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就一直这麽说了。」
尼布心疼的说道,说穿了伯提沙就是好面子,对他来说喝醉跟宿醉就是那些不知节制的贵族少年会做的事,平常他几乎不喝酒,昨晚被大灌了好几杯,如今到了快中午还是两眼昏花。
「过来,我揉揉。」尼布让伯提沙闻了闻茴香,这才让他背靠著自己,用手指按摩他的头部。
「你不是要去谈去埃及的事吗?」伯提沙问道。「很快就要出发了。。。。。。」
「傻小子,不是不高兴我去?」尼布轻斥的说道。「你有个什麽不舒服,我哪都不可能去。」
「不是不高兴。」一会儿沉默後伯提沙低声说道,那声调虽然低,却是非常认真。「我担心你,太多担心,所以不知道怎麽办。」
「担心什麽?」除了酒醉以外,难得见他坦率的透露自己内心,尼布柔声问道。
「我不想你再受一次伤。担心你遇上像上次一样的危险,而且。。。。。。」伯提沙握紧他在自己胸口的手说道。「我担心,你不喜欢我了。」
「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小沙番。」尼布坚定的在他耳边说道,但伯提沙摇摇头。
「内侍说,从没有人受宠超过两年,他说我再小心有一天你也会厌烦,到时我就不会再睡在你房里了。。。。。。」
其实那种担忧跟一般後宫宠侍一样,因为没有尼布的宠幸,他们在後宫的地位就会被危及,就算原本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嫔妃男宠,也很难在得到恩泽又回到之前境遇之後释怀,尼布知道这种情形,因此像是萨珊或是其他受他专宠过的男人、女人,尼布不会让他们待遇不如从前,但是他同时也知道,伯提沙绝对不是为了享受而担忧,如果他真的为此忧郁,也是因为自己粗心或是不够疼爱他。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尼布之前才会提出要收伯提沙为庶子,可是这个男孩却不接受,到头来尼布早就看清,除了自己的爱以外,任何荣华对这个男孩都不算什麽,真的只有他的爱。。。。。。
「。。。。。。?」
伯提沙被尼布紧紧搂著,感到这个男人拉著他的手放在左胸口而感到一丝疑惑,而尼布良久才低声说道。
「有感觉到心跳吗?只要心还在跳动,我就不会让你为这个担心。」
「。。。。。。。」
的确可以感觉到隐隐沉沉的振动从男人胸口传来,伯提沙好一阵没有动弹,只是静静的闭上眼,而尼布在他颈子上吻了又吻,一会儿笑了笑。
「小野马,告诉你一件事让你不担心我去埃及好吗?」
「什麽?」原本以为尼布会交代这次行程有多麽安全,但这男人让他转过身看著自己时,露出邪气的一笑。
「你现在也该开始准备了。」
「准备什麽?」看著尼布神秘的笑容,伯提沙好一阵还搞不清楚他在说什麽。
「准备去埃及。」尼布一笑。
「本来就有你这个小鬼的份,但那时你太生气了,我就没说出口了。」
这麽说起来。。。。。。
伯提沙呆看著尼布的笑脸,最後猛然回想,当时尼布的确打算再说些什麽,可是两个人一言不合之後,好几周都没说话,而现在。。。。。。
「开不开心?」尼布收起笑容亲吻怀里的男孩。「然後去完埃及之後,回程我们要往北,到时就是你要带路了。」
「什麽意思?」伯提沙可以感觉到,自己本来的头晕完全消失了。
巴比伦帝国的西南跟埃及帝国接阜,如果要走陆路到埃及首都的孟非斯,那麽回程往北就是。。。。。。
「耶路撒冷*?」
(*犹大首都,当时属於巴比伦帝国的管辖)
伯提沙最後还是楞楞地开口问道,而看著尼布浅褐色的深邃双眼,答案似乎早就浮现,这个男人没有调笑或是欣喜,反而是沉静的盯著他的双眼。
「告诉我,你想回去看看吗?」
让伯提沙回到被掠劫的土地,这个想法曾经让尼布纠结,他想让思乡的男孩看看那片土地,就连他也想亲眼见见伯提沙成长的地方,以一个情人的身份,而不是当初派军入侵,从地图上看著的那一块土地。
但是这会让他再次失去伯提沙吗?不论是想起被掳到巴比伦的记忆,或者是亲眼看见耶路撒冷被拆毁的神殿,都有可能让男孩的心再次远离他,这个可能性几乎把尼布撕碎,这也是为甚麽过了那麽久,他才下定决心,要跟著伯提沙回去犹大,而这也是他答应去埃及的原因之一,否则他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做这件事。
至於这之中的困难,尼布丝毫不放在心上,不是馆是行程带来的不便,为此他必须放下政事数月,朝臣的反对等等,尼布是抛在脑後了,不管如何,就只有这一次机会,身为帝王的他什麽都有,就是没有自由,但为了伯提沙,这一次他怎麽样都得达成。
「。。。。。。以前我不想。」伯提沙说道,蓝色眼睛里那一丝哀伤一直都是让尼布最心疼的,但这一次他既使露出这神色,眼里的爱意一点也没有削减。
「现在,我真的很想回去看看,跟你一起。」
不管犹大是什麽样的模样,只要跟尼布一起,他都可以承受--这是伯提沙的心声,而他也记得,希西多曾经告诉他,能够拥有巴比伦国王的宠爱,他做的事情有很多,如果他想要的话,是能够改变国家的命运,不论是怎麽样的方式,只要他能够做得到的。。。。。。
