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骞的生日也在六月,六月十八号,他马上就满二十六岁了。去年的六月十八号我在公司加班,难过得不想回去睡觉,把办公桌下面本来用来睡午觉的垫子拖出来将就了一夜。
今年的六月十八号我该怎么过?我忙了这么快两个月,猛得一想起他来还是十分难过。我跟他俩告了假去了网吧,决定怎么都要跟林骞发个邮件说生日快乐。去年的情况和今年不一样,今年是我不能去见他。我都跑到网吧门口了,反而犹豫起来,我那么久都没有勇气打开邮箱看,不知道他会跟我说些什么。
、第六十章
我终于还是哆嗦着开了邮箱,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林骞发的邮件,每隔几天就有一封。我定了定心神,从我妈妈出事的日期开始往回看。
“阿雪,我知道你也许不会看邮件,但是我联系不上你。茜兮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的时候,你应该猜得到我有多震惊和伤心,虽然怎么都赶不上你的难过。我好抱歉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马上就去你家,马上就去,无论如何都等我好吗?你把手机打开好不好?”
“阿雪,我看到你的邮件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能看到你的邮件。你说你还好是吗?你在哪里?你怎么不在家?你为什么不开手机?”
“阿雪,我知道你难过,可我实在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那么难过。我去看了叔叔和阿姨,我没有在她还健在的时候叫她一声妈,现在追悔莫及。我明白你可能永远不会原谅我妈妈,所以你躲我。可是我知道,我妈妈不是故意要让你失去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万分真诚的代她向你和阿姨表示忏悔,虽然这个忏悔什么作用都起不了,还会惹来你哭一场,可是除了忏悔,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什么。如果可以,我用我的余生来还我妈妈欠的债,只要你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如果还不解恨,我的命你要都可以拿去,这样还不行吗?”
我怎么可能要了他的命?他曾经就是我的命。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旁边的男生直问我没事吧?我没空理他,继续点开下一封邮件:
“阿雪,我在康邺实在找不到你,不知道你还在不在这里,我快回首都了。我已经见识过你躲我能躲得有多彻底,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了,就算要判我死刑,你也要亲自回来宣判不是吗?你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掉,对我来说是比死刑还可怕的惩罚,想让我以后都见不到你吗?”
“阿雪,我在路上的时候,还怀着一丝希望你已经回到了首都,回到了我们的小家里,可是你没有,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在我们的小家门口,你拉着我的手不舍得我走,我是多狠心的离你而去,让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害你伤心了是吗?所以你现在也要我绝望是吗?”
“小丫头,你在折磨你自己,也在折磨我,你要我怎么做?你到底去了哪里?你要是不愿意看到我,不愿意听到我的声音,你回我邮件也可以啊。”
……
我以为每一封都是这种盼我回去的内容,但这最近的一封不是了,两周前发的,后来再也没有邮件了。
“我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去参加训练,而是和你一起去了南城,我们就不会弄成今天的光景,你不会这么早失去母亲,我也不会搅进这政以贿成的混乱时局中。
仔细想来,你和我在一起,我给你带来的痛苦远远大于快乐。茜兮说我跟你说分手以后那段时间你经常生病,经常又哭又笑,过得暗无天日,我只想说我万分心疼。可是我并不比你好过,我是多绝望才说和你分手,我的队友一共四位,两位已经丧命,我当时不认为我能撑过去。
而今亦如此,失去至亲我能想象到你会何等痛苦,而且这痛苦的根源还和我脱不了干系,我知道你是如何纠结能否回到我身边。
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多奢侈的愿望。若是能回到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支付。如果能让我只给你带来幸福而没有痛苦,我死都愿意。
或许是我不够资格去爱你,如今多人的命运与我的选择休戚与共,我亦无法去找你。快乐不敢奢望,只能祈祷你平安。”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字字透着无奈和心痛,比前面所有的邮件都叫人揪心,什么叫“我不够资格去爱你”?难道他想要放弃吗?我真是犯贱,别人追的时候不给好脸色看,一看出他有要放弃的苗头我就坐不住了,一冲动就打车到火车站买了车票。
我告诉张初我要回首都的时候他正在洗碗,“乒”的一声脆响,那只美丽的瓷碗就砸在了厨房的地板上,顿时四分五裂,那些碎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无辜极了。他看着我的脸色由青转黑,最后一句话都没说。
我已经没有心情去想张初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林骞仿佛卷进了什么阴谋中,陷入两难的境地,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不在他身边支持他?至于妈妈的死,以后再来算账吧。
本来我要自己去火车站的,张初坚持开车送我去,我即将进站的时候他把我拉进怀里抱住了,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也回抱住他,跟他说对不起。可他一听到我的对不起,就放开了我,改为抓住我的肩膀:“怎么办呢?我最不想听到这三个字从你口里说出来,我付出的感情,你拿什么还我?就这‘对不起’三个字?”说完他就猛的吻上我的唇。
、第六十一章
尝到了黑玄珠的味道,我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他不是林骞,而是另外一个男人,我赶紧把他推开,转身就进了车站。
在六月十八号这天晚上我到达了首都,这天不是周末,林骞也不在家。我掏出手机开了机,想了又想还是给他打了电话,手机响了很久他才接,一接通又是很吵的声音,音乐震天响,难道他又在什么酒吧鬼混?但是我还是听清楚了他的声音:“宝贝,你回来了吗?”我只说了句我在家电话就被挂断了。
说实话,我有些生气,他不是应该在部队吗?怎么能在乌七八糟的地方,我以为他过得很痛苦,巴巴的跑回来找他,结果他过得还挺潇洒的,我要不要溜走?可是我脑子里的每个脑细胞都在想他,我怎么可能溜走?
