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的房间一片漆黑，隐隐约约只能看见房门出一团小小的黑影，和她盈着水光的双眸……
该死的，梧桐，你不能这样！
你到底在拗什么脾气，你只是下人而已……
她狠狠的骂着自己，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掌心也不觉得痛……
一门之隔，仿佛两个世界……
走廊上的壁灯散发着柔和却明亮的光芒，蒋宴泽用力的一步一步走在红木地板上，发泄他心中不满……
他很烦躁，也很莫名其妙……
早上离开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他心中还坚定的想着要拒绝，毕竟梧桐的房间里还有温瑾瑀那个“危险人物”，只是当听见萧楹略带哭腔的凌乱话语后，他却说不出推辞的话来了。
那个衣裙飘飘，天真甜美的女孩现在是怎样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他在脑中大概想象了一下，便犹豫着点了头。
“好，我现在过来，你在哪儿？”
其实对他来说，用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是麻烦，他打定主意，要赶快回到医院去，却没想到萧楹哭得那么厉害，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红肿的双眸泛着惹人生怜的水光……
他是想送她回家的，可她却说不能让她爸妈看见她这幅样子！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在他的安慰下已经平复了很多，只是那天蓝色的连衣裙摆上弥漫了一片大大的污迹，散发着甜腻的果香，滴滴答答的还往下滴着水……
送她去酒店洗过澡，再买了一套衣服给她后已经是下午了，萧楹捏着裙角感激的看着他时，他却没有丝毫其他的想法，只是频频的看手机上的时间，明明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他也没感觉丝毫愧疚，只是拉着她匆匆的离开了酒店……
在萧楹疑惑的目光下，飞车送她到家，扔下一句“我今天有事”便火速的赶去了医院。
交过无数的女朋友，英雄救美，耐心安慰后应该发生些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何况，他在萧楹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第一次，蒋大少爷在面对心仪的女孩时落荒而逃了……
“哦？蒋小姐吗？她已经出院了。”
他一直享受女人的注目，可面对护士小姐害羞偷瞄的目光时，他第一次狠狠的瞪了回去，心中在一瞬间一片空白……
走了？出院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刹那间喷薄而出，填满了整个脑海，他立刻便急了，仿佛连普通的常识都没有了，一切都联系着昨晚的事往坏处想了去……
不辞而别？被温瑾瑀带走了？魏道忠？还是梁文泰？？
他的联想越发丰富，却连最基本的“出院回家”都忽略了……
人越是紧张，越是重视，就越着急，越慌乱，失去冷静，直到发现自己像个白痴……
所以，他白痴的连这些也没有想到，只觉得他身边若是没了梧桐，该怎么办？
他最好的……兄弟…最信任的……亲人……
所以，他立刻冲出医院到处漫无目的的去找她，然后疯狗一般跑到温瑾瑀家去咬住了他……
现在回想起来，温狐狸果然是狐狸，面对焦急的他，只是冷冷一笑。
“我不知道。”
他明明都知道……
蒋宴泽越想越气，想狠狠一拳头挥向温瑾瑀的脸，也想把那个白痴似得自己抹去……
可是他更加不明白，梧桐这莫名其妙的反应……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他这么晚才回来，甚至顶着不知道蒋意天有没有回来的压力在外面到处找她，若是以往，她早就给他打来夺命连环Call，或是亲自来逮他了……
怎么这次这么安静？
蒋宴泽愣在楼梯中间，心中愈发疑惑。抓耳挠腮也想不明白，他顺手往兜里摸去，然后一声怪叫……
“咦？？”
手机呢？？搜查全身上下，两个口袋都被他翻了出来，他摁着太阳穴，使劲儿回忆起来，半饷，狠狠一拳捶向掌心……
温莎皇室……
089 你是不是发现了？
089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长。
第一次，她没有下楼去为他热一杯牛奶，他会不会睡不好，她现在没有那个力气去想。
坐在地上良久，直到双腿都有些隐隐发麻了，她才缓缓抬起了头，撑着书桌站了起来，只是一个不小心，酸涩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差点栽倒下去，她敏捷的一把拉住了抽屉的把手，才没有摔下去。
心有余悸的呼出一口气，她拍拍胸口，站起身来，只是目光落到被她不小心打开抽屉上时却愣住了。
几个包装完整的盒子满满的占据了整个抽屉。
那时她原本从网上淘来准备送给蒋宴泽的道歉礼物，他心爱的那些模型……
道歉？
现在还需要么……
她又该怎么故作淡然的把它们拿给他？
算了……梧桐闷闷的一把关上了抽屉，眼不见为净……
有机会再给他吧……
即使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无理很幼稚，可是她也做不到装作没事的样子。
心里很难受是真的……不想要看见他也是真的……
