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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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魔录- 第6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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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手方向还有几个小屋舍,不过韩离只看了一眼,就发现门扉上缠绕着一层符咒之气。

“那里面关着的是妖,也没几个,一只没吃过人的獾精,还有一个替血灵道妖魔打下手,放起屁来比什么都臭的黄鼠狼。那血灵道妖魔给牛五做成了猪肉羹,这只黄鼠狼嘛,就关在了这里。那黄鼠狼一开始还犯坏心思,陈三经过的时候,差点给他的屁熏倒,让他逃了出去。”

“后来呢?”韩离当然知道那黄鼠狼逃不掉,不过他觉得故事也蛮有趣。

“正好我路过,怎么能让那家伙跑了呢?不过我宽大为怀,没有再对他的逃跑行径给予惩罚,只是把他和那獾精关在了一起。”时寔的笑容里含着一丝戏谑。

“两只小妖关在一起,又做何解?”韩离决定做个好听众,该问的时候就问。

“无他,就是那獾精最恨黄鼠狼的臭味,只要那黄鼠狼敢放屁,他就冲上去一顿狠揍,现在嘛,那只黄鼠狼可老实多了。”

韩离和颜皓子哈哈大笑,颜皓子还扮了个鬼脸,满是促狭表情的道:“那敢情好,这獾精是有功之臣,可不能亏待了他。”

“那是自然,今日新春佳节,我们可赏了他一顿丰盛的晚宴,跟我们吃的一样。”

韩离觉得从门后好像嗅到了酒菜的香气,想必那獾精也在自得其乐了。心下暗自思量,感到祀陵尉并不像氐秦鬼御营那样专事铁血征伐,这里做的一切竟颇有些人情味。

在院落的最后,韩离忽然停步,那是一方棺椁,按说在这游魂四出的犀照院地下,有棺椁本就是情理之中,但他还是没来由的心内一颤,因为那棺椁上方蕴凫的晶蓝色光芒令他觉得似曾相识。

“不是说了吗?年前来过四位大司马府的剑客。他们来此间交接的物事就是这个……”时寔向韩离伸手一肃,笑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韩大剑客应该不陌生的。”

仲林波上前几步,先自推开了棺盖,霎时间,晶蓝色光华一盛,照耀得四下一片瑰美迷离。

棺内赫然便是一具女尸,肤若凝脂,面如皎月,虽是双目紧闭,但却仿佛是一位绝代佳人在沉憩安眠中一般。看她周身衣裙,不依中土形制,若丝若缕,片片淡蓝,腰身往下更是覆盖了一爿绢布。而那晶蓝色光华便是从她的尸身上涣散而出,又在身前蕴积盘旋,直若晶蓝色的护罩一般。

“韩大剑客知道她是谁,我就不赘言了。想来是这等鲛人的尸首再放在大司马府实有诸多不便,正是大司马遣四位剑客送到了专管此事的祀陵尉署之中。”

时寔的话语传入韩离耳中,韩离仿如未闻,他在看到的第一眼之际便已脑中恍惚,千头万绪齐上心头,怔怔的看着这心内本该十分熟稔但面目却又如此陌生的晶尸。

是云泣珠……可我究竟该叫她什么?他摸着那串因为她的珠泪而生成的项链,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梦境之中……

……

韩离留在了祀陵尉,他见到了那位娟儿,又见到了云泣珠的晶尸,两者之间曲折离奇的过往纠缠竟使他生出了流连不去的徜徉之意。倒不是真对那娟儿有什么太多的非分之想,对比在那具晶尸前的怅然若失,能够时时看到娟儿,终究还是令他有一种畅暖胸臆的充实感,况且桓大司马也还没有回府,这十来天的时间可以由他自己支配。

莎儿和洽儿成了祀陵尉的客人,娟儿倒是自告奋勇的作了她们的看护者,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回避韩离,接下来的几天,总是由她带着莎儿洽儿去繁华热闹的街井游玩,几个姑娘家很快建立了友谊,韩离却仍然像个陌生人一样与她无从交汇。

