定主意。”
赵笋冻得脸都青了,哆嗦着说:“我等宫主拿定主意,没关系,我可以等。”
路小右只好关了门,跑到麒麟的门前。于希晏正在里面跟麒麟说话,他不敢进去,只好隔着门说:“宫主,大师兄,赵笋在外面跪了一天了,滴水未进,我看快冻死了。”
于希晏跪坐在麒麟面前,等着麒麟的底线放开。终于,麒麟道:“让他进来。”
赵笋猜测,自己想必是狼狈极了,因为麒麟看见他的同时,几乎皱了眉变了脸,满是心疼。于希晏则紧咬着牙,默不作声。
跪了这一天,膝盖早就麻木了,站都站不住。路小右拿了个蒲团放在赵笋面前,赵笋识趣地跪在了蒲团上。
麒麟依旧温柔,“赵笋,我知道你也受了很多苦,那件事情不怪你。”
“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麒麟摇头,“你心有愧疚,前来领罪,我很欣慰。九纹阁从来不会出叛徒。但是那件事的确是因你而起,也应该因你而终。你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昆仑山,不要再来九纹阁。”
赵笋心里一阵切割般的疼,眼圈立刻红了,抬起头来,看着麒麟:“宫主,你这,是要……逐我出师门吗?”
“你怎么想都好,去吧。”
于希晏差点没忍住上前抱住赵笋,双手负在身后,手指掐出了血,才忍着没有做声。
赵笋两行泪终于流出来。这么多天,他没掉泪,此时终是忍不住了,泣不成声。心里却明白,自己这样也是难为了麒麟。不好再纠缠,给麒麟磕了头,慢慢站起身来,踉跄着出了门。
龙一等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出来,早就准备好了棉衣给他披上,将他搂在怀里,擦干他脸上的泪水,明知故问道:“如何?”
赵笋摇摇头,蹒跚着走了。
九纹阁有一片自己的墓地,就在血池后的一片山里,周围种了大片的梅花。这时恰是梅花初开,香飘满园,似是也在劝说赵笋。
从九纹阁出来,赵笋没有直接下山,在山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墓园。找到新土围的坟头,刘曰的坟就在这些坟头之中。
自己身上没带什么祭品,只好从周围的梅树上折了两枝梅花,借了龙一的酒袋,坐在刘曰的坟前。“我本来没脸来见你,但是,怕这一走永远都回不来了,所以临走之前来看看你。”两枝梅花在风里瑟瑟发抖,恰如赵笋一样。“你放心,我会去杀了周素给你报仇。九纹阁虽不要我,但我还是九纹阁养大的,你们的仇我会永远记着。”
龙一在梅林外面,听到赵笋低低的独白,心里想着,留下周素的命是对的,起码让赵笋有点盼头。
11
11、11 铸剑峰 。。。
龙一看着赵笋将一碗黑色的汤药滴水不漏的喝下去,苦的呲牙咧嘴,忍俊不禁。
笑了一会儿,正色道:“你有什么打算?”
赵笋坐在房里,脚上的筋脉还未续,这些天都在客栈里坐着,“我要去幕国。”
“你想去杀周素?”
