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龙公子正得意地望着小风生兽。
后者被吓得毛色雪白,哆嗦着放开它抱住的那只鞋子,惊叫一声,一溜烟逃走,钻进草丛里不见踪影。
“哼。”
龙公子拾起鞋子穿上,神采飞扬地回内院去了。
不久,景善若也送走了真公,慢慢地回到居处去。
她对刚睡醒的龙公子道:“昱,你怎么走得那样快?”
龙公子自然不会说出实情,便答道:“那散仙身上有伤药气味,嗅着难受。”
“哦,也对。委屈夫君了。”景善若点头,体贴地凑上前,吻了吻他的脸,道,“真公后来也说他身上有伤……那药味儿没熏着你吧?”
龙公子没应声,只转首与她亲昵。
景善若忽然想起一事:“啊,那平常我服的药,气味岂不是更……”
“无妨。是夫人用的药,就无妨。”龙公子淡淡地说。
景善若笑笑,偎着他躺下。
她轻声说:“你还记得那假冒我、在景家里住过一阵子的女子么?”
龙公子唔了一声。
“她是道经所炼的气,对不对?”景善若略转首,道,“真公说,这回在豆芽的教坛内,他又遇见了那女子。对方还被豆芽尊崇为圣女什么的,与豆芽状甚亲密,形同爱侣……唉呀!”
她还没说完呢,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等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被龙公子压在身下了。
“昱?”她轻唤。
龙公子面无表情道:“你莫要说了。”
“怎么了?”景善若抬手摸摸他的脸。
龙公子避开她的手指,愤然道:“--什么爱侣不爱侣,那女子,生得可是你的模样!”
景善若一愣,随即笑起来:“生得与我一样又如何,总归不是我呀!”
“……”自知理屈,龙公子不吭声,翻身躺下。
景善若抱住他,撒娇道:“你听我继续往下讲嘛。”
龙公子的耳朵动了动,以示自己听着呢。
景善若就告诉他,真公等人与关游动起手来,那名所谓新教圣女的女子在侧看得焦急,见关游有危险,急忙上前,谁知就被玄洲岛之人伤着了。
女子倒地之后,不待关游去扶她起来,便已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踪无影。
“青烟?”龙公子略回头。
景善若点头:“那后来豆芽就悲极怒极了,仗着身手好,竟然伤了真公老人家一臂……”
关游气得没了理智,等发现自己竟然真正出手伤了师父的时候,也是怔了一怔的。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唤出风生兽翻身骑上,火速逃离教坛,往东南方向遁走。
玄洲岛众人立刻驾云追赶,誓要将他抓获。
真公心疼又心怒,想到爱徒竟会因一妖女出手伤了自己,肝火蹿得连吐了好几口污血。
等他们一路追着关游,追到归墟上空之时,却见归墟突然张开一道巨大的海口,放关游逃了进去。而玄洲岛人再要入内的时候,却被合拢的海水挡在门外。
与那归墟之人商议,对方表示玄洲岛岛主带着善法术的岛民前来,分明是不坏好意,归墟绝对不会开门揖客,只能请岛主改日递上拜帖,再来求访。
玄洲岛要不到人,又不敢强来,只得作罢。
可是,归墟的位置微妙,玄洲、蓬莱洲、方丈洲等皆是近在咫尺。关游逃了进去,既可长久躲避,又可偷偷脱出,继续为恶,甚至还能潜入各仙岛伺机作乱!
思虑至此,真公回岛略作包扎,便派出岛民向各方仙岛告警,更匆匆赶往蓬莱洲,希望景夫人早做准备。
“与蓬莱洲何干?”龙公子嗤之以鼻。
景善若道:“哪能无关呢?豆芽在那女子受伤之前,便质问真公老神仙,说是不是景夫人唆使众人前去缉拿他……”
龙公子听了,却笑道:“貌似的确如此。”
“昱!”景善若无奈地捶了他一下,“我哪有让他们动刀动枪的意思呀,闹到这般田地,我也……”
“好好,我知。”龙公子转身过来,抱住她,轻声安慰道,“世间变数,岂是你一人能料?既来则安,静观其变即是了。夫人当下要务,乃是好好养着身子,待平安诞下龙儿,再去烦扰它事罢。”
景善若在他怀里,静静地点头。
“我已派出人手,预备将岳母大人接来与你相伴。”
“咦,这才怀胎两三月,会不会太早?”景善若道。
龙公子笑说:“自从分别日起,你天天都盼着与家人相见,蓬莱洲都住不安宁了。此举怎会嫌早呢?”
景善若不好意思地埋首,悄声道:“……与你分别时,我更心焦的。”
龙公子闻言,将她搂得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绝对不早,两三个月龙蛋都快出来了!景妈妈,你再不来,这儿根本没人会接生啊!!!就算有人懂,公子爷也不会答应男大夫去的啊!!(惨叫)
生变
“道君啊,你还真沉得住气。”竹簪掂着灯台,在越百川面前款款踱步,“堂堂临渊道君,上下昆仑知名的大神仙,竟然落入邪魔外道掌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越百川闭目,毫无动静。
毒虫在他颈项间爬行,面对涌血的伤处,依旧不敢上前。
“……贫道知你缺失的那道灵脉在何处了。”竹簪女冠笑吟吟地说,“道君,你点一点头,贫道便带你去取,如何?”
