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身前。
“师傅,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他乖乖地交待出他们的事情。”赫连姬咬着下唇,颦紧眉头,不住地摇头哀求道。
赫连狄旋转目光,温和而和蔼地看着赫连姬:“小姬,难道就因为这么一个男人,你连师傅的话都不听了?”
轻言细语的话,却令赫连姬有一种寒意从心底升起,她不敢看那一双探不出情绪真实的眼睛,她半边身子浸泡在池水中,身子颤抖着,神色极力挣扎满目不知所措。
这时,她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嘶声裂肺,却压抑至极致的痛哼声响起。
“呃啊——”
“师兄,你做什么!?”
赫连姬愕然回神,一转头便赫连眦暽飞身将一瓶粉沫撒在雪无色身上,再蜻蜓点水地返回池边,她紧张地尖叫道。
“七月粉。”
赫连眦暽沉声道,然后他步至一个机关处将吊着雪无色的铁锁链咔喀咔喀地松下半米,令雪无色整个人半泡在冰冷的池水中,那一刻,他一张苍白的脸因痛涨红了脸,脸上那一条蜈蚣般的疤痕,随着他面容扭曲而显得尤其狰狞可怖,如厉鬼噬人。
“师傅!不要!”
赫连姬瞳仁颤抖着,七月粉是用七月成熟的月蛾虫磨成粉,再配制一些毒物混制的毒药,它的最主要功效就是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特别是将中有此毒的人,若碰到水,那痛楚便是平常的一百倍,骨头再硬,表现得再坚强的人,最终都会受不了求饶的。
“小姬,为师以为在你玩弄过那么男人之后,应该会领悟到,性欲与爱情都只不过是一种闲暇消遣的东西,莫非……是为师之前给你的教训太轻了?”赫连狄敛了笑容,一双幽深深的眼睛全然不见光,只余一片令人陷入梦魇的黑暗。
赫连姬整个人呆滞地不动了,当初,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偷偷地喜欢上了一个男孩,那个时候她不太分得清,究竟那份感情算不算是喜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但她却一直很关心着他留意着他。
更甚至有一次因为他的原因,她私自放过了一些师傅要求她去处理的人。
是的,他跟她,是敌人,他是药宗的少主,而她……是毒宗的妖女。
但他不知道她的身份,他一直当她是一个农家天真烂漫的小妹妹,而不是一个受师傅命令来盗取药宗“药典”的妖女。
那一段跟他相处的时日,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因为她在盗取“药典”时被他的叔伯们发现,但她没有下手杀了他们,反而让他们认出她的身份。
之后,师傅知道原因后,便为了惩罚她而在她身上下了一种极强的媚毒,那个时候,她因为媚毒的影响而理智全失,师傅便掳了那个男孩过来,让她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人交(和谐)媾。
她极力抵抗药力,极力想让他救她,但那一刻,男孩眼中的惊惧与厌恶,令她整个人如抽了魂魄般,脑中空白一片,完全失去了全部情绪。
她清晰地知道那些男人在她身上折腾,她却无动于衷,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男孩,她听到他呕吐的声音,听到他愤怒地辱骂着她——
那个时候,她突然觉得整个人好轻松,好轻松,轻松到她感觉不到这具身体是她身已的了,从一开始她的拒绝,到最后她开始配合,她勾起艳丽的红唇,阖眸用力地投入进去那一场痛不欲生的情欲之中。
她想,既然已经毁掉了,那就让它毁得更彻底一些吧……
那一段被偷来的快乐的时光,最终被毁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就跟她一样……
赫连姬以为这一生她都不可能再会爱上别人了,因为那种痛她再也不想领教了,但是无艳他却毫无预警地出现了,一开始,吸引她的是他与跟当初那个男孩有些相像的面容,但将他带在身边后,她就像吸食了罂粟毒,慢慢地将他整个人一点一点地浸入了她的心底。
一开始她末曾查觉,但当他要离开她时,她才恍然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即使他不爱她。
“师傅,徒儿知道错了。”
她凄凉地垂下眼睑,不再为雪无色求情了,她知道如果她再多表现出感情一分,他就会更痛十分,如果她不认错,那么无艳就会跟当初那个男孩子一样,最终变成一具白惨惨的尸体被送到她的面前。
她眼神茫然而失魂地步出池子,身后传来铁锁链激烈挣扎撞击的脆响,那水池被翻动,从牙缝中溢出的痛哼……
赫连姬走到角落,然后双掌堵住耳朵,将自己湿透的身子脆弱而懦弱地缩成一团,不住颤抖。
对不起,无艳,我救不了你,我甚至连为你求情都做不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而赫连眦暽瞥向缩在角落,她就这样蜷缩在墙角,像一头受伤的小野兽哼唧着,眸露不忍,捡起地上的披风轻轻地披在她颤抖的身上。
“师妹,别怪师傅,师傅也是为你好……”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爱师妹,还是趁早断了她的念想唯好,就如他一样,不敢奢望一段由欺骗开始的感情——
赫连眦暽神色恍惚一瞬,脑中浮现那一张娇俏,羞怯,依恋的面容,再一转,那一双明亮、深沉,像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但怒时,却如寒星,如宝石,如粹毒的眸光……
真正的她,究竟长成什么模样,他想,她一定比她所容易的第一张脸,还要美吧……
“洞主——洞主——”一声急切而惊恐的叫喊,以远及近,在空旷石铸的地牢晌彻惊心。
赫连眦暽神色当即肃穆异常:“怎么回事?”
