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他们救命之恩,你要杀他,我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萧若离追问,“他们被追得如此紧迫,整日提心吊胆。一有放松,是不是就滥杀无辜,宣泄内心的压抑。”
确实如此,一个人压抑的人,会爆发出很可怕的欲念,以获得灵魂上的放松。池州七凶,在逃亡过程中,一有机会,便*掳掠,无恶不作,曾将一个村庄杀绝,让萧若离哀痛至极。
第九十二章 不杀伯仁,因何而死(下)
“你也有逃脱不了的责任,你追得太紧了,死亡边缘的人本来就不顾一切。”
这个理由更觉得荒谬,萧若离反问,“我若追得不紧,池州七凶便不会杀人么?若是他们能够从此洗心革面,我可以不追。但是可能么,这些穷凶极恶的凶徒,就算浮空塔倒了,也不会悔改。”
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得难听点,叫狗改不了吃屎。
池州七凶这样的人,要让他们改过向善,比登天还难。这个世界有迷途知返的人,但那些人,其内心一定隐藏着些许善念。尚不曾泯灭的良知,才能够唤起善念。一个连最基本的良知都没有的人,你还对他抱有什么希望呢。
有更简单的方法,那就是杀了池州七凶。有时候,杀了一个恶人,比救十个好人还要来的划算,因为你并不知道,恶人一生之中,究竟要杀多少无辜的人。
田宝的逻辑不能够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信服,包括庇佑他的鲁烛明。鲁烛明用的是强权,而不是田宝有没罪的事实。
在池州七凶里,萧若离最恨的便是地鼠,没有这么个人,池州七凶恐怕早已落网。你选择救这些恶人,那么本身就在行恶。萧若离三次险死还生中,都是因为地雷火药给他带来了巨大创伤。
论私、有你死我活的仇怨;论公,有累累罪行要申诉。
云麓书院岑夫子问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何而死?”
萧若离眼光如锋利的刀刃,朗声道,“因他七凶第六,地鼠而死。”
严直先生道,“既然有罪,那便宣判,我们还要去寻找神幻符,哪有这么多的功夫磨蹭。”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胡志,胡志感觉鸭梨山大,仍旧有些推诿,“这个案子委实太大了,不如,请樊城主前来判决。”
见胡志左右推脱,严直有些生气,“干脆一点,这样的大恶,直接判个杀无赦,也不显重。”
众人都倾向于萧若离,给田宝定死罪。鲁烛明也不慌乱,反而诘问严直,“严先生,你云麓书院何以管束到天毅王朝的律法?”
云麓世家出诤臣,出世,便是肱骨之臣,谋福天下。天佑王朝大司丞死谏于极渊,天佑帝依旧劳民伤财,修筑浮空城,这让云麓世家伤透了心。从此之后,归隐云麓山,建造云麓书院。云麓书院虽以书院为名,但所出弟子皆不许入朝为官。一旦入朝为官,便彻底脱离云麓书院,从书院除名。
严直冷哼,“我云麓书院,自然不会管这些王朝死活。你们尽管去实施“圣心路”的计划,天佑王朝亡了,天晖王朝亡了,这天毅王朝不被你们弄得覆亡,心里便不舒坦。”
鲁烛明勃然变色,这句话就有些诛心之言了,若让承丰皇帝听见,“圣心路”的计划必然大受影响。
他也不再与严直纠缠,而是自衣袖中掏出一卷帛书,“胡大人,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萧若离冷眼道,“你司空部似乎并没有问及刑案的权利。”
“看了不就知道。”
萧若离拿过帛书,扯断捆绳,迫不及待地打开,读完之后,面若白纸。
“怎么样,可看的明白,到得此刻,你可还有胆量要治田宝的罪。”
萧若离此时已经听不见鲁烛明的讽刺,他的脑子突然剧痛起来,整张脸像是被折叠了好几层。
脑海中曾经忘却的记忆,又像是翻滚的潮水,不断拍击最铭心的那条海岸线。
她告诉他,“萧大人,您是一个好官,愿您长命百岁。”
那个温婉,而又节烈的女子。真心祝他长命百岁,但她自己,却选择了三尺白绫。
他是神断,所断的案子,从来没有错漏。但那一次,司律大人说他错了。罪犯从主人变成奴仆,奴替主死。有钱有势,多好啊,连命都能让人替。
他据理力争,拿出铁一般的罪证,司律大人却只说了一句话,“那个人是浮空城的人。”
浮空城、高高在上的人,他们拥有天毅王朝最珍贵的身份,所以很多人都想去那座城市,成为人上人。
但那座最靠近昊日的城池,其中的阴暗,就像是划不开的浓雾,就连,昊日神辉都难以驱散。
他也想着要去浮空城,走进那座高塔里,人们都认为,只有那座高塔,才是人生的最巅峰。十四年前,“四不漏”花了四年时间,游走于刀山剑海中,只为实现那一个目标。
他们离那个目标无限接近,最德高望重的大司命推举他们进入浮空城司律部。但却被顶头上司大司律所拒绝,该是多么的荒谬绝伦。原因,便是历练不足,资历不够。是的,他们很年轻,但是他们破获无数案子,抓捕无数凶犯,这些便是实实在在的功绩。但这些功绩,却被一句历练不足,资历不够所否决。
四不漏自然不甘,所以他们去查“储相案”,也确实闹出了很大的风头。但结局,被逐出司律部,远走东碧,成立了不漏阁。
从那一个案子之后,他便离开了司律部刑断司,进入缉捕司,在刀尖上行走。他喜欢被人称为“神捕”,而不是“神断”。一想起“神断”这个名头,就会勾连其过往痛苦的记忆。
从刑断司到缉捕司,他便熄了去浮空城的念头。四不漏,他,还有金断其实都是同一种人,他们嫉恶如仇,想将恶人除之殆尽。相比之下,金断反而更加的固执。
佟一楼对张忘萧的感恩戴德,张忘萧平静地叙述,看起来,真是像是恶作剧。但是,他仿佛能感觉到平静之下的举步维艰。要将一个人恶作剧到,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其难度,可想而知,该有多大?
