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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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不可攀-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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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难得。”

高中同学聚会?莫澜微微一凛,不由感到好笑,真没想到高中还有人记得有她这号人的存在,还神通广大地弄到了她办公室的电话。现在想想那时仿佛能锁得住青春的学校大门,那些黑色的铁栅栏和灰白色石柱在脑海里竟已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很多曾以为会永远鲜明如昨日的记忆早就变得面目不清了。

那所灰突突的学校都已经屹立百年了吗?

“澜姐?”小优见她出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莫澜从思绪中抽身:“要是再有人打来要我去参加同学聚会,你就帮我回绝。”

“理由呢?”

“忙,忙着出差、开庭、泡男人。”

小优嗤笑一声:“你有男人?”

莫澜十个手指的指甲油都涂好了,作势要掐她:“没见过吧?我故意藏起来不让你们见的,他外表高大威猛,内心细腻温柔,好到天上有地下无!”

唐小优自然是不信的,这世上大概也就唯有她自个儿坚信,她的盖世英雄依然爱她,终有一天会踩着七彩祥云回到她身边。



莫澜出门打了个车去会见当事人。车子停在一个老式住宅区门外,街道两旁植满冠盖亭亭的樟树,四周都是拔地而起的新楼,不乏富有盛名的天玺、豪庭、河岸等高端楼盘,随便一套都能卖令人咋舌的高价。旧楼逐渐被新贵包围,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不会觉得有违和感。

这样的老住宅区附近大概有两三处,在住房还靠分配的年代,也曾是香饽饽,一房难求,住的都是受人尊敬的专家和知识分子。

如今这里走出去的年轻辈奉行人往高处走的人生准则,攒钱也好贷款也好,都赶着住进周围那样新起的高楼,老式的小区成了城市中怀旧的点缀,留下的住户也大多是老人了。

给莫澜开门的阿姨是钟点工,指了指屋里:“王老在里面下棋。”

“我是他的律师。”莫澜换上拖鞋,“他自己跟自己下棋?”

“不是,今天有客人来。”

莫澜穿过饭厅往里走,五十多平方的房子本身也不大,还没走进客厅,她已经看到坐在阳台边对弈的两个人。

除了她案子的当事人王登学,另一个居然是程东。

“王老,您这步好像走得太急了。”

“年轻人有信心是好事,但这都已经兵临城下了,我看你还是早点认输比较好,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程东不动声色地举棋吃掉一子:“我下面可就要将军了。”

王老咦了一声,盯着棋盘搓了搓手:“你是孤军深入啊……”

这时程东已经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莫澜,没说话,也没有跟她打招呼的意思,目光很快回到棋盘上,仿佛刚刚只是看到了一团空气。

莫澜就是喜欢他这种爱答不理,冷冷淡淡的劲儿,心里已经调戏了他一百遍,面上却还要装作镇定自若,不嗔不怒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等他们下完这盘棋。

她眼睛不知往哪儿看,干脆就盯着程东的手瞧。外科医生的手常年泡消毒水照理不会很光滑,可他却作养得很好,恰到好处的白皙肤色,指节修长匀称,不论是执棋或是拿手术刀都那么好看,曾经在她身体里里外外流连的力道也拿捏得刚刚好。

只是曾经戴在无名指的戒指已不知去向,取下的时间太久,连戒痕都看不出来了。

她目光太热烈,看得自己都干渴起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钟点工倒了杯水给她,她接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

程东的手在半空犹疑了一下才放下,终于尘埃落定。

“将军!”王老大笑起来,“哈哈,你还说我走得急,你看你这才是欲速而不达啊!”王老已88岁高龄,赢了棋还是像个孩子一样高兴。

“我棋艺不精,跟您没法比。”程东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谦逊地说。

“胡说,我看你下棋跟你治病一样厉害,但是到后面心不定,才赢不了。”

明明是大好的局面,都因为分心,被最后两个臭招给毁了。

王登学看向莫澜,似乎直到这时才留意到家里多了这位不速之客,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是您的代表律师,来了解下情况。王老您身体好一些了吗?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吗?”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你们是不是都巴不得我病得下不了床?”

