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处置你呢?”该彻皱眉深思,慢慢站直了身体,“啊……我倒是忘了呢!也许,你还记得……黑殿堂?”他凝视封隐,嘴角噙了一抹残酷的笑意。
封隐垂下眼眸,面容再无半点血色。
该彻笑:“唔?害怕了?”他重又低头,慢慢贴近封隐的脸,在他耳侧轻声道:“你不喜欢那里么?啊,是呢,记得当年为了离开,有人可是拼了命地挣扎啊……”
他顿了顿,“甚至,将自己的亲哥哥……也伤得七魄散逸。”一字一字。
将手指慢慢插进封隐的长发中,该彻此刻的神情更像在仔细鉴赏着一件美丽的瓷器:“不过啊……跟以前一样,哥哥还是很疼你的!这一百年,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你呢……”长发由指间丝丝滑落,光泽细碎迷离。
“一直都在想呢,想着在今天,该如何疼你……”
封隐阖上了眼,神情重又平静无澜。
我不由握紧了拳,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他要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封隐!
不,不能坐以待毙!
我深深吸气,凝神屈指。
正要祈咒,面前已是光芒大盛——
如同烈焰燃原般,艳丽无比的虹芒蓦然暴涨,迅速铺染开来……
“轰——!!”
该彻直身欲退,神情意外不已,他刚抬手要挡,已被击得退了开去。
……光芒散开,修长的身影渐渐清晰——封隐已经站直在该彻面前,他昂首而立,左臂平抬。
放平视线,他慢慢睁开了眼,望向该彻,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呵,真是厉害哪!”该彻站稳,抬头一笑,轻轻抚掌,“我的确不该大意的。”
“可是……接下来呢?”他笑着,“封隐,你还有多少力量与我抗衡?”
封隐依旧不语。
“也许,连我的一根手指头,”该彻伸臂于前,“……也抵不过吧!”
我叫出声来!
——封隐已单膝跪倒下去。
“封隐!封隐!!”我捶打着光壁,大声喊他。封隐没有任何反应,弓着身,肩膀开始轻轻颤动。
该彻慢慢踱过去,站在他面前,冷冷垂眸而视。
可他的脸色突然大变,该彻很快俯下身去,伸手将封隐的下巴抬起。
“怎,怎么会这样?!”该彻失声叫出来,神情震惊。
我定睛望去,不觉咬住下唇,双拳紧握。
……你这混蛋!混蛋!!
——封隐的唇边……竟流下艳红的血丝!
……又伤了他!你又伤了他!!
混蛋!!
该彻的手也开始颤抖,语无伦次:“这是……血么?竟然,竟然是血!你……”
我愣了愣……不对,他这样……像是在生气……
“你居然已经变得……”该彻没有说下去,双手忽然朝前用力一推。封隐向后倒了下去。
该彻站直,眯眼,一字一顿:“我不允许!绝不允许!!”他大喊,状若癫狂,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竟是气恨至极。
快!要快出去!!我两手相扣结印,再次诵咒。
……与先前一样,法力不断被光壁吸去,每一次是均如此,每一次!
汗已湿透里衣,我着急起来,手指颤抖,几乎无法凝神敛气。
“风早!快帮帮我!”我慌了,大声喊道。
风早奎摇头:“不行的……你不要再试了!”我转脸望着他:“不会的,不会的!一定可以!快帮我,求你!”
风早奎叹息一声,闭了目,依旧摇头。
该彻拉住封隐的衣领,将他用力拽起:“你竟然……已经有了人类的血么?啊?!”他大声吼叫着,倾力发泄。
……放开他,放开他!你个疯子!
我要快一些!快!
凝神!——
我高声而祈:“——咒解!”
不……不行!还是不行!!
“那么……这里呢?”该彻面容冰冷,伸出另一只手,触到封隐身前,“……呵!果然!!”该彻冷笑一声,手掌还按在封隐左胸之上,他抬眼狠狠瞪视封隐:“果然如此!”
“竟忘了自己是魔?唔?!”他慢慢压下了声音,“爱上了人类,就连心……也长出来了么?!”
……什、什么?!
“你怎么可以有心?”该彻将封隐拉近自己,声音压得低低,如兽低吼,“你怎能有心!”
该彻忽而微笑起来:“……不过啊,哥哥会帮你的。毕竟,这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呢,对不对?……”声音也渐渐轻柔,仿佛面前的人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自己正与他轻轻说着话,将道理讲清。
那样软语哄逗着,神情温柔无害。
明明前一瞬还在暴怒。
心底寒意渐渐涌起,我浑身都在颤抖!
