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瞧人,我当年代表学校打比赛的时候,你还没学上幼儿园呢!”
她嘁了一声:“现在好像不是倚老卖老的时候吧?”
孟西城笑了笑:“那你就老老实实在看台上坐着,看看我的实力。”
“好啊,别太拼了,小心受伤。”
她转身坐上看台,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想到程东,心思仍然摇摆不定。
…
程东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当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孟西城的声音时,胸口就像挨了一拳似的,又闷又疼。
他知道不该怀疑什么,可就是忍不住心底泛酸。
他对等会儿的请客庆祝几乎都提不起什么兴致了,一心都牵念着莫澜,总觉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又无人向他证实。
这种感觉很糟,也很熟悉,他们三年前离婚前夕就是这样的情形。
他想去找她问问清楚,走到车子面前,发现唐小优倚在车门边等他。
“你没跟莫澜在一起吗?她说今天你们律所有事,是什么事,你知道吗?”
唐小优摇头:“你一下子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
程东道:“那我只问,这会儿在哪里可以找到她?”
她不答,拿出薄薄一份文件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冷静一下,然后再看什么时候去找她。”
“这是什么?”
“我答应帮你查的事情,不记得了?”唐小优苦笑,“我真希望当时没自告奋勇帮这个忙……你先看看再说,如果看完除了心疼和惋惜不会有其他任何不好的想法,你才有资格去找她。”
她手指在那个文件袋上弹了弹,其实要说的话都在里面,懂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懂的即使解释了也没必要。
其实这还不是真相的全部,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程东先知道。
几页纸拿在手,仿佛重有千斤,程东坐在车上默默看完,等受伤最初瞬间的惊与痛过去,才拿出手机给钟稼禾打电话说:“老师,今天的晚饭我赶不过来了,麻烦你……帮我招呼一下大家。”
“噢,好好。”钟稼禾听出他不太对劲,避到安静的角落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还是临时有病人?”
“我要去一个地方,回头再跟你们解释。今晚就麻烦你跟敬之帮我,还有我妈……”
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手机几乎是从手里滑落下来,被他扔到一边。
…
57:48。莫澜看到场边记分牌上的数字又翻过一页,孟西城他们把领先优势又扩大了一些,比赛只剩最后几分钟了。
场边有年轻的女孩子大声地喊加油,气氛热烈。球从另一边的篮下传过来,到了孟西城手中,他三分线外起跳投篮,把最后的得分锁定在60。
场下一片叫好声,他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朝她竖起两个拇指笑了笑。
莫澜没有笑,她思绪飘得太远,眼前的人和事仅仅是空洞的画面印入脑海,根本没有真正看进去。
她记得的,学生时代的程东也很会打球,高一入选学校篮球队,高二代表学校打过市里的比赛。他外型好,又是学霸,放学后参加篮球队训练,总有不少女生去围观。她也悄悄去看过,他每次起跳投篮,她的心脏仿佛也跟着往上一提。
她不太喜欢那种感觉,拼命地想要克制,就不再去了。
后来学校搞啦啦队去为他们加油,体育老师选人不知怎么的选到她头上,大概还把这任务当成对她的特别照顾,叮嘱她必须入队练舞。
其实一开始也挺好的,青春期无穷的精力有处宣泄,啦啦队员又全是身高体态相当的漂亮女孩,说起来也是光鲜耀眼,惹人羡慕的。
直到她偶然听到篮球队某个队员说:“……怎么挑这种人来给我们加油,多不吉利啊!难怪最近比赛都打的不顺。”
“是啊,听说她妈妈是自杀的,爸爸也早就不在了。”
“没错,是事实。”
“不过长得挺漂亮的。”
“没看化了妆么?卸了妆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不用点名道姓,她也知道他们说的人是她。
“你们说够了没,今天还练不练了?跟附中打的比赛能顺手就怪了,他们平时的训练量就是我们的一倍,天道酬勤,赢不了就怪到女生身上算什么?”要不是程东这时开口,她都没意识到原来他也在休息室里。
“说什么呢你!”
“哎,算了算了,自己人别动手伤和气。”
里边传来男生之间推搡的动静和劝架的声音,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她就没再听下去。
那之后不久,她就故意考了个全班倒数的期中成绩,硬是从啦啦队退了出来。
放学路上,她被人拦下来,正是在休息室里说她不吉利的篮球队大个子。她留意到对方脸上好大一块淤青,冷淡地问:“你想干什么?”
