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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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魔录- 第4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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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军将军沈劲,奉大司马令,接掌洛阳防务。”沈劲不想多废话,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便立刻转到了实际的问题上,“程大人,这才下了多久的雨?你看看这城里便是纵流泛滥,城里的排水是怎么搞的?”

面对沈劲语气不善的质问,程一帆表情恭敬却毫无怯色:“如此雨势,自然带得洛河水位上涨,沿河堤岸又年久失修,城中自然积水难消。”

“那就着人去修!我不想被敌人一次简单的水攻就授手待毙!”沈劲很不喜欢程一帆振振有词的官样做派,几乎立刻就吼了出来。

程一帆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紧紧绷着嘴,将军不应该想一出是一出的这样对我大呼小叫,虽然你的官爵比我高,但这样的态度却于礼不合,他有种被冒犯了颜面的感觉,却最终还是生硬的低了低头,用轻微的声音道:“是。”

沈劲无暇计较程一帆的回应,从城门处传来的兵甲铿锵声使他和程一帆同时转头看去,便见一彪看不清人数的士兵刚刚抵达,他们挤在宽大的城门洞里,当头一个校尉装束的武官一边擦抹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小声咒骂着这鬼天气,却在抬头看到沈劲之后笑了起来。

“这么巧?才进到城来避雨就碰见沈将军了?”那校尉笑容一敛,用军中最正式的拜见礼向沈劲拱手躬身:“辅军校尉张岫,参见冠军将军!”

第008章自愿者

沈劲向前几步,也走进了城门洞里,这样既可以避雨,也方便他足够靠近的仔细端详张岫。这同样是个年轻人,浓眉大眼,只是在上唇留着淡淡的一抹髭须,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岁,体格相对来说算是强壮的,一身青鳞铁胄是标准的晋国校尉服色。

“你是……”沈劲并不认识张岫,自然无从知晓其曾为大司马护府队率的过往,他只是太过意外,没有想到竟然还能看到留在洛阳城内的晋军官兵。

“辅军校尉张岫。”张岫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他当然认识这位身背巨剑的将军,如果不是这位将军颇有些不识抬举的拒绝了大司马的好意,也许现在就已经成了大司马新的幕府心腹了,“大司马令谕,不是说军中但有自愿留守洛阳者便来寻将军的吗?我就留下来啦,不过带来的人不多,只有我本队一百二十人,其他前军营、精骑营还有武卒营的人全都走了。”

“为什么你会留下来?”沈劲心中大喜,表情却显得很冷峻,紧紧的盯着张岫明亮的眼瞳,他需要知道对方留下的真实目的。

“我是平陵张家的人,因为这个出身,所以从军后擢升的挺快,一直做到了辅军校尉,但起先便一直是大司马府的护府巡卫,好容易赶上战事,结果还是做了中军哨望戍守,这身铠甲穿了好几年,倒是一仗都没捞着打,娘的,我可不想直到死都被自己的族人笑话成看家护院的。而且,我觉得花了那么大劲又死了那么多人才拿下的洛阳城,就这样扔了实在太丢人了,我没机会参与攻打它的战役,至少也让我为守住它尽自己的一份力。”张岫翘起拇指冲身后指了指,“这里一百二十位弟兄,都是平陵子弟,现在我原封不动的带他们过来了,平陵人不是缩脖子逃走的孬种。”

平陵张家是建康城南边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家族,然而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家族,却还有这许多有血性的好汉,沈劲笑了,就像是他的吴兴部曲一样,他遇见了志同道合的战友,这让他的心头升起一股暖流。

他伸出手,亲切的在张岫的肩头拍了拍,手掌与肩头铁甲相击,乓乓作响。

“你很勇敢,但一定很愚蠢,你应该想到,留下来代表着什么。”

张岫耸耸肩,一脸的不以为意:“其实我们只是比那些不那么愚蠢的人多点羞耻心罢了。”

连沈劲、张岫在内,军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声在城门洞里激荡回绕,嗡嗡的直震耳鼓。

武人和武人也许更容易走到一起,程一帆在屋檐下看着沈劲与张岫一见如故的快乐交谈,不无艳羡的想到。回想刚才沈劲对自己的呼喝还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然而在身边那些在风雨中簌簌发抖的乐工面前,他还是站的笔直,这才有为官的威严。

雨实在太大,地面的积水也越来越深,无心加入武人之间交谈的程一帆忽然发现沈劲不顾暴雨的透顶浇淋,竟又涉水走了过来。

“程大人,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吧?”

程一帆伸着脖子,这样看起来使他不至于在高大的沈劲面前矮太多:“孤守危城,保土护境,下官如何不知?”

