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权也很头疼,“这事儿是下面的做的,吴医生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
高楷挂了电话,顿时有些烦躁起来,跟几个老家伙说了一声就出来了,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半。
他开车往医院去的半路上,忽然变了车道。
高楷把车停在大门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拿钥匙开了门,客厅厨房都没人,他直觉奔上二楼路遥的卧室,床上放着一个U盘,下面压着一张小便签条儿,上面写着:除了我哥,还有这个东西,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高楷眼前一晃,猛然转身冲进浴室里。
高楷顿时浑身一震,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血腥味儿,地上干干净净的,路遥光着上半身躺在浴缸里,里面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的颜色。
路遥躺在浴缸里,表情很安然,睡着了一样,只是脸上苍白的像纸,没有一点生气。
一股凉气从头窜到脚,高楷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他猛然回过神来,疯了一样将路遥从浴缸里捞出来,一面解下领带去系他的胳膊。
路遥左手两道伤口,一深一浅,右手上也有一条较浅。高楷抖着手打了两个结,拿了浴巾将人包住,抱起来就往外跑。
王鹏飞的车停在外面,他人刚一下车,就看到高楷冲了出来,怀里抱着路遥,顿时吃了一惊。
“快开车!”高楷想也不想,就对着王鹏飞大叫。
王鹏飞立刻回神,连忙打开后车座的门,上车后立马发动引擎把车子开了出去。
高楷脸色如灰,脱了大衣紧紧裹住路遥,额头上都渗了汗,嘴唇微微颤抖,目光紧盯着怀里已经人事不知的路遥。
路遥身体体温已经很危险了,高楷用下巴贴着他的脸,感觉着凉意慢慢传递到自己的身体里,仿佛生命的流逝,不着痕迹,但却能清晰的感觉的。
这种感觉是灭顶的,非常糟糕。明明见过太多死亡了,为什么现在,他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甘心?
☆、针锋相对
王鹏飞一面驱车在车流中穿梭,一面隔着后视镜观察着后面的情况,脸色也慢慢难看起来。
就是不开口询问现在的情况,大致是个什么事情,王鹏飞还是能猜到一些,尤其是这事情发生在路遥给他打了电话的现在。
只是不明白路遥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面抱着路遥的这个男人他不是第一次见,但也明白他的身份可能不简单,跟路遥的关系更是说不清道不明。
认识路遥这么久,其中一点一滴也不难看出些头绪。
王鹏飞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开车。
中途,高楷打了个电话,简短的说了两句,表情看得出焦急,两只眼睛里也带着血丝,看着挺骇人。
高楷却并没有在意前面开车的人的视线,只低头盯着路遥,一只手压在他脖子上,感受那点逐渐微弱的脉搏。
车几乎是一到医院门口,立刻就有医护人员迎上来。
高楷将路遥放上担架,跟着快步上了电梯。
张立权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到高楷一脸焦躁的靠墙站着,脸色阴沉,身上外套扔在一边的椅子上,身上的白衬衫上满是血迹,领带也不翼而飞了,衬衫领口开着。
王鹏飞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低垂着头,看到张立权过来,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沉默了。
“怎么样了?”张立权刚一开口,高楷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医生就从里面走出来。
“谁是病人亲属?”
高楷和王鹏飞都猛然一惊,走过去同时开口。
“我是!”
“我是!”
高楷转头看了王鹏飞一眼,王鹏飞心里不是滋味,就听高楷转头问医生:“怎么样?”
“血库里血不够,病人急需输血。你们这里谁是AB型?”医生脸色很不耐烦。
高楷点了点头,“抽我的吧。”
医生只点了一下头,就转头对护士道:“快点儿!”
高楷什么也没说,就跟着医生走了,他被安置在路遥旁边躺下,侧头去看,路遥还处在失血性休克之中,需要依赖仪器呼吸,也没有一点转醒的迹象,但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止血包扎过了。
仪器的滴答声显示,路遥的心跳还在。
护士拿着针头低头给他抽血,脸上面无表情,看他盯着旁边的人看,忍不住说:“你是病人什么人?”