该彻身上那种逼人而来的阴冷气息……已愈加浓烈。
他要做什么?
封隐……
……不,不,别伤他!不能!!
已经恐惧得说不出话来,我大口喘息着,全身僵冷,眼前也一阵一阵地发黑,感觉自己……就要窒息。
该彻边柔声说着话,一边将手慢慢探进封隐衣领:“哥哥会帮你,很快就好了,忍耐一下就好……”
封隐身体轻颤,抬眸看他,只短促地说出了一个字:“别……”
“不怕,乖,哥哥是为你好,不怕的……”该彻轻语,耐心抚慰着,唇边笑意温柔,同时手腕迅疾一转——
封隐身体猛然一颤,他高仰了头,一把抓紧该彻手腕,大声惨叫起来!
该彻微笑,将手抽离——他带走了什么……
封隐心口处衣衫的颜色霎时变深!那是鲜血喷溅在红衣上的颜色!!
我向后踉跄几步,几乎昏厥。
——凄厉的声音遥遥传来,穿心透腑!!
风早奎及时扶住我,双手不自然地用着力,他颤着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血液溅涌而出,然后沿着该彻的手腕淌下来,淌下来……
……似乎再无止息。
封隐,封隐……
满目都是大片的艳红,眼睛却无法移开,连大叫也做不到……
那一刻,身体里有什么碎裂开来,千枚百枚,锋如利刃;瞬间迸裂了,将身体扎得千疮百孔。
……整个世界都在晃动,都在晃动。封隐的身影开始模糊,再辨认不清。
——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是啊……我是在做梦的,对不对?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怎么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封隐,我……又做噩梦了呢……
这一切,是梦……
真的太可怕了!
不过,你跟我说过的,只要醒过来就好了,对不对?
可是,封隐,为什么……我还不醒来?
为什么,会感觉痛?心口处,这样真切而浓重的疼痛……
蔓延开来后……撕心裂肺。
封隐的声音已经微弱,渐渐不闻。
他的头无力垂下,像是倦了,就要睡去……
风止住,轻扬的长发慢慢落下,一丝一缕,似是无声的叹息……
发丝轻轻落下来,俊美佚丽的侧脸被遮掩……
一点,一点……
终于,不见。
封隐——!
全身犹如脱力一般,我再站立不住,直直跪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张着口,声音却堵在喉中,竟无法呼喊——仿佛全身被风突然灌满了,却无处可泄……
我浑身颤抖,双拳越握越紧,越握越紧……
……掌心暖意催生,指间同时逸出淡淡光华……
我昂首,双拳猛然张开,用力拍在光壁之上,终于大叫出声!
——耀眼光芒霎时跃起,一时,满目尽是摄魂夺魄的银色光华!
球壁上的芒泽忽而停住流转,仿佛崩得过紧了,嗒的一声出现一道裂缝——刹那间,大片辉彩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迅速由掌心灌入,身体似要涨裂开来,顿时痛楚难当。
我喊叫一声,要缩回手去,掌心却像是被光壁紧紧吸附住了一般,根本退却不得!
“方衍鸣,方衍鸣……!”风早奎一时无法靠近,只能急切唤我,声音却渐渐模糊。
我咬牙,收摄神志用力抽手——却依然,无法可退!
既如此,我深深吸气,那我……便进!
——双腕用力,我朝前猛力一推!
喀,喀喀……
一道,两道……裂缝越来越多,在原本光润无比的球壁上急速地蔓延开来,密如织网!
该彻闻声望了过来,眼中掠过一丝惊诧,脸色微沉。
不多久,迸裂时不断发出的声响突然停了下来,一切……重归静默。
极短暂的静默。
很快——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临近崩溃一般——光球顷刻炸裂,轰一声碎散开去!
与此同时,身体自然舒展开来,一时说不出的轻快惬意……我脚尖轻点,已稳稳立于地面。
抬眼时,该彻正站我面前,面上惊异之色一掠而逝。
我定定望住他,面无表情。
该彻偏偏头:“如此看来,我倒是小瞧你了。”
“把封隐放开。”我开口。
该彻轻蔑笑笑:“呵,是在命令我?”
