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好歹吃素的同时也是可以开荤的!(喂喂……)
越百川小菜伴酒,拈着随便吃吃,不知在想着什么事。
阿梅心里挂念前边的宴席,生怕少夫人唤她而众人寻她不着,难免有些坐立不安。
她随侍在侧,左右张望,瞧见书案边角上放着临渊道君的塑像。
“咦,三少爷,你取出来的啊?”阿梅指着泥像问。
越百川点头,道:“我知摔坏了,便自个儿补一补。你家少夫人是不懂得怎样修补的。”
阿梅好奇地笑道:“原来神仙还管修自己造像的?”
“是啊,求人不如求己。”越百川说着,随手拿了镊子,拾起一块碎裂的云片,往浆糊里蘸蘸,拼接在泥像脚底下。
他开口道:“阿梅,来摁着。”
“嗯!”阿梅往衣服上擦擦手,绕到案边,认真地替越百川将碎片固定在塑像上。
越百川笑笑,继续慢吞吞地进餐。
“三少爷,你如今可以变作正常人大小了,是伤势痊愈了么?”阿梅别着脑袋,很吃力地转首来瞧着他,“要不要告诉少夫人一声,也让她安心啊!”
越百川道:“不必。”
“为什么呢?”阿梅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对方轻声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同你解释。其实化作袖珍人型,是为麻痹潜伏于暗处的敌人,并非当真与伤势相关。”
“咦……”阿梅惊讶地瞪大了眼。
越百川一手撑在案上,对她说:“所以到眼下,我身上伤势依然沉重,阿梅你可得好生照顾着我,知道么?”这自然是说笑的。
“嗯!阿梅知道!”丫鬟将他的戏言当真,一脸严肃地点头。
越百川挡住半张脸,挥手道:“好了好了,你先到前面去罢。”
“可是碗碟……”
“待我用完,便收拾起来藏在屋后,你自己取便是。”
“好,那阿梅先走了!”小丫鬟点头说着,退出书房,飞奔离去。
越百川笑了笑,可回首瞧见自己可怜兮兮的泥像,便觉着心中发堵,再也笑不出来。
把菜碟推到一边,他吹熄灯火,又安静地喝了会儿酒,仍是不好受。
他索性爬上屋顶,遥望着灯火通明的某处发呆。直到人声散去,灯笼一一熄灭,他才回到室内去休息。
※※※
三日后,仙伯真公到访景府,告知景善若,仙豆芽确定已经失踪了。众人在归墟周围的仙岛上仔细搜寻过,不见其踪影。
“啊,难道真是去了中原大地?”景善若道。
真公伤脑筋地拽着自己的眉毛,说:“景夫人,你好端端一个娃娃交给老朽,老朽却把人给弄丢了,这……当真是无颜前来!只是念着不给个交代不成,厚了脸皮,来与景夫人通告一声……若是徒儿哪日回了蓬莱洲,请景夫人千万通知太玄仙都啊!”
“嗯,那是一定。”景善若点头。
真公难过地说:“老朽这就要启程往中原去寻人了。”
“老神仙,你要到中原找豆芽?”景善若讶然道,“茫茫人海,若是没有仙法引路,如何能寻得着?”
“老朽替徒儿束过符,只知他没病没伤,却不能得见其究竟身在何方。”真公起身,坚毅道,“无论徒儿去到何处,老朽定要将其寻回来,再好生教管,令其成器成才。”
“老神仙……”景善若不知说什么好,遂道,“但愿老神仙此行能尽快寻得豆芽,若是找着了,也请通知蓬莱洲一声,好么?”
“那是定然……老朽告辞。”
“请让我送老神仙一程。”
景善若唤了机关马儿拉的车辆,将真公一路送到小湾。随后,真公背上行囊,后领内插着拂尘,一副云水道人模样,大步踏着云,上路寻徒弟去了。
景善若感慨得很。
她回房翻看着道经,心中难免设想,要是自己没有那么坚持,就势将道经赠予了豆芽,结果说不定会是好的。
也许豆芽得了经书,修习几日,明白其功法与己不合便会放弃,于是回头好生跟着真公修行……
“少夫人?”阿梅见她怔怔地卷着书页发呆,不禁出言提醒。
——那经书是三少爷给的吧?
少夫人如此出神,莫非……想念少爷了么?
她期待地悄悄留神少夫人的表情。
景善若回神,笑道:“没事。阿梅,你随我去瞧瞧明相,若老人家不肯喝药,你可得与朱砂好生劝着他。”
“嗯。”阿梅有些失望地点头。
罢了,少夫人心情好就行了,她一个做丫鬟的,从来就不懂得这些主人究竟在想什么。
跟着景善若来到前院,两人停在廊下,清点预备带入内去的素果与鲜花。此时方丈洲人匆匆寻了来,对景善若道:“景夫人,派往中原搭救同窗的生徒回来了,曲山长请你赶紧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景善若问:“人救回了么?”
