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优低着头切鹅肝,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孟西城笑道:“别以为给我戴高帽子就不会说你。你身体刚好一点,这些东西可不能多吃,尝尝味道就行了,啊?”
“知道了。”莫澜很少服人,在他跟前却难得的听话温驯。她忿忿地用叉子戳盘里的龙虾肉,假想每一下都戳在程东身上,又裹起酱汁来塞进嘴里,用力地嚼。
也许是想得也太用力,看到程东从咖啡店门口走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看错了。
“那不是程医生吗?”孟西城也看到了,“原来他也到这儿来吃饭?”
莫澜收回视线,神情如常:“你可别误会啊,我可不知道他会到这儿来吃饭。”
“嗯,这店开了没多久。”唐小优也知道莫澜不可能料到程东会到这儿来,毕竟到这儿来吃饭是她的建议。不过程东工作的医院就离这儿不远,就算会在这里遇见他也不稀奇。
他似乎约了人,熟稔地坐到吧台的位置,清甜可爱的老板娘亲自招呼他。
莫澜心里酸了酸,撇嘴嘟囔道:“桃花眼,招蜂引蝶……”
程东这时也看到了她,稍稍一怔,大概也有些意外。再看到她那一桌子的食物,眉头又皱了起来。
彼此都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正好装作是陌生人。
莫澜的意大利面才吃了一半,却没了胃口,心不在焉地把面条卷在叉子上,随便吃几口又放下,不由自主地拿眼睛去瞄程东那边。
他约的人来了,居然是个女孩子——个子不高,中等样貌,很拘谨地在他身边坐下,先为迟到道歉,然后认真拿过餐牌看起来。
程东很绅士,为她拉开椅子,怕她个头矮坐吧凳吃力,还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主动请服务生倒了一杯柠檬水来给她。
莫澜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感觉被他握在手里的不是装了水的玻璃杯,而是她的心脏。
他手握得越紧,她心房也收缩得越紧,好像快要喘不过气。
他居然真的在相亲啊?
孟西城不知什么时候把她面前水杯里的水换成了温水:“是不是吃得口渴?别总贪凉,喝点热的蜂蜜水吧!”
她扭过头来看他,正好瞥见他眼中的了然和温柔。
“我没事,吃东西吧!”
她稳下心思,耐着性子把意面吃完,刚放下叉子,程东那边的相亲竟然就结束了。女孩子意兴阑珊地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拎着个小盒子就走了。他好像也没有相送的意思,还坐在位置上一口一口喝他的冷泡茶。
这相亲八成是没戏,莫澜心里又欢喜起来,贪婪地嗅了嗅空气中的咖啡香气,语调欢快地说:“好饱,可以上甜品了吧,我都等不及了!”
咖啡她不能喝,闻闻味道就好,蛋糕还是能吃的。
她抬手叫服务员,老板娘亲自走过来:“你好,需要什么?”
“可以上甜品了,我点的是巧克力熔岩蛋糕,稍稍加热一下再上吧!”
老板娘回头看了看放甜点的玻璃柜,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啊……不好意思,巧克力熔岩没有了,最后一份已经刚刚被那位小姐买走了。”
噢,原来刚才她手里提的那个小盒子就是蛋糕啊!
有没有搞错啊?跟程东相亲都不说了,还买走了最后一块她心心念念要吃的蛋糕,这简直是专业给她添堵。
“怎么能这样,明明是我先点的呀!就算我不要求马上上桌,也不该卖给其他人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交代他们要保留……”
年轻的老板娘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大概跟唐小优差不多大年纪,脸上却满是与年龄不相符的稚气,眼神也单纯得过分。很漂亮可爱的姑娘,智力发育上却应是出了一点问题的。
莫澜他们都看出来了,也不忍心再为难她,退而求其次道:“那还有什么热烤的蛋糕,随便来一份吧!”
“好。”老板娘脸上露出笑容,“我们的百香果椰蓉蛋糕也很好吃的,我送给你们吃,不要钱!”
“哎,不用不用,只要下回再来的时候你给我留一个熔岩蛋糕就行了,我爱吃那个。”
“没关系的,下次给你留,这次是我不对,蛋糕就送给你们吃。”她有她的坚持。
孟西城劝莫澜道:“人家这是表示知错能改的心意,你就别再推辞了。”
莫澜不好再多说什么。本来她自认不是个感情特别充沛、富有同情心的人,但这毕竟是个看脸的世界,眼见一个开咖啡店的白富美有这样的缺陷就像看到缺了手臂的维纳斯,多少也会替她惋惜。自立已是不易,还要开门做生意,他们这些身体健全的人怎么好意思占人家便宜。
莫澜看着她绕到操作台后面,又给程东加了一回茶,然后才端起盛蛋糕的盘子往他们这桌走过来。
大门上挂的小兔响起欢迎光临的声音,店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步伐大而快,跟她撞个满怀。
“怎么这么不小心?端着东西就走慢一点。”
莫澜眯了眯眼睛,这么不客气,一个大男人是打算欺负女人吗?她盯着盘子里的蛋糕,要是蛋糕翻了、碎了,她就有理由出声教训他了。
“对不起。”老板娘连声道歉,等看清了来人,兴奋地笑起来,“敬之!”