所以,“狐仙”张忘萧,才是真的未做一件恶事。他只是为了保住那一张符纸,渴望得到更大的力量。有人在得到力量后,便欺凌弱下,肆意妄为。张忘萧能够在吓唬别人后,还手下留情,就难能可贵。若是心狠之人,完全可将流云道变成一片鬼域。
金断在要擒住吕潇潇的时候,正是他,偷袭了一拳,使其功亏一溃。
第九十三章 愤而杀之(上)
见萧若离仿若陷入呆滞中,夕遥走过去,看着帛书的内容,并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嘉奖令:潞州上郡人田宝,化名地鼠,潜入池州六凶内部,于抓捕其团伙立下大功,予以嘉奖。天毅王朝司律部。”
夕遥忍不住破口大骂,“这谁搬的令,简直是颠倒是非,胡说八道。”
他希望地鼠去死,最后,就是因为地鼠的火药阵,才让林啸和齐风重伤,导致自己流了那么多血,这便有了血海深仇。
“滇州七杀城,司律部主官谢弘扬。”
萧若离连最起码的尊称都省略了,这样的上司,也不值得去尊敬。他开始羡慕四不漏了,虽然被逐出司律部,还有前司律部主官汪宏飞相陪。。
岑夫子感慨,“云麓书院能远离庙堂污浊,实在是幸甚至哉啊。”
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形单影只,孤单存于世界,其中的苦闷与酸楚,如同一把钝刀,拉扯着人的灵魂,想要将人拖入极渊之地,永坠入其中。
他所断的案子,被上司无情否决。他便明白,这个世界的公道要屈居于强权之下,所以他便寻求自己的强权。
从刑断司到缉捕司,他以一个捕头的身份,开始捉拿那些凶徒。凶徒罪人,闻听他的名头,便心惊胆破。因为他从来不留活口,造成的意外委实太多,经过他的手,明正典刑的,只有区区三成不到。
缉捕司总捕头多次告诫他,“我们不是江湖上的侠士,讲究快意恩仇。我们要用法律的手段,来制裁这些恶徒。哪怕他们十恶不赦,也要尽量抓活口,让其死在公理判决之下。”
萧若离不以为然,“歹徒实在凶狠,若是留手,兄弟会有所损伤,因此就地格杀。”
这个理由,总捕头无法再反驳,总不至于拿属下的命,去换取所谓的明正典刑。
萧若离虽然驳回了总捕头的要求,但还是上了心。是啊,捕快与凶徒,或许会生死相向,但绝对不是江湖仇杀。血腥暴力,只会引发更大的动乱。其后的日子里,他能够将歹徒活捉,便尽量活捉。让他们死在判决之下,死在善良百姓的亲眼所见之下,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依旧是正义与公理屈居主流。
哪怕对于公理和正义,作为神捕的他都开始有些怀疑。
司律部交给他的追捕名单,他都全力执行,所抓获的人全部伏法。司律部离不开他这种有能力的人,在可控范围之内,让彼此双方都较为满意。
但是这一次,司律部显然不知道地鼠的真实身份。鬼斧世家偷学《鬼斧秘录》的奴仆,就连鬼斧门都是田宝展现出天赋之后,才知晓,司律部又怎么可能甄别出来。
萧若离接手了池州七凶的追捕令,历时半年,险死还生,池州七凶,五死一逃,一擒。
而现在,司空部的人要保地鼠,司律部七杀城的主官,竟然签了嘉奖令。
萧若离有怒火自胸腹喷薄而出,“他是功臣,那么我呢,我是罪犯,我是凶徒?”