我看着一尘不染的家,还有墙上的婚纱照,我和林骞在这里幸福生活的影子不断的出现在我眼前。脑子里响过时钟滴答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骞回来了。
我想象过无数次和林骞重逢的情景:在我们小家的客厅里,嫩绿的沙发和白色的窗帘,他猛的推门而入,俊脸看起来会憔悴不少,见到我可能还会流泪,起码会眼眶泛红,没来得及刮的胡渣会让他很有锐度的下巴变得稍微有些青黑色,穿的什么都不要紧,反正他穿什么都好看。他会猛的把我抱进怀里,先是很使劲后又稍微放松,他怕伤到我,然后摸着我的脸看我一会,然后我们相拥而泣,最后他会吻我。
事实如我预料的差不多,只是他嘴里浓浓的酒味不曾出现在我的想象中。连身体都如此想念对方,等我恢复理智已经是云雨过后,我睡在他怀里,他鼻腔里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还有淡淡的酒味。
也许在很多年以后我都会想起这个夜晚,在漫漫的黑夜里,一份找不到前路的爱情,两个孤独行走在黑夜里的人,只有彼此的体温能给对方以慰籍。
让我再任性一次吧,我好想念这个怀抱,我想在这个温暖的怀里睡着。
可是噩梦不打算让我这么幸福,梦里王颖洛扇了我一个巴掌,骂我贱女人;林骞母亲看着我的目光充满鄙夷和不解:你连妈都死了还不吸取教训,还要跑来勾引他?人群把我围在中间,鸡蛋和菜叶砸在我身上,说没见过我这么下贱又不孝的;我正想大声反驳,回头就看见我妈眼里流着泪,悲愤的看着我,那泪水渐渐变成了血……我猛的坐起来,拣起满地的衣服穿好,看都不敢看床上的林骞一眼,逃似的出了门。他大概喝得有些醉,睡得死,没发现我走了。
凌晨三点,我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溜达,路灯橘色的光拉长我的影子,我想起了以前一个相似的夜晚,我做完了噩梦也是这样溜达在大街上。
走到天亮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反正迷路了。电话响了起来,是林骞。我的心狂跳,等了好久还是接了,林骞急切的声音传来:
“你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迷路了。”
“告诉我周围的建筑物或者街道名称,我来接你。”他的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不要来接我,实际上……”
“实际上什么?”
“我还是没有想好,我,老做噩梦,怕我妈妈不原谅我。”
“我走,你回来住家里好吗?等你想见我的时候我马上就回来,没你的允许我不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能住家里……不能。”住在家里肯定脑子里只能想起他。
他语气没那么急了,口气也软了下来:“昨天他们知道我的生日,把我拉到酒吧去了,你不在我身边我也想把自己灌醉了。如果不是手机上有你昨天你给我打电话的记录,我都以为我在做梦。”
“我也觉得在做梦。”
“你不要离开首都,想见我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我来见你。”
“哦。”
“不能关手机。”
“哦。”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我的眼泪无声的流,想起昨天是他的生日,于是哽咽着说了声“生日快乐”。
“是啊,昨天的生日很快乐,谢谢你回来。”
“……”
“我爱你。”
我挂了电话,哭到毫无形象的蹲在路边,也不理众人什么眼光。
、第六十二章
我哭够了发现附近有个公园,于是我进去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就进了山谷里,给自己做了早饭吃,边吃边想我接下来做什么。我不能去梁大哥的救济站了,经常在那里吃饭的人肯定认识我。地里的小麦又长出麦穗快开花了,这个烂摊子得我自己收拾了。我要做的事是先找个像清源一样的仓库,弄些粮食出来存上。
我估摸着林骞已经走了,溜回家去把那辆陆虎开走了,跑到郊区附近去找仓库。可是要么太破旧,要么大小不合适,找了大半天都没结果,真怀念一切有张初的日子。我给茜兮打了个电话,聊了聊目前的情况,她却告诉我张初也打算来首都。
“他来干什么?”我吃惊不已。
“你说呢?”