“救回了。”
“那请回复曲山长,就说请修士先好生歇息,稍后我准备一下再去看望修士。”景善若道。
“不成啊,景夫人,这次带回的消息,当真是紧要大事——”来者担忧地说着,看了一眼大厅方向,似是不愿惊动龙公子一般,压低了嗓音,悄声道,“若是不赶紧决策,只怕会枉送不少性命!”
绝不原谅你
传讯的修者将话说出口,景善若吃了一惊。
“枉、枉送性命?”
她倒抽凉气,急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这……”对方声音依然低得如同蚊虫一般,“此处非说话之地,景夫人还是赶紧与山长商议……”
景善若当即决定:“阿梅,你先入内看望老人家,我随这位修士走一趟。”
“是,少夫人。”
虽说是尽量低声、避着龙公子,可龙神的耳力那真不是一般的灵--尤其是,在龙公子发觉景善若来到附近,早已凝神留意着的情况下--当然,他不会承认的。
因此,后者尚未走出几步,在场数人便听见大厅内传出了朱砂尖细的嗓音:“且慢!”
随着呼喊声,朱砂一袭红衣,连蹦带跳地奔了出来。
瞧见众人,她立刻站得规规矩矩地,扬声吩咐道:“殿外方才议论何事?公子爷有令,命曲山长即刻觐见,详细禀来。”
“呃、是!谨遵公子谕令!”
那人面有难色,却仍是立刻应下,随即向景善若作揖告辞,快步离去。
“……”景善若心中焦急,本想跟去。但听得出龙公子的意思是让曲山长过来禀报,于是她只得驻足,回首望着朱砂。
后者见修士离开了,便笑着跑过来,对景善若道:“景夫人,公子爷请你入内小坐片刻。”
“嗯。”景善若颔首。
她走在前面,朱砂便与阿梅叽叽咕咕地说话:“阿梅你手上抱的花好香,是花苑里剪的?哪处开着这种花啊?”
“晚些时候带你去摘呀!”阿梅笑嘻嘻地应说。
“好!来,我帮你拿果篮。”“是给明相老爷爷的。”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将慰问品送入明相屋内。不等老人家逮着人唠叨唠叨,她俩就兔子般争先恐后地溜走,跑到大厅外边,去听墙角。
“真不知是什么事……”这是景夫人的声音。
景善若对修者说的那句话放心不下。
她茫然地对龙公子笑了笑,说自己与人不曾结仇,既没著书立说,也无研习技艺,身处这仙岛之上,真不知要怎样才能害得别人送了性命。
龙公子斜倚在榻上养伤,听她小声说着,没怎么回应。
待她讲完,他说:“尚不知是哪里来的事由,挂心何益?”
“人命关天哪,怎能不理不问?”景善若道。
“若非你认识之人呢?”
景善若摇头说:“都是活生生的人,自然也同样看待。认得与否,并不要紧。”
龙公子闻言,不予置评,只淡然一笑,随即闭目养神,显然,是不甚赞同对方的想法。
景善若不欲同他争执,便转了话题:“公子今日觉着如何?”
“一切安好。”
“伤处呢?”
龙公子睁眼颔首道:“不曾疼痛,睡得也安稳。”
“如此便好。”景善若微笑道。
“昨日朱砂扶着明相,过来跟我说了会儿话。”龙公子道,“本来,应是等我行动方便了,自己去看望他老人家的。”
景善若闻言又掩口笑了起来:“公子,不必急于一时,你二人都应当好生静养。”
“嗯……”
门外朱砂和阿梅挤在一处,尖着耳朵探听。
阿梅的耳力自然不如朱砂,因此频频戳着对方,询问听见了些什么。
朱砂听了一会儿,噘嘴,十分不满地说:“平平淡淡的,一点也不起鸡皮疙瘩。”
“啊?为何要起……”阿梅不解。
“难道你没听过大戏?”
“听过!”还会唱两句呢!
朱砂拉住阿梅,小声道:“戏里面男女在一处,不都是卿卿亲亲的么?至少也唤一声‘心尖儿’、‘情郎’、‘俏冤家’、‘乖亲亲’什么的才对呀!”
阿梅愣愣地瞪着对方,伸手道:“……朱砂你好厉害,我真起鸡皮疙瘩了。”
不仅是她,屋内的龙公子也僵硬了神色,似有一口气噎在喉间,半天说不出话来。
景善若觉着安静太久,抬眼瞧他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不知为何红了脸,正捂住嘴巴、眼神游移,似乎窘迫地琢磨着些什么事。
“公子?”
龙公子听见她唤,心虚得立刻应了声:“无事!”其腔调之铿锵决然,实在罕见,将景善若吓了一跳。
发觉此举冒失,龙公子尴尬解释道:“没……我是说没事。”
“喔。”有差别么?景善若茫然。
此时曲山长赶至,匆匆打断两个小姑娘的窃听,请朱砂代为通传。朱砂神勇无比地扛了屏风进去摆放,随后,才允许对方进入厅内。
“说罢,”龙公子正色道,“究竟何事向景夫人禀报?”
