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寔则躺了好一会儿,直到发现海滩礁石上只剩下他一人时,才慌不迭的爬起来,快步奔跑,追上了前面的几人。
……
“尽如所料。”鲡妃看到这里,也不由站起身来,表情掠过一丝兴奋。
“姐姐竟然连蜶蜍鼍龙都可以支使,这个大帝的近卫可是从来不奉任何人的号令的,况且自九头蛇之乱后他便极少露面了,你却是怎么做到的?”虞洺潇面色凝重,他很清楚,蜶蜍鼍龙一直处于这赤空荒海的海底,而自己作为神尊之一和屏涛城的主人,都无法指派这个上古的阒水神兽去做任何事情,可姐姐却怎么可以?
“别忘了,鼍龙对大帝忠心耿耿,而我却是大帝最宠爱的圣灵,在大帝甦醒之前,本宫之令视如大帝亲旨,况且,鼍龙也知道,本宫要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大帝,他又怎么会不遵从呢?”
虞洺潇没有说话,心中却暗自不屑:“你也知道你是大帝最宠爱的嫔妃,可你趁着大帝龟息,还蓄养了一个男宠,天下哪有这样的帝王嫔妃?”
或许是看出了虞洺潇心中所想,鲡妃冷冷的一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的弟弟,看来你也被人间的伦理道德给熏染的神志不清了,不要用凡夫俗子的人伦礼义来规制阒水最最尊贵的皇妃。那是愚蠢而又荒诞的,如果你总是这样去想的话,你也别忘了,你的第一次交媾是和谁一起的!在凡人看来,这不也一样大悖伦常吗?可你那时候,却又是怎样的乐此不疲?”
虞洺潇美丽的眼睛轻轻一震,现出五色斑斓的光彩,不过他很快就垂下头去,没有让鲡妃看出自己心里的波动:“原来你都记得,我的姐姐!我以为你和那男宠的醉生梦死早忘却了我们曾经的水乳交融……”
鲡妃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说话有些尖酸刻薄,便又放缓了语气:“我们也得准备了,这便过去吧。”
“如果为了大帝,那么用那斩魔士一人就行,怎么不先杀了那司稽司马和酸丁腐儒?他们可没什么用,让他们进入禁地,这可是阒水的笑话。”虞洺潇也站起身,在出发前顺口问道。
“留着他们,是为了牵制那斩魔士。我说过,我们谁也没把握能在这斩魔士的垂死一击下全身而退,即便现在为了这个目的,我也要保证我们万无一失。如果略有差错,至少我们还有牵制他的办法,你难道没发现?斩魔士愚蠢的信条总是令他们为了帮助没用的凡人而徒耗心力,他多了那几个累赘,就更加施展不开。如果一切顺利,那两个人根本就无足挂齿,随时可以拿下的。嗯,对了,还有那个败类,不识时务的自寻了死路,那就在他死之前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你看,他不是做的很好吗?”
说话声中,鲡妃和虞洺潇的身影渐渐淡去,布奴莎恭敬的侍立,她知道,他们去的地方自己还没有资格跟随同往,但无论如何,鲡妃娘娘的计谋已经行将告成,几个人的命运已经注定。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如何对付那个炼气士了。
第076章神族祭司
直至到了那座高山的近前,甘斐才看出异样,这里决不是杂乱无章的怪石嶙峋,相反,石块累累,都堆砌成了奇怪的建筑模样。这是鼓状砌块叠垒而成的一根根巨大的石柱,砌缝严密平整,而本因是石柱支撑的屋檐早已残缺不全,只能看出原先是正正方方的形制。这样的建筑风格迥别于甘斐所见过的任何人间屋宇房舍,无论是晋人的,羯人的,鲜卑人的,氐人的,甚至乾家的古楚样式,都没有这里的建筑奇致。
甘斐凑过去细看,发现残缺的屋檐之上竟然还有雕刻,最显眼的,莫过于居中的一个男子形象,由于残破,男子的头已经没有了,只能看出赤裸雄壮的上身和筋肉虬结的下体,尤其是他不加任何掩饰的雄根,雕的惟妙惟肖,而在这男子形象的两侧,则雕着几个卷发钩鼻的女子形态,看样貌倒和羯人非常相像,不过也和那男子一样,她们一丝不挂,双乳高凸,丰腴而健美。
这是妖魔所建造和雕刻的吗?甘斐不能肯定,尽管这片建筑是如此的奇异,但气势磅礴,雕塑精美,甘斐可没有看过有什么心灵手巧的妖魔会造出这般的建筑来,因为妖魔修炼的多是自身,不会对于这些方面感兴趣的。
时寔跟了过来,也和甘斐仲林波的眼神一般,望向了雕刻,但就他的反应最大,故意叫了一声:“咦喂,这袒胸露乳的,成何体统?”话是这样说,他的眼睛片刻不离那几个女子雕像的胸前突起,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颇有些恋恋不舍。
无鳞没有他们几个欣赏的雅兴,从一接近这里,就开始警慎的打量周遭,暗红色的天空又震了一震,几道红光射入了高高的山尖之中,引起山腹内一阵隆隆的闷响。
“我可不想爬上去,便累也累死了,还有可能摔成粉身碎骨。”甘斐也无奈的看向了直通天际的山尖。
“也许不必爬,我们有别的路进去。”无鳞一指侧前方,石柱林立延伸向前,似乎形成了一个通道,而在通道的尽头,却是开在山体上的一个石门,说石门并不合适,因为它只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甘斐“苍啷”拔出腰间的长剑,这是现在他们唯一的兵刃:“那就事不宜迟,我们进去看看,里面会有什么古怪!”
