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我们怎么办!”巫溪大惊失色,仓忙地用剑抵挡一**攻击的韩国士兵。
薛纪清紧紧皱起眉头。他在思索韩国人的话。
奉寡君令……寡君?韩王那人怯懦,怎么可能派出如此多的军队来帮助楚国?莫非……
他陡然一惊,脑中一道霹雳闪过,让他整个人清明过来。
“撤退!撤退!韩国易主,马上撤退!”薛纪清从未像今天这般毫无形象慌张狼狈地大喊。
能帮助张培青的韩国人,只有一个,韩国太子!
或者说,是现在的韩王。
巫溪狠狠咬牙,满满都是不甘心。这一站他们损失了太多的兵力,这一站双方几乎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此时撤退那就是真的败了!是万劫不复的失败!是齐国的耻辱!
张培青的一颗心脏随着战场瞬息万变起起伏伏,几乎快成心脏病了。就在此时她看见一道人影向自己靠近,正是淮英将军。
“张先生!”廖淮英满脸鲜血遮掩不住悲痛和无措。
张培青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嗓子眼提了起来:“怎么了?”
“大将军……战死了!”
“什么?”脱口而出的惊呼是王衡的。
张培青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奉初竟然战死了?方才明明还看见他好好的,还看见他奋勇杀敌来着……
“我被齐国人包围,大将军为了救我深入齐军腹地,大将军他——”堂堂七尺男儿,此时他红了眼眶,哽咽起来。
“大将军把指挥都交到你手里了?”张培青努力压抑住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廖淮英点头,狠狠擦了一下泪水,“是。”
张培青看着他久久无言,所有无法言喻的复杂和凄然化成一道叹息。她走近前几步,打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谁知道本来低着头的廖淮英忽然将手中长剑横刺过来,如此近的距离,饶是张培青自己也没有半点反应的机会。
“嗤——”利剑穿透血肉的摩擦声。
张培青只觉得腹中剧痛,惊愕放大在脸上。
站在后方的王衡脑子发白,下意识冲了过去,扬起长剑朝着廖淮英当头砍下。廖淮英二话不说拔出剑,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烈抽搐和疼痛,张培青一个踉跄,王衡顾不上砍杀他,急忙扶住张培青。
“先生!先生!”
下方的小士兵们都看傻了,听见他的叫喊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纷纷拔剑攻击廖淮英。
但他们哪里是廖淮英的对手,他两三下杀了五六个士兵,跨步跳上战车,寒气森森的长剑继续刺向张培青。
张培青下意识动了动,被穿透的腹部血肉蠕动,温热的血汩汩往外流,那种蔓延到每一根头发丝的疼叫她浑身没有半分力气,眼前开始隐约发黑。
“铛!”的一声清脆响声,王衡的长剑和廖淮英的交织在一起。
“四段剑客算是不错的,可惜今天你必死无疑!”廖淮英冷笑,也不多说废话,剑招凌厉地快速砍下,一次比一次凶猛,王衡根本招架不住。
下方的士兵们慌乱过后包围过来,然而廖淮英剑术高超而且在战车上,一时间士兵们居然奈何不了他。
张培青咬牙摇走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摸到手边一个尸体上的剑,努力睁开眼睛,然而这半眯的缝隙中透过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惊心动魄一幕。
薛纪清朝着她的方向一个晃招,王衡竟真以为他要攻击张培青,连忙用剑去抵挡,就是他这片刻的慌乱,整个身体的右半部分统统暴露在敌人面前,廖淮英长剑一转,张培青只觉得眼前炸开一片红光,耳边嗡鸣声叫她整个人呆滞了。
廖淮英是什么人?为何他的剑术如此高超,为何他能如此精准地一剑穿心?为何王衡反抗一下都没有便直挺挺无力地倒在自己脚边?
张培青觉得呼吸被什么东西堵塞似的,她用力地大口喘息,生命的流失的恐惧争先恐后涌进大脑,她的心脏好似被硬生生搅碎般,含糊的碎沫混合着鲜血淋漓,那种整个灵魂冻结的寒冷让她难以抑制地颤栗。
“阿衡?”
她看见王衡嘴角溢出鲜血。
“你没事吧?”
她看见他颤动的嘴皮子,想说什么话。
张培青打算附耳过去听听他说什么,就像以前很多很多次一样,听他傻乎乎地在自己耳边说悄悄话。
“先生……”他的气息太弱了,弱到张培青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
“保重……”
“你说什么?”
背后一道凌厉的剑风劈来,张培青反手握住长剑狠狠穿了过去。她头都不用回,剑锋上传导过来的阻塞告诉她,绝对刺中了。
拔出手中的剑,张培青压抑住腹部阵阵抽搐,站起来面对身后难以置信的廖淮英,“齐国的细作?”