越百川似是死了般,连眼帘都不闪动一下。
竹簪道:“唉呀,你总得让人师出有名哪。昆仑之人向来讲究光鲜皮毛,无端端针对下界蓬莱洲,可是坏了名声呢。”
她凑近越百川的脸,说:“道君,以你如今状况,必定非是我那真身对手。反正是归无,何不收回灵脉,搏上一搏?能顺便铲除情敌,岂不一举两得?”
越百川睁眼,道:“是我与公子昱被你一箭双雕吧?”
竹簪女冠噗嗤笑起来。
“此等低劣诱哄,尽可收起了。”越百川说完,又闭目不看她。
女道人却呵呵地笑着,道:“贫道还以为道君你当真如此狠心,不再与竹簪说话了呢!”
她将油灯逼近了越百川的脸,炙得后者能感到面皮火燎火烧地发烫,嗅见发丝的焦糊气味。
“道君,仙岛的人传来消息,说你那宝贝娘子……如今肚子里已怀了别人的种。”竹簪女冠居高临下地看着囚徒。
对方依然毫无反应。
但是,他颈项间的血突然迸出,如同无形中被人狠狠砍了一刀那般,汩汩涌流。那闪避不及的毒蛇迎头碰上血水,瞬时化作黑血,落在竹簪女冠足边。
“呵,道君,我当真为你不值啊。为一名凡间女子,竟然自甘作践到此地步。”竹簪撇嘴,“从古到今,竹簪对你的尊崇都是真心,却总被你践踏成泥,唉。”
越百川冷然道:“诡龙,待你现出真身,再来与我谈竹簪是否真心。”
竹簪女冠踱着步子,哼道:“若论真心,当年我如何真心待你,你是知晓的。若你废除龙族血脉尊卑之分,应许我做那归墟之首,将我当做得力将帅看待,在下也不会被你逼到最后一步。到今时今日,若你乖乖听话,不想着揭穿我之真身,我也不会被逼到最后一步,非得要集齐你四十九道脉,统统炼了,吃下肚去……”
“心术不正者,天理不容,何况血海深仇。”越百川道。
“哼!莫非道君你就纯然正气!”竹簪女冠一听,勃然怒道,“世人为你英武侠义的外皮所蒙骗,唯有我知你体内邪意丛生!”她说着,一把扼住越百川的咽喉。
越百川嘴角勾了勾,鄙夷地瞧着对方,并不与她多言,仿佛被拷在牢里的不是自己,而是诡龙一般。
竹簪女冠握住他咽住,凝目注视其双眼,突然一愣,随即喝问:“邪脉呢?”
越百川一面咳嗽,一面艰难地笑了起来。
“你成仙之前,我耗费自身功元炼丹,诱你服下,发掘灵脉中埋藏万年之邪气。此举已然功成,为何如今,邪脉却不见了?”竹簪女冠大怒。
越百川道:“太脏,丢了。”
※※※
蓬莱洲。
仙草背着个小药篓,手里握了药铲,小心地刨着草茎周围的泥土。
道童抱着几卷文书急匆匆路过。
她抱的那可是朱砂交的悔过书——龙公子责令其诚心诚意地抄写十遍,然后贴到景府内外各处,还他个清白来着。朱砂哭哭啼啼地抄了整整一宿,还挨了明相的板子,这才算完事。
片刻之后,道童忙完了手上的活儿,折返回来时候发现仙草还在原地。
她蹲到仙草童子旁边,问:“小草,你还在给金鹤大仙备药?”
“嗯,药王司的先生说,要把这草连根挖起来舂成浆水做药引,给金鹤大仙服用。”仙草童子一面说,一面认真地清理草根上的泥土。
道童帮他把草药放进篓子里,同时问:“金鹤大仙病情有起色了么?我好几天没去你那边看看了。”
仙草咧出笑脸,答说:“好多了,昨日就已经能下床走动啦。”
“到底是哪样病呀,奇怪。”
“不知呢,先生说元气枯竭什么的,听也听不懂。”仙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答说,“不懂也没关系,一天天眼见着在好转,就行了。”
“嗯。”
两人一同回去,却在居处的院门口被拦住了。
堵住门的是寄养在此的小龙,几个男孩看也不看道童一眼,围住仙草道:“小草,你昨儿个答应带我们出去玩的,怎么今天自己跑不见影儿啦?”
仙草愣了愣,说:“我去挖药了。你们等我先给金鹤大仙弄好药引子,再从先生那里把煎好的药端……”
没等他说完呢,小龙就都不满起来了。
“那我们做什么?干等着嘛?不要管那只鸟了,先出去玩了再说呀!”叫嚷着,他们就把仙草的药篓卸了下来。
“不行的,把篓子还给我!”仙草急了,想把药篓抢回来。
可是那几个小孩都生得比他高,双臂一举,他死活够不着,别说抢了,就连摸一下都不成。见他急成这样,小龙大声笑起来。
正吵闹着,众小童突然感到头顶上一片阴影垂下,随后,仙草童子被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包裹住了。
“哇啊啊啊!”