“嗯。”
“怎么杀?就凭你现在的情况,能不能到幕国还不一定呢。就算你到了幕国,你没有武功怎么杀他。就算你杀了他,不能用轻功,你怎么跑。”龙一句句肯定,毫不质疑,赵笋的想法的确有点天方夜谭。
见赵笋灰头土脸的表情,忍不住软下声音来,坐到他身边,“你先养好伤,把筋脉续好,等你武功和轻功都恢复了再去不迟。”停了停,郑重的说,“我陪你去。”
赵笋对最后四个字很是敏感,抬起头恰撞上龙一含情脉脉的眼睛。脸渐渐红了,眼珠子不知道该看向什么地方,尴尬得身体僵硬起来。
龙一察觉到他的拘束,自觉地坐远一点,道:“我正好想在血池求一把剑,你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要治伤还要很多药材,洗刀这里是全天下药材最全的地方,在这里买药也方便。我们就在洗刀住些日子吧。”
昆仑虽然是块伤心地,但是龙一总是能想到点上,成功的牵制了赵笋的想法。赵笋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也好。不过,我身无分文……”
“谁说你身无分文,我身上的疾症还没好利索,还要请你继续给我医治,至于诊金,你开个价。”
赵笋为难的皱了眉,“这……”
“这样吧,你先考虑一下,想好了直接告诉墨仁玉。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点钱我还不放在眼里。再说,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不用觉得亏欠什么。”说完了,不忍心看着赵笋尴尬不自在,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仔细想想。”
后一句话说得颇为艺术。仔细想想。想什么呢?赵笋思绪翻飞,心里好像有点明白了。
要说昆仑,除了九纹阁和药材出名,还有一个地方,倒也让江湖人士满心向往。
那便是铸剑峰了。
血池三面环山,一面向林。这一林就是景致林。三面山其中一面就是铸剑峰。
这个铸剑峰的渊源到底有多久,恐怕一时也没人讲的清楚,因为实在是太久。
要知道,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剑,而剑,最初便是从这铸剑峰出去的。
久而久之,铸剑峰不仅是这个地方的名字,也成了一个门派的名字。这个门派,不言而喻,自然是以铸剑出了名。
这一代铸剑师最有名的就是谢言。江湖人也论不清他到底是第多少代传人,反正他的技术很高,做出来的剑很好就对了。
龙一的父亲龙辛年轻的时候曾经来铸剑峰求过剑。那时候铸剑峰当家的还是谢言的师傅。那个老人脾气很大,极少见客,龙辛在铸剑峰等了十几天,终于求得老人家见了一面。又磨了十几天,终于让老人给他置了一把剑。取了龙辛身上家传百年的青玉,又让龙辛潜到血池底挖了陈泥,还在臂膀那里切了龙辛一块肉,差点要了他的命,这才算是凑足了原料。闭门铸了三个月之久,给了他那把青龙剑。
正是龙一现在用的那把。
龙辛年纪已大,不想再用冷冰冰的刀剑。龙一青葱冒头,正是使剑的年纪,遂把这把剑给了龙一。但是要说铸剑峰造出来的剑都是量体裁衣而成,青龙剑虽然是把好剑,但是并不适合龙一。龙一思量前后,觉得还是应该有一把自己的剑,正好趁这次来昆仑,一并求了回去。
燕门搜罗了谢言的资料,这个人的性格比他师父好多了,但是论起来还是有些孤僻。想也知道,每年成群结队的人来铸剑峰,若是性格热情,早就给累死了。
龙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比他的父亲聪明多了。龙辛当年站在铸剑峰下差点冻死,才求得一见。不是龙一吃不了这苦,只是在他看来,这苦头吃的完全没有必要。铸剑峰一年才做那么三四把剑,自然要挑选前来求剑的人。空手而归的都是凡夫俗子,龙一不敢说自己多么脱俗,但是起码要比那些江湖喽啰好一些。
想要谢言给他做一把剑,无非就是两个条件:一个是谢言有时间,再一个就是告诉谢言,我龙一很重要,你怠慢不得。
想要谢言的时间不算太难。龙一一年前就准备来铸剑峰,派人查了查,谢言当时正在给祁国当朝将军铸剑。朝廷的人不能得罪,只好等了一年。这一年里也没闲着,派了几个颇为难缠无赖的手下守着铸剑峰山下的路,只要是上山求剑,能说的就说回去,说不回去就绑回去,若是绑了还不回去,就直接做掉。这件事做得很好,自从祁国将军的剑做完,谢言已经闲了两个月了。
只是想让谢言知道自己恐怕有点难。铸剑峰在昆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埋头造剑,江湖事一概不问,恐怕知道的江湖人物用手指头就能掰算过来。自己虽是燕门少爷,却不见得谢言认识自己。