出乎意料,沈劲第一次对程一帆露出了微笑:“正是如此,许多事还要多多偏劳程大人了。”

无论程一帆的留下是不是自愿,但现实却是他和自己一样,成为这座远离大晋本土的城池的官员,胡人入侵的屠刀将一视同仁的斩过他的脖项,或者刺穿他单薄的身体,想到这里,沈劲觉得自己仍然应该表现出对他的敬意。

沈劲的笑容使程一帆微微一怔,接下来便听到沈劲提出的一系列要求了。

“我需要程大人收集到丰足的粮秣;安排人手加固城池;在街闾之间构筑土墙,我们要做好巷战的准备;还有募兵,我需要更多的兵员……”

“以及修堤。”程一帆没好气的小声嘀咕道。

“对,还有修堤。”沈劲没在意程一帆的神情,“屯粮、固城、筑墙、募兵、修堤,这些事情都要一件件去做,在敌人到来之前,我不求洛阳变成固若金汤的雄关天堑,这也不可能,但我只希望,足以给敌人带来惨重的损失,让他们知道,大晋再不是五十年前的软弱可欺,每得到一寸土地,他们都必须付出代价。”

我理解这种荣誉,可我不是只会钻营取巧的庸官俗吏,你说的这些我当然会去做,不必你像叮嘱小孩子一样的对我喋喋不休!程一帆有些恼火,脖子伸的发酸,脸色也变得难看,但他还是抿着嘴作洗耳恭听状。

“这些乐工是官署衙门里的人吧?”沈劲指着像是受惊的鸟儿正小心翼翼瞅向他的乐工们,“自今日起,你们被征入兵营,这里不需要琴瑟笙箫,你们应该拿起的是刀枪剑戟,军中的粮食不伺候没有用的嘴巴。”

大部分的乐工都惊得面如煞白,只有个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人淡淡笑了笑,程一帆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这……这于礼不合!他们是朝廷乐师,行的是国家礼制,古语有云……”

“当凶狠的敌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你告诉我,他们如何挽救他们自己的性命?是鼓乐齐奏的针锋相对?还是用什么国家礼制来使敌人掉头奔逃?”

程一帆一时语塞,结结巴巴的道:“可是……可是把他们征调入军,他们就能挽救……自己性命了么?”

“不能!但他们至少有机会拖些垫背的。”沈劲的炯炯目光扫过他们的面孔,“我们不必欺骗自己,在大司马带着大军离开这里的时候,所有留下来属于大晋国官署军制的人,要么选择勇敢奋战而死,要么就像一条卑贱的狗一样被敌人毫无怜悯的屠杀!”

沈劲的话使那些乐工的脸色变得更白了,城门洞里的张岫抄着两手,轻笑着对身边的军士道:“如果算是振奋士气的动员,这无疑是我听过最差劲的,瞧把他们都吓成了什么样了?不要指望阿猫阿狗会有虎狼的勇气,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

洛阳城的守备工作就在这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开始了,雨还没有停,程一帆便骑上了沈劲的马,冒风突雨的径奔向位于城南的粮仓,不管怎么说,这位年轻的洛阳令还算是十分能干,虽然多少有些趾高气昂的官样习气。

一百二十名士兵与四十五名乐工排成队列,跟随着沈劲和张岫,在雨势渐微的黄昏向西北方向的金墉城走去,金墉城是洛阳的制高点,也是拱卫洛阳的战略要地,军营就设置在那里。

士兵与乐工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对比,士兵们列队两纵,衣甲虽因为沾满泥浆而显得不那么鲜明,但他们走路的步伐仍然非常整齐有力,以至于沿途的百姓的目光中都因此少了些许惶惑恐慌。乐工的队伍在士兵队列之后,四十五个人稀稀疏疏的排开,有的人步子大,有的人却走的慢,穿着都是清一色的宽身大袍,并且还被雨水打湿,衣袍上满是大块大块的青黑水渍,个个弯腰弓背,低着头,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似的,手上还没舍得扔掉的乐器更显得可笑。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现在需要一切可以用得上的兵源,沈劲湿透的衣袍混合着泥水和汗液,散发出怪怪的味道。

当抵达城垣环连相扣的金墉城前时,天已经全黑了,除了早已安营扎寨的吴兴部曲之外,沈劲惊喜的看见,竟然还有几座营盘传出灯火之光,这说明在那些营盘之中还有人住着。

是别的自愿留下的军士吗?看到正从营盘当头迎来的大汉,沈劲才发现,敢情他们都是熟人——那支曾与前锋军同行的流民队伍。

池婧的流民军倒底还是没有,或者说是没来得及被大司马收编,他们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跟着大军在此停留,自从小姐跟着那乾家的董姑娘飞了天之后,好像这支流民军就被遗忘了,也亏得帖子仗着一身穿戴得有模有样的晋军衣着,兼之几位熟人的看顾,才能领回足够流民军受用的粮饷。可在今日这大军紧急开拔的时分,流民军就像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左近拔营起寨,他们却一片茫然的滞留原地,若不是吴兴部曲的樊糜好心提醒了一下,他们恐怕还在洛阳城外那偏狭的一角等着呢。

大军出城,他们倒进了城,原先驻扎着赤甲武卒后军的金墉城营盘空空荡荡,流民军们老实不客气,寻了几个最体面的大营帐住了进去,心里美美的寻思,要不是大军忽然走了,他们哪能住上这般好的地方?

