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我,想清醒着……”我的额抵在他的胸口,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他也是法师,他会有办法。我这样想着。
我不想这样睡去。
我在恐惧。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醒来,醒来后,身边的人又是否还在,方隐……是否已经回来……
封隐说:“好。”声音那样轻,我当时却听不出他那隐忍的痛楚。
后来我又想,他那时若没有帮我施法,我们的以后……是否,就不会一样?
一切,是否也就不会变……
封隐将我从他的怀中扶起,我虚弱而无力地坐着,尽力的让自己稳定好,把身体晃动的幅度变得小一些。
他用一手扶着我,左手则平伸而来,五指优美修长。
……
他轻轻点住我的额心,那里传来一指大小的淡淡温暖。
……
光芒扬起,渐渐地笼罩了我们,他的脸颊在这光线中温柔而朦胧。
……
我望着他,微笑起来。
他也正静静地凝视着我,唇边带着一抹淡笑;此时的他,双眸璨若星月,继而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我忽然想,能不能,时光就此伫步……
他轻启双唇,开始低低地祈诵法咒。我试着去听,却发现那都是一些奇怪的音符,我根本辨不出他所诵念的是什么。
他有着悦耳的音色,诵着的不过是法咒,却让人恍然醉心,仿佛他正曼声而歌……
渐渐的,我的神志开始清明,那股令人恶心的眩晕慢慢的消失了;到了最后,浑身竟是奇异的舒泰之感,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我轻轻呻吟一声,闭上了眼。
睁开眼时,光芒已经散逸开来,封隐望着我,脸上是苍白的笑。
我的心一颤,双手抓住他的双肩:“封隐!你怎么样了?”
他有些吃惊,道:“什么?”一副毫无察觉的神情。
我着急地道:“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法力损耗得太多了?”我望着他,满心的疚意,“都是因为我这个病……”
“病?”他垂下眼眸,低声道:“不,不是病。”
“不要紧的,并没有损耗什么法力。”他忽而抬头对我一笑,“不要担心。”
他笑起来很好看。
“先不要动,我给你疗伤。”他轻声道。
我回神,有些慌乱地点点头,然后又醒悟过来,连忙道:“不行!你刚刚才施用过法力,不能再……”
封隐皱眉:“坐好了!你怎么这样婆妈?”
婆,婆妈?我气。
封隐:“大伤未愈又加上过度疲乏,再不好好医治,你明天就爬不起来了。”顿了一会儿,他又补上:“你信不信?”
我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这样严重。不行,我明天还要找方隐的!
只好妥协。
封隐却迟疑了。望着我,他突然虚拳抵唇轻咳了一下,脸颊浮起一小片绯红。
“那个……咳,我的疗伤方法有一部分比较特殊……”他踌躇着,“你最好别看……”
“好。”我郑重点头,“我不看。”
莫不是家传的医术,不能为外人所知吧?
可以理解。
他又看我一眼,神色更不自在了,“不行,你还是能感觉得到的……唔,这样,我先让你昏睡半个时辰,如何?”
探询的目光里夹杂期待。
我考虑着……
可是,对上他那灼灼的目光时,我发现自己实在无法拒绝。
“也好。”我道。
他舒了口气,轻轻地笑了。
19.封隐篇禁忌之恋
他瘦了一些。
我的手轻轻抚过他舒展的眉心,再慢慢抚下。
他的双眼已经安然闭合,高挺而不乏柔和的鼻梁旁,长长的眼睫触到了我的手心。
多少个黑夜里,我就如此刻一般,静静的守在他身旁,用双手读取着这个熟睡的男子;多少次,他的容颜在我的掌心里渐渐明晰……
我的手微微偏过一些,覆住了他的侧脸。
这些天里,他过得并不好罢——本就瘦削的面颊现在已有了少许的凹陷,虽以肉眼看不出来,但我的手能感觉得到。
淡淡的月华之下,他那仍然俊逸艳丽的面容呈现着半透明的苍白;而以美丽弧线环成的唇瓣已然失去往日淡色的樱红,变得毫无血色。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脆弱的琉璃人偶,高贵而美丽,却是极易被碰碎。
我轻叹一口气。
想起离开隐竹山前那几天里,他跟我说话时总是不舍地看着我,脸上带着温柔的神情;想起那时我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而他却时不时轻轻皱眉、失神,一个人暗暗难过着的样子……
他不知道,那时我已经听到了竹楼上他和澹台若的对话,他的语调,那样哀伤——尽管他一直在努力地掩饰着,但,我能听出来。
我也在难过——这个呆子这样傻,居然以为自己这样做就能为我准备好一切。
他真的不知道么?我只有和他在一起时,心,才是温暖而安定的……
这个无药可救的笨蛋!
