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鳞心下慨叹,从他看见娟儿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心中充满一种热热的暖意,应该无涉人类的情爱,只是一种莫名的好感,如果云泣珠听从他的建议,并把娟儿交给他的话。至于最终他倒底会不会真杀掉娟儿,并且吃了她,无鳞自己还没想好,多半不会吧,因为他舍不得。
“是他?”在听娟儿用颤抖的声音把原委说出来后,风盈秀柳眉倒竖,双目紧盯着无鳞,眼中厉光一掠,这个妖魔可害得娟儿不浅,这一路上她与娟儿早已情同姐妹,听闻昔日作恶者就在眼前,顿时生出杀心,不必动用米粒或美美,也不需要自己的通灵玄气,事实上对付这种飞禽走兽化身的小妖怪,风盈秀一向极为拿手。
渐渐扬起的杀气却被一股古怪轻盈的灵力阻隔,笑嘻嘻的吴平横在风盈秀和无鳞之间:“哟,怎么说着说着,又想动手了?不管以前有什么过节,这位吴先生却也是我们的自己人了不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还有,这位风姑娘,不是我说你,大司马府交待下来,你们可是细作犯人的罪名,就算如甘英雄所说,这是大司马的如夫人对你们的回护之意,那总也得讯问之后才能确实吧?可你看,我们滕都尉大人在一开始就把你们做上宾相待,酒肉伺候,温语相迎,还有意收留,你倒好,先是突施偷袭,打了甘英雄,现在还对这吴先生也起了厮杀之心,这可不是为客之道吧。退一万步说,我听着分明就是吴先生和白姑娘的旧怨,人家正主儿都没发话,风姑娘你是不是也稍安勿躁呢?”
一番话说的字字在理,加上吴平笑脸相陪,声音又加倍的有磁性,煞是悦耳,风盈秀终是按捺住腾起的杀气,杀气一解,那股阻隔的古怪轻盈的灵力也随之消散,吴平笑道:“正该如此,继续用膳,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呀。”
风盈秀瞄了吴平一眼,心说此人绝不简单,可不是泛泛之辈。
“不用怕我,我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妖怪了,如甘兄所说,没准我以后也算是这尉署的尉卫了,这可是朝廷的官呢,没想到,我这阒水出身的妖精倒做了人间的官吏。想要知道你那件事的详情吗?我会对你说的,等你心情平复之后。”无鳞没有理会先前风盈秀的杀意,而是很镇定的对娟儿说道。
娟儿低下头,初时的震惊之后,她的心情已然平复了许多,并不是那第一次遇见妖魔的时节,这一年多来,又是在巴蜀荒僻之地的忍辱偷生,又是相逢乾家两位斩魔士和这位同样身手不凡的风姐姐,所以她的震惊只是由于出乎意料,而不是源于对妖魔的惧怕。
配合的不错,所有人中,或许只有甘斐一个有点置身事外的意思,他看着仲林波和滕祥并肩而立;他看着吴平挡在无鳞身前,而时寔也淡定自若的随时准备搭手帮忙;他看着娟儿坐了下去,脸上戒备惊惧的神情渐渐缓解下来,甚至那一直不大省事的风盈秀,眉眼间的戾气也大为消减,无论如何,剩下的事情,滕祥一定能完成的很好,而我,也算是把这几位同来的朋友交付给他了。
酒水醇香,桌案上牛五烹调出的菜肴也吃的罄尽,便连新盛上来的第五碗粟米饭,自己也扒拉的底朝天,甘斐靠在桌案上,耳边还响着众人说话声音,却只觉得嗡嗡嘈杂,根本听不清说的什么,直到他渐渐响起了鼾声。
甘斐睡着了,不是因为酒足饭饱之后的睡意自来,而是他真的累了,乏了,困了……
……
