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鱼是清蒸的,青色的葱丝点缀在上面,梧桐本以为他点的都是些夸张不切实际的东西,却没想还有这么清淡的菜式,想起他刚才貌似不经意的动作,忽然明白了什么,欧阳珏心思细腻她不是第一次见识了,却没想她不过是某次和他“约会”将一盘清蒸鱼吃了大半这么点小事都被他记住了,莫名的,没感觉温暖却有些发寒,他越是城府深密,她就越是心里没底,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时间越长只会让人心力交瘁。
梧桐摆弄着手里的叉子,原本诱人的鱼却觉得索然无味了,她嗤笑一声。
“不是玩笑,那是捉弄吗?”
欧阳珏端起手旁的酒杯轻抿了一口,深红色的液体沿着杯壁蜿蜒而下,似笑非笑的说:“顾芊,你把我想得太无聊了一点,如你最不愿承认的,我是认真的,你先不要急,听我说完,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对,反正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你既然答应了和我交往,就应该做好了会发展成这样的准备不是吗?难道你认为我们俩会一直这样半伪半真的交往下去?”
是的,她既然答应了顾珩,就已经想到了以后会如何,即使不愿意承认,但欧阳珏说的没错,他们这种半伪半真的交往能持续多久?顾衍之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就算是好好的修养也无非在拖个一两年,顾珩会允许她用这种逃避似得态度拖延下去吗?他只想要顾衍之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日里过的安稳平静,放下那些自责和心结,然而,顾衍之最大的心结不就是她吗,若她能够顺利的和欧阳珏结婚,就能圆满了顾衍之希望看到她幸福的期盼,这便是顾珩对她的要求,她明明心里很清楚,却忍不住的想要拖缠,只希望越晚越好。
看着梧桐纠结的神情,欧阳珏也没在多说什么,他岂不知道她现在心里的挣扎,这件事于他于她都不能算是一件能简单做决定的事,只不过他太过精明,提前将这个滚烫的山芋扔给了她,让她去做决定,他又抿了一口红酒,这价值不菲的红色液体却一点味道都没有,是嘴里太苦还是心里涩?他扭头看向窗外,过往的人脸上挂着简单直接的表情,或是幸福或是开心或是赌气,为何这样纯粹的感情却总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拥有的?
陆陆续续端上来的菜占据了大半个玻璃桌,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却没有收到意想中的效果,一向节俭的梧桐付钱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的走出了餐厅在商场外和他作别,女人远去的背影清瘦而显得落寞,欧阳珏莫名的感到一丝怜惜,他摇摇头,转身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背道而驰的两个人越来越远。
坐上出租车时手机里收到了银行发来的消费短信,看着上面显示的数字梧桐苦笑不已,花了这么多钱到底吃了些什么她都记不清了,欧阳珏的那些话像是在她心里开了一个窟窿,茫然而空洞,他的提醒把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事实摆了上来,他说的没错,总归是要面对的,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回到酒店洗了一个热水澡,一身的疲惫尽数退去,宿醉的后遗症也慢慢的消失了,和顾珩通了一个电话,他告诉她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那些开始想要大赚一笔紧拽这股票不愿意放手的老股虫已经因为害怕而开始松手了,按照他所说的,若一切都顺利,那再过一段时日,博锐对外的三成股份应该都会全部神不知鬼不觉的收入顾珩手中了,说完这些,顾珩还问了几句她和欧阳珏的关系,梧桐含含糊糊的回应了几句便寻了个借口匆匆结束了通话,她知道凭借顾珩的聪明敏锐定能将事情猜到大半,可猜到是一回事,让她亲口说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不擅长撒谎,可这些日子却偏偏成日侵在谎言堆里,着实的难受。
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继续持续,只不过和欧阳珏的约会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完全不像是情侣的两个人依旧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情侣之间该有的活动,吃饭看电影喝咖啡,单调而无聊,然而欧阳珏却再也没做出类似那天求婚那样出格的事情来了,对于两人的关系他一概不提不谈论,风轻云淡的仿佛只不过是朋友间的约会一样,其实那日之后回酒店一想,梧桐便明白了他的意义,不过是将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她罢了,他算是如今已经表了态,就等着她的回应而已,但是虽然明白,却仍然不能那样简单的就做出回应,梧桐再暗自纠结了好几天后,决定继续和欧阳珏打太极,时间期限就是顾珩将股份全部收入手中的那一天。
