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季阳那不算完全清醒的脑袋一下子接收了这麽多的消息,暂时对於季旬的话语没有什麽反应,只是在沈默了一会儿後,说了一句季旬最不愿意听到的话,“我该回家了。”
“回家?”季旬先是一愣,然後便明白季阳说的“回家”是什麽,他勉强让自己的脸色不是那麽冷硬,季旬尽量以他自以为温和的口吻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回到哪里?”
“我是说……”脑袋已经清醒大半的季阳,也明白自己刚才话语中的不当,一时没了声音。
“你就在这里好好待著,你那个家里,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去打扫,你自己回去还要再折腾一遍,而且把你一个人放回去那里,我们也不放心。”
季旬以这些很快就能想到的理由来说服季阳,然後又加重了他的砝码,“你在这里的话,有些消息也可以很快地知道,相信你也听说近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季阳一听,自然想到他在兰迪庄园时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新闻,心头不禁一颤,季旬看在眼中却并未追问什麽。
“那你先这里住下吧,有什麽需要可以告诉我。”季旬看著季阳心不在焉的样子,终於还是忍下了未尽的话语。
离开了季阳的房间,季旬的心中只觉得更加沈重,刚回到自己的书房中,原先被放置在房内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喂。”季旬口气有那麽一些不好,但知道对方不会介意,“小阳已经醒来了,我看他的状态还行,你要马上过来吗?……随你吧,不过,季凡,”季旬的口气中带了浓重的警告意味,“你不要在小阳面前乱说什麽。”
“我当然明白,不用你过多的叮嘱。”季凡这时正在他的家中收拾东西,他已经通知还在外面参加一个社交活动的妻子,他要在季家老宅中去待上一段时间的事情,“现在外面不是那麽平静,小阳刚从纳布斯回来,你看好他,别再让他被人拐跑了。”
“罗唆。”
季旬不耐烦地回答,季凡一说起这个更让他心烦了,那本来从纳布斯回来後就一直在压抑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
“怎麽了?”季凡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在上次回家时只是看到自家弟弟看上去没有事,就赶紧回来收拾东西了,至於季旬在纳布斯那里发生什麽事他还没有来得及问。
“等你回来再说。”季旬现在实在没有什麽心情再说下去了。
“好,我马上就回来。”
季旬合上了手机,眉宇间的忧色更甚。
第二章
兰迪庄园自从季阳离开後,就一直处在一种沈闷的气氛中,管家看著空荡荡的庄园,心里很是感慨季阳仍在的日子,即使那时发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但最起码这个庄园的主人总是会尽量回来的,如今……
就在管家的感慨刚刚落下,便得到庄园主人即将到达的消息,他连忙准备出迎,同时想著庄园中是否有疏漏的地方,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难得归家的安斯艾尔却满面的不快。
安斯艾尔在下车後那满面的沈郁,让人不敢再主动上前说些什麽,管家更是没有机会去问安斯艾尔的用餐时间,只能看著这位年轻的族长在进入书房之後就一直没有出来。
安斯艾尔本来在季阳离开後就一直是郁郁寡欢的状态,到今天似乎累积达到了顶峰,而他却无处宣泄,只有将那已经疯狂的怒气深深地压抑在心中。
来到了不会有人打扰的书房中,安斯艾尔一直紧张的神经才稍微有些放松,他甚至有些颓废地坐在书房里的小沙发上。
眼睛无意间看到那搁置在手边的红酒,安斯艾尔猛然用力地将红酒扔了出去,被扔出去的在书房的墙壁上碎裂开来,那从中流出的红酒瞬间染满了墙面和地毯上。
安斯艾尔看著墙壁上的红酒缓缓流下,这深沈的红色更是刺激他的神经,他猛然站起身来,将离他最近的玻璃茶几一脚踹了出去,巨大的响声在这安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刺耳。
安斯艾尔踩著玻璃碎片一步步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刚才的暴怒已然慢慢退去,他又想到今天那个糟糕的消息。
在那个秘密研究所中,他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找寻到的机密被人毫无声息地盗走,这无疑让安斯艾尔感到了挫败、还有心中一直不肯承认的一丝恐慌。
现在知道那个秘密研究所的高层人物已经有人遭遇了不幸,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所以有人害怕了,甚至在今日的通话中,建议要关闭那个研究所,即使安斯艾尔还有其他几个人强烈反对,但这种想法一旦被提出,终究还是有人动摇了。
安斯艾尔抿紧了他的薄唇,他怎麽可能会同意,在好不容易快看到终点的时候,他怎麽可能放弃!