启明星才刚刚升起,甘斐就已经出了覆舟山的后山山麓,骑着一匹褐黄色的瘦马,这是滕祥祀陵尉署的坐骑,雄骏的马匹要么被大司马的北伐大军带往了前线,要么就在各个名门大族的马厩里蓄养,能有这样的马儿代步已经是极好的了,倘若只靠自己的双腿远行,甘斐只怕自己也许真的会在哪天累死在某一个不知名荒野山村之中。
他在夜半时分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屋中,身上被褥盖的齐整,必是自己懵然无觉时被滕祥安置在了这里,听着四下万籁俱寂,也许众人也都在熟睡之中吧。这是最好的时机,来建康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相信无鳞、仲林波和时寔都是滕祥需要的人才,而留身在祀陵都尉署,一样也对他们有着诱惑力,他们会走到一起,把这里当做最好的归宿,而在他们发觉之前,自己则要离开,不要他们急于报恩的心思耽误了他们,也耽误了自己。
甘斐背上宽刀长弓,将包裹中的金铢揣入怀中,又就着星光留下了一封信笺,算是给滕祥一个交代,也让他们不必费心找寻,只说来日必有再会之期。接下来,就是自己不告而别的时候了,至于那白姑娘和风姑娘一行的最终结果,这就不是他需要费心的事了,滕祥待人接物的才能远远胜过自己,由得他们区处吧。
出乎意料,整个庭院中,竟然还有一个人没睡。牛五蹲在中门的门槛边,仰头看着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即使甘斐现在全无灵力,也能看见牛五眼中隐隐现出一丝淡金色的光芒来。
祀陵尉卫,原该如此。甘斐宽慰的想着,这必然是牛五不同于凡人的地方了,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只是示意看见他正急忙起身,并要招呼的牛五不必出声。他只需要牛五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替他准备一匹马用以代步,而且等到滕都尉起床之后,再告诉他自己离开的消息。
甘斐是祀陵尉署的贵客,又是祀陵都尉的恩公,牛五自然一切照办,最终倚在后门热情的挥手告别:“客哩,早回!”展现出的憨憨笑容却使甘斐不敢妄言他究竟是真浑还是假浑。
终于,自己如愿以偿的只身上路了,原本的用意是想历炼修行,可郁郁的心情却使甘斐决定,去找羽媚,去北伐的大司马军中找寻自己深爱着的女人……
瘦弱的褐马奋开四蹄,朝着北方奔去,得得的蹄声在拂晓之前的衢道上显得异常清晰。
第060章客居乾门
自乾家建立了这虚空存境的本院以来,也许从来没有接待过那么多数量的客人,而且大都都是些娇娆明艳的绝色精灵,这一声声鸟啭莺啼的笑语问候,这一张张闭月羞花的丽容相对,还有那属于女儿家溢芬流芳的甜香气息,直把栾擎天弄作了目瞪口呆的雕塑一般,木然应着锦屏苑女仙们友好的问候,却不知该如何招呼接待,还是李氏和几位帮手的大婶大娘们接着来客,一边礼貌热情的回应,一边手脚利落的延引往修玄谷方向。
薛漾黝黑的脸膛上透着兴奋和激动的红光,他的身边跟着一身淡蓝衣裙,只抿嘴微笑着的翩舞,是他们先飞来了乾家,而在一路执手并行的时候,翩舞能够感觉到薛漾发出粗重的鼻息和怦怦的心跳,这便是人间的眷恋情爱么?她不懂,她很想给予薛漾得体的呼应,可是她又不知道被一个男子炽热情意包围的女人应该用怎样的回应才算得体,所以她过去只能红着脸,像诗经里那些腼腆矜持的女子一般;而现在,经历过锦屏苑并肩作战的情谊和已然熟稔的交谈,她便只能微笑,亲切友爱的微笑,就像对待自己的好朋友一样。
不过,这对于薛漾来说,已经足够令他开怀了,他快乐得近乎语无伦次的向翩舞介绍着乾家本院的一应建筑,悬灵室、五君堂、砺锋庐、英魂冢……
