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晟低着头,额头上已是紧张地沁满了汗水,低声回道:“早上将士们去送早饭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人已经不再屋子里了,属下估计,应该是连夜逃走的……”
“碰”朱梓骁愤怒地扫落了手边的一个笔洗,面上的神色有些狰狞,眼神里闪着危险的光芒,片刻之后,才又沉声问道:“蓝贞那边呢?”
云晟顿了顿,才涩然地回道:“也已经……不见了。”
“好啊!好啊!好一个郝黛!朕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朱梓骁有些歇斯底里地低吼着,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眼睛微微有些赤红。
云晟跪在底下一句话也不敢说,这种的朱梓骁,让他有些惊心。朱梓骁终归是一介帝王,情绪失控也只是极短的时间,很快便又恢复了阴沉的模样,咬牙对着云晟吩咐道:“给朕在京城和临近几个城市的城门处严设关卡,就说朝廷正在缉拿天地盟的反贼,任何三个人一起上路的队伍都要给我仔细盘查,只要队伍中有脸上被烧伤的女子全部都给朕抓回来,宁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朕这一次,绝不姑息!”
云晟立即恭敬应是,知道这次朱梓骁是铁了心要抓郝黛几人回来,且抓回来后定不会轻易放过,顿时为郝黛生出一股担忧之意。
那边已经成为头号通缉犯的郝黛正穿着一身杂役的衣服,游走在京城西市的街道上,脸上脏兮兮的一团,只有那双眼依旧黑亮,手上拿着一只大肉包啃着,眼睛耳朵却是没闲着,将四面八方传来的信息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郝黛知道凌一恢复了记忆定是去做什么重要的事了,但那事情完成之后,他就一定会回来,所以自己必须在京城里等着他,而为了能第一时间的找到他,郝黛选择待在了京城里信息最为聚集的西市,这里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有,贩夫走卒,达官显贵,赌徒恶霸,妓女老鸨,只要你想的到,都能在这里找到,且京城里不管发生什么大小事情,西市也是最快知道消息的,连那些禁宫内幕,许是都能在这里探听到,只是多少得要拿出些代价来交换罢了。
郝黛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就选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面摊坐了下来,手上的包子已经吃完,她便就又叫了一碗面,莫昇临走之前留了一大笔钱给她,暂时她是不必为了生计发愁的。
面摊老板很快就热乎乎的汤面端到了郝黛面前,郝黛也不管烫口,拿起并不怎么干净的筷子就“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别说,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样,吃起来味道还真不错,郝黛顿时便吃地更欢畅了。
“老板,老样子,一碗浇头面,多淋点浇头。”一个爽朗的男声忽然在面摊上响起。“好类,朱公子您要的面,小的自然帮您把料给放的足足的。”面摊老板很有些谄媚的招呼着。
郝黛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吃面的动作微微滞了滞,却并没有抬头,依然专心地消灭着自己碗中的面,只是那精神力已是“看”向了坐在她斜后方的那个男子。
果然是他……郝黛心中想着,她其实有些想不通,如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怎么会跑到这种腌臜的小地方来吃面,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还是常来的,这实在是不科学。
朱祁钰耍完着手中的筷子,微微有些心不在焉,心想着等一会儿在那人面前该怎么说话,才不至于伤到姑娘家的自尊心,越想却越是头疼,顿时心中又开始抱怨起自家不着调的老爹,什么馊主意都是他想出来的。
许是心情烦躁的关系,手中的筷子也不小心从指间飞了出去,朱祁钰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不远处去捡筷子,起身的那一刹那,眼神却是瞄到了一个极熟悉的背影,朱祁钰顿时皱了眉头,面色立即严肃了起来。
眼前那人穿着一身有些宽大的粗布葛衣,皮肤黝黑,身形瘦弱,黑发乱糟糟地团成一个髻,动作粗鲁而大喇喇地吃着面,整个人的模样与西市随处可见的小杂役一般无二,但朱祁钰却依然觉得眼前这人莫名地熟悉,从他现在这个角度并看不清少年的脸,只依稀看到那形状不错的耳廓,和弧度优美的脖颈,只看这两样,也知道这该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朱祁钰再也忍耐不住,几乎是一个箭步跑到了那少年的面前,但当他看到少年的长相时,本还隐隐带着些希冀的面孔顿时便垮了下来,他直直地盯着眼前少年黝黑的脸许久,与他记忆中那少女的影子并没有一丝吻合,朱祁钰好看的剑眉皱地越发地紧了,几乎快能夹死一只苍蝇。
第一百七十八章偶遇(下)
郝黛口中塞满了面条,装作惊讶地抬头看着朱祁钰,她其实早就感觉到了朱祁钰的目光,只是她并不想与朱祁钰相认,本来让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死了心,往后便能正常地成亲生子了,自己又何必还要再去扰乱他的生活呢。
朱祁钰却仍然不死心地盯着郝黛,看她吞下了口中的面条,才很是咄咄逼人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郝黛看着朱祁钰那不依不饶的模样,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刻意压低了声音,口中含糊不清地回道:“俺叫阿牛,少爷您找俺有什么事儿吗?”