……
他走的那天早上,我“睡”得很沉。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我的心腑却像被这叹息揪紧了,连呼吸也要停滞。
温软的唇碰触我的额角,但只是一下轻触,那温暖便离开了。
——我知道的,他向来对我……只是纯然的疼惜之意,无关恋慕,更无关爱情……
于他而言,我只是他的儿子。
我的双手暗暗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眼里突然涌上的滚烫,不让它们泛滥肆虐。
感觉得到他安静的凝视,我紧闭着双眼,希望时间快点儿过去,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睁开了眼,一把将身边的人紧紧抱住,不让他离自己而去;但另一个声音却在我的心里叫嚷,祈求时间就此停住。
千年,万年……
——若是如此,我们是否就不会分离?
我们是否……就能永远相守?
……
他的气息终于远去……
很久之后,我睁开了眼,慢慢坐起来,失神的在床榻上怔怔地坐着。
他真的……就此离开了?
为什么感觉,这好像不是真的一样。
我的手按住左胸。
……可是,他是真的离开这里了,离开了我。
这里……已经空了。
将我留下来——你觉得这样做是为了我好……对不对?
握紧了手,我不想任由它们颤抖。
那么你想怎样?!
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一切,是么?!
你这个呆子!!
我突然跳下床,来不及套上鞋靴,猛力将门打开后,我直直朝门外冲去。
不要走!
我跑下竹楼,越过大片的竹林,朝着山脚的方向跑去……
就这样离开……打算以后都不再相见了么?
呆子!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放你走?!
我沿着山道冲下去。
呆子!呆子!!
……
就要跑到山口的时候,变故却发生了——
像是突然撞上了什么坚硬之物,我只觉胸口突然被撞得猛烈一痛,随后整个人都朝后跌去。
天地随之逆转。
“方隐——”澹台若在我身后大叫起来。
……呵,我竟然忘了,这里已经施过了空御术,以我这副形态,哪里出得去?
身体重重地跌在地上,疼痛在心口、后背蔓延……
我喘息着,用力按住了胸口;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等那股痛楚稍缓,我便用另一只手扶住地面支撑着自己,喘着气,努力地要试着坐起来。
澹台若跑过来,一边扶我一边焦急地问道:“方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我刚刚一直在后面喊你,你没有听见吗?”
我坐起来,咳了一下,继续挣扎着要站起来。
“方隐,你……”澹台若难过地望着我,顿了顿,然后轻轻地说道:“……你已经知道了?”我看向她。
“羡铭走了。”她的声音很轻,听在我耳中,却像一个惊雷正轰隆作响,我的脑子里,来来回回的都是那句话——羡铭走了……走了……走了……
是啊,他走了。
我突然大叫道:“不要说了!”
——羡铭走了……走了……走了……
不,不要……快停止!!
眩晕感加重了,我摇晃着,断断续续地叫道:“不……不要再说了!!”
我什么都知道!
不要……再说了!
你只是把我看作自己亲生的儿子,对么?
我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啊,你根本不曾爱过我,我知道在你的眼里,我是什么。
可我不甘!
我勉强站稳,挣开澹台若的搀扶,轻声说道:“不要……把我当成孩子。”
澹台若惊诧地望着我:“方隐……”
我低下头去,苦苦一笑。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心,又该怎么办呢?
我突然怔住。
……呵,我好像……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类了呢。
这段日子竟让我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了么?
——我哪里有心?!