不过韩离却对祀陵尉做了不少贡献,他把自己所知道的,其实并不丰富的伏魔道见闻都和盘托出,最重要的环节无疑是神兽化人的玄晶探秘经历,以及远古五神的过往传说,这给了一直致力于寻根究底的时寔不少新的思路,几天内一直处在精神亢奋的状态。

……

时间过的很快,七八天倏忽而过,这一日清晨,韩离刚从憩室起身,一出来便看到了娟儿,她正准备带着神采焕发的莎儿洽儿出行,于是韩离一如既往的用深沉雍然的目光注视着,一语不发。

“今天去南塘,那里都是贵人出游的地方,平常可不是随便让人出入的。幸好现在过年,京里的几个大户世家也都远游在外,机会难得,带你们看看去。”

洽儿满脸笑容,亲热的挽着娟儿的手,莎儿则用朴素的衣装掩住她的姿容,这几天她和娟儿也不是没有碰到浮华子弟的骚扰,不过她只是略施小术就把那些家伙给打发了,但毕竟是在南国京师、天子脚下,这样的麻烦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嗯,要走多远?”姑娘们边走边说,看到韩离,洽儿抽搐着嘴角给了个微笑,莎儿则嫣然一笑打了声招呼:“韩叔。”

韩离点点头,娟儿则仿佛视而不见,只拉着莎儿洽儿往前院而去。

不知为什么,现在韩离摸项下珍珠的动作也变得少了,他只是淡淡自嘲的笑了笑,每天能够看上这一眼便足矣。

忽听外门叩响,吞口兽环拍打的声音异常响亮,即便在内院也听得清清楚楚。是谁一大早来这里?韩离心中刚一转念,便听到娟儿一记惊呼,连莎儿都啊了一声。

无暇去体会呼声中的情绪,韩离关心则乱,轻巧巧几个腾步纵跃,飞快的赶到了外院。身形尚未站稳,便见娟儿双手掩口,一脸惊讶,而莎儿欢呼雀跃,洽儿更是一头扎到了来人怀里。

“啊哈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甘斐喜出望外,一把抱起洽儿,亲热的和洽儿贴了贴脸,不过他的大胡子也擦刮得洽儿嘻嘻笑着直躲。

“甘兄,你怎么来了?”虚惊一场,韩离向前几步,又是倍感意外,他看到嵇蕤沉着脸,也跟着甘斐一起走了进来。

“看到我这两个乖闺女,就知道尊君一准也是在这里了,倒省得我再往大司马府跑一趟。”甘斐向韩离招呼,顺手拉着莎儿,关爱之情溢于言表。但韩离也发现,只是与女儿重逢的欢喜之情才冲淡了甘斐凝重的面色。

“来取我的一件物事,顺便也让老四来看看这个朝廷设立的伏魔官署。”甘斐注意到了一旁的娟儿,辨认了一下才忽然省起:“哎,是你?”

“娟儿姐姐,就是泣珠姐姐变化的那位。”莎儿小声告之。

不必莎儿说甘斐也知道她是谁,冲着娟儿眨眨眼:“那个凶巴巴的风姑娘呢?没和你一起?对了,后来那蓉夫人可找过你没?”

眼前的甘斐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自有股焕发的活力,和那时候的胖汉简直判若两人,娟儿怔怔看着,倒忘了应声。

“啊!”甘斐指了指娟儿,又指指韩离,他一下子想起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你们已经认识了吧?这个可是巧啦,那个……有没有再续前缘?”

韩离和娟儿对甘斐的口无遮拦都感到有点尴尬,莎儿捏捏甘斐的手,意示提醒,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太清楚娟儿和韩离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牵绊,还是暂时不要说破的好。

幸好外院的声响惊动了祀陵尉旁的人,算是解了韩离和娟儿的围。

吴平快步从内院赶出,满脸堆笑:“哈哈,正说怎么枝头喜鹊嘁嘁喳喳的叫,原来是甘英雄大驾光临。甘英雄大好了?”