看着眼前少年粗俗的模样,朱祁钰的眉头皱地更紧了,他又是紧紧盯着郝黛看了一会儿,方才有些颓丧地低下头,口中似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不是她……不是她……”
郝黛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朱祁钰,低下头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听着那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中忽然生出些不忍来,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三两口吃完了剩余的面条,郝黛难得没了什么胃口,付了面钱之后,就又漫无目的地在西市闲逛,心中却总是想起朱梓骁方才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竟是开始有些担心起他来。郝黛又是走了一会儿,竟是在人群中又看到了朱祁钰的身影,他似是漫不经心地走着,眼睛只看着地下,并不管旁人,就是撞到了人也继续不管不顾地径自往前走。
郝黛看着他这般模样,微微皱起了眉头,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悄悄跟了上去。没走出多远,郝黛便看到朱祁钰在一家寺院门口停了下来,面上的神情总算是恢复了些清明,他抬头凝视了寺院正门一会儿,方才踏上台阶。缓缓走近了寺院内。
郝黛藏身在不远处,心中顿时更加疑惑,朱祁钰去寺院里干嘛,难道他想不开。想要出家为僧吗!?一想到这个可能,郝黛顿时觉得事情很是不妙,便立刻也跟了进去。
这座寺庙名叫白马寺,香火很是不错,郝黛穿梭在络绎不绝的香客中,若不是她有着一丝精神力的牵扯,恐怕就要跟丢朱祁钰了。走过大殿之后,香客才慢慢少了一些,郝黛见那朱祁钰一路进了后厢房,便避过那些看守的和尚,快步地跟了上去。
朱祁钰一路心不在焉地进了白马寺,自从方才遇见那个背影肖似郝黛的少年之后,他的脑子便顿时乱成了一团麻,他虽然一直坚信郝黛定没有死。但心中却还是害怕的,若郝黛真的……没了,他觉得他定是撑不下去的。年幼的时候,总以为话本里写的那些殉情都是笑话,现在看来,他却也终于能够体会那些人的感受了。他想着方才那种从狂喜到极度失落的感觉,那种感受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所以,黛儿,你定要好好活着,不管在哪个角落,在谁的身边。只要好好活着就行……朱祁钰在心中像佛祖虔诚地乞求着。
虽然朱祁钰觉得今天已经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话时机了,但他也知道下次许是再也遇不到这个好的机会了,毕竟大家闺秀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出门的。
朱祁钰来到白马寺后花园的一座假山后面,模样稚嫩的小沙弥正伸着脑袋等着他,见到他的身影,立马急急跑到他身边。很是焦急地开口道:“世子爷,您怎么才来啊,那郝家小姐已经在用斋菜了,您要是再晚来半个时辰,恐怕就见不到她了。”
朱祁钰却只是拍了拍那小沙弥的脑袋,无所谓地回道:“这不是还没走吗,你快去吧,就按本世子与你说的做,将她带到那个厢房里来,本世子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那小沙弥不过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露出了一个羞怯的笑,回话道:“世子爷只要在王府里多关照关照小僧的妹妹,小僧就感激不尽了。”
“自然自然,本世子可不是那等过河拆桥,说话不算数的人,行了,你快去做事儿吧。”又是与小沙弥承诺了几句,便抬脚往另一个厢房去了。
那小沙弥自是也急急去带“某人”过来了。郝黛藏身在不远处,听着他二人的对话,越发地迷糊起来,原来那朱祁钰来这里并不是想不开要出家为僧,而是要来着见什么人,这般想着,郝黛心中倒是放心一些,只是……既是要见个人,为什么好像搞得偷偷摸摸,似有多见不得人一般,郝黛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不了解朱祁钰这个人,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跟了上去,今日她既然都跟到这儿来了,便要看看朱祁钰到底在搞什么鬼。
郝琉璃对于自己要嫁去王府,一开始还是忐忑不安的,但当婚期渐渐逼近,她也慢慢安心了,且心中还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她知道自己对朱祁钰是有好感的,虽然朱祁钰曾经那么喜欢过她的六姐姐,但她相信,再深刻的感情,总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化的,她有一生的时间去慢慢争取他的心,郝琉璃相信她定是可以幸福的。
郝琉璃已经从燕王府送来的教养嬷嬷口中知晓朱祁钰已经回京了,她心中自是万分喜悦的,那因为绵阳公主的大婚而推迟婚期的小小失落,也被这份喜悦完全掩盖了。
