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还是只有那个能遮风避雨的小窝啊!
还好,村子离小院并不远,也就不出两里地而已。
景善若气喘呼呼地逃回院子,将篱笆门往后一带,随即冲进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地,整个身体靠在门板上,直打哆嗦。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听着外边的呼喝声,吓得捂住双耳,不敢起身。
但是不知为何,村民只在外面走动吵闹,并没有闯入院子里,更别提拍打门窗,砸坏屋子了。
景善若蹲了一会儿,听见院外没啥人声了,这才惊魂未定地爬到窗下,悄悄推开一道窗缝朝外看。
当真没人了。
她拍拍心口,随手整理整理头发,从屋里出来。
这时候已经过了晌午,村中升起的炊烟消失了,不过景善若记得村子所在的方向,心有余悸地朝那边张望张望。
她回过头,想着越百川送来的米还有很多,可以熬点粥,给自己压压惊……
景善若到檐下去,正预备搬走镇石、揭开水缸盖子舀水,却突然又听见村民唧唧呱呱的方言呼喝声!
“啊!”难道他们又来了?
景善若一激灵,急忙抱着水缸盖子转过身。
奇怪的是,那些村民咋呼着、扛着农具,打小院旁的山道就这么三三两两地走过去了。
景善若呆愣。
刚才这些人不是还追着她跑么?
现在为什么都好像根本看不到她一样?
景善若一头雾水,但是她知道,这里面必然有诡异。
她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寒,立刻放弃生火烧饭的打算,躲进屋内,专心等越百川回来。
越百川并没有说隔日什么时辰就能回家,他只是与景善若大概约了日子而已。
眼见天色转暗,景善若惊心吊胆地点上灯烛,将夫君留下的经卷翻了又翻,默默念诵,给自己壮胆。等到月亮快落下的时候,她才困了起来,吹了灯,回床上去眯一会儿眼睛。
这一觉竟然睡得晕晕沉沉,不知过去多久。
她睁眼时候,窗纸上映出的日光正亮堂,外边树叶沙沙响着,应是有风。越百川与书童好像在院里悄悄地谈话,正是这声音将景善若惊醒的。
她听着外边二人嘀嘀咕咕,具体的字眼听不真切,只是觉着心安:只要越百川回来了,她就是安全的。
她撑起身,将睡乱的长发松松挽起,又把被子粗略叠了叠,转头看看室内。
经书还留在桌面上。
她伸手去拿,谁知却意外地触了满指的灰尘。
“嗯?”
她抬头看看房梁--是上面有老鼠,弄落了厚厚的扬尘?
再仔细一摸,整个桌面都是灰尘。
回头摸摸床沿和被盖表面,竟然也是如此!
“……”景善若心中疑惑,抽了手帕擦擦自己的脸,随后开门。
院中二人转头,看着她。
越百川道:“娘子,你起得真早。”
景善若怯生生地答说:“我……睡了多久?”
“不知呢,我们也刚回来!”越百川随意应了声,吩咐书童去后面看看柴火够不够。
景善若挠挠头,她觉着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又彷佛有些什么被她给忽略了?
“百川……”她轻声唤。
越百川过来,拉着她的手:“怎么了?”
“我好像觉得怪怪的。”景善若悄声道。
越百川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诧异地说:“怪怪的?你是指何事?”
“我、我也不知道。”景善若低头,“人家好像忘记了什么,待我想想……”
越百川注意着她的神色,在旁道:“莫不是娘子想家了?”
景善若原本想的不是这回事,可是,这个也很重要!她立刻放弃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抬头对夫君道:“啊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你难得陪我出来,不可以多呆几个月么?”越百川失望道。
景善若有些愧疚地说:“可是,这里诸多不便……”
“我还是替娘子接个丫鬟来吧。”越百川说。
“也好。”
其实景善若真的很好养,想到不用再独自一人守在家中等越百川,她就露出笑容,答应下来。
越百川松了口气,可是看到景善若全然信任的神情,又隐隐心虚。
待翌日,越百川离开二人小窝,走出去不到百步便瞥见路旁有人手持拂尘,坐在石山上,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唷,金屋藏娇哪!”那人笑道。
“岳卿!”越百川暗中心惊,回头看一眼小院,立刻上前,将那人拉住往路边偏僻处引,“你怎么会知道……”
被唤作岳卿的人抿着唇,看好戏般偏着头瞄他,道:“竹簪说你时常不见踪影,她怕你生气,不敢追,让在下查探查探。”
“她知道了?”越百川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还不知。”岳卿收起笑意,道,“临渊道君,你好大的胆子,连竹簪女冠都敢欺瞒!”
“岳卿上人,你莫要信口臆测!我没有存心瞒她!”