莫澜不知道他口中的“你们”指的是谁,但显然不包括程东,他对程东的态度比对她亲和多了。

她还是保持微笑,说:“您住院的时候,情况确实不是太好。”

“那你要不要问问医生我现在能不能下床?”王老没好气儿地说,“程医生就是我的主诊医生,刚好他今天也在,你可以问他我恢复得怎么样。”

莫澜仰头看了程东一眼,他站起来真的很高,这屋里光线不是太好,所以尽管他半躬着身子整理棋盘,影子还是几乎遮住了她眼前的光亮。

她知道程东也在看她,但这样逆着光,她辨不清他眼里的涵义。

她笑了笑,对王老道:“原来他就是你的主诊医生,可你不是要告他吗?”

“我要告的不是他,是那天给我翻身的值班医生!况且也不是我要告,是、是……”

王老话没说完就激动得咳嗽起来。程东连忙上前稳住他的身体,为他顺气之后扶他在躺椅上躺下。

钟点工端着水和药来服侍老人吃药,程东才放开手,蹙紧眉头对莫澜道:“你出来一下。”

☆、第3章 时光回溯

客厅旁边的阳台摆满栽花草,有一盆水仙花长得特别好,纤长翠绿的叶子簇拥着黄蕊白花,有种朴素的妖娆。

地上还有好几摞高高的书堆,有的翻开来摊平,有的就这么堆着,书页都有些泛黄甚至打卷,看起来都已经有些年头了。

莫澜就站在书堆里,手指碰了碰水仙的花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程东说话:“你看这花多漂亮,咱们以前也种过的,怎么就养不活呢?”

真的,她也有喜欢花花草草和小动物的少女心,养过吊兰、水仙和碗莲,一样都活不了,更别说养小动物。那时还不流行养多肉,程东用他们都爱吃的火龙果给她种出两盆小小的刺球,她喜滋滋地拿去放在办公桌上,要不是后来程东接手,也差点难逃厄运。

后来那两盆刺球去哪里了?有没有真的结出火龙果来?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那之后不久,他们俩就离婚了。

程东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他站在堆满了书和花草的阳台,整个人有浓浓的书卷气,开口却还是冷冰冰的:“你在这儿见到我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莫澜笑道,“你总会想办法解决遇到的难题的,不然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程东了。”

“既然知道,你还来干什么?”

“一码归一码啊,你是好医生,我也要做好律师,王老是我的客户,维护他的权益是我的职责所在,不能因为他要起诉的人是你们就消极怠工嘛!”

程东冷笑道:“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莫澜耸了耸肩膀:“你指哪方面,尽忠职守还是唯利是图?”

程东抿紧唇沉默了半晌,说:“你回去,我会说服王老跟医院和解。”

“和解?要不是撕破脸,谁想闹上法庭?王老已经快九十的人了,住院期间你们的值班医生为他翻身导致他锁骨骨折,怎么看责任都在你们。要是有和解的意愿就罢了,咱们可以坐下来谈。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去找林主任好多次,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这要说起来,是你们不想和解。”

程东说:“我们早就提过和解,该负责的我们会负责。但出了事之后,家属就把他扔在医院不闻不问两个月,不理任何费用,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那么你们林主任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程东仰头深吸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我早该明白的,跟你谈这些也不会有结果。”

他不再理会她,下午帮着钟点工把阳台的书收进来,又把王老书柜里另外的一部分书搬到阳台去,趁着日头好,放在阳光下暴晒防霉。

王老对莫澜这个理应是“自己人”的代表律师没好脸色,对程东却亲切又信赖。

莫澜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只好找个话题聊。她发现那些古旧的书本里有几本书名下方印着“王登学著”,于是问道:“王老,这些书是您写的吗?”

“嗯,好多年前的东西了,现在谁还看那些。”老人似不太在意,在物质生活尚不发达的年代,他已著书立说,然而知识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的,那时留下的东西早已蒙上历史的尘埃。

程东却拿了一本封面鲜亮的新书过来,说:“不是还有这个?加印了好几次,我看要迈入畅销书的行列了。”

王老把书本捧在手里,用一种很珍惜的口吻道:“是啊,都是贞仪的功劳……”

莫澜不解地抬头看程东,他似乎忘了刚刚两人间的龃龉,解释道:“贞仪是王老的夫人,已经去世了。这本书写的是他们的故事。”

“十五年啦!”王老感慨地念叨,“一转眼,贞仪已经走了十五年啦……”

莫澜觉得稀奇:“我可以看看吗?”