“不会是跟我有关系吧?”
“肯定是,告诉你哦,你存的那么多粮食在这里说让我们做主,张初已经拿了一部分换了辆大卡车了,看他那样子估计想直接开这车去首都。”
“你帮我劝劝他吧,别来了,我说他不会听的。”
“那他也不会听我的啊。”
“那到时候你来不?”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来。”
“来吧,张初要来我管不住,不过我挺想你的。”
“好吧,我跟他一起来。”短暂的犹豫过后我听到了干脆的回答,她的声音很愉快。
我身在首都,离林骞那么近,觉得安心又恐惧,感觉太复杂了。我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感情最后会归于何方,不过我知道,只要我自己战胜了心魔,我就能和林骞在一起,我妈妈不会从骨灰盒里跳出来反对,林骞家的任何人也威胁不了我,张初对我的付出我就当作没看到好了,只是我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忽略我妈妈的死因,放任自己和林骞在一起。
我在公园里安家了,准确的说是从公园里那个隐秘的地方进出无忧谷。林骞一天三次的给我打电话,以便确认我是否实现了不关手机的承诺,至于有没有离开首都,他一查就知道。
张初真的带着茜兮开了一辆蓝色大卡车来首都,我有些无语的看着他,想起了清源火车站的那个吻,我心里感觉怪怪的。我不只一次的告诉他,我给不了任何他想要的,他却说他是为了我山谷里的粮食,怕没了我他会饿死,我这个大粮仓他怎么都要抓住。找借口也不找像样一点的,我朝他大吼:
“清源仓库那么多粮食还不够你吃的?”
“不够,没菜。”
“……”他总有本事让我憋一肚子话说不出来。
张初在那公园附近租了三室的房子,我本来不需要房间的,他说什么也给我留了一间。
我们花了半个月时间弄好一个仓库,请了些工人帮我们加工和搬运米面,我只需要把收好的水稻和小麦放到卡车上让他开回那个仓库,谁也不知道粮食从哪里来的,原来他换卡车是这个目的,真是聪明。
鉴于很多人生病,还有黄石火山那个火药桶,政府生产了防毒面具免费发给群众,人人都可以领一个。所以说有准备就是好,别的国家肯定不会这样。首都发防毒面罩的地点是在我和林骞放过烟花的广场,只要拿身份证就可以免费领一个。广场拥挤不堪,天天都有几十万人在这里,都需要士兵监督排队,广场的大屏幕上演示着使用方法。我们三个本来也在队伍中,林骞却给我打电话说让我不用去挤,他会给我弄一个。我小声的问还有茜兮和张初的能不能也走后门,他顿了一下,明确的告诉我:不能。我正想说那我还是排队吧,茜兮在一边直叫,你就听他的吧,这队伍起码得排上一天,现在可没有外卖啊。
我叹了一声,好吧,我不用排队我就去给他俩准备吃的。排上一天可不是好受的,天气又有些热,汗出多了又渴,我能多准备一点就多准备一点,发给周围的小孩子。有小孩子拿到吃的给我说谢谢的,也有没拿到而对我释放哀怨目光的,搞得我不敢看,古语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不均是所有矛盾的来源。
人人着急想要早点拿到面罩,因没有生产多的,要在系统中核对身份证号是否已经领过,不能像发其他东西一样多建几个点就好了,所以队伍特别长,长到过了好几条街。看着已经领到的人当即就戴在了头上,满大街都是戴防毒面罩的人,能让眼睛和口鼻不露在外面,看起来像一群外星人,滤气盒在前面就像猪鼻子,真是有趣。离我比较近的一个大汉,戴上以后马上就取了下来,骂道:“他妈的差点憋死我!”肯定是嫌喘气不够过瘾。
林骞让我在广场雕像下等他。这是回首都以后第二次见他,以前他每次打电话想见我我都推掉了,这次他在电话里向我大吼:“你再不同意见我我就在家等到你见我为止,等回部队被罚跑操场好了,迟到一个小时五公里越野!”我被他威胁到了,只说我在广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