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心的不是被冤枉,被谩骂,而是被詹佑成不信任。大概就连他也觉得程思雅脸上的伤,是因我而造成的。
哦不,应该是直接造成的。如果不是我抢了她的未婚夫,也不会费尽心思把我骗到医院里去,当着詹家人的面前演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戏。
从早上到下午,我一直坐在妈妈的骨灰前不说话。
直到傍晚时分,我才离开了寺庙走在田野间。遍地的小黄花随风摇动,我打开手机想要看时间,屏幕上突然显示徐成亮的来电。
逃避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我默默地接通了电话。“喂……”
“小梦,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徐成亮的语气急切,劈头就骂:“我打了你很多次电话,为什么关机了?”
我看着天边的夕阳,心情恍惚地应答:“很抱歉,今天发生了点事,我需要冷静一下。”
电话的那头沉默起来,隔了足有一分钟,徐成亮才语气凝重地说:“小梦,你要冷静一点……你爸他……今天中午走了。”
第三卷 蜕变 119。心如刀割1
徐成亮的声音犹如最坚硬的长矛,直插至我的心底。以我对他的了解,不会在这些事情上与我开玩笑。
隔着电话,我似乎能感受徐成亮的紧张。深呼吸,然后抬头看着头顶的大树,我忍不住自嘲说:“我爸走了?他这次又去哪里了?我没有去烦他呀,为什么要走?”
“小梦……”徐成亮的语气满怀忧心,声音逐渐变小:“冷静一点……你爸中午突然晕倒,送到医院也没抢救过来。你的继母打不通你的电话,几番辗转以后找到了我。”
我的双腿一软,无力地坐在田间小路上,眼泪忍不住滑落。“怎么会这样?徐成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成亮沉默片刻,才忧心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接你,现在赶去增城还来得及参加他明天的葬礼。”
一小时后,我和徐成亮踏上了前往增城的高速公路上。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二次踏足这个陌生的城市。第一次是一年多以前,詹佑成陪我到增城寻找失踪多年的父亲,而这次,想不到是参加他的葬礼。
当日与他见面的情景历历在目,他骂我的那些话语言犹在耳。我知道自己恨他,恨他的冷漠,更狠他的绝情。
可是得知他离去的消息以后,我的心为何会这么痛?
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八个年头,即使是石头也能捂出感情了。更何况,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
十八年的相处,早已从心底生出了感情。即使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我仍然感谢他在那十八年光景,给予我的养育和照顾。
在进入市区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徐成亮突然扭过头,轻声劝说:“节哀顺变。”
我仍然困在悲伤中无法抽离,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爸爸很多年前对我万般宠爱的情景。擦了一把眼泪,我缓缓抬头对上徐成亮关切的目光,强忍心中的痛楚问道:“他好好的为什么就走了?我以为过几年他就能看透,选择原谅我和妈妈,可是……”
“你继母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只说他这段时间的病情反反复复的,中午突然在店里晕倒。可是送到医院以后,已经抢救不过来。”徐成亮看着前方的红绿灯,神色也变得凝重。
爸爸的新家位于市区的自建楼,徐成亮带着我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来到了一户粉色外墙的独立屋。门口点燃了白色的蜡烛,我知道本地人有一个风俗,家里凡是人离世就会点燃一盏,为亡魂点燃一盏回家的亮灯。
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徐成亮扯住我的手臂往屋子里走。爸爸的黑白照摆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身穿亚麻色孝服的中年妇人和小孩正跪在地板上烧纸钱。
中年妇人和小孩我见过一次,是一年前我来增城与爸爸见面的那一天。
徐成亮把纸钱递给我,轻声提醒说:“给他上香烧纸钱吧。”
我木讷地接过徐成亮手中的纸钱,心情沉痛地照着他的说话去做。桌面上那张黑白照的笑容,对于我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往事如黑白电影般在脑海中重复播放,那些快乐的往事清晰地浮现。爸爸怎么就这样走了?他不是说让我别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吗?我已经接受了现实,打算一辈子都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何……为何他还会丢下我走了?
