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呐,啊?都离婚了还不肯放过你,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去?”秦江华正襟危坐,语重心长地劝,“程东啊,你犯过一次糊涂可要汲取教训了,不要一而再地栽在这女人身上,不值得的。以你的条件要找什么样的好女孩儿没有啊,何必非卿不可?她以为做律师就出息吗,她有哪点配得上你,她妈妈不过是……”
“妈!”程东打断她,“别说了,我不会再跟她见面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去洗澡。”
秦江华松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门铃响了。钟稼禾头发花白,却一身运动服、运动鞋,精神矍铄地站在门口,拎高手里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说:“早餐外卖到!程东回来啦,正好,来吃早饭,今天我去的早,没排队。这油条刚出锅的,又热又脆,正好吃。”
程东缓下神色,跟他打招呼:“老师。”
☆、第9章 忍顾归路
钟稼禾乐呵呵地换了鞋进门,站在秦江月身旁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程东是大人了,做事有分寸的。现在孩子回来了,你可以安心了吧?先吃点东西再去补觉。程东,你也是,整晚在外头现在肯定也饿了,陪你妈妈吃点东西。你昨晚没回来,她担心了一整晚。”
程东勉力笑了笑:“不了,老师你们吃吧,我昨晚喝了酒,现在没什么胃口,先去睡一会儿。”
“噢,那行,你先去睡啊,厨房里还有白粥,等你睡好了起来再吃,养胃的。”
程东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秦江月看着他的背影,不无失落地说:“老钟,儿子还是跟我疏远了,他是不是还怪我?”
钟稼禾拢了拢她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程东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品性我还不清楚吗?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烦恼和心事,不可能事事都跟家里交代的。你放宽心,他自然也能宽心一些。”
秦江月哽咽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整天三班倒地值班、做手术,再苦再累都是希望两个孩子能过得好。现在倒好,我跟他们爸爸分开了,两个孩子也一前一后离了婚,我怕他们是跟我怄气……是我没给他们做个好榜样……”
钟稼禾叹口气,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怎么也能怪你呢?你跟老程将就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孩子们大了,也是时候该过点自己想要的生活,谁真要怪的话就怪我好了。但事实上,程东跟雯雯都是好孩子,你要相信他们比你想象得更懂事,也能处理好自己的生活,别想太多了,啊?来,擦擦眼泪,这么大个专家教授,怎么还像孩子似的,说哭就哭呢?”
“你还说我,你不也是这么大个专家,还大清早跑去排队,就为买几根刚出锅的油条?”
秦江月就着他递过来的纸巾拭泪,终于破涕为笑。钟稼禾却看着程东房间的方向,若有所思。
…
莫澜睡到日上三竿,终于补足了精神,脸上消了肿,酒也彻底醒了。
她对着镜子把眉峰画得很高,又挑了支耀眼的正红色唇膏,化了个漂亮精悍的妆容,换上干净整洁的套装和恨天高的高跟鞋,开车往医院去。
吴为还在急诊科留院观察,由于心内科住院部病床满员不能收治,他只能暂时待在这里,只不过换了个房间。莫澜门也没敲就闯进去,鞋跟敲击地面嗒嗒作响。吴为抬头看到她,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她一把揪住衣襟:“心脏好点儿了吧?好点儿咱们就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老婆昨天给了我一巴掌,这疼不能白挨了!”
他倒吸一口气,有点尴尬地说:“我、我听说了,真对不起,是她误会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莫澜也不是得理不饶人,尤其吴为那个窝囊样子,她多看一眼都觉得生气,撒开手道:“就你这德行还敢偷吃?你没被你老婆打进医院已经算走运了。”
吴为抬不起头来:“我都不知道已经露馅儿了,其实我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莫澜冷笑:“每个出轨的人都这么说。不想离婚是吧?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是不是觉得特骄傲啊?都这样了还想着把日子将就过下去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老婆和孩子的感受啊?小三儿是张欣欣吧,我早猜到了,就是不相信你能hold住那样的女人。”
她早就看出端倪,张欣欣要只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怎么会连他体检的结果和医生开的什么药都知道,还泪水涟涟地跟到医院来。
吴为苦笑:“我也不敢相信,高中那会儿我就当她是女神了。后来再遇见,虽然我已经结了婚,但跟她在一起真的很放松,好像回到十几岁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压力,生活好像也变得容易了。”
“你十几岁的时候没压力?升学考试、学生工作不是压力?那你怎么考上大学的?我记得你那大学还挺不错的,985院校,别告诉我你靠的是天赋啊!噢,转眼毕业工作,成家立业了,压力就要靠出轨来调剂了,你咋不上天呢?逃避就说逃避,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啊,生活哪有容易的?”