就让她冷静一晚上吧，明天早上，她又会是那个雷厉风行，为他面面俱到处理麻烦的梧桐了……
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用力将自己扔到床上，深深的将脸埋进了枕头里面。
什么时候能睡着？
梧桐不知道，蒋宴泽也不知道……
他会睡不着，这件事很罕见，可即便是做了几十个俯卧撑，仰卧起坐，外加慢跑半小时，他还是在偌大的床上辗转反侧，焦躁的将薄被揉成了一团，仍旧没能生出半分睡意来。
目光灼灼的盯着天花板，床头的台灯明晃晃的亮着，那上面将嘴巴裂开的大大的路飞好似在嘲笑他一般……
越想越觉得烦，像个孩子般在床上一阵乱蹬后，蒋宴泽喘着气坐了起来，月光将他姣好的身形完美的勾勒出来，他狠狠的几拳头砸向床上。
竖起耳朵老半天了，门外还是没有传来丝毫动静。
不来了么？
今晚真的不来了么？
以往两人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个夜晚，她总会端着一杯热牛奶敲响他的房门，即使是睡着了，即使是在斗气，她也毫不在意的开门进来，平静的将牛奶放在他的床头，忽视他的任何反应。
十七年来如一日。
蒋宴泽现在总算明白了什么是习惯的可怕性……
他该死的发现，自己没有喝下那一杯她亲自送来的热牛奶，居然真的会睡不着……
不管是心里作祟还是身体习惯，总之，他很确定的是，他现在，失眠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执拗的不想要叫别人给他送来，也不想要自己下去热一杯，他紧紧的盯着房门，心里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或许下一秒，那熟悉的人就会面无表情的开门走进来，在他床头放下那散发着诱人奶香的杯子，然后淡淡的说道。
“少爷，牛奶，喝完再睡。”
嗯，他期待的的确是这样……
可是，没有。
时间流逝，夜色已深，连房间外偶尔传来的脚步声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磨人的安静，安静的他只能听见自己不耐的呼吸声。
他翻身下地，光着脚走到巨大的落地窗旁，撩开帘子，歪着脑袋，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向楼上望去，张牙舞爪了半天，却毫无收获，楼上的灯光好似已经全部熄灭了，连动静都听不见半分……
蒋宴泽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烦躁不安的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他还是不愿意自己去厨房端一杯牛奶，好像那样做的话，就真的打破了全部的期待……
与蒋宴泽相反，梧桐维持着这个趴着的姿势已经很久了，她一动不想动，即使是睡不着，她也是那么平静……
这真的是一个格外漫长的夜晚……
蒋宴泽顶着两个熊猫眼躺在被他蹂躏得凌乱不堪的大床上，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变亮时，心中已经能骂的从头骂了个遍……
该死的，他到现在也莫名其妙！
就算他没陪她出院，就算他把手机落在了温莎皇室所以没接到她的电话，就算他……
等等……
满脸黑沉的男人突然猛地坐了起来，瞪圆了双目。
他把手机落在了温莎皇室，所以梧桐打不通他的电话，所以她肯定会用老办法定位他的位置，所以她一定看见了……
蒋宴泽一拳头砸向他自己的脑袋……
他真的就是个白痴……
“少爷！起床了。”
等了一晚上的人现在才敲响了他的房门，那一杯热牛奶他到底没有喝上……
郁闷和懊恼的心还没有过去，蒋宴泽被吓得一惊，来不及多想，“刷”的躺回床上，拉过薄被搭在身上，在她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双目立刻闭上，努力的让呼吸听起来平稳得如同睡着了一般。
“少爷！”
他感觉到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微微皱眉，却坚持着没有睁眼，随后梧桐“啪啪”几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背上。
“少爷！起床了！”
“嗯………”
他装得好似刚醒过来一般，睡眼朦胧的睁开一条缝隙，一个熟悉身形便落入眼中。
是梧桐，以往的那个梧桐。
高高的马尾，利落的工作套装，淡然的表情，冷静的双眸，连推着眼镜的动作都一样……
仿佛昨夜那个声音里透着异样的她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蒋宴泽感觉自己好像迷惑了，到底是他自己多心了？还是……
可她昨晚真的没有来，他一整晚的失眠不是假的。
他揉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清晨的嘶哑。
“这么早……让我再睡会……”
“衣服我给你拿过来了。”
一堆衣服被她扔在了他身上，便见她转身就走。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在楼下等你，少爷。”
蒋宴泽揉着眼睛的动作僵住了，心里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怪异。
这算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她发现了他早就知道了她偷偷在手机里安装的软件，还用来定位过她所以才生气吗？