行将动身时,无鳞却又一个犹豫,用略带惶恐的语气说道:“可得想清楚了,这是屏涛城真正的禁地,里面一定蕴藏着无比的凶险,即便是在这里,我的心中都一阵阵的发寒,也许我们进去后就再也没可能出来了。”
“来之前我们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吗?我现在想的很清楚!就算死,也要闹他个天翻地覆再死!我们不是引颈受戮的待宰羔羊,你们觉得呢?”甘斐的向前的脚步没有停止,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沉毅。
仲林波淡淡笑了笑:“我现在倒真的希望,我如同我伪装的身份一般,可以有预筮之能,至少也能占占凶吉,可惜,现在却只能听天由命的拼将血勇,用自己的胆气为自己开辟未测的前路。”
“人间万事,何尝又不是如此呢?司马大人,你怕了?”甘斐回头看了仲林波一眼。
“怕,我当然怕,不过就算怕,有很多事也必须得去做!”仲林波抬起手,现在这双手已经有了斩妖伤魔的力量,他能感觉到臂膊间传出的热力,便是身成齑粉,也要拽几个垫背的,我是东阳郡司稽司马,几曾畏惧过敌人和死亡?
时寔嘴里哆哆嗦嗦的喃喃自语了几句,没有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可他带着因惊恐而煞白的脸色,终于还是义无反顾的迈开了向前的步伐。
“在我们看来,我们像是视死如归的英雄,可也许他们只是把我们看成自投罗网的蠢货。不过,反正我已经干了件蠢事了,又何妨再继续蠢下去呢?”无鳞咕哝道,身形一纵,化身一道黑气,径直飞向了洞口。
……
洞里并不黑暗,甚至还很亮敞,暗红色的光芒遍布其中,尽管显得诡异可怖,但至少不妨碍众人看清楚洞里的情形。
石块垒成的楼梯沿着洞壁蜿蜒而上,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在山腹之内,甘斐几乎就要怀疑此处是一所极大的坞堡了,就像屏涛城的内堡一样。
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传入鼻中,带着热气,像是妖腥味,却没有妖腥味那么浓烈,甘斐只能从里面辨别出一丝坟场中的气味。
几个人沿着楼梯,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去,偶尔从高处的幽黑所在还会传来隆隆的闷响,对照先前在外面看到的情形,可想而知,当是暗红色的天际又晃动了的缘故。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的豁然开朗,似乎到了一片宽大的梯台之上,这里的暗红色光芒更强烈了些,那股怪味也更浓了。
甘斐小心翼翼的持剑走在最前,赫然发现洞壁的两旁竟然也布满了雕像,和在山外看到的雕刻手法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些雕像保存的更为完整,而每一个雕像都是奇形异状的怪物之形,甘斐只不过看了几眼,便看到有一座雕像满头是毒蛇缠绕的发丝,上半身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而下半身却是粗壮盘绕的蛇身,和上古传说中的女娲娘娘倒很相似;还有一个,上半身是个弯弓搭箭的力士形象,却长了个四蹄雄壮的骏马身躯;还有个,却是狗的脑袋,鱼的尾巴……
甘斐看的暗自心惊,这些形象的怪物雕像闻所未闻,不知究竟是出于想象传说,还是确有此物?而在这神秘莫测的妖魔禁地,看到这些雕像,却也更具了一层恐惧之意。
无鳞虽身为阒水一族,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形态各异的怪物模样,无论是阒水一族中的上古妖灵,还是洪荒以至的奇闻异录,都没有提及过这种形象的怪物存在,不由暗自称奇,化身的黑气在一座人身鸟足的女子雕像前现形,无鳞开始很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姿容美艳,赤身裸体的女子雕像,一双翅膀在她的身后展开,鸟足爪钩锋利,而她栩栩如生的表情却像是在引吭高歌的模样。