去白马寺祈福是林氏帮郝琉璃早就安排好的行程,这白马寺的签文是京中最最灵验的,郝琉璃虽然不是顶相信这种东西,但既然这么多人都说是准的,那自然也应该是有几分灵验的,郝琉璃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求了一只签,只是那签文并不怎么如她的意,“镜花水月空缱绻,香魂一缕随风散”这怎么看都不是支好意头的签文,郝琉璃将那支签压下了,并没有去寻那解签人解签,虽一直告诫自己这东西不可信,但心里面总是存了一个疙瘩,连后来用斋菜的时候都很是心不在焉,竟是不小心将菜汁弄到了裙子上,一大片绿色的菜汁晕染在浅粉色的襦裙上,看着很是狼狈。
“怎的这么不小心,看你今儿一整日都有些神情恍惚的,到底是怎么了?”林氏皱着眉头,语气有些焦急地看着郝琉璃弄污了的裙子,不满地责备道。
郝琉璃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看着身边的丫鬟慌慌张张地用湿布擦拭着裙子上的污迹,淡淡地回道:“许是昨晚儿上受了些风,今日早晨一起来头就有些晕晕的,让母亲担心了。”
林氏听到郝琉璃身子不爽利,立马便缓了脸色,语带担忧地问道:“既然身子不舒服怎的不早点说,怕是有些着了风寒了,等会儿回去让大夫给你诊个平安脉,早知道这样,早晨便不带你出门了,想来现在该更严重了。”
“不碍事的,就是有些不爽利,应不是风寒,回去喝完姜汤发发汗便该没事了,只是现在这裙子有些麻烦,这般模样也出不去见人,让丫鬟们赶快去附近的成衣铺子买条新裙子来吧,我且也要去那净房整理一下。”郝琉璃看了眼裙子上扩散地越发明显的污渍,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一旁伺候的小沙弥一听郝琉璃这话,眼睛微微亮了亮,心想倒是省了他的事,立即上前一步开口问道:“不知是否要小僧带小姐您到净房去?”
“那就有劳小师傅了。”郝琉璃点了点头应道,而后又对着林氏说道:“娘,您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带了一个丫鬟跟着那小沙弥出了厢房。
郝琉璃是第一次来白马寺,自是不知道他们的净房在哪里,被那小沙弥七拐八拐地带着走也并没有什么怀疑。
小沙弥带着郝琉璃走至一个厢房前面停下,回头与她说道:“小姐,就在这里了,小僧就在外头,若有什么事,您自可以出声唤我的。”
郝琉璃客气地点了点头,就推门走了进去,可一进门,她就发现有些不对了,这屋子只是一件普通的厢房,并不是小沙弥所说的净房,还以为是小沙弥搞错了房间,便要转身离开房间再去寻他,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眼角却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郝琉璃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立马睁大了眼睛想要看地清楚些,在她身后的小丫鬟还没有惊讶地尖叫出声之前,连忙低声喝止道:“闭嘴,你先出去,在门外守着,听到了吗!”
那丫鬟虽然对房中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十分害怕,但听着自家小姐的呵斥,也丝毫不敢抵抗,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情愿地走出了房间,顺便将房门紧紧地关上了。
待只剩下了郝琉璃一人,她才总算是平抚了心中那颗跳地厉害的心,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俊逸男子,轻轻吁了口气,装着镇定端庄的模样,稳稳福身请安道:“郝琉璃与世子殿下请安……”
第一百七十九章摊牌
朱祁钰就站在离郝琉璃不远处的地方,虚扶了一下,含笑说道:“郝小姐不用如此见外,快快起身吧。”
郝琉璃自是从善如流地直起身子,朱祁钰这时已经又走到了屋中央的桌子旁,微笑看着郝琉璃,语气和善地开口道:“咱们坐下来谈吧,想来郝小姐应该也看出来了,本世子今日是专门来找你的。”
郝琉璃没有出声,抿了抿唇,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了,她大概已经猜到朱祁钰今日要准备与她说些什么,看来两家长辈们暗地里做的那些个打算朱祁钰早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他竟还能是现在这般镇定的模样,他明明原先那么喜欢六姐姐,现在知晓了她的死讯,竟还能这般云淡风轻吗,他不应该是……痛不欲生的吗?或许,其实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喜欢六姐姐,郝琉璃一边迈着小碎步往前走着,一边胡思乱想着,心里头微微又生出了些希冀。
看着郝琉璃落座,朱祁钰很是体贴地要帮她倒茶水,郝琉璃自然是惶恐地连忙接过茶壶,帮朱祁钰和自己的茶杯里添了热茶。
朱祁钰缓缓喝了口茶水,她从方才郝琉璃进门开始就已经在不停地打量她了,他虽和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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