高楷转头看着她,没说话,护士看他没开口,也就没追问,而是说:“看他手腕上的伤口,割得挺深,一般自杀行为的患者割腕都是伤口一边儿深一边儿浅,这个有点儿不一样,像是怕自己死不了似的。”
高楷低头看了下胳膊上慢慢流入针管的血液,又把目光转向路遥。
护士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听,是不是愿意听,口气也不热络,“这种人,一般大夫都不愿意救,就算救回来,他也会想法儿去死。说句不好听的,他病在心里,把他身体救回来了,心里的口子没法儿补上。”
护士看他的眼神,知道他在听,苦笑了下。恰好医生过来,看了躺在一边的高楷一眼,冷不丁说了句:“所有自杀的人,家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啊,干嘛不晚点儿回去啊?那不就正好成全了他?”
高楷皱眉看向这中年医生,有点不可思议。那医生只是毫不在乎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到一边路遥的身边,对护士说了两句,就转身出去了。
路遥被转入特护病房。有没有问题还得看看,但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下次会不会再见。这是那个中年医生的言语。
高楷抽完血出来,脸色也不太好,王鹏飞一直没走,人进了特护病房之后,他也没走,一直在一边守着。
张立权让人给高楷送了件衣服过来,高楷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是路遥给你打的电话?”
王鹏飞知道这话问的是自己,抬头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我不知道你跟路遥算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事儿我管定了。”
高楷冷冷看着他,冷哼一声:“凭什么身份呢?”
王鹏飞坦然看过去,微微一笑:“凭我喜欢他,而他最后是给我打的电话。”
高楷眼神瞬间冰冷,明明白白给他一个可笑的表情,“你斗不过我。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不想惹麻烦,就离路遥越远越好。”
王鹏飞挑了挑眉,笑了一声,“呵。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高楷,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能一手遮天。”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高楷转头,没打算在理会一边的人。
张立权最明白高楷的意思,心里叹了口气,转头对王鹏飞点了下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下楼吧。”
王鹏飞看了一眼床上的路遥,“不必了,我自己会走。”这一声冷硬坚决,掷地有声。
张立权看他走了,靠在门边,烟瘾上来了,已经很晚了,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一点了。高楷从下午到现在什么也没吃,他也跟着什么都忘了。
张立权打了个电话,让人送了点热乎吃的上来,高楷什么也没说,低头吃了碗面,才对张立权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听他这么说,张立权看了眼躺着的那个,又看了看高楷,忍不住说:“你这又是何必?”
说完,就裹着大衣走了。
高楷低头去看路遥,伸手摸了摸他的指尖,冰凉冰凉的。他轻轻握了一会儿,才给他塞进被子里。
他向后靠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路遥合着的眼睛,心里回味着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他没想过,路遥会有自杀的勇气。这种所谓的“大爱”,跟路遥沾不上边,甚至他从未考虑过这个“如果”的可能性有多大。
路遥总是做出一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傻事,而这一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
那种惊心动魄,高楷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体验过,但滋味不好,他从未打算再次经历。
但事情总有例外,或许就在某个不经意之间,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外表不变,内在却也已然变质,这是不争的事实。
路遥是什么时候开始倔强得叫他开始焦虑的呢?高楷此刻已经没有更多的心力再去解读了。
他不在乎的东西很多,但显然不包括路遥用这种形式作出的最后决断。
为什么路遥在感情面前如此脆弱,不堪一击?这种感情究竟有什么不同,高楷说不出来。
万物总是一体两面,相对的,路遥的决绝却又足以敲碎他最后的底限。
这个笨蛋,兴许就是因为太笨了,所以才看不懂人心吧?高楷低叹一声,像是有些无可奈何似的。
值班的护士和医生交替着来了几次,路遥情况还算稳定。高楷快天亮的时候靠着睡了一会儿,早上的时候,护士看过路遥之后,让他先回去休息。
高楷问:“他什么时候会醒?”
“说不定,不过不会出什么事了,起码在他恢复体力之前,想再做一回傻事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积攒体力的。”
听了这话,原本打算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的高楷顿时打消了念头。
不过高楷没等多久,王鹏飞和张立权前后脚的来了。高楷看到他,脸色不太好,但鉴于说不定路遥醒过来会想跟王鹏飞说点什么,高楷也就没说什么,接过张立权递给他的车钥匙就走了。
接下来,张立权请来的两个特护,轮流守着路遥,高楷顶着一张满是疲惫的冰块儿脸走了,张立权反倒松了口气。
看到王鹏飞,倒是一点嫌隙都没有,笑着问:“来这么早?”
