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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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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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力赶回来…”刘师傅颇为受用林嫂对她的依赖,“就是不能回来,我也会找人给您捎个信儿…”见林嫂脸色阴沉下来,“你放心,不能耽误了您卖香…”

“那…你早去早回…”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林嫂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第六十七章换方(上)

“…最大的一桶是榆粉,这两小桶才是香面。”分辨完第一桶,穆婉秋又用手指捻了第二桶里都香面,放在鼻下细闻,“嗯…檀香,茅香,丁香皮,藿香叶、零陵香…”闭着眼睛,穆婉秋一样一样地数着,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果然和我以前闻辩的一样”

从上个月起,她就开始学习辨认合香了。

近水楼台,她第一个研究的就是林记的观音香,通过对香气不断地闻辩,她暗猜林记观音香的主料就是这几种,只是碍于刘师傅的尖酸和防备,她一直没法验证。

现在机会来了,通过对配好的香料一一辨认,竟和她的猜测一丝不差,穆婉秋惊喜的险些跳起来。

她学会辨别合香了

拿起最后一小包香面,穆婉秋的手微微发颤,就差这包了,林记观音香的秘密全在这包里面,如果能认出来,她就能制出来。

拿羊毛披风捂着鼻子,穆婉秋深吸了几口气,感觉鼻子又灵敏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宣纸包,一股浓烈的香味直扑面门,“…竟是檀香”穆婉秋错愕地睁大了眼,拿到窗前用手指轻轻地翻弄着小包里的香面,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的,这包怎么会是檀香”

林记的观音香有两种,一种是带檀香的,另一种是专供道观用的不带檀香的,今天要出的是带檀香的,这种香以檀香为主料,专门供那些佛家寺庙和平常百姓祭祀用,她刚刚看了,第二个木桶里,一大半是檀香面。

这一包竟然也是,怎么会?

制观音香用的檀香料,不是用酒炮制,而是用了能养心静气的茶汤,最吃水,所以刘师傅让她先和檀香,再和其他香面,这包却让她放在最后面,不通过彻底的浸泡,那淡淡的茶香能完全释放出来吗?

映着日光,穆婉秋仔细地看着手上的料包。

突然,她发现那褐黄色的香面上隐隐泛着些粉红色的光。

原来如此

穆婉秋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刘师傅特意的,这包里檀香用量极少,即便其中的茶香无法完全释放,也不会影响成香的整体香韵,却能把这最关键的两味香料遮掩起来,让人难分难辨,如在云里雾里…

好狡诈的刘师傅

即便认为自己是一个对香一无所知蠢笨如牛的人,她依然如此防范,冷笑一声,穆婉秋拿手轻轻沾了些粉红色的香面送到鼻下,一股辛辣直刺鼻腔,鼻中一阵奇痒,“…啊…啊嚏…”控制不住,她猛打了个喷嚏。

顿时,手里的香面四处飞扬。

“天,完了…完了…”一阵惶恐,穆婉秋忙用手去护,没提防脚下被木桶拌住,一个踉跄,手里的香料直线飞了出去。

一手扶着香案站稳了,穆婉秋的耳朵嗡嗡直响,心突突乱跳。

“…没了这包料,这锅香定是做不成了”阳光透过窗棂直射进来,穆婉秋清晰地看到那一颗颗细小的粉末如灰尘般在光线中翻滚跳跃,在眼前形成一束亮晶晶的光带,甚是耀眼,一向镇静的她几欲落泪,早上看刘师傅那神色,她是巴不得自己把这锅香做砸了。

这会儿可如了她的意

被林嫂撵了倒无所谓,只是,这一锅香料至少也得二三十两银子,她如何赔得起?

良久,穆婉秋才完全镇静下来,弯腰捡起飘落在地的宣纸,对着阳光看了半天,“…到底是什么香竟会有这么刺激的味道?为什么成香中竟一点也闻不到?”

可惜,草黄色的宣纸片上什么也没留下。

穆婉秋又弯下腰,仔细在地上寻找起来,“如果我能找到并分辨出那些深深浅浅的粉红色颗粒都是些什么,或许我就能把这包料配出来,救回这一锅香…”抱着一丝侥幸,她的脸几乎贴到了地上。

可惜,细细的粉面洒在黑的地上,穆婉秋根本再辩不出是黄得还是粉的。

“阿秋…阿秋…”正满头细汗地找着,林嫂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猛抬头朝门口看去,穆婉秋惊的脸色煞白。

刘师傅和面做香从来不让人近前,来到制香室门口,林嫂下意识地停在了那儿,半天没动静,才又敲敲门喊了两声,好半天才听穆晚秋应了一声,“哎…”皱皱眉,林嫂吱呀一声推开门,不觉怔住,“你…”穆晚秋一头汗水满脸香面地站在门口,正要伸出手拉门,“…你这是怎么了?”林嫂狐疑地走进来,眼睛四处巡视。

“我正筛木粉…”穆婉秋伸手擦了把汗,“就快筛完一遍了…”指着那桶榆粉,“等再筛一遍就和这桶一起先和…”把刘师傅的话原原本本又重复一遍,指着桌角的宣纸包,“…最后再加了这包,和熟和黏后,就可以出香了。”冲林嫂咧嘴一笑,“…对吧?”