胡志解释,“萧捕头,不是,这功劳还是你的,他就算是从旁辅助,同样有功。”
萧若离愤然,“他是有功,他险些炸死了我,让池州七凶多活半年。兵慈山下一个村庄,七十三人,满村灭绝,这就是他的功劳,真是滔天之功。”
滔天之罪,变成了滔天之功,萧若离的拳头噼啪作响,狂怒着吼出来。
田宝犹自辩解,“我未杀一人,那些人都是池州六凶所杀。”
夕遥同萧若离般感同身受,“你此时说着些,难道池州六凶还能活过来,与你辩解。”
陆轻轻鄙夷地轻叱,“你若不阻挠神捕,他们怎么可能逃了半年,又怎么可能碰到那个村庄,足足害了七十三条人命。”
对于七十三条人命,鲁烛明并不在乎,天毅王朝人口数百万,死上个把个人算什么事,“萧若离,这嘉奖令是谢司律所书,就算是魏总捕也不敢违抗,你敢么?”
你敢么,敢么,敢么······重音一遍一遍在耳中响起,使他的眼光涣散,他也不断诘问自己,你敢么,敢么,敢么。
他不敢,所以才使得那个女子含恨而终,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每年都会去那个女子的墓,去看望她,给她上香,替她扫墓。他做这些,不过在弥补自己的愧疚,掩饰自己的软弱。
而这一次呢,这一次放过地鼠,面对的是七十三条人命,连坟墓都没有的七十三个无辜者。有小孩,有少男少女,有妇孺,有老人,丧心病狂的池州七凶,未放过一个人。
是池州七凶,而不是池州六凶,他地鼠,推不掉这笔血债。
有沛然正气从胸腹直冲胸膛,透过气管,猛然大吼,“我敢。”
这一声,如同石破天惊,敢字意味悠长,即便这些久经风霜的老人,也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决然正气。
严直叫道,“好。”
仿佛印证了他的夸赞,萧若离双眼通红,他的短剑闪电出鞘,直取田宝,这一刻,他已然全然不顾了后果。
田宝慌乱,鲁烛明生怒,一柄斧头凭空而出,斩向萧若离。
萧若离不管不顾,盯着田宝,打定注意,拼死也要杀了他,替那七十三个无辜之人报仇。
他选择拔剑,违背了谢司律的命令,便断了自己的官职。得罪了鬼斧门,便连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
鲁烛明的眼中出现了幻象,已看不真切,心理突然有些慌乱,“田宝,快往我这边躲。”
张忘萧出手了,先前,萧若离替他拦住金断,让吕潇潇和小路子逃脱。比直接救了他,都还要让他感激。这二人逃脱,哪怕天塌地陷,他都能从容应对。他知道鬼斧门和司空部的能量,但依旧义无反顾地帮着萧若离,对付这位鬼斧门的高徒。
即便张忘萧出手,鲁烛明仍旧有信心保下田宝,但形势比他预想的要严重的多。
第九十四章 愤而杀之(下)
一朵莲花包裹住了斧头,仿佛陷入泥潭里,变得无比缓慢。
一抹红光出现在他的眼前,燃烧着的炽热火焰,迅速朝着他蔓延过来。
一记突然而至的掌风,击打在他的后背,让他直直地朝着火焰中跌去。
一缕藤蔓缠住地鼠的双脚,只得胆怯地看着萧若离的剑直刺而来。
狼狈的鲁烛明惊怒,“你们?”
莲花落傅恒、火符师严直、隔空掌君无忧、困字符陆咏,同时对这两个人出手了。
就在萧若离即将刺入地鼠胸膛的时候,突然难动分毫,有星光自屋顶泻下,如同纷飞蝴蝶缠绕住剑端。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也太不公平了吧。”
声音从门外传来,为鲁烛明打抱不平。
陆惊卿皱眉,双手挥动,有雨滴横向穿透门外,像是万千短剑,直接朝门外激射。
岑先生平平静静一个去字,一口清气吐出,朝着门外窜去。
大长老手掌一扬,门外之人,一声冷哼,吃了一记隔空掌。
刚刚还打抱不平的人,此时便吃了以多欺少的亏,还未露面便被三个人群殴,实在悲惨地不成样子。
星力消失,萧若离将剑刺入田宝的胸膛,他的双目圆瞪,很是不甘。他以为,这个世界上能够救他的人,只有鬼斧门。但是鬼斧门愿意救他,保他,他却仍旧难逃一死。
“对,就是这种不甘,想必你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吧。而现在轮到了你,你是不是觉得可悲。”
并不是要亲自杀人才算是大恶,你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带着不甘去死,就便与恶沾惹上了关系。但凡一个正常的人,都会对此生出不忍,生出怜悯。地鼠是有能力阻止池州六凶行恶的,但是他怕,怕反复无常的秃鹰,以及那些嗜血凶狠的亡命之徒。
于是乎,便惜身,便视而不见,内心也通畅,毫不在意。
萧若离突然觉得很畅快,那股抑郁压抑之气,已经被完全驱散。他不后悔,只是抱怨自己觉醒地太迟了。或许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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