曲山长隔着屏风瞧不见内中人影,不知景善若是否也在内侧,只得小心地说:“回公子,数月之前,属下曾遣生员护送求药凡人离岛。后不见学生回转,得知其被凡人所扣,便征询景夫人意见,再派出人手接应。而今——”
他顿了顿,道:“人是救回了,可又知晓另一事,也是颇要紧的……”
龙公子瞧了一眼坐在旁侧的景善若,平静地开口道:“凡间之事,不必取来打扰景夫人闲适生活,曲山长,你且退下罢。”
“这……非是凡间之事了啊!”曲山长迟疑一瞬,随即道,“是学生言说,凡间那州县已派出上百人,乘船寻找蓬莱洲踪迹,若无寻得,便不许再返陆上!”
龙公子哼了一声:“与蓬莱洲何干?”
曲山长伏地不语。
景善若开口道:“山长,乘凡人之船,能否顺利抵达蓬莱?”
对方答说:“按理是不成的。中途有诸多险处,以归墟最为凶险,一旦接近其海域,几乎无人能逃得生天!上回那渔夫漂流来此,实在是万中无一的幸运。”
景善若再问:“此船已启程多少时日?船上水粮还能支持多久?”
“回景夫人,在下不知详细。”
本就是学生顺便探得的消息,能知道有这么回事,已算是意外了,想要再往详细里问,得派人继续打探才行。
“……”景善若点头,道,“以山长之见,如何才能救得人命?”
“或许将人引至蓬莱洲,再作长远打算。”
龙公子闭上眼,倚在榻上,略蹙眉。
——以景夫人的善心,她八成是要滥施义举了。虽说自己也受过她一点点恩情,但这样的盲目行善,真是要不得,迟早给她带来大难……
心中正叨念着,龙公子突然听见景善若道:“既然如此,可否再遣人手,将寻找蓬莱之人引往陆上?若是瀞洲不容,可引往沿海其他州县,若皆不容得,不妨引往别国地界。好手好脚之人,总有安身之地吧?”
“是,景夫人。”曲山长颔首,想了想又问,“若是瀞洲继续逼人入海呢?”
景善若笑着悄声提醒道:“可以暗里引往玄洲岛,相信乐善好施的玄洲仙人会乐意接待,或许更赠出些宝物呢?如此一来,凡人也不虚此行了。”
曲山长闻言,不禁失笑。
龙公子挠挠额头,悻悻提醒:“景夫人,如此,岂不令贪得无厌之人称了心?”
景善若答说:“蓬莱洲地广人稀,无力自保,虽是遍地珍宝却也经不起贪心之人掠取,更有木缘国民这般灵物,怕是会因此亡国灭种。玄洲则不然,相信接待外人时候,诸位神仙岛主自有分寸。”
虽然解释得颇有道理,但她那顽皮的用意,任谁也瞧得出。
龙公子决定不与她计较,扬声道:“既然景夫人有此等见解,曲山长,你且照办罢。”
“是,公子。”
曲山长衔命告退。
朱砂将他送出远门,吐了吐舌头:“真是的,景夫人与公子爷好端端地相处着,这书呆子偏要来耽搁半晌,真是讨厌。”
阿梅跟在她身后,忍不住插言:“少夫人不过来看望明相而已,哪里是为着与龙公子相处……”
“看明相不是幌子么?你瞧她都没进去瞧一眼。”
“那不是你家公子请少夫人先入大厅等候嘛!”
“眼下也没出来啊!”
“一定是你家公子拉着说话,耽搁住了!”阿梅很坚持。
“所以他俩就是在相好啊!这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朱砂也很坚持。
阿梅急道:“才没有,谁家共处一室挑那么大屋子的,分明只是会客而已呀!”
“那你去把景夫人叫出来呗?当心打扰了人家好事,被马踢哦!”朱砂寸步不让。
阿梅哪里敢冲撞龙公子,那可是条龙啊!
于是她瘪着嘴说:“你、你怎么可以凭空污我家少夫人清白?少夫人可是三少爷的妻室,哪里会同龙公子怎样怎样?”
朱砂道:“什么妻室,景夫人已是自由之身,尚未许别家呢!”
“啊?”
“你说三少爷三少爷的,那是什么人?”朱砂再接再厉,“临渊道君成仙去了,仙人是什么样儿,不食人间烟火,懂不?几时还算景夫人的夫婿啊?没有这个道理的!不信你问你家三少爷去!”
“你、你胡说!”阿梅生气了,偏又嘴笨,说不过朱砂。
她急起来,推了朱砂一把,道:“你真讨厌!我这就去告诉三少爷,叫三少爷来教训你!”说完,哭着跑走了。
朱砂叉着腰踮着脚,气鼓鼓地冲其背影喊道:“告就告,还怕你不成?天上的仙人之流,一个比一个傲慢,你就算烧三天三夜的高香,也是叫不下来的!”
大厅内两人正谈话,见丫鬟争执声音越来越大,便安静下来听一听,见竟然发展到这般怄气程度,彼此尴尬又无奈地望了望。
龙公子道:“待我叫朱砂入内,好生说她几句。”
“不用,小孩儿吵嘴,何必插手……”景善若低首道,“何况阿梅还是做姐姐的呢。”
龙公子一怔,随即忍俊道:“景夫人,你当真如此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