“洞主,外、外面来了好一大批杀手,他们已经冲破了洞府玄关,正杀了进来。”一道人影冲进来,原来是魔窟洞府的守卫,他此刻满脸是汗,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声音紧急禀报道。
“杀手?”赫连眦暽闻言脸色一变,他看向赫连狄道:“师傅。”
“在魔窟竟会有杀人来刺杀洞主?”赫连狄玩味地勾唇笑了笑,他宽袖拂了拂,胸有成竹般率先走去:“去看看吧,我想那些杀手,该是熟人了。”
“师妹?”赫连眦暽看向依旧在角落呆滞的赫连姬,叹息地喊了一声。
赫连姬听到师兄的声音蓦然回了神,看他在门边等着她,她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她不敢去看无艳被折磨的模样,但每迈一步,都沉如沿石。
突然,她脚下似生根般,迈不开腿了,她一脸哀求悲伤地看着赫连眦暽。
赫连眦暽看着师妹那为情所苦的面容,终于还是硬不下心,看着师傅已经先行的背影,他擅作主张地先替雪无色解了“七月粉”的毒。
赫连姬暗吁一口气,这才肯安心地跟着他一道离去。
等赫连狄三师徒离开地牢之后,刚才那名急色禀报的侍卫却末离开,他反而进入地牢后再关上牢门,然后一步一步地靠近血池。
解毒后的雪无色整个人似无骨般软摊着,他脸白如纸,整个人如水中打捞起汗湿透了,他昏昏沉沉地浸泡在脏水中,半阖的眼眸无神地焕散着,发丝凌乱披散一身,呼吸紧迫地喘息着。
哗啦,哗啦,听到水色波动,一道人影缓缓地欺近,雪无色敏感地一动,他抬睫,被汗水侵湿微涩的视线,令他看到一个面容模糊,穿着魔窟深褐色薄轻甲侍卫服饰的男子,不顾脏水恶臭朝着他走来。
他的出现,显得那么怪异与意外,特别是赫连狄他们已经离开后,他独自一个靠近他。
雪无色眨发眨眼睛,他不懂,为什么在看到这个陌生人朝着他越来越近时,他的心跳也会跳得越来越激烈。
终于,等到他站在他跟前时,一只微凉的手抚过他额头凌乱的发丝,然后用一种施舍而傲慢的态度强硬地抬起他的脸。
他被迫地抬起整张脸,眸光渐渐汇聚清晰,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容,他不认识,但是他笑了。
——颀喜而感动。
“无色啊,不过是一不留神丢了你,你就将自己弄得这么惨——”属于那人的声音,从那一张陌生的男人嘴里吐出,雪无色泪光莹莹的眼睛,如同掩映在流云里的月亮,他指尖死死地抠进手心中,通过痛意来镇定自己,来确认这不是梦,不是他的幻想。
“陛,陛下,真的是您吗?”他问道。
“不是我,你难道以为撞鬼了?”靳长恭眯睫一笑,没好气地赏了他一个青葱白眼。
“不!您是陛下。绝对不是鬼,您不要再说这种话来吓唬我了,我刚才听到你出事的时候,差一点都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看到他眼中满满真诚的惊惧后怕神色,令靳长恭不由得敛一脸不正经的表情。
她认真地看着他,看他双手被绑吊着,当即银光一闪,那婴儿粗臂的铁锁链便整齐划断,她弯唇伸出手将腿软的他抱住怀中:“放心吧,我还活着,而且毒也已经解了,你能听到我心脏跳动的声音吗?”
被她抱着的雪无色,将头埋进她的发间,那清馨的味道令他心尖都颤抖着,他用力地贴进她的身体,用身体去感受到她胸前那心脏起伏的博通,那透过体温热度传递到了他的胸膛上。
那种温暖安稳的感觉,终于令他一颗惶然不安的心,渐渐开始平缓,放松了一切。
“陛下——”
“无色,我们该走了。”靳长恭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不是叙旧谈心的时候,她还有事情要做。
“抱紧我。”她看着他,要求道。
雪无色一怔,看她眉宇间的正色,便从善如流地伸出双臂揽在她脖子上,然后靳长恭提起直接从水中一跃而起。
他们一路穿堂过廊,所经之处遍地都是尸体与鲜血,靳长恭带着雪无色畅通无阻地来到洞府中穴地段时,看到长阶下停驻了一大片操械等待的人。
他们身边躺满了刺客的尸体,现在能够站在这里的人,只剩下赫连狄的人与魔窟洞主赫连眦暽随身的亲卫。
而赫连狄看到靳长恭带着雪无色从内穴中闯出来,却一点也不意外,他就像专程站在这里等候她光临一样,笑道:“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靳长恭挑了挑眉,将雪无色放在旁边,抱着双臂居高临下俯瞰地看着他们,朗声笑道:“赫连狄,你就这么想再见到我吗?”