「不论犹大是什麽模样,我都会陪你去。」尼布轻抚著他头发说道。
不论是什麽模样。。。。。。伯提沙从来没有忘记故土的风还有花草味道,如今在尼布的承诺之下,那景象跟味道好像近在眼前,而他也相信,这些他以往害怕回想的,再见时绝对不会只是哀伤。
一定有更多。。。。。。不论是在毁弃的城墙下,或者是被拆毁的圣殿,一定还留有什麽他可以努力的东西,一定还有什麽希望。
当初伯提沙不懂,为什麽他的神让他流落到这种地步,可是现在他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不论是在巴比伦,这个以前他认为离神最远的不洁之地,或是任何地方,希望从来就没有消失。
「陪我去。。。。。。」
伯提沙深深叹了一口气,内心却是没有一丝悲伤,最後沉沉的说道,而这麽说出口时,心里像是有什麽被解开一样的轻松平静。
☆、乐园29
在埃及南部最大城的底比斯,这半年来几乎没有一刻安宁,因为前任法老阿普里伊在此地雇佣了大量的希腊佣兵跟埃及平民,当时是为了防备波斯帝国东南正在扩增的海军,但是是为了经费他没有派王城的军队来到这里,结果两年前一场旱灾之後,底比斯的军队等不到王城来的粮食援助,进而爆发了暴动,以埃及将军阿里非斯为首的将领策动反叛,这个动乱不要说在国外,就连王城孟非斯也因为消息压制而很少人知道。
法老派了几次战车队意图平乱,但是最後都无功而返,年中时分,刚上任的一个年轻军官被交与这项重任,原本对於指派平息底比斯动乱的军长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烂摊子,因为法老并不想管,更不用说用危机的国库支付镇压叛乱的军对费用。
不过最出乎意料的,要属当初接下镇压的阿摩西斯将军,这个外表看似文雅的年轻男子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让军队攻进底比斯城,等到王城注意到这名年轻将领的表现时,他已经把边城几支叛军平定。
「阿摩西斯将军。」
正午一名风尘仆仆的报讯兵从城外进了城门後直奔城墙上,上头将军阿西摩斯正在观看底下的战车演练。
「亚拜城如何?」
阿摩西斯还未满三十,不同於其他武将的壮硕结实,这名男子脸型修长,身材高瘦,当初接任镇压将军时,不少兵士对於这个看似文雅的男子多少有点怀疑,不过事实证明他手腕高明,而且不出几个月,他底下的士兵就对这个冷静的将军敬爱有加,因为他的奖赏分配往往比其他将军多上一倍。
而现在,看到南部来报的传讯兵,阿摩西斯多少也猜到,应该是他派去亚拜城的军长传来捷报。
「好消息,将军,那支佣兵团已经投降了。」对方行个简单的礼便说道,但阿摩西斯没有一丝惊讶或欣喜,只点了点头。
「这麽快?」
「不过有件事军长让我特别请示你。」对方有意压低声音说道。
「对方似乎本来就不打算打仗,一开始就让军长进城,拥兵团里头领军的,据说是个外国人。」
「希腊人?」阿摩西斯很自然这麽问道,那是南区最多佣兵的来源,大多是来自战争移至埃及的希腊部落战士,其馀则是波斯山区的遗孤。
不过报讯兵摇摇头。「对方跟军长说他是巴比伦人,但我们都无法确定。」
「巴比伦?」
这倒是让阿摩西斯有些惊讶,以往埃及跟巴比伦鲜少接触,尤其自从尼布甲尼撒二世即位後大举征服东南,但他们埃及却处於为国库所苦、饥荒之後的低潮,他们无閒暇去管巴比伦,只能带著一丝戒慎的观察这个国家,如今冒出个巴比伦人,让他感到怪异。
「不过,将军。。。。。。」
报讯兵本来就已经用最低的音调,但是这时更是一脸紧张,看了看四周才开口。
「这个巴比伦人,自称是尼布甲尼撒的王弟,原本军长是不相信的,可是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让我请你去一趟。。。。。。」
「。。。。。。。」
其实阿摩西斯第一时间也是不相信,可是他仔细一想,的确之前有听说过尼布甲尼撒的一个王弟意图叛乱,最後行踪不明的传闻,但是有几分真假他却是没有细想过。
「大人,军长要我请示您,该怎麽处理那个人,因为那个自称尼布甲尼撒王弟的人指名要见您。。。。。。」
这让阿摩西斯少见的陷入沉思,其实他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可以直接把这人处理掉以绝後患,可是他忍不住怀疑起对方动机,如果不是疯子,一定是个相当明白他个性的人,不然如果是其他将领,收到这个消息绝对不会把它当真,但是阿摩西斯本来就是个心思深沈的人,任何一点不对劲他都不会放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这麽快镇压南部的叛乱。
「让他。。。。。。」
阿摩西斯开口的一瞬间又犹豫了一下,其实他脑中闪过许多种可能性,他不是那种迷信的人,可是这不是他第一次有一种正在决策关头的感觉,正确来说,那更像无法回头,如果他选择了一种可能--让一个自称巴比伦王弟弟的人跟他见了面,那可以改变什麽?