“哼。”
“不是……唉。”
越百川为难地叹了一声。他拉着岳卿上人坐下,对其详细解释缘由。
原来从一开始,他是并没有觉醒的,他作为仙君,尚还要在自家灵脉上经一世,才能真正达成飞升的根基。不过,竹簪女冠没给他这机会,她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一世道君的投生之处,用仙药与天音强行唤醒了道君。
所谓揠苗助长,越百川虽然觉醒,记起作为临渊道君的过往种种,却只有道君不到一成的神通。
而且最糟糕的是,他心中对家人和妻室的情感,还放不下。
岳卿上人看着他,道:“你这声‘放不下’,还真是说得理直气壮啊?”
“岳卿?”
“你是将责任全推在竹簪身上了。”岳卿上人一针见血。
“这……”
“你不想想,你出事时,竹簪姑娘几近崩溃,几千年才重新寻着你。她就算行事草率了些,你忍心责怪吗?”
越百川不言语。
岳卿上人冷冷道:“我看,你不是放不下你家□子,真正放不下的,是‘越百川’这一世的人生。临渊道君,你根本无心归位!”
“不是的!”
“哪来的不是?”岳卿上人哼道,“你若还有良心,无论是人或是仙的良心,都给我好好地回去,跟竹簪赔礼道歉,保证再也不会见你凡间的家人!”
“啊?”
“--当然,也包括你的妻子!”
越百川立刻站了起来:“岳卿,你过去是我好友,我不欺你。这话,我说不出。”
“你还翅膀硬了?知道归墟龙潭的神龙已经醒了么?”岳卿上人冷笑道,“就凭你那点皮毛把戏,是龙神的对手不?或者说,你已记不得自己跟龙族结下多大梁子了?”
越百川皱眉不语。
“就凭你现在这样子,除了连累你的亲友内人,还能做什么?”
岳卿上人见他不说话,便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放缓了语气道:“你也不要郁郁寡欢,待到你再进一步、坐忘凡尘之时,就算我捉着你来见你的亲人,你也不再觉着他们有什么特别了。”
“忘?”
“是啊,不将凡尘的牵绊淡忘,你怎能飞升到第二层呢?竹簪女冠去求仙丹,待你服下,再借此修习数日,便应达到坐忘之限了。”
“可是……”越百川摇头。
岳卿劝道:“就算是为了你凡间的亲人罢,你成仙,庇护苍生,他们也在其中。你被龙神所杀,他们必然也逃不过诛连,不是么?”
越百川闭目沉思,随后叹气道:“让我去与善若道别。”
“不用了,我替你解释,她才会听信。”
“我--”
见他还拖泥带水犹豫不决,岳卿上人拂尘一扫,说:“道君,你看,谁来了。”
越百川转头,只见竹簪女冠不知何时已立在了山路上。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虽并无表情,但精致的脸庞上却堆满黯然的泪珠,令人望之不忍。
“女冠……”
越百川上前,两人对视却无语。
最后,竹簪拭泪,勉强露出笑容来:“道君,竹簪煮了些你喜欢的菜食,希望道君不要嫌弃……”
说完,她轻轻拉住了越百川的袖角,两人一同消失在山间。
※※※
水盆里浮现的画面,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回放。
景善若默默地看完了。
龙!龙!龙!
“你看,就这么回事。”岳卿上人拂尘一甩,“你夫君几千年前欠下的情意,如今终于可以偿还。而你与他,应是仙凡有别,各走一边了。”
景善若道:“百川答应了么?”
“他没有拒绝。”
“他也没点头。”景善若转头看着岳卿上人,“你闯进我家,就为告诉我,你与那名女子合伙,绑走了我夫君?”
“呃……”岳卿上人一时噎住。
“若是焚香上告,可以要求你们将人放还,那我现在就去做了。”景善若起身,推门进屋。
“哎?等等等等!”岳卿上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攀着门框道,“嫂子、呃不、景夫人,你弄清楚,临渊道君与我都一样,是仙人!你何苦纠缠不放!”
“仙人又如何?我是越家明媒正娶的三少夫人,百川与我,在官府中有文聘,在月老跟前有红线。我是一定要他亲口给我个交代的。”景善若一面说,一面收拾了包袱,走到岳卿上人面前,“劳驾,带我去仲阳山九宫观,百川他奶奶在那儿。”
“哦……”
岳卿上人一时不察,被景善若的气势给镇住,乖乖地送她前往观庙之中。
越家老夫人出身高,跟老太爷不合,一直住在道庙里祈福,带着几个丫鬟过得很清闲。关于越百川的出走,她还没得到消息。
景善若刚一落地,就立刻打听了越老夫人住的厢房,哭哭啼啼地冲进去。
“奶奶!”