“你就是小梦吧?”妇人抬起头,双眼肿成了核桃,声音也变得沙哑。“你可以叫我琼姨。”
我含泪默默点头,想要安慰她,却发现说话卡在嗓子眼,无法吐出来。我走上前把她扶起来,大概跪得太久的缘故,琼姨的双腿也变得僵硬,咬牙扶住我的肩膀勉强站了起来。
她擦了擦眼泪,轻轻把小男孩搂入怀中,苍白的脸容上尽是悲伤。“你们的事我也听说过……我通知你过来,是希望你能送他最后一程。”
“谢谢你。”我捂住胸口的位置,压抑而难受。
“扶我到那边坐坐吧。”琼姨神色憔悴,无力地挥了挥手说。
徐成亮小心地搀扶琼姨走到角落里椅子坐下来,我想也没有想就跟了上去。
我们并排而坐,她就像受了极大的刺激,自言自语地说:“他走得太突然了,我现在还觉得他还在身边……早上还说好过几天带小健到海滩玩,中午就突然晕倒了……”
“节哀顺变。”除了这句话,我已经想不到其它安慰的话语。抽了抽鼻子,我垂头不说话,陪着琼姨一起默默掉流泪。
“他前几天到海市看病的时候,还说在医院见过你。只是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已经冲进电梯。他在心里惦挂着你,说当时对你说的话太狠了,后悔不已。”琼姨心情沉重地开始回忆,边说边哭,声音也哭得沙哑。
我擦干眼角的泪水,随口问道:“他的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要到海市看病?”
琼姨摇摇头,解释说:“他有哮喘病,一直无法根治,我猜你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他听说海市的医院有专科医生前来坐诊,对治疗哮喘特别有效,所以打算过去看看……想不到病没看好,人就没了……你说只剩下我和小健,以后该怎么呀?”
“别太伤心,注意保重身体……”我轻轻握住琼姨的手,轻拍以示安慰。“小健现在很需要你,他还小,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谢谢你……”琼姨掏出手帕擦眼泪,脸上按捺不住伤悲。“我是从清宁市远嫁过来的,在这边没有什么亲人,我什么都不懂,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你。小梦,谢谢你能过来……”
我能体会琼姨此刻的心情,丈夫走得突然,所有的重担压在身上,儿子的年纪还小……我知道在这个时候,陪伴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这晚,我陪在琼姨身边为爸爸守夜。她对我说了很多这些年以来,爸爸创业的艰辛。我一直以为他现在变得风光,却不曾想到这种风光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艰辛和汗水。
琼姨伤心过度,身体也不好。所以爸爸的丧礼,是我和徐成亮一手操办的。
看着至亲的遗体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像缺堤了一般。事实变幻无常,浮浮沉沉的这几年我早已看透了残酷和现实,却想不到仍然无法看透生死。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天灾人祸、生老病死,虽然是最平常的事,可是我却无法释怀。
有人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其它都是闲事。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美好,也没有任何事比好好珍惜眼前人来得可贵。
我在永久墓园帮爸爸挑选了一块墓地,背山面海,风景优美。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刻还记恨着妈妈,可是我知道,他们曾经深爱过,已经足够。
年轻的爱情总是充满欺瞒和伤害,只有死亡,才能让所有的哀伤淡化。
傍晚时分,徐成亮安顿好琼姨和小健以后,才带着我离开增城。
车子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思绪也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徐成亮很担心我,一直努力寻找话题开解,可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因为塞车的缘故,下高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
车子还没驶进市区,手机开始不停歇地震动。我心情烦躁地挂掉,詹佑成又继续打;我继续掐掉,他仍然锲而不舍地重拨。
我的情绪本来就很低落,忍不住按下接听键,脱口骂道:“你到底烦不烦,我都挂了你好几次电话,为什么还要打过来?”
“跟谁在一起?”詹佑成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听得出来心情并不太好。
我怒了,脱口骂道:“我跟谁在一起,与你有关系吗?你这个时候不是留在医院安抚你的妈妈、贴身照顾程思雅吗?为什么还要找我?”
“我问你现在跟谁在一起?”詹佑成的坏脾气终于爆发了,大声吼了出来,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意。
大概徐成亮也听到了,无奈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可是,我与谁在一起,与詹佑成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如果他珍惜我心疼我,昨天中午在我离开病房以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安抚我?在我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为什么陪在我身边的不是他?
“林夕梦,你能不能冷静点再说话?”詹佑成几乎是吼出来的,隔着电话我也能听到汽车刹车的声音。“我到酒店找你,为何前台说你退房了?这么晚你到底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我也有脾气,果断掐掉电话,然后关机。
“你没事吧?”徐成亮关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却发现自己虚脱得就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掉了。
“如果是你,会选择相信我吗?”我不自然地笑了起来,内心却充满了伤悲。
第三卷 蜕变 120。心如刀割2
徐成亮抿了抿嘴唇,把车子停靠在一旁,疑惑地盯着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跟詹佑成吵架了吗?”