骆敬之拨开她抓住他衣服的手,看着她手中的盘子:“我说过多少次了,这种事你不要亲自做。”
“没关系,我能做好的。你看,蛋糕没摔,盘子也没摔。”她献宝似的把盘子捧到他面前,他却只是漠然地别开眼。
莫澜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情况,但莫名被那个眼神给伤到了。
程东冷漠起来,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第21章 一生恰如三月花〔2〕
“敬之,这边。”程东在不远处抬了抬手,骆敬之微微点头,朝他走了过去。
这竟然也是他约的人?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朋友看起来跟他还真像。
“你没事吧?”莫澜的蛋糕终于上桌了,她看到老板娘工作服胸前口袋的搭口处用黑色绣线绣的名字,问道:“你叫殷长安?”
“没事。”她摇头又点头,依旧笑眯眯的,“嗯,你叫我长安就好。”
“这名字真好听。”莫澜抬了抬下巴,“刚才那个凶巴巴的,是你什么人?”
“敬之不凶的,”长安连忙摆手替他辩护,“他只是关心我,怕我做不来店里的事。他一直对我很好的,他是医生,很好的医生。”
原来也是医生。莫澜道:“是你老公?”
“嗯。”长安点头,脸上浮现羞涩的绯红,转身跑回操作台去了。
“看来是我们杞人忧天了。”孟西城看穿莫澜的心思,“也许每对夫妻的相处之道都不太一样。”
“倒不如说她这样的人比较容易快乐。”唐小优出奇冷静地插话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不是歧视。”
孩子的天真和宽容超乎想象,倘若一个人永远都是孩童心性,也就体会不到成人世界的残忍和缺憾。
莫澜说:“但愿只是我想太多。”
甜品上齐,唐小优吃了几口就起身道:“我晚上还要上课,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孟西城随口问她:“上什么课?”
“跆拳道。”
她多看莫澜一眼,欲言又止。莫澜挥手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喝咖啡,这块蛋糕吃完今天就不吃也不喝了。放心吧,快去,别迟到了。”
小优走后,孟西城才笑道:“现在的女孩子厉害了啊,能文能武。你这助理找的不错,既关心你的身体,又操心你的终身大事。”
“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她是有意给我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吗?”他察觉好多次了,只要他来找莫澜,如果恰好唐小优也在,她总是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或者干脆悄悄消失。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只剩他跟莫澜两个人了。
莫澜却不以为意:“小优是不错,打着灯笼也难找这样的好助手。不过你别想多了,她只是不习惯跟你这样的大人物相处,不是要做红娘。”
孟西城失笑:“我这样的大人物?”
莫澜敛去笑容:“小优以前是个叛逆的不良少女,后来失手伤了人,被送进工读学校两年。她改好了,考上大学,读了法律,但还是做不了律师,只能做助理。”
孟西城沉吟,她解嘲地说:“我比她幸运,至少我没有案底。”
程东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莫澜他们的对话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看得出她跟孟西城相谈甚欢。
他杯子里的茶见了底,骆敬之拦住他道:“有酒就别喝茶了。”他朝殷长安招手:“把我昨天放在这里的那瓶酒拿来。”
程东笑了笑:“虽然这是你的地盘,不过毕竟是咖啡馆,公然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骆敬之不置可否,拿过那瓶白兰地倒进杯子里:“这是我有个朋友从他澳洲的酒庄带回来的,跟我们平时喝的欧洲酒不太一样。”
两人碰杯,水果经年累月发酵后的纯冽香气冲击着程东的感官,他喝了一口,问道:“这次回来,不走了?”
“嗯。”
程东抬头又打量一番这爿小店:“安居乐业,挺好的。”
骆敬之道:“不是我想要的,有什么好?”