我的眼前忽然掠过大片的暗红、紫黑……
绝望开始在这一片混杂的色彩里肆虐、漾开。
我的身体突然又摇晃起来。
天地开始在我的面前旋转不息。
……
我的身体摇摆着,终于向后倒去。
……
澹台若的叫喊变得那样模糊而遥远……最后,我的世界安静下来。
失去知觉前,我不觉地想,这……算是惩戒吗?
……
但神祗已允我在他身边偷偷停留了三年,我,还奢求些什么呢?
……
这一段不该存在的恋情,本属禁忌。
……
。
月,安静地悬于窗外。
安卧于床榻之上的男子神情怡逸,月光跨窗而入,将朦胧的光轻轻覆在他那年轻俊美的容颜上,似水清澄温柔。而男子只是沉睡着,呼吸安稳轻浅,恍若未觉身边的一切;微微敞开的衣襟下,精致美丽的锁骨如玉玲珑。
我望着面前安然熟睡的他,留恋而迷醉地静静凝望。
似乎我只有在这样的夜里,才能这样的轻抚他的脸庞,与他默然相守,带着心中漫溢的爱恋。
“鸣……”我轻轻唤他一声。
他的眼睫微一颤动。
我笑着,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额。
他的呼吸渐渐沉稳,神情回复安宁。
我望着他,慢慢的,微笑从唇边消逝。
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当时涌上的那股震惊、气恼和不甘——那样瞬间地被突然刺穿的感觉,清晰得让人心腑痛彻。
而醒过来后,那朝心口汹涌袭来的哀伤却真正让我窒息,它是那样浓烈而绵软,如茧丝般将我的心紧紧缠缚,连绵不绝的像是没有穷尽之时,似是决意要将我慢慢击溃。
我清楚,当时的我并没有真的伤到哪里,那突然的昏迷仅是缘由于心。
因为那时的我忽然想到,自己,或许再守不住他了……
仅是这样的默然相守,似乎也是奢侈。
我的身份,是魔啊……
……
。
澹台若那时以为我只是小孩心性,只是在一个人生着闷气,闹闹别扭;总想着法子哄我逗我,要我开心起来。
我没有办法,只好整日躲在房里,避开澹台若询问担忧的目光。
后来,数日之后的我终于坐不住了——我再无法忍受那种忧惧不安的感觉。
我决定要出去寻他,无论结果如何。
没有办法不担心,这个家伙向来自诩聪颖,而似乎只有我才清楚他其实确实少根筋。
况且再见不到他,我想我会疯。
是啊,我是魔,连跟他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那又怎样呢?
我只是要守护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尽自己的力量护他一生安和怡然,无忧无惧。
仅此而已。
只要还能活一日,我就要守他一天。
天罚么?
呵,随便好了。
……
只是,刚出隐竹山,变故却纷纷而至。
有的债,即使以前避过了,今后也要偿还。
该彻,他还是回来了。
——带着百年前的仇恨。力量比以前更为强大。
这一次,我想我再避不过。
只是没有想到竟会来得这样快。
三天里,我面对着他,几乎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法力。
可我们的战果却是不分上下。
最后,我答应他十日之后必会回应他的战决,只要这十日里我们两人互不干扰,他才轻笑一声收了手。
我心里清楚,该彻,他确实强大了不少。
或许下一次,我未必能活着回来了……
……
十日之期么?
是啊,太短了。
“鸣,”我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的他低声道:“对不起啊……没有尽快找到你,把你带回来。”……答应过要一直的守护你,却让你受这样的苦。
我沉默了,手指轻轻颤抖起来。
手心之下,是这样脆弱的美丽。
我开始调整自己的气息。
“再等一下就好,我只要缓一下就好……”我的声音轻微得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说完这句话,我便闭上了眼,抓紧时间恢复法力。
昨日该彻那一击,我虽已险险抵过,但毕竟他的力量太强,我还是受了伤。
而刚刚为鸣解除锁咒,我也耗去了不少法气。
现在,我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不过,在短时间里聚起法力为他疗伤还是能够做到的。
快一些。我对自己说。
他的伤,不该再拖的。
只是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没有养好身体就胡乱的跑!
这个呆子!我禁不住又在心里骂道。
真是一个永远都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的人!
……可是以后,你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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