黄裙的依依和橙裙的佼人则跟在李氏的身边,好奇的张望着这所显名千年的伏魔宗境,间或眼神落在前方欢快迈着步子的薛漾和翩舞,嘴角便是止不住的会心一笑。
精灵们不需要像凡人那样饮食起居,李氏有心铺陈宴席相待却也是不得的了,而这些精灵们却心灵手巧得紧,乾家还未浆洗的衣衫在她们路过后,竟被洗的干干净净的挂在竹竿上,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也不知是哪位锦屏苑女仙的手笔;未及打扫的庭院也很快变的一尘不染;分明无人在内的庖厨自行冒起炊烟,并且很快就传来饭菜的香气。
“给嫂子添麻烦了,我们姐妹们也替嫂子帮把手儿。”依依的嗓音和她的容颜一样甜美,倒把李氏欢喜的手足无措:“这怎么使得,你们是客,倒帮我做事,这是我们女人家的活,可不该让你们仙子做……”
“我们也是女子,做这些事可是得心应手呢。”佼人凑过来笑道,和乾家的人们相见甚欢,就如同她们认识的所有乾家弟子一般,每一个都是真诚善良的性情,真是一个令人心生向往的伏魔门派。
八师弟邢煜则是今日早间才返回了乾家,他按照寻魔图所示,在淮水一带诛灭了两只害人的妖怪,恰逢朝廷北伐的大军沿路而过,那厢再不便驻留,于是他就赶了回来,正将吸纳了妖灵的聚灵壶送回悬灵室化戾池边,却不想赶上了这番盛会,他年岁虽幼,却也看的两眼发花,再看薛漾兴冲冲的神情举止,更是忍俊不禁,这一笑,两个酒窝就特别明显。
“我从没见六师兄这般模样,他一向都是装的老老实实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可你看他现在,倒像个心花怒放的娃娃。”邢煜的为人处世远远比他的年岁要老成得多。
“谁说不是呢……”一边的栾擎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此刻与邢煜堕在队列的最后,明明是乾家的主东,倒像是拘谨的来客似的,看着薛漾的眼神却不无艳羡之意。
“要是二师兄在就好了,我敢说,看到这么多美丽的姑娘,他一定口水都流下来了。”邢煜忽然想起甘斐,顿时也想起他在同门师兄弟素以色迷迷而著称的行径。
二师兄……栾擎天心中一紧,悬灵室中的相应本命灯的无故熄灭一度使他方寸大乱,还好不久之后,颜皓子传来消息,二师兄人活着,只是玄术灵力尽失,已与废人无异,这一点,他还没有对邢煜,也包括薛漾和李氏说。
等大师兄回来,让他对大家说此事吧,栾擎天沉痛的想到,一揽邢煜的肩膀,强笑了一笑:“是的,二师兄在……就好了。”
……
公孙复鞅是在第三天上相偕傅嬣来到乾家的,他在紫菡院以徒婿晚辈的身份暂居,锦屏苑大战的详细自然由傅嬣和秦嫔众人向紫菡夫人禀报,其实只需看到往昔神采飞扬的公孙复鞅而今仅单余只手的模样,也可知锦屏苑这一场大战是何等的惨烈,紫菡院以上宾之礼接待了公孙复鞅,紫菡夫人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公孙复鞅以长辈相称,毕竟是修为震古烁今的仙法大家,单以出身而论,只怕紫菡夫人还要尊称公孙复鞅为前辈呢,如今各退一步,彼此招呼只以敬称,就各喊各的罢。
对于公孙复鞅最终前往乾家修玄谷调养的决定,紫菡夫人也是极为赞成的,冥思得道高深修为,原是需要虚空存境的玄灵之地才堪补胹。因此,公孙复鞅在乾家看见隆重出迎的乾冲一行之后,还特地带来了紫菡夫人的致谢之词,直说乾家此举,大助同道共盟之势,亦可为伏魔名门之表率。
乾冲呵呵一笑:“锦屏公子率性逍遥,几时也说起这些客套话来。”
公孙复鞅笑道:“这是复鞅将紫菡夫人原话带到,却不干我事。若以复鞅自己来说,早与乾家子弟肝胆相映,谢固然是要谢的,却不会想到这玄深就里。不过经此一言,复鞅亦省觉,岂不是和诸位一样皆为伏魔同道了么?”