手头上一把资料,龙一早就翻了好几遍,想了几个法子,都行。自己也不着急,有赵笋陪着,在昆仑待上个一年半载还不至于寂寞难耐。想起来赵笋,那一双黑黑白白的眸子,害羞起来不知该看什么,活像个女孩子,心里已经化了积雪,柳暗花明。
说起来女子,谢言才三十岁,近年娶了妻,名叫柳简。
龙一略一想,看着五斗橱上的香炉,还是要从女人下手。
最近几天天气变得更冷了,虽没下雪,温度却是一直下降。
墨仁玉是地地道道的南国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冷的天气,身上也从来没有穿过那么多厚重的衣服,更是从来没有超过三天不洗澡的规矩。可是在洗刀这个地方,别说洗澡,就是洗脸都能把他的手冻下一层皮。他的天字三号房四个墙角一角一个火盆,还是觉得冷。前几天让店里伙计抬了一桶热水,在房里洗了个澡,第二天就着了凉。昏昏沉沉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两天。本来不想劳烦少爷的心头肉,无奈洗刀的大夫开的方子似乎不管用,再不好好医治,怕自己会变成个废人被少爷赶回南国,只好来求赵笋。
赵笋问伙计要了个小火炉放在房间里,自己配了药方煎药。脚上的筋脉昨一天忍着剧痛用银针缝好了,只是运起内功还不甚通畅,加了几味通穴化瘀的药吃吃看。
墨仁玉一推门,一阵草药的气味熏得自己皱了脸。赵笋坐在火炉边,耐心的用扇子煽火,一抬头见是墨仁玉,笑道:“咦,你怎么有空来。”指了指桌边的座位,“快坐。”
“那个……”带着浓重的鼻音,墨仁玉搔搔眉角,“我好像生病了。”
赵笋站立不方便,觉得有些失礼,不好意思道:“你先坐啊,桌上有茶,你自己倒。”
“不必麻烦了,”墨仁玉坐下,“我好像受了风寒,一直都没好。你是九……那个,医术这么高,给我配个方子吧。”嘴里的九纹阁差点脱口而出,心惊肉跳了一下,若是惹得这个慈眉善目的小子不高兴,自己怕是要倒霉。
赵笋毫不介意,爽快答应道:“行啊。”移到桌边,“给我手,我把把脉。”
把了脉,心里明白了,道:“你是水土不适,又受了风寒。单纯风寒倒是好办,喝两剂汤就好了。只是你体质不适,喝不了昆仑的杂水。”
“那要怎么办?”墨仁玉脑子转了两圈,难不成还要人从南国送水过来。要是给龙一知道自己这么麻烦,肯定一脚踹回南国。
“没事,血池的水纯,你去那里打了水来熬药就行。”
墨仁玉想了想,“你把方子给我,我去拿药。”
赵笋刚要提笔写,想起来什么似的,“我也缺了一味药,算了,我去给你拿。”
墨仁玉哪敢劳烦他,龙一叫着林原夕去了铸剑峰,留下自己照看赵笋。若是回头发现墨仁玉趁着他出门支使赵笋,还不要了他的命。赶忙拒绝,“不用不用,你缺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拿。”
“我缺少锻炼,想出去走走。”赵笋一脸认真看着墨仁玉。
墨仁玉看见赵笋眼里的光,脑子一顿,马上就沦陷,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12
12、12 柳简 。。。
洗刀的药馆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几十个。赵笋常年不下山,但凡下山几乎不是买日用品就是买药。几家信誉好药材也上乘的药馆他都了如指掌。
红参堂算是老字号了,店里的伙计都认识赵笋。见他进了门热情招呼道:“哟,赵笋,好些时日没见你了……”招呼了一半,发现赵笋气色不好,走路还不流畅,怕是受了伤。
想起来这些日子,陆陆续续的不少九纹阁弟子下山采买药材,从方子上看,内伤外伤的都有。这次八大门派围攻九纹阁,闹得燕门插手,满城风雨的传了个遍。江湖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伙计一想,怕引得赵笋不开心,转移了话题,“买什么呀?”
“哦,”赵笋慢慢移到柜台前,掏出来两张写好的药方递过去,“照着这个抓。”
伙计手上的活很快,转到柜台里面熟练地抓药,趁着空抬头看了一眼墨仁玉,“这位兄弟是谁,看着眼生,也是九纹阁的?”
墨仁玉在心里耻笑一声,心里想,“九纹阁有什么好稀罕,在昆仑这种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花花世界都看不到,简直是活坐牢。”
赵笋勉强一笑,“不是。”
“哦。”伙计看得出来赵笋不想多说,遂不再问,麻利的称药。
红参堂这种老字号大药馆平常都是人满为患,这日也不例外。跟在后面排队等药的人一大堆,柜台前却只有两个伙计,忙的不可开交。
赵笋等着的工夫,旁边过来了一个女子。模样俊秀,打扮多少有些贵气,只是有了身孕,显得很是疲倦。身边搀着她的丫头挤到前面,说道:“伙计,我家夫人喝了上次的药怎么不见好,反而害喜更是厉害了。”
照理说,害喜这种情况四个月之后,最多五个月应该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