“不是吵架。”我强忍心中的酸痛,咬牙切齿地说:“是因为他不信任我。”
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徐成亮与我坐在狭隘的车厢内,他安静地听我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说完,我的心突然抽了一下,苦笑着问徐成亮:“很可笑,对吧?谁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全世界都认为我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不光抢男人,还在程思雅躺在医院,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去欺负她的狠毒女人?”
徐成亮微微叹了口气,表情坚定地望向我,语气十分肯定:“虽然我与程小姐不熟,不清楚她为何会这样陷害你。但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你相信我?”心底浮起了说不清的疼痛感,我知道徐成亮不会骗我,他是真的相信我的为人,而不是纯粹为了哄我。
“你的眼睛不会说谎。”徐成亮抽了一张纸巾,把我擦掉眼角的泪痕,劝慰说:“可能詹佑成一时间还没缓过来,多给些时间他想清楚,也许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喜欢一个人,应该学会包容和理解。”
我使劲摇头,苦笑说:“可是……根本没有人相信我,你没看到詹佑成的妈妈,看我的眼神就像随时要把我撕碎似的。”
“都不容易。”徐成亮是个冷静的男人,不会因为同情我而失去理性。“要顶着所有人的压力与你交往,承受的压抑有多大,你肯定想象不到。”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作为当事人,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明天早上醒来了再说。”徐成亮重新发动汽车离开,还不忘叮嘱我说:“我知道你这两天的心情很差,心情也烦躁。可是如果两个人都处于冲动的状态,根本无法好好沟通。”
我沉思片刻,才勉强点头同意。
“助理我已经帮你找到了,公寓也已经付了租金,明天开始你可以搬过去。”徐成亮做事很有效率,细心安排好一切。
我感激地说:“谢谢你……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我都快忘了搬家的事。”
“如果想要感谢我,记得以后活得开心一点。生活就是这样,总会有低潮的时候。只要你足够坚强,才不容易被打败。”徐成亮专注地握着方向盘,逐字逐句地说。
回到徐成亮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我怀着恍惚的心情钻出汽车,跟在他的身后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可是前方突然闪过一抹黑影,“砰”的一声把徐成亮按在柱子上。还没待我反应过来,詹佑成已经挥起手中的拳头,直径往徐成亮的身上砸过去。
詹佑成的身体高大,打架处于上风。他脾气暴躁地揪住徐成亮的衣领,狠狠往墙壁上撞过去,怒骂道:“我警告过你,不要碰我的女人!”
我惊恐地看着两人厮打成一团,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上前阻止。我抱住詹佑成的腰,大声吼道:“别打了……”
“别打?我的女人也敢打主意,能不打吗?”詹佑成疯了似的踢了徐成亮一脚,痛得他失声叫了出来。
我扯住詹佑成的手臂往后拖,可是他的力气比我大,无论怎样也拉不开。
“够了,别打!”我声嘶力竭地吼道,冲上前挡在徐成亮的身前。
詹佑成的拳头不长眼睛似朝我的方向冲过来,我吓得闭上眼睛,耳边突然响起骨头与水泥墙壁相撞的响声。
“够了,三更半夜你到底发什么疯?”我睁开眼,用力推了詹佑成一下。他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红着双眼望向我,脸上满是嘲弄。
“你也知道现在是三更半夜,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们这些日子住在一起,对吧?”詹佑成失控似的踢翻了身后的垃圾桶,扯住自己的短发,在原地绕了一个圈。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他咬牙切齿地指着徐成亮,苛责道:“你这个叛徒,被秦万江挖走就算了,还要跟我抢女人,是谁给你吃了熊胆?”
原本一直沉默不说话的徐成亮,终于忍不住拉开我,冲上前骂道:“男人要用男人的方法解决问题,欺负女人算什么?当日你是怎么向我承诺的?你说如果小梦回来,就不会再放手。可是现在呢?为了程思雅伤害她,算什么男人!”
“你他妈的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我和小梦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詹佑成大步走上前,拳头还没甩出,徐成亮已经反应及时,握起拳头朝他的小腹处狠狠砸过去。
“这一拳是替小梦还给你的,既然不好好珍惜,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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