没想到大个子先脸红:“他们说你退出啦啦队是因为没考好,你要是想补习,我、我可以介绍我的补课老师给你。”
“不用了,我怕我不吉利,害得你也考不好。”
十六七岁的少年愣了一下,脸上顿时写满手足无措四个大字,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在不远处碰到程东,脸上竟然也带着伤,唇角又红又肿,冷笑地看着刚刚远去的那个背影:“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却歪着脑袋看他笑,伸手想碰他嘴边的伤,明知故问道:“这是被谁打了呀?”
他躲开她的触碰,倔强地扭头道:“球场上撞的。”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学他说话的腔调,终于让他也红了脸。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也会为了维护某个人失控,而她那么幸运,正好是他想要维护的那一个。
场上哨声响,比赛结束,人群三三两两地散了,她还陷在回忆里。
孟西城换了衣服出来,看到她还坐在那里,走到身边问她:“怎么不跟主任他们一起先走?吃饭的位子已经订好了,可以先过去的。”
她恍然清醒,定了定神看着他:“啊……你不是也还没去吗?”
“我总要换个衣服,收拾一下。”他在她身边坐下,打开运动拎包,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她,“这是给你的礼物,礼轻情意重。”
“谢谢,有礼物收我就很满足了。对了,还没问你,你这回是到哪里去玩儿?”
“东南亚。”他含糊地说,“冬天去那边,比较暖和。”
莫澜拿着那个盒子在手中把玩,想到跟程东去埃及看金字塔的约定,心里躁动又不安。
“走吧,去吃饭吧!年底最后一顿,要吃好一点,别错过了。”
他拉她站起来,她却突然说:“我不去了,你帮我跟主任和你们处长说一声,我找时间再请你们一顿赔罪。”
孟西城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摇头:“没事,我就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晚些时候大概还要去找个人。”
“找人?程东吗?”
她没否认,只是思绪好像又飘忽起来。
孟西城放开手,笑了笑说:“看来我离开这一趟,真的错过很多。总觉得好像跟你生疏了,可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
莫澜听出他话里有话,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孟西城好像也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在她肩膀上虚揽了一把:“刚打完球,我也不太想跟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吃饭。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
她的拒绝还没说完,就看到程东从球场门口冲进来,目光直剌剌地落在她身上。
他好像赶得很急,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专程跑来找她的。南城刚迎来一场冷空气,外面那么冷的天,他硬是出了一身汗,额前的发丝凌乱,衬领带和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也扯开了,胸膛剧烈起伏,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她瞧。
她被他看得无处藏身,忽然有种想逃的冲动。孟西城大概也看出来了,把她拨到身后,对程东道:“程医生,有什么事吗?”
程东上前几步,哑声对莫澜道:“跟我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被他眼里的痛苦吓到了,讷讷道:“程东……”
孟西城固执地拦住他:“有什么话,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冷静一下再说。”
程东苦涩地笑了笑。冷静?今天已经是第几个人叫他冷静了?他表现得很癫狂吗,那么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会有这样的表现,有些事还故意隐瞒他?
“我很冷静。”他深深呼吸,重复一次,“莫澜,跟我走。”
莫澜不动,他大步上前,拉起她就走。
☆、第44章 几轮春光如玉颜〔1〕
孟西城没有追上来。
莫澜试图挣脱程东,未果,被他一路拖着走到他的车子旁边,才狠狠甩开他,揉着手腕道:“你放开我,痛啊!”
“上车,我有话想问你。”
她仍然是被他眼里的痛楚震慑,不自觉地按照他所说的去做。
两人坐在密闭的空间里,程东握着方向盘,眼睛直直看着前方,却不发动车子,也不说要去哪里。莫澜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今晚不是要请同事吃饭吗?”
他不答,似乎压根就没听她说了什么。他这样沉默不语,通常就代表在生气,莫澜以为他又乱吃飞醋,耐着性子跟他解释道:“孟检他们跟我们所今天有场球赛,早就订好的时间场地,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主任叫我们来加油,我就只好来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程东还是不说话,她的解释好像没起到任何作用。
她也气闷,焦躁,在几乎快要丧失耐心的时候才听到他说:“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像是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心脏漏跳一拍,声音低下去:“你在说什么?”
他苦涩的笑了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打算瞒着我吗?”
