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网上叫‘穿花蝴蝶’的人太多了,那时候还没有QQ空间,更看不到对方的照片,而且网络上很多人的资料缺乏真实性,最终无论怎样筛选,苏欣根本分不清哪一只是她的蝴蝶。
第二章 北上(2)
第二天是礼拜天。
从网吧里出来,两个人睡眼惺忪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又毫不死心地搭上早班车,去另一个市场碰运气。
硬着头皮到几个招聘单位的摊位前投简历,接受主考官的毒舌询问。
你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为什么要应聘本职位?你对本职位的了解程度如何?你希望的薪资是多少?如果公司聘用你,你会给公司带来什么?
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回答起来却不那么容易。
苏欣发现,自己的每一次失败,都败在自己拙劣的口才。
从小,她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尤其是越长大越如此。
每一次看到有应聘者面对主考官的提问,反应敏捷,舌灿莲花,对答如流,主考官听得频频点头,满脸微笑,她都羡慕无比。同时,对自己的木讷和反应迟钝羞愧不已。
人家说,学历和证书就是求职的敲门砖。看着自己背包里大大小小的证书,有毕业证,英语六级证,计算机二级证,普通话一级甲等证,甚至还有在学校里屡次获得的奖学金证书和党校、团校的结业证,她自己都怀疑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学习成绩好,还不如口才好。关键时刻,一张利嘴也能扭转乾坤。像她这样死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空有这些证书,跟握着一张张白纸有什么区别?
从人才市场败下阵来,两个人开始吸取教训,把目标锁定在人才市场报上的招聘信息。
她们在路边的长椅上,一边凝神看着报纸,一边用笔圈点着对自己有价值的信息。圈点完毕,一一打电话询问,然后确认面试。
7、8月份的北京,骄阳似火,走到哪里,都感觉像在蒸桑拿。
因为人生地不熟,往往费尽周折才找到面试单位,甚至有时候汗流浃背地到达目的地,已经错过了预约的时间。
短短两天,两个人晒得脱了层皮。
就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地打电话,不厌其烦地面试,无数次地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有时候是她们满足不了面试方的条件,有时候是面试方达不到她们的要求。
晚上回到表哥的住处,表嫂依然没走,二人只得继续在网吧里过夜。
好在北京的网吧通宵包夜特别便宜,只有五块钱。
虽然不能好好休息,但是在网上看肥皂剧,总比露宿街头强一百倍。
一连三天两夜的奔波劳累,通宵无眠,两个人晒黑了,黑眼圈也出来了,累得骨头都散了架。
最严重的是,苏欣发现,自己的一双脚已经在粉红色的尖头皮鞋里捂得肿胀不堪,脚趾上满是水泡。
而那张从来没有长过痘痘的脸,早已过了长痘的年龄,却在这几天,破天荒地冒出几颗紫红色的痘痘,又痛又痒。
好在那天过后,表嫂终于回去了,两个女生终于在表哥的小房间里,昏天黑地的睡了个囫囵觉。
睡眠充足以后,两个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
再去人才市场,她们准备了充足的简历,见单位就投,遍地撒网。投完简历,照旧给报纸上圈点的招聘单位打电话,在失望中寻找一线希望。
由于表哥的房间实在太小,又是在这么炎热的夏天,几个男女共居一室多有不便。苏欣也不好意思给人家再添麻烦。
为了赶在下一个周末之前找到工作,尽快从表哥的鸽子笼里搬出来,两个女生已经把求职要求一降再降。
这样下来,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很难找到能同时接纳她们两个人的单位。因为来北京的第一天,苏欣和何美珍就许下了同甘苦,共进退的诺言。
眼看一周又要到头了,无奈,两个人终于统一意见,一起应聘进了一家生化公司,做了直销业务员。
单位是中科院下属的一家销售公司,做的产品是化妆品。试用期一个月,没有基本工资,薪水完全按照业绩拿提成。
虽然说公司不讲求学历,也无需经验,但是进去以后才发现,有很多新人都像她们一样,是刚刚毕业出来的大学生。
上班第一天,新员工岗前培训,上销售技巧课,熟悉产品,员工互相认识,气氛异常活跃。
虽然公司里提供宿舍,但是对这些还在试用期的小员工来说,是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的。
白天忙完,下班后两个女孩马不停蹄地开始四处找房子。
不租房子不知道北京租房难、房价贵。
三天时间,两个人跑断腿,终于在东城区一家小型的四合院,租到一间按月付租金的房子。房子租金八百,水电费另结。
正房是座两层楼,左右各一排偏房。她们租的房间就在正房的二楼,也是房东卧室的隔壁。
房间比表哥的鸽子笼大多了。虽然不带卫生间,但是房间里有一张两米的大床,一张沙发床,一张梳妆台,还有一张带抽屉的书桌,这样的条件,算是很好了。
总算有正式落脚的地方了。舒服地躺在宽敞的大床上,二人甚是欢喜。