刘师傅临走前就是这么吩咐的,眼睛巡视了一圈,林嫂也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对于和面的工序,她也只限于早上听的那些,知道的并不比穆婉秋刚刚说的多。

看着她一张花猫似的脸,林嫂叹息一声,“…刘师傅做了十几年的香,也没见弄成你这样,干活就不能仔细些?”

穆婉秋就当没听见,看看门口的日头,“林嫂您坐儿,我先去筛木粉,再晚了,湿香又该晒不透了…”说着话,穆婉秋拉上丝巾,把嘴和鼻子遮的严严实实,回身拿起了长木筛子。

“等等…”林嫂眼睛紧盯着木粉桶,叫住穆婉秋,“…怎么才磨了这么点?”别得香料她不知道,可木粉的用量她还是知道的,那桶木粉比往日整整少了一大截。

一看就不够。

“就这些木屑了…”穆婉秋伸手摘下方巾。

有够笨的

像吞了块棉絮,林嫂一口气堵在胸口,横着眼睛瞪着穆婉秋,好半天才透过来,“没了也不能这么对付啊你再去库里仔细找找,磨些添上”弯腰指着桶沿,“好歹也要到这儿才行…”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儿你林哥就把木屑拉回来了…”

说完,林嫂一屁股坐在靠门的椅子上,原本她是想来看看就走的,可穆婉秋干活她实在不放心。

“哎…”穆婉秋把方巾拉上,“我筛完这些就去找”

穆婉秋干活从不惜力,林嫂是知道的,可却没见过能把活干成这样的,只筛了几下,便香面飞扬,灰尘满天了。

难怪她会弄的满头满脸都是香面了,她倒也不笨,还知道找个方巾把嘴和鼻子堵上,看着地上飘落的一层细面,林嫂心疼的眉头皱了又皱,腾的一声,她终于坐不住站起身来,“你慢些筛,仔细些…”

停下动作,穆婉秋怔了一下,随即冲林嫂眨眨眼,“还得再磨木粉,慢了,我怕来不及出香…”说完,又认真地筛起来。

被方巾挡在,林嫂也没听清她说些什么,待要再问,一开口就被飞扬的香面呛的直咳嗽,立在那儿,狠狠地瞪了穆婉秋的背影半天,林嫂扭头走了出去。

“我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就由她折腾吧,左右就这一次,也浪费不了多少…”心里暗暗嘀咕着,林嫂迈步走下台阶。

放慢了手里的动作,穆婉秋张着耳朵仔细听,直听到林嫂的脚步声走远,她才摘下方巾咧嘴一笑,放下筛子,起身掀起香案下的帘,端出一小桶木粉来。

之所以藏起来半桶,就是为了让林嫂看着木粉少,让她再去磨,也好争取些时间。

把最关键的一包香料弄洒了,她需要时间来想办法。

拎着小桶正要往大桶里倒,穆婉秋手忽然停在了那儿,“…看这光景,怕是到天黑我也查不出刘师傅的最后两味香料什么,不如索性加些柏桠粉,按魏氏的配方做…”念头闪过,已烂熟于胸的魏氏调香术中的观音香配方就呈现在脑际。

放下小桶,穆婉秋又从头认真地把三桶配料研究了一番,和脑海中魏氏的配方比对着,主料基本一致,至于用量,她心里也没底儿。

不管她,就当练手了。

砸了就砸了,左右她也没银子赔,大不了林嫂留她在这里做几年白工

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想法,穆婉秋把心一横,推门走了出去。

她记得林记后库里还有一些柏桠,最主要的,她要去配魏氏秘方里最关键的料引,林记大香料库她是进不去的,还好,料引用量不大,她屋里正有。

没按刘师傅的吩咐,将木粉和榆粉掺在一起用水和,穆婉秋先烧了锅开水烫榆粉;榆粉就是用榆树皮研磨的粉,很黏,而且越细黏度越高,又无毒无害无味,能把松散的木粉和香料黏合成香,是制线香不可或缺的黏合剂。

榆树的老皮是红色的,因此又分白榆粉和红榆粉,红榆粉就是掺了老皮的粉,老皮没粘性,粉质不如白榆粉,一般是用来制红香的,林记的观音香用的都是上好的白榆粉,制出的香趋近于木本色,淡黄淡黄的,很有股禅佛的味道,销路在朔阳一直很好。

所以刘师傅才那么飞扬跋扈,虽然她就只会做这么一种香。

第六十八章换方(下)

做了十几年的香,刘师傅却从没把榆粉烫过了再用,为了不让成香断裂,每次她都要花一到两个时辰和面。

穆婉秋才不听她的,魏氏说榆粉用开水烫了粘度更大,做出的香有弹性且不易断,她当然要听魏氏的,把榆粉烫过了,才和木粉、柏桠粉一起加水搅拌了,又按魏氏的手法、次序一一加了香料,最后加自己配的料引子…

穆婉秋前前后后用了不过半个时辰,一大桶香面便和好了;看看时辰还早,穆婉秋索性插上门,掏出怀里的魏氏调香术认真地看了起来。

直听到林嫂在外面喊,穆婉秋才收起书。

沾了两手的湿面,穆婉秋用小指拨开门栓,刚要拉,林嫂已经推门进来,“…怎么样了?”

