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笑得更苦了。
「老实说,我当了检察官之後,你也不见得会比之前安全。」
至少他还满常听见像是什麽「你敢起诉我,我杀你全家」之类的话;或是像「你要是抓我,我就放火烧你家」……
所以说来说去,学法律的人还真是自讨苦吃。
「没关系,我会保护自己。」
说完,她像是献宝似的,从背包里拿出防狼喷雾剂。
那逗笑了他。
「啧,你笑啥?看不起它哦?」
「那种东西只能防我吧。」他面不改色。
「你——」她提气,克制自己不能拿喷雾剂扔他。
话题至此,叶东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看了腕表一眼,道:「你待会有赶着要去哪吗?」
她一楞,摇摇头。
「我有,而且很赶。」说罢,他解开了汽车的中控锁。「上车吧,我要赶去法医实验室。」
「法医?」
「对,我要去看验尸过程。」
「验——欸?!」她惊叫出声。
「欸什麽,又不是叫你进去看,只是叫你上车而已。」
「哦……」她吞咽了下,才怯怯地坐上副驾驶座。
「里面很热,冷气要五分钟才会凉,你忍耐吧。」他随後跟着上车,发动了引擎,匆匆驶离停车场。
半晌,待温度凉爽了一些之後。
「所以你还在帝国房屋吗?」他问。
「没有了。」
「为什麽?」
「因为杨景安吃我豆腐,我打了他一巴掌。」
「打得好!」他竟乐得大笑出声。
「不过我跳到安家房屋去了。」
「哦?是吗?」他有些意外,但也没意外太久。「那你达到年薪百万的目标了没?」
「差一点点啦……我去年赚了七十九万多。」
「那算差一点点吗?」
「算啊,才差二十一而已。」
「如果你搬来屏东,那可能会愈拉愈远。」
「啊,说的也是……」她没否认。
直到下一秒,她才意识到这话里好像有玄机。「奇怪了?我为什麽要搬来屏东?」
「那你为什麽现在要来屏东?」
「我——」
她脸一热,糟糕!这问题突然变得好尴尬,冷气似乎又不凉了。她下意识望向窗外,不想让他看见她泛红的脸颊。
他知道自己弄糟了气氛。
於是他俩不再说话,他看着前方,她则看着远方。安静无息,车子里只剩下空调的声音。
在行驶了一段路之後,叶东旭把车子开到了一栋老旧的办公大楼前。
下了车,他走在前,她跟在後,直到他察觉她停下了脚步。
「……怎麽了?」他回头看着她。
「我在这里等就好。」她站在树荫下,扯扯嘴角,表情有些僵硬。
「外面很热。」他打赌她会中暑。「里面有冷气,至少比较凉。我真的不会强迫你看尸体,我保证。」
她笑了出来。
「我知道啦。」也算是一种妥协,她点点头,却道:「我先在外面逛逛,待会儿再进去。」
听了,他沉默了会儿,没强迫她。
「好吧,别太逞强,别逛太久。这里的太阳真的很毒。」语毕,他摆摆手,示意暂时的告别,然後转身往大楼走。
她像是在享受着他的背影。
他穿着很大众的t恤、很大众的牛仔裤,留了一个很大众的发型。可是,在她眼里,他独一无二。
不知不觉,她扬起了微笑。
无预警地,他在大楼入口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她一愣,微笑僵凝住,立刻收起那痴傻的表情。
他像是在思考着什麽、犹豫着什麽。他垂首、抬头,反覆了几次,最後提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站到了她面前。
蝉在头顶上呜叫不停,他想起离开金律师事务所的那一天。
「怎麽了?」她困惑地望进他眼里。
他舔舔唇角,道:「你……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
她楞了楞,笑了出来。
「怎麽可能!有的话我还来干什——」
语尾消失在他的吻里。
他低下头,含住她的唇办,像是在宝贝着什麽。他轻轻地吸吮着、舔吻着,这个吻,他梦了三年。
一阵凉风吹来,他抬头,放开了她。
「等我。」他轻声在她耳边细语,几乎是风一吹就会消散在空气中。「我尽快回来。」
她笑了笑。
「别再一去不回了。」
曾经太痛,痛到她以为自己那些都不是痛。
他听了,心一紧,久违的感受全都塞回了他的胸口。他微笑,却引出心底曾经深埋过的苦。
「对不起。」为了哪件事?
他说不上来,也算不清,最後化为沉重的三个字。
「没关系。」她伸手握住他的,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他无语,静静凝视着她。
「东电那件案子,我有在看,我知道二审你打了一年的官司。」她更使劲地握住他。「你很痛苦,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踏进去,是我对不起你才对,如果不是我的话——」
「嘘。」他伸手,指尖轻抵在她的唇上。
她怔愣。
「别说。」他笑了一笑。「至少我现在自由了。」
是的,自由了。
不同於走在事务所前的那一条绿荫大道,这一回,他不是往迷雾里走,而是踏在赎罪的路上。
而这个女人,便是干漠里的唯一一朵花。
他一生里的最後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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