和那些人可有可无的态度不同,既然他的祖先可以找到获得力量的方法,那麽他也可以,甚至还会找到更好、更强大的。
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哪怕就是那些人都放弃,他也必须坚持到底,为了自己……
安斯艾尔从落地窗处转身,却在转身後的一刹那,直觉向他发出了强烈的警告,他还来不及戒备,那股冰冷的气息便笼罩住了他。
看著那个坐在他刚刚坐著的小沙发上的人,安斯艾尔站在原处没有妄动,因为他在看到对方那双血红色的眼眸後,就感受到巨大危险的降临。
“渚……”
安斯艾尔才刚叫出那个名字,突来的危机感却让他的身影反射性地躲向一旁,下一刻,原本在他身後的那扇玻璃上,已产生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一阵刺痛让安斯艾尔不禁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向自己的脸颊处抹去,他的手已沾染上液体,当手从脸颊处离开、看到那股红色後,安斯艾尔的眼中也闪现出了利芒。
“渚,我欢迎你来兰迪庄园作客,可是你用这种方式拜访,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来意了,你难道想││杀了我吗?”
渚缓缓从小沙发上起身,他似乎不觉得自己适才所做的一切有什麽不对,他现在就犹如一位来到好友家中作客的人一般,面向安斯艾尔十分平静地说:“你应该清楚我的来意。”
看到安斯艾尔脸颊上的红色血痕,渚意味深长地问:“你难道以为你能够逃过吗?”
“在看到那些消息後,我就猜到有可能是你,看来我真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竟然会让你如此郑重对待。”
安斯艾尔冷笑一声,他那被狠狠压抑的怒火终究被渚成功地挑起。
“不过,我可不是那些人,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毫无准备?渚,不要忘了,这里是兰迪庄园,不是宴会中的休息室,也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的演讲台,渚,你真的有把握全身而退?”
渚的眼睛微眯,随後看著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的安斯艾尔,不由冷笑一声。他瞬间逼近到安斯艾尔的身前,将猝不及防的他的喉咙紧紧扼住。
安斯艾尔在渚手中力量的牵引下,几乎贴到了渚的面容上,渚那冰冷的声音也随之响在他的耳中。
“不要以为我不清楚季阳在你这里发生了什麽,你应该庆幸季阳平安无事,否则你的下场会和那些人一样。”
渚手掌中的力量越发加大,让安斯艾尔发出了破碎的声音,看著安斯艾尔那逐渐通红的面容,渚不禁露出讥讽的笑容。
“你也妄想要力量与永生,不自量力的愚人,不要试图去探知你所不能碰触的东西,否则那种後果不是现在你那微末的力量可以承受得起的。”
即便安斯艾尔的呼吸困难,可是渚的一字一句仍旧是刻入了他的心中,这种侮辱让安斯艾尔的眼中迸发出愤怒的光芒,只是却换来渚更加嘲讽的笑容。
这种笑容在安斯艾尔看来更加的恶毒,而那犹如毒箭般的言语,更是让安斯艾尔眼中的怨恨无法掩饰。
“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再妄想你不该得到的,那种後果││我想你应该已经清楚了。”
“咳咳咳!”
被渚给用力甩开的安斯艾尔後退几步,靠在墙壁上,一只手捂住喉咙不断乾咳,眼睛中也微湿著,这让他一时看不清渚的神情,但心里因渚言语中的侮辱而产生的怨恨却不断涌上,甚至感到喉头有血气上涌,他的声音也带了阴冷的味道。
“渚,那你呢?你这样躲避著季阳又是为了什麽?你有什麽是怕季阳知道的吗?你││没有资格说我,你和我一样!唔!”