只有帖子还算警醒,他总觉得今日这大军出发太过匆忙,而自己这里究竟何去何从也是需要赶紧理清的事,好在吴兴部曲在暴雨如注的时候奉命移营到了金墉城,这一来便是两相会合了,可巧两方都是素识,从樊糜口中,帖子总算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家都不是傻子,他太清楚留在这里的结果意味着什么,最保险的做法,便是率领这数不盈百的流民军逃出洛阳,就像昔日流民时节敲敲边鼓,打打秋风什么的,才能保住阖众性命。

可是别忘了帖子的出身,他的父亲因抗击胡虏而战死,他也算是军旅之后,况且按照他单纯质朴的想法,沈将军是厚道人,那时节一直待他们不错,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自己带了流民军一走了之的避祸苟活,未免……未免也太他娘的不仗义了。

自池婧以下,帖子便是整个流民军的头儿,他一句话,谁敢不听?谁敢不从?于是这支流民军竟也留了下来,而他在一看到沈劲回营,便兴冲冲的迎了出来,洪亮的大嗓门隔着老远就能听的清清楚楚。

“沈将军!鸣凤寨……这个……这个……威武大将军靳明参见!鸣凤寨除了几个回去照顾家小的,全寨有一个算一个,一共七十六人,听……听候沈将军差遣!”帖子对自己最后一句很斯文的说法最为满意,这是这些日子才学会的,至于那个威武大将军的名头,则是他自己给自己安的,这称谓听上去多威风?

意外之喜,又多了七十六人的助力,虽说都是些流民,但也是有着和东胡鲜卑多年作战经验的人物,总比这些个刚加入的乐工要强多了,沈劲也不琐碎,对着帖子拱起手:“靳兄弟大节大义,沈劲拜谢!”

张岫看着帖子挺魁梧的个子,戴了顶没缨的铁盔,身上却是晋军步卒的轻甲号坎,看起来颇为不伦不类,心下暗暗称奇,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

三十六人的吴兴部曲,一百二十人的戍卫步兵,再加这七十六人的流民军,姑且也把那刚刚编入军营的四十五名乐工算上,总数不到三百,要想防卫这偌大的洛阳城,这个数量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帖子正拍着胸脯道:“明儿个给我一匹快马,我去联络左近四下的绿林好汉,只要有粮有饷,我保证给你拉个千把号人过来。”

怎样的绿林好汉会明知有死无生还巴巴的赶来?沈劲对此没有抱什么希望,却也不忍打击帖子高昂的兴头,当下点头首肯:“好,这便辛苦靳兄弟了,既是替官家做事,靳兄弟这身行头也正好换换,回头从武库里挑选些上好的甲胄兵刃,不独靳兄弟你,便是你那些兄弟也一并换装,从现在起,你们便是大晋官兵。”

一直悬而未决的事如今成了真,虽然这个收编来的有些晚,帖子还是忍不住喜上眉梢,乐呵呵的咧开嘴:“这事儿好,回头我就跟他们说去。”

吴兴部曲的樊糜此际也走了过来,在沈劲身边拱手一躬:“家主。”

“樊糜,找几个擅练兵的兄弟,把新进来的拾掇一下。”沈劲的视线掠过正畏畏缩缩张望着军营的乐工们,“还有,箭矢火油滚木礌石这些也要着人多多齐备,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寻洛阳令。”

“成,小人明白。”

“可以的话,也要在城中公开募兵,标明粮饷数目,总有些吃不上饭的人会愿意来。”

樊糜躬身允诺,看着沈劲还有些愁眉不展,他知道家主的忧心何在,便凑过去轻声道:“小人倒是发现,还有一处,或可以为我们增加些人手。”

沈劲浓眉一扬:“何处?”

“牢房。”

第009章胡囚

募兵的告示在一夜之间贴满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当沈劲和张岫路过东阳门的时候,便看到一群衣色陈旧却并不褴褛的百姓们正围在城门口的青砖墙下,听一个识字的中年男人在一字一句的读着,而在看到顶盔贯甲的两位武将到来后,宣读的声音戛然而止,人们带着怀疑的目光看了过来,却在与沈劲回望的视线交集之际,又都畏怯的垂下了眼帘。

“这里的人过的苦,但我不认为他们就会为了粮饷而不要自己的性命,都当了几十年顺民了,羌人、羯人、匈奴人、鲜卑人,来了又走,走了再来,也没看到他们曾有过反抗的勇气。”张岫撇撇嘴,腰间露出一把镶嵌着金铜的匕首柄,身后则披着一件崭新的鲜红披风,这是在城东武库里找到的。那里曾经堆积了为数甚巨的兵甲器仗,本是为了支援北伐大战所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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