周六还是要去顾家陪顾衍之吃一顿饭,聊聊天,话题无非都围绕着她和母亲去世前那段顾衍之所不知道的日子,原本顾珩担心聊这些会勾起顾衍之心里的歉疚和后悔影响他的身体状况,但在看见顾衍之惆怅之余却兴致勃勃,恨不得将关于母亲说过的每一句每一个动作每一份神情都收入心底的模样,顾珩也就作罢了,仍由梧桐和顾衍之讲总也讲不完的那些“过去的事”,一杯蜂蜜水,一碟水果,梧桐往往就能在顾衍之的床边坐上一大下午,那些漫漫的叙述中她仿佛也回到了过去,重新经历一次那些清贫却简单快乐的日子,她讲得很慢很细致,甚至生活中的一件琐碎的小事都要一点一点的讲清楚,仿佛怎么也讲不到母亲离开的那一天,床上的顾衍之听的很仔细很认真,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偶然眸子里会突然弥上一层水光,但很快就消散了,他的身子日渐的消瘦,曾经也算俊逸的脸深深的凹陷了下去,面色带着一层灰白的颓败,像是秋季末端挂在树枝摇摇欲坠的一片枯叶,不知何时一阵轻风就能将他扫落,在这样的日子中,梧桐看向顾衍之的眼神不再像开始那般疏离淡漠,慢慢的心里有了一丝怜悯一丝亲近,他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女,再大的仇怨终会被岁月所消磨,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够彻底释然,但终归会有那么一天,顾衍之或许能等到,也或许等不到……
这段日子,梧桐也发现自己每次去顾家再也没看见霍文熙那个女人,甚至于连顾嬨都没在出现了,隐隐的,梧桐也感觉是自己那天的那番话导致了一些事情的发生,但具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她却不知道,顾珩是隐藏伪装的高手,顾衍之更是深不可测的高人,她就不能指望能从他们身上看出那么一点倪端了,虽然很清楚凭顾衍之对她的宠纵,只要她开口,他虽不愿也定不会隐瞒,但梧桐却一直没问,仿佛对此毫无察觉一般,一切都看似如常,原谅她的胆怯,她不想要在看见那些隐藏在艳阳背后的阴霾或是埋藏在黄土之下的枯骨,就当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她只想当一个缩头乌龟,在股份收全之前好好的缩在龟壳里藏着。
持续了一段时间的平静让梧桐没再那么依赖于酒精,忙碌的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顾珩的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虚幻的平静,下午上班的时间,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秋季难得的高温,梧桐坐在办公室里却觉得浑身发冷,拿着手机的手不住的哆嗦,苍白的面色让看见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虽然因为最初的空降兵身份让不少人都有些轻视瞧不起她,但她很快就用实力的努力征服了一部分人,旁边位置的Vivian就是其中一个,她拍拍梧桐的肩膀,在她恍惚的眸子前挥了挥手。
“Jan?你怎么了?”
“能帮我请下假吗?”梧桐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咽了咽口水,“家里出了点事。”
虽然没问她出了什么事,但看梧桐的神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事,Vivian仗义的点点头,梧桐拎着包飞快的跑了出去。
出租车在她的催促下一路疾驰,甚至闯了两个黄灯才堪堪的才医院门口停下,梧桐扔下一张百元大钞头也不回的跳下车冲进了医院里,顾不得等电梯直接一口气跑到了三楼的急救室门前才停下,弯腰撑着膝盖气喘了好半天才缓过神,顾珩朝她走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没顾得接,盯着急救室亮起的红灯问道:“什么情况?”
顾珩看着她眸中不似作假的焦急,心里微微动容,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梧桐当下一凛,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顾珩赶紧扶住了她。
许久过后,梧桐才感觉到几乎要窒息的呼吸重新顺畅了起来,她推开顾珩,自顾自的走到长椅上坐了下来,低着头不发一语,曾经让人闻之变色叱咤风云的卓凌董事长此时却在医生的手中脆弱的和死神搏斗,而急救室外却只孤零零的坐着几个人,除去她和顾珩都是外人,事到如今,她才终于忍不住轻声的问道:“这么紧急的情况,顾嬨怎么没来?”