她的剑比风都快,廖淮英压根来不及思考,那柄冰冷的剑已经扎进他的胸口,再用力穿透过去。
“你……怎么可能!”廖淮英低头看着胸口涌动的鲜血,惊愕和诧异扭曲在脸上。
“齐国人让你杀我,可没让你杀他。”张培青将剑□□,朝着他的心脏位置用力刺下去,“肮脏的叛徒。”
她再次□□,刺下:“我要叫你们齐国付出代价。”
这一次没有刺中,廖淮英用手掌紧紧握住锋利的剑刃,血糊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疯狂的笑容:“我可不是齐国人,我是睿后派来清理门户的。”
张培青脸色铁青。
廖淮英咳着血哈哈大笑:“张培青,你身为秦国人,却帮着外国践踏我秦国,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没资格活在世界上,睿后英明!”
她脸上的肌肉抽动起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到极致的扭曲,手腕用力,剑刃割开他的双手狠狠刺进去,“去死吧!”
她将剑□□他的喉咙,切断他所有的话,然后转过身。
旁边一只手扶住她踉跄的身体,如此温暖,她扭头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小士兵,在看向地上,她的阿衡正躺在那里。
张培青大概是太累了,她的腹部特别疼,没能支撑住坐到地上。
“巫医在哪里?把巫医叫过来,我的护卫受伤了。”
小士兵赤红了眼睛,望着坐在地上满身狼狈却面色格外平静的张先生,艰难地开口:“先生,这里没有巫医。”有巫医也来不及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被刺穿心脏的人能活下来。
“先生,我带你们先离开。”巫医就在几里外的营帐中,先生失血过多,必须马上带回去救治。
马车轱辘开始转动,小士兵为了防止颠簸加剧伤口,将张培青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做垫子。
王衡还睁着眼睛,他的睫毛还在颤抖,他的目光焦距还定格在她身上。
张培青不言不语地和他对视,从那双冰雪般剔透麋鹿般纯净的眼中,她看到了他的全世界。
那是一个黑瘦的人,名字叫张培青。
“你还能说话吗?”她连自己说话都开始断断续续了。
王衡的焦距越来越弱,他似乎吃力地想用那双结实的臂膀替换她身后的士兵,但是他挣扎了好久也不过勉强移动半寸。
他漂亮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没有半点声音,可是张培青听见了。
他说,“永别了先生。”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是没哭,我就失败了
☆、第100章 火化
曾经的曾经,她身边有很多人,后来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再后来,一个都没有了。
身为她奴隶的、仆人的、卑贱奴役的王衡,竟然敢先走一步,这真是……
张培青捂住眼眶,把眼睛里流出来的温热液体倒仰回去。
南下齐楚一战,齐国战败,楚国大胜。
只是这份饱含了人们热切希望的胜利,却并没有让楚国人开心起来。
他们骁勇善战的奉初大将军永远死在了战场上,他们忠诚爱国的战士们几乎全军覆没。而同时另一方西边战场上,传来消息孟回将军胜利,这才使得楚国上下再次振奋起来。
果然,楚国依旧是那个强大的楚国,屹立不倒的楚国!
班师回朝的时候,一起来到郢都的还有韩*队,作为盟友,楚国当然要好好招待他们。
回程的马车骨碌碌转动,车轮碾压在干草上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如同碾压了一地的骨头。
矫饰将军骑着马跟随在马车旁边,马车的窗户没有关,他能清晰看见里面的人盯着手中的剑,正看的认真。
在她的旁边靠着一具微微发青的尸体,低垂的脑袋随着颠簸一晃一晃,仿佛沉睡了般安详。
矫饰鼻头酸涩,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先生,王衡他已经不在了,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先把遗体给烧了?
回程的路至少也要一个月,现在天气尚且闷热,过不了几天就会开始腐烂,与其那般倒不如烧了带回去。
张培青抬眼看着他,“王衡真的死了?”
一股猛烈的悲痛拍击心脏,矫饰沉重地点点头,嗓子干哑,“大将军曾经说过,男人这辈子最光荣的事情就是战死沙场,我想,于大将军,于王衡而言,都是如此。”
他最最敬爱的大将军,他跟随了十年的大将军,也和王衡牺牲在这里。
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张培青此刻的感受。
张培青扭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王衡,将他俊朗的眉眼一点点刻在心底,刻在骨子里。这个忠诚的勇士为了保护他的主人而死,她的阿衡,会得到安息的。
“在前面停下来吧,把大将军和王衡都火化了再带走。”
矫饰诧异地看着她,本以为还要花很大的功夫劝说,谁知道她竟然如此爽快。可正是这样,他心中越发的感觉不对劲。
张先生是个越是遇事越冷静的人,她心底有多少的算计,平日里就会笑的多温和。
那么此时此刻是不是也一样?