书是如今市面上已不多见的线装书,纸张是故意做旧的米黄色,内容不止有文字,还有老照片和二老的字画。从那个时代的书香门第走出的老一辈人大多有这样的修为,像王老会画水墨人物和山水,而王老夫人则写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

文字是质朴而真挚的,写尽两人携手一生的珍贵回忆,以及失去伴侣之后的痛心和思念。

莫澜翻了翻书,问:“这本可以给我吗?我出钱买。”

“你喜欢?”老人还挺意外的。

“嗯。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自己的婚姻也经营得不好吧,特别喜欢看别人伉俪情深的故事。”她依旧笑着,像在说发生于别人身上的事,程东却敛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老似乎直到这时对她才和蔼了些:“你喜欢就拿去看,不要你的钱。”

“那就谢谢了,您人真好。”莫澜炫耀似的拿书朝程东晃了晃,才欢欢喜喜地放进包里。

走的时候外面下雨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即使白天也黑漆漆的狭窄楼道里,莫澜问程东道:“我今天没开车来,能搭你的顺风车吗?”

“不能。”他头也不回地答道。

“小气。”她在身后咕哝了一句。

他终于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莫澜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楼道里太黑也看不清楚,身体随着惯性而直接撞到了他身上,脚下的高跟鞋踩不稳往下滑,要不是程东手快扶住她,今天她就得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两个人以很别扭的姿势紧紧挨在一起,程东身上的体温让莫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时光回溯十年,他们第一次挨那么近的时候,好像也刚下过雨,天气湿热。她没吃午饭,也没有干净的运动服和运动鞋可换,于是在下午的体育课上被罚跑圈,眼前发黑晕倒在操场。程东刚好经过她的身边,他还差最后半圈就能满分完成一千米跑的测验,却还是停下来料理她这个病号,掐人中、轻拍她的脸,嘴里一直唤她“同学、同学”。

十六岁已有人情冷暖,新的学校,新的环境,她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却并不喜欢她,见她晕倒大多惊呼一声,围拢来看看就算了,没人真的援手帮她。可能是不懂急救的技巧,也可能不愿担这个责任。只有程东一直在,当她是中暑,解开她衬衫的扣子降温,让她顺畅呼吸,最后也是他背她去学校的医务室,校医说她只是低血糖。她看到他松了一口气,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是不是从那时开始,他已经展露出成为医者的天分?有位诺奖得主曾说,只有道德高尚的人才能成为医生。

她永远记得当初趴在他背上时看到他鬓边流的汗,空气里不仅有雨后潮湿的气味,还有两个年轻身体挥发出的汗水的微酸。她随他的步伐轻轻颠来颠去,心口是热的,有点紧张,就像现在一样——怕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我是不是胖了?”莫澜没来由地问了一句,程东这时才意识到他的手臂压在她胸前,熟悉的曲线贴着他的皮肤,是即使隔着衣物也无法忽视的触感。

他放开她,确定她可以站稳,冷声道:“你自己回去,别再跟着我。”

莫澜撅了撅嘴:“摸都摸过了,也不肯载我一程?”

恍惚间,程东仿佛也被回忆的流弹击中,那杀伤力太大,他身体微微一僵,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越下越大,他趟过小区院子里一洼洼的积水去取车。其实他的车就停在路边,关上门,就与外面的世界相隔绝,风声轻了,雨声也小了。

他发动车子,看着细密的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越积越多,汇成小溪般一股股流下去,直到雨刷摇摆一次,把水渍都抹掉。

他应该就此转动方向盘离开的,可是他没有,他一直看着车头前方,像在等待一个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人。

莫澜果然没再跟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把几千块买来的皮包顶在头上挡雨,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地打车。

她一定是没带伞,程东想。这女人就是不管旱季还是雨季,从来都不知道要在包里放一把雨伞,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只能在屋檐下等,等到她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才冒着雨另外想办法。

她包里都装了什么呢?唇膏、粉饼、睫毛膏、镜子、梳子……有时还装着食物,漫画,笔记本,书,就像王老今天给她的那一本。

他想到她把书拿在手里时那个有点耀武扬威的表情,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却化了妆的女孩子,霸占了他自行车的后座,边嚼口香糖边扬起精致的下巴说“背都背过了,载我一程呗”。

她明明是为体育课上的事来道谢的,却又那么理所当然地向他提要求,完全不理会他冷若冰霜的臭脸,跟在他自行车后面慢慢走出两站地。

程东闭了闭眼睛,好像已经不能理解十六岁的自己为什么没有骑上他的山地车飞速离去,反而跟她一前一后走了那么远。

如果那时他骑上车走了,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这十多年的恩怨纠葛?

他心烦意乱,一脚油门把车子开出去老远,最终却又在路口掉头回来。

他在莫澜面前停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鞋面。

“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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