吴为又笑了,表情有点微妙,莫澜感到莫名,问道:“你笑什么?”
“你这话——生活哪有容易的,程东也说过一模一样的。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莫澜咯噔了一下:“谁跟他有灵犀了,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们真的挺像的,话也能说到一块儿去。不像我跟我老婆,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过几句话了。”吴为有几分欣羡,又有几分怅惘,“其实婚姻挺不靠谱的,有了问题的两个人还非得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见了面就吵,问题解决不了,不逃避又能怎么办?”
莫澜怔了怔,他又接着问:“难道你跟程东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吗,他没有背着你在外面找其他人?那你们为什么离婚?”
莫澜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们离婚了?”
吴为笑笑:“这几年溜须拍马的事儿没少干,整天看人脸色多少也练出点眼力来了,我也会观察的。刚才跟程东说起,他也承认了。”
“他今天来过?”
“嗯,他真的是好人,知道床位困难我住不了院,来替我联系想办法。昨晚多亏你们救了我,真的很感谢。你放心,你们的私事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不会乱说的。”
莫澜啐他:“别拿他跟你相提并论,我们的事儿跟你这个完全不一样。”
她从急诊大楼出来,正好遇见吴为的太太金钰红跟程东一起走进来。金钰红大概是给吴为送换洗的衣服来刚好遇到程东,不知他跟她说了什么,她不时点头,乍一见莫澜显得有点意外,也很不好意思,红了红脸道:“对不起,昨天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实在对不起。”
莫澜没接不要紧之类的客套话,只是漠然地看看她。
金钰红更尴尬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要错身走过去。
“等一下。”莫澜叫住她,从皮夹里取了一张名片递过去,“我是律师,虽然主要业务做医疗纠纷,但婚姻家庭的案子我也接,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保证不让你吃亏。”
金钰红错愕,继而反应过来,又涨红脸说了声谢谢。
等她走进病区,莫澜好像才留意到程东似的,上前几步说:“你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我没这么说。”程东道,“你来看吴为?为什么给他太太留名片?”
“不是只有你会做好人的,只不过我们方式不太一样。”莫澜笑了笑,“男人出轨后可以六亲不认,万一要离婚,女人单枪匹马容易吃亏,不如找个好律师,未雨绸缪。”
程东难得认同她的观点,没再接话。莫澜眼看两人就这样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他昨晚的匆匆而别,心头又腾起火来:“怎么了,没话跟我说,却把我们离婚的事告诉老同学,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跟我划清界限?”
“要划清界限也不用等今天,我说过,从离婚那天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其他人迟早会知道,又何必隐瞒?”
“噢,是吗?”莫澜带了丝挑衅地看他,“那昨晚算什么,是不是非得做完全套你才肯承认自己有感觉?”
程东说:“那是意外,我们都喝多了。”
他也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之所以动情,是酒精的作用,是一个意外。
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听他亲口再说这样的话,莫澜难免感到灰心。昨晚的一切或许真的只是她的错觉,毕竟她也这样骗自己说程东还爱着她、他们之间还有希望,一骗就是好多年,骗得连她自己都要相信了。
吴为说的有道理,婚姻也挺不靠谱的,她跟程东夫妻一场,到头来竟然看不透他对她的感情。有时她想,她跟程东如果是像吴为他们那样有第三者插足导致感情不睦反倒简单了,她可以潇潇洒洒地走,没有一点留恋,绝不拖泥带水。
可事情偏偏不是这样,所以她总是看到自己的软弱和委屈求全。
程东见她抿紧唇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蹙了蹙眉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我还要去交接班。”
莫澜摇了摇头,没再抬眼看他,心灰意懒地转身往台阶下走。
程东知道她心不在焉的时候下楼最容易摔跤,一直站在原地盯着她,果不其然见她踩空失了重心,连忙上前要扶。
谁知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就在她身旁伸手托住她的胳膊,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第10章 排忧解难
“我没事……”莫澜勉勉强强站稳,抬头看清“好心人”的脸,惊诧道,“孟检?你怎么会在这里,来看病?”