王鹏飞戒备的看着他,冷声道:“跟你很熟吗?还是你打算帮你老板赶我走?”
张立权耸耸肩,“你跟我家老大下的战书,关我什么事?我就是想问你吃过早饭没,一会儿有人送过来,一起吃点儿。”
王鹏飞有点错愕的看着他,转头看了看一点苏醒迹象都没有的路遥,“他没事了吧?”
张立权笑着说:“路遥是个二缺,你真看上了?”
对于张立权的直白语言,王鹏飞听了挺不高兴,虽然他不知道这家伙对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挖苦还是套近乎,但看样子不像有敌意。只不过心里为路遥觉得挺不值。
“他挺单纯,高楷配不上他。”
“配不配得上,我说不好,不过,不适合倒是真的。路遥对感情看得很重,高楷恰好相反,这两个人凑一块儿,本身就挺可笑。”张立权拿出烟在鼻子前面闻了闻,但没点,笑了下,才接着道,“你要是是真心的,我说句实话,就赶紧下手。他缺心眼儿不会想事,干脆点,你就带他离开高楷就完了。”
王鹏飞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你老板刻薄你了吧?”
张立权笑了下,“呵,我替他去死都行。只不过……我老板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身边太复杂,不适合像路遥这样的傻缺、一根筋的二货。”
张立权一口的没好话,然而王鹏飞并没有从这些词句里听出一点点的讨厌,反倒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面前这男人心里通透,说不定,还挺疼爱路遥。
走到医院门口,高楷掏出钥匙取车。回到家才觉得浑身疲惫,前所未有的被榨干了精气神一样,重新走进屋子,还有一种恍惚感。
他想上楼洗个澡,但是却鬼使神差进了路遥的房间,他看着浴缸里殷红的血水,生生打了个寒战,才回过神来,将水放了,开始清洗浴缸。
他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才想起件事来。回到路遥的卧室里,那个小小的U盘还躺在地上。
高楷忽然想笑,这东西对于他来说,差不多等同于一切了,但昨天他完全没想起来这东西的重要性。
或许,他是时候该考虑考虑一些事情了,一些从前没打算过的事情。
手里的东西,即使没打开看过,高楷也清楚里面是什么,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东西究竟为什么会在路遥手上,不过,得来全不费工夫,也是件好事。
☆、意外的平静
这几天前前后后折腾着,高楷精神不太好,也并没有好好休息,此刻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前还是挥之不去的是路遥躺在浴缸里的样子。
高楷睁开眼睛,坐在床上呆了一会儿,拿过一边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
他揉着额角,身体很困倦了,四肢百骸都在透支着生命力,呼喊着疲惫,但他没有办法入睡。
他就这么坐着抽烟,半包烟抽完了,他起来又重新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衣服,直接去了医院。
路黎情况越来越糟,高楷去的时候,他正插着呼吸管儿,半坐着让护士喂给他水。
高楷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默默看着,直到路黎忽然转头看向门外,二人视线对上,他才深吸一口气,抬脚往里走。
路黎看到他的脸色,微微怔了怔,疑惑了一会儿,随即恢复正常,对他笑了笑。
高楷却笑不出来,转头看了眼护士,后者非常识相的转身出去,带上门。
医院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高楷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走进来,路黎还是敏感的闻到了,但这味道并不叫人讨厌。
“你这是在回应上次我说的问了,你却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高楷一愣,随即有些明白了,揉了揉面颊,摇了摇头:“这两天没睡好罢了。”
路黎只是看着他,微微笑着,非常恬淡的样子。
来之前,高楷是下定了决心要问一问的,但是现在,却忽然觉得,没什么意义了,这个人是真的在面临死亡的。他不由自主想到了路遥,以及路黎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如果路黎的死亡会让路遥伤心的话,那他要说的话,无疑带有最强的杀伤力。
高楷淡淡抬起头,说:“路遥去学校了,新开学比较忙,可能没时间来探望你了。”
路黎点了点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平静。
“高楷,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回答我。”
高楷点了点头。
路黎顿了顿,抬头看着天花板,“我爸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
高楷不知道路黎问这问题的时候为什么不抬头看着自己,但是问题的答案却是无所谓。
“我知道,但是没阻止,这算搞鬼吗?”
路黎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