她心底有多少的怨恨,有多少的痛苦,她脸上就有多么镇定?
柴火堆高高架起,一从火焰被抛进去。
矫饰站在熊熊烈火之外看着被火舌吞噬的奉初将军,他在想,人死后会去什么地方呢?会不会和那些大巫说的一样,死了还会转生?如果真的有转生,他们是不是还会再碰见?
其实他很希望这一切是假的,希望老天忽然降下一场大雨浇灭这火焰,希望那一动不动躺在木板上的人能站起来,走出来,将他拥抱在怀中,告诉他一切都是场笑话。
死亡真是一种很残酷的东西,它能将两个最亲密的人活生生撕开。
逝者已矣,存活者永远痛苦。
——
楚荆再次见到张培青的时候,是开战后的一个半月。
他和楚王率领一众臣子站在昭午门迎接凯旋归来的士兵们,远远的就看见了队伍中央士兵们高高架起的巨大棺材。
“大将军……”楚荆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呼吸有些堵塞。
张培青等人走过来,行礼下跪:“臣等不负使命。”
背后黑压压的一片楚国将士们整齐一致地跪下,铿锵有力的嘶吼震得大地颤抖。
“不负使命!”
楚王老泪纵横,连忙赦免,“诸位爱卿快快请起。”
那方韩国的将士们由打头的韩国大将军带领,行了个外朝礼,“参见楚王楚太子。”
“多谢韩王此次仗义相助。”楚王感慨万千,深深看了一眼那方的张培青,带着人们回到王宫。
战后的接风洗尘张培青没多少兴趣,连带着过来与她一同喝酒的大司马都不怎么搭理。
她在想,王衡这笔账,应该算到谁头上呢?
又到了一天的夜晚。
张培青一个人躺在软塌上发呆。往常这个时候,王衡都会过来先给她那一床摊子盖上,然后端一杯热茶,再唠唠叨叨说些傻傻的憨话,无非就是嘱咐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之类。
今天晚上冷清的厉害,让她浑身都发冷。
“铛铛铛。”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张培青猛地翻身下榻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个面生的小士兵。
小士兵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怔了怔,连忙道:“先生,太子给您的信。”他奉上一个木盒。
张培青望着他,“哦”了一声,接过盒子,关上了房门。
盒子里是一张帛书,上面的字体的确是楚荆的,还有私印。
信的意思大概说,这次战争楚*队分成两个战场同时对抗齐秦两国,南边奉初大将军,西边孟回将军。
奉初这边胜利是因为有韩国帮助,西边战胜秦国人,并不是因为孟回将军多厉害,而是秦国人自己投降退兵的,至于具体原因,暂时还不知道。
面无表情地捏着手中的帛书,张培青信手点燃了扔进盆里。
秦国人自己投降?
事情本就是由它和齐国引发,现如今又搞这一出,秦国到底什么意思?
正思索着,忽而窗户外一道犀利的风射进来,“啪!”地一声一块石头外面包裹着一层布,稳稳当当落在她桌面上。
张培青看了眼窗户上的洞,二话不说推开,外面月光朦朦胧胧,一个人都没有。
她冷笑几分,关上窗户将那层布扯下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顿时映入眼眸,开头有两个字让她的瞳孔重重缩了缩。
“吾儿……”
“吾儿亲启。寻前我故命一子私助汝平安,然其竖子忤逆我令,使吾儿蒙难,为母于心有愧。竖子当诛,坑陷你我母子之情,望吾儿切莫受蔽也。”
也就是说,那个淮英原本是她派过来保护自己安全的?
可是淮英自己中途私自决定要杀死她,所以和秦太后没有关系?
想起方才楚荆信中说的,秦国自己退兵一事,张培青捂住脸苦笑。
母亲啊母亲,你们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战争一旦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秦国的态度摸不清楚,这不仅让楚国困惑,同时也让齐国愤怒。
接二连三的失败给齐国带来的打击深重,这次抗衡的国家不是以往的某一个小国,而是屹立百年的楚国,和齐国一样底蕴深厚的楚国!
一个不小心,齐国就有可能陷入百丈深渊。
齐王宫,高座上的齐王面色阴沉。
“诸爱卿有谁还有什么对策抑制楚国吗?”不,不是抑制,他要踏平楚国,以洗涤所有战死将士们的耻辱!
一臣子出列,道:“回禀大王,我们已经连续两次出站,皆为战败,兵力、粮草、军需等损失惨重,臣以为此事应当修生养息,不易再起战事。”
齐王眼皮子抽了抽。
“你的意思是,叫寡人和楚国讲和?”
那臣子谦卑地弓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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