颜皓子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一看到甘斐就大叫:“胖老二,咦,老四?你们如何来这里了?家里……都还好不?”

甘斐笑容顿敛,神情黯然:“不太好,嫂子太过伤心,我和老四实在看不下去,借着这机会算逃出来的。”

颜皓子顿了一顿,他可以想见乾家本院此时的情景,本来要问另一个问题的,但看看甘斐和嵇蕤的脸色,决定还是先不问了。

“先不说别的,滕兄在不在?”甘斐径向吴平道。

“这可不巧,韩大人来也是这般,可惜滕大人去竟陵过年了,还没回来。”

“竟陵?不是小师妹那里吗?”

甘斐这一说,韩离才想起为何会对竟陵这个地名大感熟悉,竟陵董家,赫赫有名,那时节见到的乾家小师妹不就是竟陵董家的千金?

“也罢,我在这里存了件物事,问你也一样。”甘斐伸手向吴平一摊:“我那件本门衣衫,劳你帮我取来。故衣之志不敢有忘,如今我再列门墙,仍然是堂堂正正的乾家弟子。”

第069章冬雪未消

枝头腊梅犹拥色,不尽冬雪仍带寒。

正月新年已过,按说也到了早春时节,可这满目未消的冬日残雪依旧释放着冰冷的气息。青瓦白墙的深宅大院前,停满了装饰豪奢的车驾,驭车的牛马鼻中呼出氤氲的白气,等候的车夫则大多抄手拱背,缩着脖子,有心埋怨几句这不近人情的东翁待客之礼,但看了看门院两旁虎背熊腰,凛凛生威的侍卫们,又不得不把这些琐碎唠叨给咽了回去。

穿廊走舍,转了几进几折,在曲径深幽的旷大内苑之中,却是另一番情景。积雪将草木山石覆盖,直如粉雕玉琢一般,几株孤霜傲梅粉艳艳的绽放。

如此寒冷天气,雪地上且说且走的几个人影却是衣衫异常单薄,看他们的样貌,髭须修剪精致,肌肤白皙细嫩,显然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他们现在偏偏就着了一件宽阔的单衫长衣,长衣的质地薄软,服色陈旧,和他们的气度大不相符。在长衣之下,他们竟然一丝不挂,任由腹下或短或长的阳物随着步伐丑陋的颠动,仿佛对这冬雪未消的寒冷丝毫不以为意,而他们走路的姿势也透着古怪和诡异,既像是癫痫发作般的瑟瑟发颤,又像是燥热难当似的手舞足蹈。

只有走在最后一位的男子还算正常,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一身纱软青袍,披着蜀锦外氅,虽然衣着考究但也没有什么奢靡之风,看起来颇为得体。面目清癯,唇上一抹髭须,身材颀长伟岸,俨然便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满头发丝花白相间,却又平添了几分成熟沧桑的气质。

他是韶岭望族殷家的家主殷涓,也是前代朝廷第一权臣殷浩殷渊源的嫡子,自从父亲被大司马贬谪,郁郁而终之后,他就成了韶岭殷氏,实则也是陈郡殷氏一族的族长。

今岁的新年透着蹊跷,本应在建康城陪着天子的一干朝中股肱大臣却在还未出年的时候倒来了这里,包括天下第一豪族琅琊王家继承了文献公爵位的家主,现任当朝司徒的王伯豫、北海王家的太子太保王衮、颍川庾家的太宰长中庾倩等等,可说除了现在如日中天的谯国桓家和后起之秀的陈郡谢家,天下最为豪盛的世族大家的执牛耳者都来到了这里——这个似乎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韶岭殷家所在。