孟西城笑了笑:“好久没见面,也不用一见面就这么咒我吧?到医院来也可以是为了工作,跟你一样。”
有的男人适合穿制服,有的男人适合穿西服,孟西城就属于后者。南城的初秋,艳阳当空时依然很热,他却西装革履,领带都一丝不苟,然而站在那里并不显突兀。
莫澜一扫刚才的低落情绪,兴冲冲地拉住他:“有案子吗?有劳你孟检亲自出马的一定不是一般的案子吧?”
孟西城没回答,看了一眼她抓着他衣袖的手,她就赶紧放开了,笑嘻嘻地跟他商量:“要真是不能说的案子就算了,我对这医院挺熟的,你想看什么我陪你去啊!”
程东蹙紧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默默地在旁边看着两人互动。他不认识孟西城,也从没听莫澜提起过,不过听她口中的称呼,这位应该是名检察官。
莫澜一般是不接刑事案件辩护的,从业至今最多也就接触过一两次。他不知道她跟孟西城是怎么认识并熟稔到这样的地步的,甚至情绪都能轻易受他影响。
孟西城比他们年长好几岁,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儒雅而沉稳。发觉程东盯着他们瞧,也抬头迎上他的视线:“你是胸外科的程东程医生?”
程东道:“你认识我?”
莫澜也有些好奇:“你们之前见过?”
孟西城依旧笑着,对程东道:“你大概不认识我,不过在我经办的案子里,你曾经做过证人,提供了证言,只不过没有出庭罢了。”
程东沉吟片刻:“是一年前急诊科伤人的那个案子?”
“嗯。”
“我记得那案子已经宣判了。”
“对,但还有后续的事情没有了结。”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像高僧在打机锋,只有莫澜完全在状况之外:“你们在说什么呀,到底什么案子?”
孟西城又笑了笑,虚扶她一把:“你不是要跟我去了解情况吗?去了就明白了。”
莫澜的斗志被激发出来,整理了下衣裙,一扬下巴:“那还等什么,走吧!”
她的脚刚才扭那么一下,没受伤也多少有点疼,要回身上台阶,就勾住孟西城臂弯借了把力。这回他没再示意她放开,只好笑地轻轻摇了摇头,看她的神色就像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程东觉得胸口微微一紧,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莫澜上学的时候是很酷的,都很少笑。后来他们恋爱结婚,她眼里只有他,以至于他都差点忘了她对其他人也是会有那种明媚生动的表情的。
莫澜跟孟西城并肩走了一会儿,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孟西城回头看了看,见程东已经离开,才问她:“刚才那是你男朋友?”
她摇头:“前夫,怎么了?”
“哦,原来就是他啊……”他意味深长地笑,“那看来你们是余情未了啊,直觉告诉我,他对我有敌意,可能是吃醋了。”
她撇了撇嘴:“吃醋不是应该拦下我们,然后喂你一记老拳,跟你打上一架吗?他这也叫吃醋啊?大叔你现在直觉不太准了呢,办案的时候千万别挂在嘴边,小心领导不买账。”
孟西城笑道:“小丫头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不小了,婚都离过一次了,不像大叔你还是钻石王老五。”
孟西城笑容淡了些,绅士地为她拉开门:“别贫了,到了,进去吧!”
一年前的一个深夜,急诊值班医生接诊一位夜半遇上车祸的富二代,全身多处骨折,多脏器受损,几个科室的医生会诊抢救了整夜,好在伤者年轻底子好挺了过来。伤者家属都不在本地,也没法了解更多详细信息,陪床照顾他的是两位自称他朋友的打工仔。本来以为就是普通的车祸,没想到第二天医生交接班的时候发现好不容易从死亡线上救回的人已经身中数刀,鲜血从病床一路蔓延到门口,这回他没能再挺过去。医院的多个摄像头都拍下了案发时的情形,凶手就是他其中的一位“朋友”,事实上从车祸开始这就是一场因为感情纠纷而起的仇杀。这个年轻人躲过了命丧车轮的厄运,却没躲过紧接而来的尖刀。
案子并不复杂,凶手也很快落网,经办的检察官就是孟西城。
“动手的主犯判了死刑,他那个掩护他的朋友是从犯,也判了七年。一穷二白的两个人,因为主犯的女朋友去了被害人的公司工作后就提出了分手,于是迁怒到人家身上,觉得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我有得是办法让你无福消受了。到头来除了一条命,什么赔偿也拿不出来。”孟西城感慨道,“其实有钱的确是没什么了不起,多少钱能买得回一条人命呢?”
更不用说那几个从此支离破碎的家庭和若干无辜受牵连的人生。
莫澜一直平静地听他讲完,才问:“那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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