现在却又如此平静，如此自然……
那他一晚上的辗转反侧胡思乱想又算什么？？
“哦，对了，少爷。”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在蒋宴泽忐忑不安中缓缓走近，从怀里拿出一叠东西来递了过来。
“这是关于周年庆上的意外，老爷要求的检讨，已经以你的口吻和名义写好了。”
看着眼前愣住的男人，梧桐歪了歪脑袋，不解的将手中的东西又往前递了递。
“少爷？”
蒋宴泽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望着她，不安的开口道。
“梧桐，你是不是发现了？”
她的表情缓缓僵硬，心中猛地一缩……
090 毒瘤
090
发现了什么？
发现他和萧楹去过温莎皇室？发现了他将手机扔在了酒店让她找不到？
他到底指得是什么？
是不是自己昨晚的表现太过异常，以至于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忐忑与不安占据了梧桐的心，她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偏偏这幅样子落在蒋宴泽眼中，却好似成为了默认。
他拘泥的挠了挠头发，气氛忽然生出几分尴尬来。
这是默契如他们两人十七年来很少有过的……
“我……”
“我……”
同时开口，却又同时止声。
两人相视一看，又同时别扭的转开了目光。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蒋宴泽又何尝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
他一直都知道的事只是装作不知道，这样对她说？
会不会没机会见到今晚的月亮了？
犹豫与迟疑让两人错过了解释的最好时机。
明明心中所想完全不是一回事，却都又固执的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说，两人唯一相同的地方真的很不合适……
“少爷，今天有例会，中午老爷订了全家一起吃饭，所以不能耽误了，我先下去了。”
她躲避着他的目光，话落，转身便离开，步伐快得很像是逃……
“喂！梧……”
蒋宴泽一急，一只手赶紧伸出，却比她慢了一步，指尖轻轻一抓，只有空气在掌心扫过，他愣愣的看着自己定在半空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和她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这段时间，他们的生活里突然挤进来了不少人，萧楹，温瑾瑀，蒋安茹，甚至还有梁文泰……隐隐间，他甚至有了诡异的危机感，害怕她有一天不再跟在他的身后，眼睛里只看着他了……
纤长的手指缓缓收拢，在蒋宴泽的注视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
他释然的一笑，暗藏一丝落寞。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有财有名，可以肆意潇洒，可以追求萧楹，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却偏偏要求她只能围着自己身旁，只能看着自己，只能帮自己解决一起烦恼，这样的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
蒋宴泽点点头，却忍不住心中微微泛起的酸涩感……
罢了，什么温瑾瑀，什么梁文泰，她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他又能以什么样的理由却捣乱呢？这样做的结果就让两人间的关系变成如今这样，这不是在逼着梧桐慢慢远离他么……
蒋宴泽狠狠的一挥，将被子上的衣裤扫落到地上，喘息才慢慢平复下来。
为什么明明想通了，他心里会这么不爽呢？
就好像，自己最钟爱，最宝贝的模型被蒋意天砸了似得……
这种心情，与昨天听见萧楹的哭诉时完全不一样……
走廊上快速移动的人影让一旁的佣人频频侧目，而主人公却似乎完全不察，更像是在落荒而逃……
逃什么？
梧桐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好像不能单独的面对蒋宴泽了……
她逼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神经大条的蒋宴泽怎么可能会猜到她的心，只是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自然的冷静的面对他，心中忍不住的却质疑，连他的目光在她看来都好像别有深意似得……
她明知道这是自己的臆想……
不是每个人的相思都是红豆，不是每个人的单恋都是青涩的美好。
她的这份心她更觉得是毒瘤……
它不该存在，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变大。
她有意遏制，却好似无能为力……
梧桐缓缓咬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慢慢放缓了步伐。
她不能这样下去了……无论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在一切没有摊开之前，她只能咬牙一刀斩下这颗毒瘤，哪怕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