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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盈秀和娟儿吃了一惊,这么巧?那个化身的女妖竟然是这里的人除去的?齐齐望向甘斐,看他这副臃肿体态,却是一点也不信。
甘斐可以感受到两个姑娘怀疑而又略带鄙视的眼神,也无从辩驳起,只是咧开嘴笑了笑:“那个妖魔是南海鲛人精怪云泣珠,至于她化身为你的缘由,这可说来话长,便在那时,她也差点用计害了我,最终是我与鹤羽门炼气士及大司马府首席剑客联手,将此妖除去。”
听到云泣珠的名字,边厢的无鳞愕然一惊,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在眼光掠到娟儿面上之后,倒底还是没有出声。娟儿却神情一震,她记得异常清晰,正是在被定身远遁前,那男声喊道:“云泣珠!”而那女妖的自称之中,也确乎提到了什么鲛人,此际重闻此名,更是心头悸动,那日的一幕幕场景又历历再现。
“难为你远隔千里,还想着回来找寻故主。蓉夫人是吧?她是过去成汉一国的玉恒公主,对不对?”一想起那时被云泣珠蛊惑的蓉夫人,甘斐还止不住的有些感慨,自己还曾入去施过法,将甫脱妖术昏迷不醒的蓉夫人救治转来,不过在除去云泣珠后,蓉夫人便深隐内宅,再也没有露面过。
娟儿心下又信了几分,一时触及痛心处,一声长叹:“娟儿本是一心事主,却不料物是人非,公主竟不念旧情,舍了娟儿去。可叹这迢迢千里,却累了风姐姐奔波劳苦。”
“你这多半是错怪了那位蓉夫人了。你不知道,那鲛人女妖在大司马府引起了多大的风波,妖孽横生府中,这是现在大司马府中少数几位知情者心照不宣,却又要讳莫如深的禁忌之事。那个化身为你,并用着你的名字和身份的鲛人女妖最终是以暗通鲜卑燕国的细作罪名公诸于众的,也对外号称,她已然伏诛就法。你现在这一去,便是犯了大司马府的大忌,云舞晴,哦,也就是白姑娘你,已经死了,怎么倒又多出个你来?你让大司马府怎生解释?所以,那位蓉夫人身边体己的侍女注定不能再存于世上,对于你的回转而拒不接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一点都不奇怪。”甘斐一路上已然推想出事情的种种关节处,此刻娓娓道来,毫无停顿。
娟儿却从哪里知晓有这许多曲折处?神情一怔,愁思百转,忽而又悲从中来:“既是拒不接纳也就罢了,如何还要给我安这样的罪名?却不是务致我于死地?”
“要致你于死地,就不会喊滕公子这祀陵都尉去了。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位侍女注定不能再存于世上,要想除去你再简单不过了,只需府门前那些卫士齐上,拿下你们,就地诛杀,大司马府杀几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方便,我不认为有什么官署会来查问此事,况且只要推在敌国奸细身上,你们又是外来之人,没有人会关心你们最终的去向。”
风盈秀心中倒是信了,嘴上却不服气的道:“那本姑娘倒要见识见识,这些侯门爪牙如何草菅人命!”
甘斐嘿嘿笑了笑,这个姑娘气性刚烈,和自己的脾气倒挺对路,也不接口,继续道:“现在大司马府的主事便是南康长公主,白姑娘,你知道她吧?在桓大人不在的时候,整个大司马府的生杀予夺都是她做主的,对不对?”
娟儿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位南康长公主,事实上,若不是昔日蓉夫人的绝世容颜使南康长公主生出我见犹怜的恻隐之心,只怕蓉夫人早就死在南康长公主手下了。
“我也在大司马府住过一段时日,知道这南康长公主的脾性,所以如果是她主事,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们。之所以成了现在这局面,我相信必然是蓉夫人向长公主建了言,虽然不认你,却也不忍让你去死,故而兜了一大圈,让吏曹唤了祀陵都尉,嘴上说是细作之名,实则是把此事当作了怪异之事处理了。也没错啊,你这事本来就怪异,交给祀陵都尉署再合适不过,而这祀陵都尉又是大司马亲立的心腹治署,这样一来,其实是把你交给了祀陵尉署保护了起来。”
甘斐这一段解释也令滕祥恍然大悟,难怪用那样的罪名却又不伦不类的让祀陵尉署接管,却原来有这层含义,当即点头道:“甘兄鞭辟入里,辨析的精当,小弟一度如坠云雾,还不知怎生区处呢,若如此说,那位蓉夫人之意,便是我这官署就纳下了白姑娘一行?”