“自然,自从你离开后,我便一直都在想着你,无时无刻。”赫连狄一双深邃的眸子专注而和善地凝视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而站在赫连狄身后的赫连眦暽则瞪大眼睛看着靳长恭。
刚才那个侍卫竟然是“她”容易的吗?
而赫连姬则捏紧拳头地看着雪无色,她看着他全身心地依恋在那个易容成男人的女人身上,那脸上是她末见过有放松与自在。
他真的就那相信她一定能够救他出去吗?
“我不管你是谁,但今天既然你自已跑来送死,那我们便不会再放过你!”赫连姬一双阴狠毒辣的眼睛,像看死人一样看着靳长恭。
师傅刚才令他们原地不动,想必早就看穿她的易容了,这一次就让她插翅难飞!
“谁要谁的命还不一定呢,你说呢,失职的小鸡?”靳长恭勾唇别有所指地睨向赫连姬,那一句“失职”令赫连姬顿时一滞,脸色大变。
靳长恭却微微眯起睫毛,为她的表情而满意地笑了。
看来她丢失母蛊的事情果然没有汇报给赫连狄,否则凭这一条大罪,想必她不死亦会伤,怎么可能这般安然无恙地好好站在这里。
不过,就算她告诉他也无妨。
“我知道你武功厉害,但是你觉得你武功再厉害,能够在我毒宗如此多弟子围攻下,来去自如吗?”赫连眦暽看她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紧声地喝道。
“哼,才刚走了狗屎运地捡回一条命,却不好好地珍惜,本妖主看你根本就是活得不耐烦了!”赫连姬嫉恨的目光,一直盯着靳长恭环抱着无艳腰间的那只手。
“毒宗——哈哈哈——老实说,我真的从来就没有害怕过,哈哈哈——”
靳长恭纵声轻蔑大笑,然后放开雪无色,飞身俯冲上去,而赫连狄则不慢不忙地退居二线,这时毒宗的一排弟子转换身形跨步上前,朝着她全面挥撒毒粉。
赫连眦暽神色一紧,一句当心卡在喉咙中。
但只见靳长恭如空中大鹏展翅双掌蓄气一挥,不躲不避,完全不在意地迎身而上,并且将他们撒的毒粉全数送回去。
至于那些“不幸”沾染在她身上的,她仅嗤笑一声,抖了抖,伸手拍了拍,便重新跺回雪无色身边。
赫连狄见此眸光一窒,扫视靳长恭观察半晌,方悠悠道:“你难道是百毒不侵?”
但是之前她分明是中了毒,中毒的迹象他亦感觉到了,怎么不过几日,她便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不!”靳长恭高高地挑眉,威武地大喝一声,看着他们因为她这个答案而惊喜的模样,再十分大爷似地抬了抬下巴,抛出一句:“我是万毒不侵!”
噗——那些中了毒,匆匆吃了解药还来不及运化的弟子,闻言纷纷喷出一口乌血。
“啧啧,看看你们,都喷这么多血了,竟然还没有暴毙,真是令人失望啊。”靳长恭看着那一地的黑血,十分惋惜的摇头那模样,直接令那些喷血的毒宗弟子再度喷血一柱。
第七十一章
“还真是失算了……”赫连狄嘴角擒着趣味的微笑,却故作无奈叹息。
靳长恭则嗤笑一声,环臂抄手。
“赫连狄,你们毒宗失算的可不止这一茬!”
一道带着嘲弄与深深得意的声音从赫连狄后方响来。
赫连狄微微蹙眉,一转身,便看到大门处,气势汹汹一支人数规模众多的队伍包抄上来,他们横列成排,错综凌罗,像一张粹毒的网将毒宗一众人与魔窟内忠心赫连眦暽的侍卫全数堵截于内。
队伍分三色,一色队伍衣饰偏杂,另二色队伍服装较为统一,每一支队伍前都由领头带着,黄色服饰队伍是一名虎背熊腰的汉子,他身穿一件黄衣锦衣,面容约四十岁上下,脸上有着隆重岁月留下的道道深壑,唇厚眼小,五官跟他身后随着的黄塘有几分相似。
不需要证明,便能够知道,他就是黄塘的父亲——魑魅之界的黄斌。
与他相临并肩而来的则是一个长相略显阴柔,拿着一柄羽扇,但双眸却透着一股子野心深沉的男子,虽然看起来约二十几,但眼纹皱起的痕迹却透露此人并不年轻的事实。
既然那黄衣的汉子是黄斌,想必他应该就是清琅界主了。
黄塘跟在黄斌身后,一双眯眯眼睛蓄着不怀好意,而其后则有十二个打扮穿着都甚为有特别的男女,他们皆是一副农民工来讨债的既愤恨又有些忌讳。
看着直闯魔窟洞主府内的这群人,赫连眦暽生冷的面容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