顾珩微怔了一会儿,面色渐渐沉了下去,他似乎在急速的思考些什么,半饷,她才听他叹了一口气。
“她们去国外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没等梧桐发问,他继续说道。
“让她们离开的就是爸爸,他态度很坚决,若是不走就离婚,霍文熙只能选择离开,他不希望你再看见霍文熙,这也是他对霍文熙的惩罚和对你的保护……”
心跳一窒,她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她怨过恨过,可里面躺着的是她仅剩唯二的亲人,何况,他竟如此护她爱她……
“小芊。”
有些陌生的称呼,顾珩很少这样叫她,她垂着脑袋,轻声的“嗯”了一声,顾珩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就算他这次能挺过来,剩下的时间也折半了,我希望你和阿珏能尽快订婚……”
医院里充斥这消毒水的味道,仿佛想要将人从内而外的洗个干净,良久,梧桐微微抬头侧目看他,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
“好。”
话落,她将脑袋埋进了手中,将脸上个各种情绪悉数隐藏,苦涩的笑了。
这颗烫手的山芋她终于可以放下了。
287 怎么会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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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之醒来已经是手术后三天了,虽说是请了护工,又有专属的医生护士照看,但梧桐和顾珩还是都请了假交替着寸步不离的守在医院,这是梧桐自母亲离开后第一次感受到小时候的那种彷徨无助,她怨顾衍之,可又害怕他真的就这么离开了,这种复杂的感情让她几日来都行坐不安,整个人显得恍恍惚惚的,心跳检测仪器就像一只怪物一样,成日都持续着那种让人心弦紧绷的声音,生怕下一秒它就会发出代表死亡的“滴”声。
虽然医生说顾衍之算是勉强又熬过了一关,可语气中忧虑还是让梧桐的心往下沉了沉,顾衍之的生命就像是一支易碎的玻璃杯,上面已经布满了龟裂的纹路,没人知道是否在下一刻就被分崩离析,顾珩在几天的时间里就憔悴了不少,为了震得住局面,虽然他依然气势迫人,波澜不惊,但和他单独呆在病房里的梧桐却能看见他眼底逐渐加深的青黑。
天蒙蒙的笼罩着一层灰色,压抑而厚重,一场暴风雨眼看着就要到来,风卷起了白色的窗帘,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巨鸟一般肆狂的飞舞,梧桐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走过去将窗户关上,没有了风的肆虐,窗帘停止了乱舞,安静的垂了下来,房间的气氛压抑而沉闷,“滴滴滴”的声音仿佛在敲击这心脏,相较于两个面色沉重的人,床上的顾衍之反而显得更为平静安宁,枯瘦的面容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硬朗的五官,紧闭的眼皮将他唯一尚在的锐利也遮盖严实,此刻的他真的像是一个生命逐渐枯竭的脆弱老人。
顾珩接了一杯热水,打开抽屉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抬头看她。
“小芊。”
自从那日起,顾珩就一直这样叫她,原先还有一点的别扭也在这几天被消磨殆尽,梧桐开始慢慢默许接受了这个称呼,她明白顾珩的意思,转身在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包新的棉签地给他,顾珩抽出一根,沾了水,小心的在顾衍之干裂的嘴唇上涂抹,忽然,他的手微微一颤然后停下了动作。
“小芊,去叫医生。”
似乎是对这个名字有着特殊的感应,顾衍之紧闭的眼皮下又有了微微的转动,顾珩试探这又叫了一声“小芊”,只见他眼珠转动得更快了些,已经走到门口的梧桐听见他的声音迟疑的回头看了看,顾珩挥了挥手:“快去。”
待她走后,顾珩才慢慢露出一丝苦笑,看着床上被他叫做父亲三十年的老人,轻声的说道,“别睡了,小芊还在等你。”
这个时刻,他才不得不承认,在顾衍之的心里,好不容易寻回的梧桐比他这个儿子更为重要,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顾珩却最为了解自己这个父亲是有多么的睿智沉稳,到底是多深的后悔和愧疚才会让他对梧桐如此小心翼翼的重视?原本对梧桐还有那么一些的负罪感也因为这个认知而逐渐瓦解,他相信自己这么做是对的,不管手段是否有些卑鄙,但至少能够让顾衍之心里的压抑释怀一些,因为梧桐而高兴一些,而梧桐能够嫁给欧阳珏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从小就了解的阿珏在顾珩看来远比那个装傻充愣利用梧桐感情的家伙要好得多,即使梧桐现在心里还有疙瘩,但顾珩相信,时间总能抚平一切。
梧桐领着医生匆匆赶来时,顾衍之已经睁开了眼睛,作为这家医院副院长的中年男人认真的给他做着检查,一会儿过后,长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第一次在顾珩梧桐面前展露一个算得上轻松的笑容。
“醒过来就没问题了,这一关算是又熬过去了,还是那句话,好好修养。”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记住,绝对不要让他再受什么刺激了。”
这句话说的梧桐有些愧疚,她已经从顾珩口中大概的了解到顾衍之这次突然倒下的原因了,没有猜错,的确是因为她那天的那番话,赶走了霍文熙母女之后,顾衍之立即便命人重新细查了一次,得到的结果比梧桐所知的还有详细,拿到手的文件里甚至包括了当年那场惨烈车祸的现在存留照片,这件事他是偷偷进行的,顾珩起先并不知情,在得知了消息后匆匆赶回去却已经看见顾衍之拿着一叠文件和照片浑身颤抖不已,面色苍白如纸,双眼一翻就直接倒地。
顾珩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责怪她什么,语气平静得仿佛仅仅是在给她陈述一件事实而已,不过话落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话:“这段日子我要呆在医院,恐怕不能兼顾股份回收的事了,不过我已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