“你这里反正那么大,再住几个人也无妨,粮米自有朝廷供给,何需劳神?”甘斐笑道。
滕祥思忖已定,对着风盈秀娟儿几个又一拱手:“既是如此,姑娘若不嫌弃,便在滕某这祀陵尉署住下,恰好姑娘曾经妖魔之事,滕某也多有请教处。”
娟儿陷入沉思,在甘斐的一番陈说之下体味着蓉夫人的苦心,心弦触动,眼角又不禁湿了,想这一路颠沛受苦,虽然未能如愿的重入公府,可能在这一处落脚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所在,只是与这些人素昧平生,也不知品性如何,若是冒然应允,只怕来日还有大不便处,一时斟酌难定,又与冯老太太耳语几句,冯老太太倒是干脆,只由得娟儿做主便是。
恰在此时,牛五又乐呵呵的奉上了自己的拿手菜肴,一盆盆的端将上来,滕祥热情招呼:“先吃着,去留自便,也不急着这一时下决断。”
……
美食总能令人心神松缓,况且牛五的手艺着实不错,且不论其玄灵之力如何,在祀陵尉署能有这么一个庖厨倒也真是福气,满座诸人开始了宴饮,甘斐自一大早就没好好吃东西,此际得以据案大嚼,自是再现乾家子弟在饭桌上的赫赫雄姿,滕祥一碗饭还没吃完,甘斐已经开始扒拉第四碗新盛上来的粟米饭了。
吃饭的当口,风盈秀的视线便只在无鳞左近端相,这个黑瘦的男子此刻正踞在厅堂中的末首坐席,眼光闪烁,随意吃着饭菜,却不敢说话抬头,他的身上传出不属于人类的气息,很显然,这是一只妖,而且,并不像是什么好妖怪。
“既然想让白姑娘她们住下,那么请告诉我……”风盈秀突然道,“……你们这个官署为什么会有一个不属于人类的生灵?”
无鳞一怔,没敢接话,他是甘斐带来的,八面玲珑的吴平自然也不好出声解释,还是甘斐狼吞虎咽着嘟囔说道:“你直接说是妖不就得了?没错,他是妖,而且过去也没干什么好事,不过现在他是我们这边的,帮助我们去对付那些真正害人的妖魔鬼怪。”甘斐将吃空的饭碗放下,示意一边的牛五再去添上第五碗,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用很郑重的语气说道:“他是祀陵都尉麾下的尉卫,更是这位滕公子的得力助手。”
这一番话却使滕祥和无鳞都怔了一怔,甘斐此话说的突兀,却是何故?看到这情形,甘斐决定,是该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大家了。
“滕兄,我这次来,除了还剑叙旧,就是给你带了几位颇具玄灵之力的好帮手来,你不是要我帮你留意吗?吴老兄自不必说了,你们是老相识,这番共事起来更是轻车熟路,他还能给你带来许多宝贵的妖界秘闻,正好让你这尉署大展拳脚。还有,这位司稽司马仲兄弟,在那妖魔之境,他与我并肩携手,共抗数千妖魔,若非他力战,我还难以脱身而出呢,此等良才,若失之交臂才是大为可惜;还有这位时先生,文章才情固是天下难寻,更难得一身……一身那个……高绝玄力,便放眼整个伏魔道也是绝无仅有,人才难得,万里挑一呀。”甘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将这些立志报答自己救命之恩的人们全部介绍到亟需人才充实的祀陵都尉署,既是给他们一个好去处,自己也能脱身出来,一个人去自行修炼除妖,再复旧观,也免得众人相随,心生烦乱。
为了促成这好事,甘斐又一个个的道:“吴老兄,在这里便自在,你和滕兄又素来熟稔,这节好处,便不必我说了罢;仲兄弟,我不知道你那司稽司马和这里的尉卫官属哪个大,可你不正为如何回去交差犯难吗?依我看,便不如就留在此间,你破御之体颇具神威,正该有如此用武之地,只让滕兄以祀陵都尉之名发个公文过去,我料你那郡守必不多问;时老兄,你祖上不是名臣大官吗?想不想光宗耀祖,重盛家业?这里便是天子直属,大司马股肱,跻身于此,发迹指日可待,却不胜似归乡耕读?”
几句话说的在理,几个人面面相觑,倒是颇为意动。
风盈秀听了这一长段话下来,倒是心生好奇,直视甘斐道:“那你呢?你倒底是什么人?”
第059章北上
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吴平听风盈秀这般问,立即清了清嗓子,用既显得讨好又不过分谄媚的语气指着甘斐道:“这一位,乃是鼎鼎大名,声威远震的乾……”
“你倒知道我了?要你来说?”听吴平就要说出乾家字号,甘斐抢先打断吴平话头,故意用玩笑的口吻说道,“我便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庸碌小人,不值一提,只不过和在座诸位都认识罢了。”自己一个废人,还没资格担着乾家斩魔士的名号,甘斐脸上笑着,言语间却也不无自艾气苦之意。
滕祥一怔,自从别后重逢,他一直觉得甘斐有些蔫蔫的没有神采,往日里豪性博荡的气度荡然无存,他不知道甘斐现在已然气力全失的情事,只道他是刻意隐忍收敛之故。
风盈秀则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神情,撇着嘴,尽管这胖大污糟的家伙说出这样的话来令她有些诧异,不过谁知道这家伙打着什么鬼主意?先前只瞧他那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贱兮兮的不时看在自己和娟儿身上,风盈秀早将他认定为一个不怀好意的贪色之徒,而这种人正是她最为深恶痛绝的。所以,她还是颇为不屑地笑道:“你说你是不足挂齿的庸碌小人,那么那个化身为白姑娘的妖魔你却是怎么除去的?我没听错吧,刚才他们是说你除去了那个什么鲛人女妖的啊,用你背后的刀砍死她的?还是放箭射死她的?”