岳卿上人差点没给吓住,方才那么强势的女孩,转眼就哭得跟泪人似地,娇娇弱弱,说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竟然让他的愧疚感也悄悄地抬起了一点头。
“好厉害的女子,若是仙家,竹簪恐怕不是对手……”他摇摇头,将恐怖的想象甩掉,赶紧驾云离开。
景善若将事情挑拣着告诉老人家,虽然她自己一直在落泪,但却带着笑颜宽慰老夫人说:“由此,我才知道,他当真是做神仙去了。咱越家,往后是会有神仙福庇的呢……”
“就知道川儿有出息,谁知当真是个大出息。”老夫人叹道。
当初给三孙儿起名字的时候,越家老太爷是请附近道观的高人来算过的。人说这个名字虽然起得有些大,但合上八字一看,这孩子的命格倒还受得起这么强横的名,没坏处、只能更帮衬着鸿运,于是就定下了。
后来有游僧来说这名儿不妥,养起来艰险,被越家人当做胡说骗财给赶了出去。做母亲的又后怕,于是吩咐都只道三儿子小名川儿,莫要说全了去。
如今看来,这名字根本就不存在受不受得起的问题,因为越百川本身就是个神仙命啊!
老夫人不知该乐还是伤心,见景善若直掉泪,想到她新妇守活寡的苦处,便收敛起替孙儿欢喜的心情,好好安慰起孙媳妇来。
她让景善若在庙里多住一段时日,吩咐她写书信回越家报平安,景善若乖乖巧巧地答应下来。
不问不知道,她以为与越百川外出,只相处了三五日,谁知现在竟然已是秋冬交接的时候了。也就是说,越百川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她一觉睡过去也有两三个月的样子……
还好,有老夫人作保,景善若放下心来在九宫观小住片刻,预备过年前再回越家去。
却说,老夫人爱惜孙媳妇,匀了一个丫鬟给景善若使唤。
这丫鬟名叫阿梅,粗手粗脚,又有点犯懒,老夫人不甚喜欢来着。景善若接过来,好言好语带着,也不跟人前打小报告,两人对付着过了两三天,倒也和气。
一夜,阿梅在外屋铺了床,呵欠连天地睡下,景善若却还没有困意。她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了一会儿经文,心思便不知飘到了哪里去,只是发呆而已。
--单想想,不知越百川是否已经越过坐忘的关卡,将俗世家人全都抛在脑后了?
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来,发现窗外簌簌的竹叶声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你听听,是落雨了么?”她撑着桌沿站起身来,轻轻问外屋。
“唉呀,半夜三更还管它下雨下刀子……”阿梅嘟哝了一句,翻身继续睡。
景善若缩了手在身前,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推开窗,一股清新的泥土草叶香气扑面而来。她索性端了灯放在窗棂内,看着那些循了光亮飞来的小虫,便觉着自己也是行善事,救它于风雨之间了。
不一会儿,雨点逐渐转密,甚至不时夹杂了电闪雷鸣。
“这么响的雷,真不像是将近小雪的时节……”景善若喃喃说着,因风吹进来几滴雨水,便抬手关了窗。
在窗扇即将合拢的那瞬间,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将天际云端映得如同白昼。
景善若一愣,唰地重又推开窗。
--方才看见了什么?
她好像看到……有一道长长的黑影正横在空中?
抬头望去,天际一片漆黑,现在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心中纳闷着,景善若小心地悄声合上窗户,却在抽回手的时候不慎带翻了油灯。
幸好这灯出芯的口子开得小,没洒出来油,只是她反应太快,立刻伸手去捞,反倒捉住了滚烫的碟口,将指腹给伤着了。
“啊……”
屋内一声轻呼,惹得外屋的人也惊醒,但阿梅实在太渴睡,没起身,只睁了睁眼,便又把脑袋埋在被子里,继续睡去了。
景善若也不张扬,吮着指尖,灭了灯火,自己回床上躺着。
窗外暴雨急摧,树影不时被闪电映在窗纸上,如同鬼影一般。
景善若倒是不怕电闪雷鸣。她向来爱雨水,觉着雨声风声入耳既清冷又噪杂,格外有趣。
方才烫到的指尖还有些火燎火辣的感觉,也许明天早上起来,便会发现起水泡了。她将伤处轻轻拍在床沿上,用木漆的冰凉来缓解伤痛。
又是一道霹雳。
屋外骤亮。
--窗纸上赫然掠过一道巨大的黑影!
景善若给吓得立刻往被窝里一缩,片刻之后,才又探出头来,警惕地朝窗户望望。
漆黑一片。
闪电。
窗上树影无异样。
“……唔?”又是幻觉?
捉着薄被,她忐忑地又盯着窗看了一阵,直到困意涌上,这才渐渐地迷糊过去。
第二天,景善若开了窗朝外望,发现院后的树枝被齐刷刷地擦断了,地上一片狼藉。指给阿梅看,对方却认为只是风雨吹打所致、是少夫人大惊小怪。
大雨刚过,林中没有虫鸣鸟叫,静得古怪。
景善若坐在窗前,心中不安,手里的经卷也看不进去。
等日头慢慢转过一个时辰,到午后,窗口便被一道白光给直射着了,光线耀得人连眼也睁不开。
阿梅抱着做完的针线活儿,走过窗边,被晃得尖叫起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