置办完被褥枕头之类的生活必需品,然后开始了艰辛的直销生涯。
每天早晨,乘公交车到公司,签到,喊口号,互相扮销售员和顾客研习销售技巧。然后唱歌、做游戏,活跃气氛。最后分组出发,顶着热辣的太阳,男生们抬着沉重的装满产品的箱子,女生们打着广告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街串巷,有时候在街头逗留,有时候在小区门口设点,沿街发放传单,拉着顾客讲解推销。
一天下来,磨破嘴皮,口干舌燥,销售不了几盒公司主打的多功能香皂。
一星期以后,苏欣被调往公司的宣传部门,堂而皇之地成了讲师,可以不必每天在光天化日之下抛头露面,何美珍依然是直销业务员一枚。但是她早已对公司的产品失去信心,也已经厌倦这种工作,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于是,苏欣也拒绝了领导的好意,跟何美珍一起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公司。
临走,两个人分别只得到七十元的补贴。
望着手里一星期赚来的血汗钱,她们哭笑不得,又重新投入找工作的大潮中。
第二章 北上(3)
半个月过去,交了房租,置办完家当,加上每日吃喝花销,两个人兜里的银子如流水般哗哗少去。
房东不允许在房间里烧饭,所以两人平时一日三餐都是在外边解决。
这次离职之后,何美珍提出两个人分头找工作。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拖累了苏欣,否则,凭她这么好的条件不会找不到工作。
和何美珍分开行动之后,苏欣一个人走上北京的街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向她袭来。
她手持北京地图,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人行道上,看着街上极速变幻的车流人海,开始怀疑这次北上究竟是对是错。开始后悔当初放弃读研。也开始想念陈振轩。
想起系主任当初苦口婆心的劝告,作为一名扩招以后的大学生,面对严峻的就业形势,她终于深有感触。
上学的时候,把外面的世界想得那般美好,没曾想真正走上社会,步履如此艰难。原来象牙塔里歌舞升平,象牙塔外,又是另一番情景。
何美珍经过屡屡碰壁之后,心灰意冷,连进餐厅当服务员,端盘子洗碗的工作也愿意干了。
白天,她起早贪黑,腰酸背痛地上班,晚上回到住处,便开始抱怨这个社会,抱怨学校,抱怨她们的专业,抱怨念那么多书还不如学个好手艺。
苏欣是没有何美珍那样的勇气和魄力的。她越来越自暴自弃。每日在街头游行,成了她的必修课。
晚上回到出租屋,她像一个会说话的哑巴。面对这样一个闷葫芦,何美珍绝对是在唱独角戏。
现在,她越来越理解陈振轩。像自己这样学习成绩优秀,曾经令那么多人羡慕的好学生,出来找工作都四处碰壁,何况是他那样的艺术生。她现在能理解他当时的挣扎和彷徨。
可是北京这么大,要到哪里去找他?
她只记得他说过在酒吧里唱歌。可是北京究竟有多少酒吧,她不知道。除了酒吧,他住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还有网吧。北京的网吧比酒吧还要多,可是他到底是在哪一个网吧里上网的,她也无从查起。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就该把他的电话号码牢牢地记在心里。
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善变,患得患失?为什么总是等到有些东西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现在,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个一问三不知的糊涂虫。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是一团浆糊,对于身边的人总是不闻不问,关心实在太少了。
又一次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她仰望天空,俯视大地,茫然不知所措。
亲爱的,我来北京了!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你在哪里?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你的感受,也许是我错了。
所以我原谅你。我不怪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完美的爱情,是我自己想得太完美。
让我们在一起,我相信你从此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我们一定会幸福地走下去。
你知道吗,我现在明白了,爱情,不仅仅是物质和精神的给与,有时候还需要身体的付出。为了让我明白这个道理,你,我们,已经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我们不要分开,不要再伤害彼此了好吗?
现在我想你了,流泪了,心好痛。我好孤单,好无助,可是我找不到你,再也找不到你了。
北京这么大,你到底在哪里呀?
我现在就站在北京的街头,你能感应到我的存在吗?