我说:“是。”
该彻怔了怔,似是没有料到我的回答如此干脆利落。
“好,”他轻笑,“那便如你所愿!”拉住封隐衣襟的手突然放开来,再猛力平平推开——封隐的肩一动,头亦高仰起来,身体无力地在半空升浮,随着该彻的动作疾疾向后掠去。
——他的身后,正是崖壁!!
我忙抬手,及时止住封隐后退的去势!
与此同时,守在旁侧的风早奎跨步上前,挥袖诵咒,很快抵去了该彻半数法力。我顿时轻松不少。望向他,我微一颔首,无声致谢。
风早奎只看我一眼,并不回应,只凝神相抗。
该彻看似意态悠然,斜眼看我:“啊,确实不错!那么,继续?”
一边和风早奎竭力与他抗衡,我边道:“随便你怎样,我会奉陪,只是不要牵扯他们。”
该彻饶有兴致地道:“嗯,不错不错!这个游戏我喜欢,似乎会很好玩的样子呢!……可是怎么办,看起来,好像封隐没有太多时间了呢……”说着,他转头注视一侧的封隐,轻声叹息。
我一愣,随着他的视线朝封隐望去。
身体已离地面有半丈之遥,封隐微微低垂着头,银色额环之下,双目紧紧闭合;胸口处的衣袍已被血浸透,臂上豹纹革带亦被染得殷红。
而血,正沿着纤长手指缓缓滴落……
我转过脸,不再去看。
该彻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说:“啊!对了!”他又开始笑得温煦如风,朝我眨眨眼睛,“有件事,你应该会有兴趣。那个啊,可是封隐的小秘密哦……”
“这样吧,也让你看一看?”他笑着望我,征询的口吻。
不知他又要玩弄什么花样,我只闭口不言。
看我不为所动,该彻似乎微觉失望,语气却蛮横起来:“哎哎,这样不行哪!嗯,不过我高兴做的事,也轮不到你说要或是不要。”说到最后,他勾起唇角邪邪一笑,轻弹长指,启唇诵咒。
我紧张起来,勉强打起精神全力应付,却发现他祈诵的咒文,自己没一个字能听明白!
——这种古老奇异的语句,吟唱而歌一般的声音……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对!我记起来了——那个月夜……我在竹楼里晕眩难止时,封隐给我诵念的法咒便与这个极为相近。
不敢大意,我当即凝神,严阵以待。
该彻忽而弹指,朝封隐直直点去,我心中一凛,迅速屈指结印,急急去挡。
该彻笑:“没有用的。”
我不理会他,竭力敛紧法气。
可是——不,不对!
这个,这是什么?这更像是……保护之类的咒术——我施出的法力竟不由自主地与之相融起来!这样下去,我只会助他一臂之力,而非抵抗!
怎会这样?!
再想不通,我下意识望向该彻。
他冲我得意一笑:“你错了,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呢,你以为我会杀他?”
……到底,他在想什么?
封隐周身已被柔和的光芒覆住,垂散的长发无风自起,衣袂袖带亦是在风中翻卷不息。
慢慢地,他的头仰起,长睫微一颤动,眉心轻蹙,口中逸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像是就要醒转过来。
我叫道:“封隐!”
封隐双眸微张,瞳中却是一片空茫。
“封隐……”怕惊吓了他,我压低声音,声线颤抖不稳。
该彻冲我神秘一笑:“好戏开始,你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哦!”
虚散的光芒开始聚敛,慢慢缩为一个椭圆形状的光球,边缘渐渐清晰;同时光壁朝封隐越缩越近,似要将他紧紧缚裹于内!
我急道:“该彻,你要做什么!”
该彻用另一只手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嘻嘻地笑:“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说话间,光球之内变异已生!
——球壁之上突然薄雾升漫,封隐的身影也随之模糊难辨。
我大急,却无计可施!
该彻五指忽而大张,光球砰一声碎裂!
一个小小身影在四碎飞散的光屑中依稀而现,无所依傍地直直坠下——
我一惊,脚下猛力一点掠身飞去,一把将封隐揽在怀中。
跪落于地后,我松了口气,低头看他:
不对——
“方……隐?”
我怔住。
小孩子的身形体重,纤瘦的肩。
……不是错觉。
方隐闭着眼,头软软地歪搭在我的手臂上,脸颊略微偏侧;小巧的尖下巴被鼻尖遮住,额头轻轻抵在我胸口。
在我身旁的风早奎也是一脸惊讶:“方隐?怎么会……该彻,你究竟做了什么?!”
该彻以手支颔,闲闲道:“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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