殷涓不动声色的接待了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们,现在他们于雪地上的举动也并不奇怪,这是服了五石散之后行散的情形,在这种亢奋的状态下,他相信他们素来守口如瓶的嘴巴会比平常要松动一些,所以他不急,一如时下风尚,只玄谈纵适着与路相陪。

“这个散好,食之天逸风轻,直如乘云驾雾矣。”王伯豫已经是五十余岁的年纪,却还有着少年人般精壮的体魄,说话的时候又从侍女捧着的托盘中掰下一块胶白钟乳状的石散放入口中,嚼得嘎嘣直响。

“乘云驾雾?怕是我等魂魄要乘云驾雾了。”太子太保王衮须发皆白,是众人中最年长的,不知是不是行散发热的原因,他的脑袋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看上去颇为滑稽。

“太保何出此言?”殷涓恰到好处的插了一句,他心里明白,这个年纪最大的倒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要撬出实情,当从此人入手。

“景隆公言重了。”王伯豫略有不满的瞥了王衮一眼,王衮自知失言,又惧于琅琊王家的权势,只得神色不自然的闷声不吭了。

殷涓岂能放过,故意笑道:“诸公来鄙庄本是欢度新年快意逍遥来的,鄙庄正感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却如何诸公反倒是这般欲言又止,忧心忡忡呢?莫非,是嫌在下怠慢疏礼?”

“泓若不必出言相激。”庾倩喊着殷涓的表字,都是朝堂上的覆雨翻云之手,他又岂能看不出殷涓的用意,借着石散之性,看了看王伯豫,像是在征询:“伯豫公,泓若也是冰雪聪明的人,我等值此时节,冒然来访,定不会是闲足远游,现下漫步行散,正是开门见山之际。”

王伯豫显然是众人中的领袖,略一沉吟,便即对殷涓展颜笑道:“泓若莫怪,实是这朝堂污秽,恐坏了此间闲雅之气,倒败了过年的兴致,不说也罢。”

殷涓欲擒故纵,洒然一笑:“既如此,不快的情事便休去想。来来来,鄙庄自备的香醪醇酒,乃取陈粟所酿,其性奇烈,入腹直似夏日炎阳之火,最对行散寒食之症。”

说话间,又有身姿玲珑的美貌侍女奉来酒斝,殷涓取勺斟杯,分让众人,对刚才的话题再不置一词。

一口烈酒下肚,当真便如烈火熊熊燃烧,王衮倒底没忍住,只觉得满腔忿郁无处宣泄,恨恨一声:“伯豫公,再像这般藏藏掖掖,又岂是我等此来之意?只怕耽延之下,社稷尽丧,朝堂易主矣!”

殷涓假作吃惊:“这是为何?莫非那桓元子当真举兵作乱了?”

谁不知殷家与桓大司马的仇怨?殷涓这句话说的别有用意,倒解开了王伯豫的心结,他一直担心殷涓与桓大司马明面不和,私下却暗通款曲,所以才一再试探,现在看来,殷涓倒真是和桓大司马势同水火,这让他决定和盘托出了。

“桓元子倒不曾举兵作乱,但这样下去,只怕也快了。”说话的是散骑常侍庾柔,他是庾倩的族弟,一向与殷涓交好。

庾倩神色凝重的接道:“今岁天子新年祭天,那桓元子假传懿旨,竟是不需我等官员相随,只他桓家人跟着,天子年少,近臣皆被疏隔,桓元子的王莽篡立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哼,我就是不明白,那桓温此次北伐中原分明就是大败而归,怎么回到朝里,竟成了连场大捷了呢?大捷他还退兵做甚?”王衮恨恨言道:“更可恶的是,他把失利的原因都推到了豫州刺史袁真头上,这不?让天子问罪,将袁真贬谪,就像对令尊渊源公那样,却把袁真麾下的军权尽收己手,此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可着实狠辣。”

既然都说开了,王伯豫也不再犹豫,一杯烈酒饮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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