你真的已经离开我了吗?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怎么办?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爱你。如果没有你,我爱过你的心,今后还能爱谁?被你吻过的唇,怎么再去吻别人?
原谅我现在才向你坦白,因为我现在才明白你对我如此重要,原谅我这个傻瓜,脚步总是跟不上你的节拍!
可是现在明白过来有什么用,陈振轩已经随着丢失的QQ号码一起,永远地失踪了。
夏天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突然乌云翻滚,继而下起一场雷雨。她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雨停了,乌云还没有散去。她趟着积水跑回住处,发现前一天晚上洗的衣服,原本已经晾干,又重新被雨水淋湿了。
晾衣绳拉在院子里两排偏房之间。院子里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帮忙收衣服。
这个城市就是这么冷漠。
找不到工作,找不到陈振轩,得不到一个好心人的帮助,她的梦,碎了。心,凉了。她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
耷拉着脑袋,拖着落汤鸡似的身躯失魂落魄地上楼,何美珍颓然地坐在门口屋檐下的台阶上,她吓了一跳。
“你终于—回来了!我钥匙忘带了,等你回来开门呢!”还没来得及开口,何美珍就拉长声音说,仿佛已经等了几个世纪。
“哦。今天怎么这么早?”她一边开门一边问。
“别提啦!我把老板给炒啦!我靠,那地儿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干活干得连喘息的空当都没有,吃的饭菜喂牲口还差不多,休息的地方像狗窝!”何美珍一头倒上床,气不打一处来。
苏欣可没心情,也没兴趣听她的抱怨和长篇大论。只是淡淡地问:“回来了干吗不收衣服?”
“回来时已经淋湿了,还收来干吗?”何美珍一脸无辜,理直气壮地说。
一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这样荒废过去了。若不是房东来敲门,她们还浑然不知时光的脚步如此匆匆。
房东当然是来收下个月的房租,结上个月的水电费的。
不结不知道,一结吓一跳,一个月的水电费加起来三百多!
“有没有搞错?你不会是想让我们把你们家的电费都给掏了吧?!”何美珍登时就火了。
“当然不是,我们是按照电表上来算的。”房东辩解道。
“什么按电表算的?你家的电表是怎么走的啊?这里多少钱一度电啊?简直是抢钱嘛!”何美珍据理力争,说着就要找凳子站上去看电表。
结果看了也白看,因为老师从来没有教过她们看电表,就算高中时候物理老师教过,她们学文科的,这么多年,早已还给老师了。
最终,何美珍和房东吵了一架。房东当即表示,让两个人结了水电费卷铺盖走人。
别说晚上,就是白天,她们一时半会也难找个落脚的地方。
苏欣急忙向房东诉说她们的苦衷,表示这房子以后还要长租下去,求房东再宽限两天,到时候房租和水电费一起结。房东想了想,黑着脸默许了。
这件事说起来的确让人纳闷。因为两个人在这里没有朋友,晚上基本上没什么活动,睡觉不会晚过十点,房间里没有生活电器,这么多电费确实有些不合情理。
现在,她们考虑的问题是,等交了水电费,剩下的钱怎样维持接下来的开销。她们可不想出了校门还张口向父母要钱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苏欣就被何美珍摇醒了。
“干吗这么早?”她不解地问。
“收拾东西,赶紧撤!”何美珍压低声音说。
“啊?”她一下子睡意全无。
“现在不走,还待何时?”何美珍一边帮她收拾东西边说。
她现在完全明白过来,何美珍是要在房东起床前逃走。
这个主意她虽然不赞成,又觉得既好笑又刺激。
“被子什么的就不要了吧?”她看着整理被褥的何美珍说。
“去,干吗不要,自己花钱买的,还九成新呢,你还想留着给黑心的房东啊?!”何美珍斥责道。
两个人一手提着装被褥的编织袋,一手提着拉杆箱,蹑手蹑脚地出了四合院,苏欣终于忍不住笑了。
“哎,你说,如果房东晚上要是把大门锁了,我们两个偷偷摸摸出不去,不是很狼狈?”她杞人忧天地说。
“唉,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多了,脑子生锈了!我是早就计划好的!”何美珍小人得志地说。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提前买火车票,万一房东追来了怎么办?”想起拖欠的水电费,她心有余悸。
“不乘火车,我们直接坐长途汽车回去,不用等!”何美珍胸有成竹地说。
终于顺利地上了汽车,两个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苏欣坐在靠窗的位置。无意中,身体被一个硬物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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