他们埃及戒慎恐惧的不就是尼布甲尼撒吗?
如果他此时拒绝了这种可能性,未来并不会有什麽不同,但如果阿摩西斯是个甘於安定的人,他当初绝对不会接下镇压将军的工作,那是他见不了人的一面:其实他内心渴望战争,期待每一种权势颠倒的时刻,虽然这种个性让他自己也感到恐惧,可是他真正有一丝震栗的,还是怎麽都无法拒绝冒险的自己。
「我到亚拜城去看看这个人。」
阿摩西斯最後一收自己沉思的神色说道。
*
亚拜城的总督地牢,阿摩西斯到达这个地方时已经是黄昏时刻,其实原本战犯并没有被关在地牢,可是为了不引起注意,亚拜城的军长把这个男子放到这里的牢房里,只让外头人看著,甚至没有绑起来。
「将军,这人是自己跟我们投降的,他底下有一部分是沙迦的士兵,他说他要见见你,所以。。。。。」
「我知道了。」门前的阿摩西斯点点头。「我进去就好。」
「他也是这麽要求。」军长说道,这话让阿摩西斯的手在门上停了一下,但最後他还是拉了开。
从小窗照进来的落日馀晖并没有映在里面的男子身上,他有一半的脸孔隐在阴影之中,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身材并不算壮硕,不过已经被太阳晒成浅褐色。
阿摩西斯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人的身份,不过他一眼也足以看出,这个褐色短发的青年绝对是贵族,除了眉宇之间的气息跟一般平民或是士兵不同,他的手指并没有从小做苦工的男子该有的粗厚。
而他见阿摩西斯进来,只是默默的坐著,那姿势一派轻松,甚至像是有没有他都一样似的。
「该怎麽称呼?」阿摩西斯见青年没打算开口,低声问道,而对方一挑眉。
「你知道我是谁,阿摩西斯将军,如果你感到没有可能,就不会来这里。」
对方说话的声音很轻,那是带著口音的埃及语,虽然不甚流畅,可是他语气自然,让阿摩西斯更感到诡异。
「如果你真的是巴比伦王的亲戚,那麽你在埃及做什麽?」
「尼布甲尼撒是个篡位者。」对方低声说道,但对上男子平直的瞳孔,阿摩西斯没有开口。
「他坐拥的一切都不属於他,只是他偷来抢来的东西。」
「但不管如何,现在巴比伦帝王就是他,不管偷还是抢,谁不是这样得到宝座的?」阿摩西斯意图让自己不随对方起舞,可是青年听到他这一席话的反应却是低笑。
「将军,你说出自己的心声了?」
不管是靠著血缘或是权力,最後坐上王座的不都是用了百般算计?阿摩西斯对这些清楚不过,但是对方这种几次透视他心里的行为让他紧绷的同时,却也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感。
那就像第一次不用掩饰内心某些自己也不感审视的部份,但在这个男子面前,这些似乎都无所遁形。
「你想要什麽?」
阿摩西斯最後还是开口问道,只为了在跟他交涉时回到自己应有的步调。
「我想要的东西跟你差不多,但是又比你简单。」对方说道。「阿摩西斯将军,你能忍多久?看著王城的上位者把国家导向衰亡,然後西边的巴比伦帝国不停张牙舞爪。。。。。。」
「巴比伦不也是你的国家?」
「巴比伦是尼布甲尼撒的玩具,他从儿时从我手里夺走的,既然已经不属於我,我只想看著它消失。」男子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别看外头了,将军,你怕被安上『叛乱』的罪名,我看得出来,你那些下属都在等你自己想通:究竟谁才是埃及的救星?不是在孟非斯的法老,你自己也清楚,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