“至少还是能拿手术刀,公立医院的平台也更大一些,适合你施展拳脚。”
他跟骆敬之是差不多同期进入同一家医院的医生,骆敬之还长他两岁。两人同属外科系统,又是同期医生里最被看好的两把刀,程东专攻胸外,骆敬之则偏向肿瘤治疗,两人惺惺相惜成了好朋友,后来又同时获得公派留学的机会。然而骆敬之却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他则去了日本,等他回来遇上莫澜,恋爱结婚,敬之已经比他快了好几步,早已为人夫了。
这几年骆敬之在其他医院发展,到北京天津等地进修和挂职锻炼,勤奋加上天赋使然,也已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年轻专家。
当年跟他们同进同出的不少人已经不做医生了。
骆敬之笑了笑:“平台大,矛盾也多。说起来,我还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你有没有擅长医疗纠纷方面的律师可以介绍?听说你太太好像就很厉害,方便引荐一下吗?”
程东一愣:“怎么,刚回来就遇到麻烦了?”
骆敬之摇头:“不是我,是其他人。”
程东无言,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莫澜。她蛋糕吃到一半,大约是奶油沾到了嘴角,孟西城隔着桌子用餐巾替她擦,不知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笑起来。
孟西城正好回头,两人视线相触,程东有些狼狈地回神,喝下去的酒仿佛在胃里鼓酸冒泡。
骆敬之叫他,他才一字一句地说:“没错,她是这方面的律师,不过我们已经离婚了。”
“这个我也有听说,会不会让你很为难?不方便就算了。”
程东没来得及回答,他又笑了下,接着道:“当初钟主任那件事闹得挺大啊,没想到你们固执己见到最后,还是分开了。你比我果断,都说婚姻是围城,你倒来去自如。”
程东轻轻蹙了蹙眉头,忍不住看了看操作台后面忙碌的殷长安。她虽然有缺陷,但当着她的面公然说这样的话,总是太伤人。
长安却无知无觉,扬起脸朝他们笑。
这样的笑容让他心头微微一滞,不由想到另一张脸。他拒绝她,冷待她,她也总是笑着。
他暗自叹口气,道:“不说这个了,你先告诉我是什么案子,你要帮谁找律师?”
骆敬之看了看长安,似乎有顾忌,但还是拿出一张照片放在程东面前,指着中间一张面孔道:“还记得她吗?”
“记得,高薇,当年带教老师一直说她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还当医生,高薇……高危。现在好像在生殖遗传科,也是年轻骨干了。你们还有联系?”
骆敬之缓下神色:“嗯,她是我大学同学。”
程东能感觉到他话里话外的那种微妙,再看那张照片,是当年在医院实习时他们几个关系比较要好的年轻人一起拍的,高薇站在中间,身旁就是骆敬之,两人挨的很近。其实他们应当不止是同学,但有的事当年没好意思问,现在也就不好再问了。
程东等他继续。
骆敬之道:“现在不孕不育症常见,这几年做试管婴儿的人越来越多,她在这个科室本来是前途无量的。但是最近有一对夫妻偶然发现通过试管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不是亲生的,闹到医院里来,一查才发现,是当年跟另一对同时做试管婴儿的夫妻把胚胎弄错了。”
程东一怔:“有这样的事?”
“嗯,另一对夫妻是外地人,其实胚胎移植一直没做成功,没有孩子,知道这件事后也赶到南城来。现在情况很尴尬,医院和科室都承担了相当大大的压力。当年负责这两对夫妻的医生去年移民去国外了,有孩子的这对夫妻在怀孕前挂高薇的号看过一次,现在就缠上了她,已经闹得她没法正常上班了,这几天都在休假。”
“所以你想请律师帮她?”
“因为涉及到孩子的抚养权,很可能会闹上法庭。不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件事医院肯定有责任。高薇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我怕她会受不了。”
程东沉思片刻,问道:“一定要找她吗?”
骆敬之笑了笑:“我想帮这个忙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今非昔比,我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件事。程东,我可以信任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所以你看重的人,我也信得过。如果你觉得为难就算了,我再想其他办法。”
程东定了定神:“没关系,我帮你跟她联系。”
他再看向莫澜坐的位置,发觉她已经不在位子上了。刚刚孟西城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跟她低语了几句就往外走,他本来以为是因为工作上或者别的什么事必须提前离开,还为莫澜突然落单而莫名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谁知她很快也收拾东西出门跟了上去,门外有汽车发动的声响,这个时间……难不成她还要孟西城送她回家?
☆、第22章 一生恰如三月花〔3〕
其实莫澜没叫孟西城送她回家。孟西城总是很忙,手机一响她就有不祥预感,果然通话结束就说他要走。她一个人坐在咖啡馆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被程东看到她落单肯定又要暗自笑话她,干脆就跟孟西城一起出来了。
孟西城没开车,她主动请缨开车送他到单位去,半小时的车程她二十分钟就开到了。
“没想到你开车这么野,”孟西城故作惊魂未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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