他惊慌一番,挣扎着冒出头来,发现自己正被金翅鹤揽在羽翼之下。
仙鹤护住仙草童子,眼神凶恶地盯着那几条小龙。
后者全都被吓得动弹不得。
道童见状,急忙提醒那些小龙:“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跑?等着挨啄啊?”
小龙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丢下药篓,逃走了。
金翅鹤一步一挪地过去,将药篓的背带衔在喙上,递给仙草童子。
仙草接过药草,愣愣地说:“多谢大仙……”
“金鹤大仙,你可以走动了呀?”道童上前对仙鹤笑笑。
金翅鹤点头,转首,一脚踹开院门,慢条斯理地走了进去。
仙草笑起来,对道童说:“小道你看,金鹤大仙是不是好得多了?”
“或许是罢。”道童讪讪地挠脸,拽着仙草童子入院内,却见阿梅与虎妖两人都不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压着一张便条。
拾起来看上一眼,两人都欢呼起来:“是景奶奶来了!”
道童立刻换了身漂亮衣裳,打扮得整整齐齐地,预备见景母去。
“等、等等我呀,小道,你别先走!”仙草焦急地喊着,手慌脚乱地拿了小药臼,飞快地替金翅鹤备药。
仙鹤在旁梳理羽毛,转首来瞧他一眼,索性一翅膀把他掀翻,自己拨了药臼到身前,一爪子捉起药杵,“砰砰”地杵了几下,随后把带着草叶的浆水全灌进自个儿肚里去了。
“咕——”仙草与道童看得目瞪口呆。
“还、还有药汁……”仙草小声道。
仙鹤抹了抹鸟嘴,冲他横着眼点点头,随即展翅扑扑地飞了出去。
道童仰头目送它飞走,喃喃道:“恢复得很快呢。”
“对啊……”
待两个小童赶到前厅,景母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与明相天南海北地聊得收不回来了。道童甜甜地唤着奶奶,扑到景母身侧,把老人家乐得不行。
明相笑道:“这些小娃娃,个个都盼着老夫人你早些再来蓬莱玩呢。当然,最挂念你老人家的,还是景夫人啊!”
景母颔首,张望着门口,道:“这么会儿了,我家姑娘还没出来?”
明相说:“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老夫人你也知道,夫人与公子爷胶漆一般,这会儿怕是还没起呢!”
“哦哦,也是!”景母乐得合不拢嘴,直说,“让姑爷与姑娘多睡阵子也好,不用急着唤他俩起来的。哎,我就是想快点看乖孙儿!”
“还早着呢!抱外孙子什么的,少不了老夫人你的!”
两位老人正热络着,突然见朱砂惊慌失措地冲进屋来。
“朱砂,怎么如此慌张?”明相问。
朱砂却不答他,径直环视一圈,找到立在窗前的曲山长,奔了过去:“不好了!山长,赶紧把你手下能治病会驱邪的都叫上,去看看夫人是怎么了!”
“啊?”众人皆惊。
一行人匆匆往岛主居处赶去。
路上明相就急啊,催促朱砂将情形说说。
朱砂一边喘气,一边告诉他,景夫人今天早上起得很晚,吐又吐得极厉害,说是难受得紧。公子爷看了心疼,就陪着她在房内,两人都不出来,也不再吃些东西。谁知时候久了,景夫人的害喜之状不仅没见好转,反倒一层胜一层地体热起来。到方才,已经烧得人都不甚清醒了,只抱着肚子说痛!
“……唉呀,这可怎么了得?”景母吓得脚下发软,撑住墙边。
“老夫人你慢点。”方丈洲人急忙扶住她,慢慢往二位新人住处去。
刚看见大院紧闭的门扇,众人就感到一股可怕的气压袭来,沉甸甸地,压得大伙儿连气都喘不上。
明相见状高声道:“公子爷,你开门,是老臣来了,景老夫人也在!还有大夫,来给夫人诊治的!”
话音刚落,那威压顿时消弭,大门砰地一声朝两侧开启。
“快进去,公子爷心乱得很了!”朱砂悄声道。
母亲
“快、快入内去!”景母知道女儿病了,心急如焚,差点没把搀着她的曲山长给掐掉层皮。
但是方丈洲人只敢进到外屋,内室是不能随意进的。
明相见状,赶紧示意朱砂接过手,将吓得腿软手颤又心焦难耐的景母扶了进去。
一转过屏风,他们隔着纱帘就瞧见床帐挂起了一半,龙公子正抱着妻子坐在帐内。
“公子爷,夫人可曾好些了?”朱砂急急地问。
道童与虎妖立刻奔上前查看情况。
只见龙公子把景善若死死地抱在怀里,神色紧张,看到众人进来,便连声问:“能给人看诊的来了么?”
“来了来了。”明相急忙叫药王司的修士入内。
朱砂上前,试图将景善若接下来,谁知龙公子却不放手。
“公子爷,你如此抱着是不成的,得先让景夫人躺平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