傅嬣跟在公孙复鞅身边,依旧穿着象征喜庆的鲜红衣裙,作为公孙复鞅的夫人,自不必如寻常紫菡院女弟子一般半遮颜面,露出了莹白如玉的娇美笑靥,对着乾冲一行深深一福:“乾门高义,傅嬣感佩,这往后,可给诸位添麻烦了。”
这是乾冲第一次见到这位闻名遐迩的冥思道仙圣,看着公孙复鞅黄肤凸颧,漆眉深目,虽没有俊美秀逸的姿貌,却也是清癯灵奇的颜容,纵然右臂尽失,看起来略显古怪,可这举手投足,朗声笑语之间,自有股流光溢彩的烨烨气度,真真不是凡俗之相。当下拱手屈身,用乾家最正式的待客礼节说道:“荆楚乾家弟子乾冲,代家尊相迎锦屏公子,乾门得公子栖身至此,实是深感荣幸。”
“你看看,说复鞅只说些客套话,乾公子你这客套话可也肉麻得紧,却教鞅如何区处?”公孙复鞅诙谐的话语顿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嵇蕤、栾擎天、薛漾、郭启怀和邢煜也都依着门下排序,依次上前见礼。嵇蕤和郭启怀是在前日与乾冲一起,在嘤鸣匡助下火速从龙虎山上清宫赶回的,便是为了迎迓这位冥思道仙圣,并安排了一应款客事体。绿裙嘤鸣则笑嘻嘻的站在一旁,她可不是主家的身份,自然是无需上前参见的了。
公孙复鞅一一笑着见过,嵇蕤和薛漾他自是熟识,而自乾冲以下,如栾擎天和郭启怀、邢煜却也是第一次见,见这几位个个器宇轩昂,气度不凡,亦是夸赞连声:“都说乾家斩魔之士,皆为英雄了得之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哎,如何不见池兄?”
嵇蕤答道:“自锦屏苑而出,池师兄与九师妹小师弟一路,却是和百舸帮骆帮主沿长江水路而行,听传信而知,池师兄他们要直接前往龙虎山,恰赶上伏魔道共盟之会,在那里,再与我们会合。算算水路行程,这日子倒是正好。”
公孙复鞅倒是知道伏魔道五月初一在龙虎山结义会盟的事情,再仔细一想,不独池棠、董瑶、姬尧和无食几个,那百舸帮骆祎、五原寨陈嵩,还有自己成亲相邀来的宾客邝雄、童四海,以及新加入锦屏苑的虻山精灵将岸、灵风、烨睛,这一大帮子可全在百舸帮好汉的舟楫之上,按着这数千里路马不停蹄的行进,赶到那龙虎山,倒恰是在五月初一左近,难道他们都要去参加共盟之会?其中既有自己的好友宾朋,亦有并肩抗敌的袍泽手足,似如此,倒是不可不闻不问,公孙复鞅沉吟半晌,忽然抬头对嘤鸣道:“嘤鸣,可要劳你再奔波一趟了。”
“公子只管吩咐,怎么几家伏魔宗派走了一遭,倒这般客气起来?”嘤鸣眨眨眼,笑吟吟的道。
“你的飞行之术最是了得,劳你前往那长江水路骆帮主的船上,一路看顾照应着,倘有什么需相助之处,你来去迅疾,也相告得及。”
“知道知道,公子是舍不得那些个好朋友,还有将岸大哥、灵风姐姐他们这些新加入的兄弟姐妹呢,哦,对了,还有那宝儿小公子,公子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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