安斯艾尔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渚这一次将他整个甩到了墙上,震得墙壁上的壁画挂饰摇晃起来,有的甚至掉落在地。
安斯艾尔整个人萎靡不振地滑落在地,蜷缩著身子,他不是没有想过动用自己的力量,只是他的那股力量在渚的面前彷佛惧怕著什麽一样,无法全部展现出来,而且安斯艾尔也清楚自己如今要动用这样的力量,他所付出的代价必然不小。
“不,我和你不一样。”渚居高临下地看著安斯艾尔,“妄想永生的人总是会付出代价的,而我,却不必花费那麽大的代价就能得到你最想要的。至於季阳,你认为你还有这个资格争取他吗?不要自欺欺人了,安斯艾尔。兰迪。”
安斯艾尔的嘴角最终忍不住流下一丝血迹,他想要反驳什麽,却被嘴里的血腥味给堵住了嗓子,等到他能够起身时,书房里已经没有了渚的身影。
安斯艾尔扶著墙壁慢慢起身,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在这空无一人的书房中发出声声冷笑。
季阳在争取了无数次後,终於得到可以暂时回到原来家中的许可。
在季凡将他送到家後,季阳拒绝了季凡的帮助,一点一点地将这个他一直视为家的地方打扫得乾乾净净,尽管花费了他将近一天的时间,但季阳仍旧没有感到疲惫。
在解决了外卖、填饱肚子後,季阳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可是就在季阳有了睡意的时候,他从沙发上坐起来,他不准备在回到家的第一天就在沙发上委屈自己,只是在走到自己卧室的下一刻,他的脚步一顿,看著相邻的那扇紧闭的房门,季阳不由得走了过去。
他的手不自主地伸了出去,轻轻推开那扇房门,这里是他适才打扫过的,只是在刚刚打扫时,他根本不愿细看这里,此时再进入这个房间後,季阳只感觉到一阵寒冷弥漫心间。
极力忽略这种感觉,季阳向这个房间仔细看去,这里的布置都符合渚那个清冷的性子,家俱都很简约,除了放置在墙角的置物架上有些装饰性的东西外,再也找不到别的装饰物了。
想到这里,季阳不由看向那个置物架,这次很明显的,在置物架最上方的那盏灯笼进入了他的视线,那是……灵鹊灯。
季阳不由将那盏灵鹊灯拿到手中,灵鹊灯上的铃声回响在这个房间中,他慢慢地转动灵鹊灯,看著那上面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灵鹊,不由想到了渚。
渚……
季阳在心中一叹,正当季阳想要把这灵鹊灯再放回原处时,他四周突然都变成了一片黑暗,而他手中的那盏灵鹊灯却忽然明亮起来。
还不等季阳的惊异退去,在他周围也出现了点点的灯火,季阳想要退後,却无路可退,身子不由自主地跟著那围绕在周身的灯火向前行去,如此的情景不禁让他想到黄泉之路。
这样的事情季阳碰的也不少了,他早没有了那份惊慌失措。
在听见无风自响的灵鹊灯铃声之後,季阳心间有了些许的颤动,看了一眼在周身不断前行的灯火,季阳也只有跟上前去。
就在季阳以为还要在这片灯火中走上好长一段时间时,他突然听到了喧闹的人声,紧接著他身边的黑暗也渐渐散开。
当季阳在看清四周的景象时,如不是知道身处的环境,他会以为是时光倒流。
此刻的他处於一片古代风情的闹市中,行走在其中的人们都举著形式各样的灵鹊灯缓缓而行,没有人注意到季阳的出现,甚至从他的身边经过时也不会去看他一眼,这让季阳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段黑白片中的旁观者一样。
既来之则安之,季阳对於这样的突发情景已经习惯了,至少这次的情景还不像在兰迪庄园时那样糟糕,季阳自我安慰著。
顺著这热闹的集市缓缓走著,季阳的目光并没有投注在那份热闹中,而是看著前方渐渐汇聚成一条长龙的灯火。
他,这是身在灵鹊节中吗?
季阳听著周围喧闹的人声,看著周围结伴而行的人们,在这一刻他感到了无比的孤独,随波逐流般顺著人流走著,季阳明白这些人最後都会聚集到古树下,在今夜他们会许下美好的愿望。
可是自己呢?
季阳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後站立在原处不动,这一切……和自己毫无干系,季阳目光茫然地看向周围的人群,他该去哪里呢……
一阵清脆的铃声传到季阳的耳中,让季阳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这阵铃声在这热闹的声音中显得格外清晰,使得季阳不由得随之望去。
而这一望,季阳便再也无法移开目光,泪水顿时从眼中涌出,望著那个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身影,季阳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渚……
季阳无声地唤著,他看到了,那个身著古服的渚,也正手拿一盏灵鹊灯走在前方不远处。
明明清楚渚不会看到自己,季阳仍旧不由自主地向著前方的那个身影追寻而去,只是他与渚的距离仍旧是那麽不远不近,即使他跑得再快也无法追上前面的身影。
季阳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不止是因为无法追上渚,更因为那个出现在渚身旁的身影。
季阳看到渚和那人一直并肩行走,他想出声让渚停下,可直到这时,季阳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看著前方的身影,季阳发觉自己才是那个多馀的人。
明知道渚毫无所觉,季阳仍旧目光哀伤地看著渚,而他与渚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无论季阳怎样追赶也无济於事。
季阳的脚步越行越慢,到了最後乾脆停了下来,看著渚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季阳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慢慢地蹲下身来,手中护著那盏灵鹊灯再也不放开。
就在季阳出神的时候,在他周身的闹市、人声、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