此间大致,滕祥和无鳞多也知道些,无鳞心中有事,不敢发话,滕祥却是双眉一轩,眼见这姓风的女子大有轻视之意,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小瞧了对自己有大恩情的恩人,当下便要出言细述,甘斐却挥挥手,没让滕祥说话:“我也说了,我只是和大司马府的首席剑客与一位鹤羽门的炼气士一齐联手而已,手刃那女妖的,却是另有其人,并不是我。”
风盈秀嘿一声笑:“那终归你也是有能耐一齐对付她的了?”
“那时候,也可以说是……”这是事实,甘斐觉得也没有必要否认,可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花,只看到一个毛绒绒的物事一晃,风声轻响,心下还没反应过来,鼻梁上早着,力道倒不大,可鼻梁是脆弱之处,顿时又酸又痛,甘斐唉哟一声,带动泪腺,一时眼眶滴泪,捂着鼻子狼狈不堪。再看身前桌案上,竟是一只长得颇为可爱的小松鼠,对着甘斐吱吱叫着。
滕祥和仲林波同时霍然起身:“你做什么!”他们没想到那风盈秀竟然说打就打,全无出手征兆,而她出手的兵刃却是这么一只小松鼠,虽是没有什么大的伤害,却总是对甘斐的不善之举,也令甘斐出了个大大的丑,他们铭感甘斐恩情,自不能坐视。
“是他说自己能对付妖魔的,我就试试咯。”风盈秀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表情,“哪知道他连我这小米粒的随意一击都接不下。”
“那说明你这小松鼠……”甘斐又抢在滕祥和仲林波之前说道,松开了捂着鼻子的双手,抹去眼角的泪迹,语气满是萧索和自嘲的意味:“……也许比我对付的妖魔还厉害,哈哈。”说着,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来,甚至还想去逗弄桌案上那正耀武扬威的小松鼠。
风盈秀打了个响指,小松鼠嗖的窜了回去,仿如一道灰褐色的闪电,一下子就没了踪影。风盈秀却看了看强作笑颜的甘斐,心里却隐隐有了些歉意,这家伙脾气倒好,自己这般作弄他,他却还笑着,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
甘斐确实笑着,他咧开嘴的神情显得很傻,然而他的心里却涌起了一阵彻骨的悲凉,我是个废人,现在连一只松鼠都能欺侮我……
“你不必如此质疑他,如果不是他在妖魔之境面对数千妖魔将我们救了出来,并因此受了重伤,我想也许他只用一根手指,就能令你的宠物动弹不得。”一直没说话的时寔突然开口,用他现在那种充满自信的语调说出这样的话,更显得此语真实确凿。
“我也可以证明。无论是面对阒水一族的众多对手,还是诛除那位化身潜藏于大司马府中的鲛人公主的时候,他只是随意的举手投足,就足以令他的对手噤若寒蝉了,对于这点,我自己也有切身体会。”无鳞也站起身来,说话的时候眼神直接看向了风盈秀身边的娟儿。
好友们的助言慰藉使甘斐心中滑过一丝暖意,但很快就归寂于那一片深深的黯然之中。他们怕我难过,总说些好听的话,甘斐想道。
无鳞的声音却使首座上的娟儿如遭电噬,她愕然的望着无鳞,身体微微颤抖,纤指直向无鳞:“你……你……”
“认出来了吗?我们曾经见过面,在今天以前……”无鳞苦笑,“……至少我见过你,我知道被定身的你一定听过我说话。没错,就是我,就像云泣珠说的那样,我也许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已经快一年半多了,那次潜身入大司马府,正是云泣珠和无鳞一齐前往的,他们找上了娟儿,定住了他,云泣珠则立即化作了娟儿——这位蓉夫人最贴身的侍女,接下来,顺理成章的,应该是让真正的娟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死无对证,永远的绝除后患。
而云泣珠对无鳞那种发自心底的轻贱和蔑视使这顺理成章的事情出了一点偏差,她拒绝了无鳞的提议,或许是她把这种提议视作了一种不合身份的命令,低贱的鳝鱼小妖怎么可以对高贵的鲛人公主发号施令?于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将娟儿用妖术遣送到了数千里之外一个荒僻的所在,由得娟儿自生自灭去,总之是不让无鳞遂了心意,却也阴差阳错的留下了娟儿的性命。
无鳞心下慨叹,从他看见娟儿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心中充满一种热热的暖意,应该无涉人类的情爱,只是一种莫名的好感,如果云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