“就和好了…”穆婉秋扎着两只沾满香面的手,“…您看看行不行?”

“手沾了香面就别到处乱摸,仔细弄脏了香面,出的香有黑点…”瞧见穆婉秋的小指沾满了灰,林嫂开口训道,一面掏出帕子给她擦。

“刚刚风刮着门老是开,听着心烦,我就插上了…”穆婉秋解释道,话题一转,“我正要去叫您呢,林嫂…”语气虚心而兴奋,“您快帮着看看,香面和到这程度行不行?”又解释道,“我记得师傅每次都要和一个多时辰…”

不同人手劲还不一样呢,把面柔好了算,又不是煮东西,怎么能按时辰长短来判断?

斜了穆婉秋一眼,林嫂对她的愚笨实在无语。

也不答话,林嫂伸手按了按桶里的香面,不觉神色一敛,又伸手抓起一块,用两个手指使劲搓揉,暗道,“这丫头头脑不济,想不到干活却真是个好手,这面柔的竟比刘师傅往日里柔的要好上几倍…”

虽不会调香,但每天跟着接香,这面的粘度软硬林嫂还是能辨出来的。

粗活做贯了,这丫头手劲是大,若有所思地看了穆婉秋一眼,林嫂点点头,“…嗯,就这样吧。”

“哎…”穆婉秋兴奋地应了声,回身准备香罗挤条接香。

“这香怎么看着有些泛青…”眯着眼睛,林嫂看着晒了一架子的湿香,嘴里嘟囔道。

加了柏桠粉当让要泛青了

也眯着眼睛,穆婉秋看着晒香架上的湿香,颜色是和平日的不大一样,不知这香晒好了会是什么样子,能不能过得去关,心里七上八下,脸上却没带出来,“是太阳晃的…”穆婉秋若无其事地说,无论如何,不能让林嫂太早发现这香的配方被她换了。

她还没想出应对的法子呢。

就像只待宰的羔羊,已被人按在了案板上,穆婉秋现在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也是,一定是我眼花了…”仰脸看了看天空,林嫂自言自语道,“都是一个师傅的方子,一样的料,怎么可能错了…”

“就是…”穆婉秋附和一声,转身回了屋,“我去刷香料桶。”

“脑袋笨了些,手脚倒是挺勤利的…”看着穆婉秋的背影,林嫂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湿香看上去颜色也差不太多啊,怎么晒干了竟差这么大?

遭了,遭了,这可怎么办?

看着阳光下一支支泛着青光的香,穆婉秋傻了眼。

按魏氏配方和好香面后,她还特意瞧了,颜色和刘师傅往日和的只稍稍有些不同,连林嫂也只怀疑了那么一下下,穆婉秋原本以为晒干后颜色也不会差太多。

平常刘师傅出的各批香颜色也不尽相同,客户对这些是不会太挑剔的,他们认的是林氏这块牌子,不想,这香晒干了竟和刘师傅往日出的天差地别。

一改那淡黄淡黄的颜色,通体都泛着股青莹莹的光。

掰开了细瞅,这香从里到外竟都是青的,任谁看了也不会承认这是林记的观音香

怎么办?

承认是她换了料吧,毕竟主料都是按刘师傅配好的量来的,她也没有完全按魏氏的配方做,又是第一次,穆婉秋也不敢保证这香拿出去一定受人欢迎。

一旦没人要,辞了她是小,她上哪去弄银子赔给林嫂?

这可是五千多支香啊,她是藏不住掖不住的。

渐渐地,穆婉秋额头冒出了汗。

“…天啊”心思百转,穆婉秋正思量着对策,没提防刘师傅不知什么时候拎着包袱站在她身后,“怎么这个颜色?”扔了包袱,刘师傅接过香,一节一节地掰着,“…天,天,天,怎么会这样”

“师…师傅…回来了?”穆婉秋强自镇静地问。

“说…”怒瞪着穆婉秋,“你在香面里面加了什么?”

“我…”略一犹豫,穆婉秋使劲地摇摇头,“我就按师傅吩咐做的。”她横下一条心,打死也不能承认这香是被她改了配方,“…不信你问林嫂,她亲眼看着的。”

“…怎么会儿?”刘师傅傻了眼。

如果成香易断易碎,或者香味太淡,就是穆婉秋香面和的不均匀,或者水加多了,可如今这香坚韧而有弹性,甚至比她往日出的还要好,可却变了颜色,不用说,一定是配料出了问题。

千算万算,她没想到穆婉秋会把这观音香的颜色做变了

料是她配的,又没有专业的大师在场做证,穆婉秋硬不承认的话,她也是百口莫辩。

“…一定是你又加了东西”一瞬间,刘师傅也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绝不能承认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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