他把那个文件袋拿过来,抖落里面的两张纸,指着其中一张纸上模糊的影像道:“我是医生,看得出这里……这个高亮的区域是一个胚胎着床发育的地方。你不认得这个b超检查结果吗?有没有一点眼熟?这是你三年前在医院检查时的记录,病患的姓名处清清楚楚写着你的名字,你不认得吗?”
莫澜盯着那一团黑乎乎的图案,提不起勇气回答一句是或不是。但她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很快平静下来,别开视线看向窗外:“那你也应该看得出来,胚胎并没有怀在子宫里面,本来就不可能发育成活的。”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吗?”
“不然呢?都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孩子也没了,你让我说什么?”
他握着纸张的手渐渐垂下去,莫澜自嘲般笑笑:“其实就算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会有什么不同吗?”
他们还是会分开,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他们经历的那些曲折和明暗仍是真实而直接的,假如只是因为这个新的牵绊不得不继续绑在一起,感情只会更加千疮百孔。
何况也太迟了,不管是怨怼还是关切,都来得太迟了。
“如果你只是想来问这个,那我没什么好说的。”莫澜的手已经搭在车门把手上,“孩子是自然流产的,也怪我自己糊涂,没造成大出血已经算是幸运了。你放心,医生说即使做了手术,切掉了一侧的输卵管,也不会影响我今后生儿育女,只是受孕的几率会小一些。”
“别说了。”
“你也别怪其他任何人,我们那时没有做父母的缘分,强求不来的。”
“我叫你别说了!”
程东红着眼睛,失控地朝她吼。她却愈发平静,点点头,就要拉开车门下车。
身体却在这时被困住——程东的手臂从身后围拢来,紧紧抱住她。
她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热度和分不清来自谁的心跳,特别大力地跳动着,震得她脑海里有刹那的空白。
“疼吗?”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只有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是的,很疼,即使打了麻药,但冰冷器械穿过血肉的那种疼痛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但她不会跟他说。
他是外科医生,是除了病患之外离创伤最近的人,一定听过无数倾诉和哀嚎。
所以即使她只是身体僵了僵,他已感同身受,痛苦地闭上眼睛,呼吸埋在她肩上,手臂一而再地收紧,声音发颤:“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怪你?我谴责我自己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他怪他自己,重逢之后也有肌肤之亲,却从来没留意到她身体上多出来的伤疤。到底是她掩饰得太好,还是他太过粗心,那明明是他熟悉的一切……是他的莫澜啊!
她怔住,嵌在他怀里,听他继续喃喃自语地说着:“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隔了这么久才想起要查……”
仔细想想,他们重逢至今,每次提到跟孩子有关的话题,她的反应都不够自然,他竟然也没放在心上。在鸳鸯山求签的时候,他还那么无所顾忌地提议生养一个孩子……
她那时一定很痛苦吧?还要隐忍着,独自承受着曾经失去过的痛楚。
“不怪你想不到,我自己那时候也没想到。”
吵到要离婚了才发现身体里有个小豆芽,她是个糊涂的准妈妈。直到身体出现了不好的征兆,她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小孩子来过的轨迹。
程东掰转她的身体,跟她面对面的,问道:“医生怎么说的,你自己有没有好好休养?”
他责怪她、跟她大吵一架,或许她还不至于那么难过。他一说安慰关心的话,她的眼睛反倒红了:“能怎么说,才那么一丁点大,位置也不对……大概是太调皮了吧,从一开始就跑偏了。”
她是坐着轮椅被推上手术室的,医生说万幸没有大出血晕倒在外面。
她被他重新抱进怀里,两个人抱紧对方,竟无声啜泣。
一切不过是恰逢其会,只有这个拥抱才是真正应到而迟到的。
她从来没见程东哭过,这次他也不准备给她看到。她只得拍怕他的肩膀:“宝宝知道我们没准备好才自己悄悄离开,以后……他还会回来的。”
他喜欢听她在这时候说起“以后”——至少,他跟她还能有以后。
这种久违的悲伤,莫澜也花了不少时间去克制,好不容易才走出来,所以才有这样的冷静。但对于程东来说就没那么轻巧了,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她跟他躺在她的公寓里,两个人都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相互依偎着取暖。
她问他:“升职加薪,大家都等着帮你庆祝,你不去真的好吗?”
“钟老师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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