“这是嘶魜海魔,是人头鸟身的女怪,存在于上古我们在西境的同族之中,你不会见到过的。”
这个声音出现的很突然,低沉空灵,却又仿佛就贴在耳边,无鳞吓了一跳,仲林波和时寔也同时震了一震,只有甘斐,跃起身形,挥舞起的长剑重重的斫在了洞壁之上,火星四溅。
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从长剑所斫的洞壁边缓缓飘向了梯台中央,而后现出实形。这是一个窈窕高挑的女人,金黄色的头发初一显现的时候,无鳞几乎怒喝起来,是那个云泣珠收留的金发小女妖吗?就是她,说破了我的计划,几乎将我置于死地,但当他看到那女人乌黑的眼瞳,和尽管秀美艳丽但和布奴莎完全不同的五官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这个突然现身而出的女人显然要比布奴莎看起来年长一些,并且穿着也没有那么轻佻,虽然也算奇装异服,不过似乎是用麻布织成的一段简朴的白色布裙包裹着身段,头发很奇怪的编束而起,赤着的雪白双足仿佛足不沾尘一般。
甘斐可顾不上多欣赏这女人的美丽,在这妖魔的禁地之中,只要稍有迟疑,便是殒命身死的下场,只有干净利落的奋勇砍杀,才能应对突发的危机。所以他一击未中,攻势绝不稍停,长剑泛起赤红色光芒,刷的转向。
金发白裙的女子现出惊诧之色,对方的气劲灵力已经使她感受到了威胁,即便以她的数千年修行之体似乎也有受伤之虞,当下不敢多做停留,在赤红色光芒近身之前,又是一晃,朦朦胧胧的身影忽的闪到了半空之上,才又现出实形。
“潆汐对我说了,不过我没想到来的竟是这么粗鲁的男人。”那金发白裙的女子在半空看着作势欲上的甘斐,皱眉说道。
这个金发白裙的女子在说话间似乎有些大舌头,吐字并不是很清晰,发音也不是很准,不过配上她低沉的嗓音,反而更显得悦耳轻柔。
甘斐也不知道她口中的潆汐是什么人,只是看她跃在半空处,被暗红色光影相衬,诡异莫名,自己却鞭长莫及,当下一边示意仲林波几个凝神防备,一边开口问无鳞:“她是谁?你认得不?”
无鳞惊骇的看着那女子,缓缓摇了摇头,他可从来没见过此女子,但是他知道,这女子口中的潆汐指的是谁,阒水鲡妃虞潆汐,这是鲡妃为自己取的人间姓名,和绝浪神尊虞洺潇正为对应,这个女子竟然张口直呼鲡妃的名字,却没有尊称其为娘娘,这就说明,也许她的身份不在鲡妃之下,可是自自己通灵晓事以来,一向就知道阒水魔帝之下,唯鲡妃为尊,却又哪里又有个与之身份相当的女子?
“野蛮无礼的东方人,我开始明白潆汐把你送过来的原因了。你的神力确实不在我所知道的那些人间英雄之下,而在现在,你的这身神力无疑是最好的祭品。”金发白裙的女子脸上的表情既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
“放你娘的猪瘟屁,什么鸟极品?爷听不明白,下次说话把舌头捋直喽!爷问你,你是什么人?在这里是做什么的?”甘斐举剑直指半空,赳赳有势。
也不知道那白裙女子是不在意还是听不懂,对甘斐粗鄙的脏话毫无反应,而是睁大了明媚的黑眸,微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嘛,我叫芙蒂雅,海神族的祭司。”
海神族就是阒水一族的别称,只有在上古的传说中才用这称呼。甘斐记得昔日那镜中的云舞晴亦曾言及,不过他可从来没听说过阒水一族有什么祭司,还是个异族模样的女祭司,不由和无鳞对视了一眼,无鳞也是一脸愕然,明显同样不知情。
“真奇怪,你明明是海神族的子民,却为什么和人类混在一起?是和自己的同族为敌了吗?”芙蒂雅发现了无鳞的身份。
无鳞不敢直视芙蒂雅的眼睛,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个所谓祭司的女人眼中,藏着无比巨大的威能,这种威能决不在鲡妃和绝浪神尊之下。
甘斐则大大咧咧的嚷道:“你不是本地人啊,知不知道弃暗投明这词儿?我不管你是什么祭司,你只说说,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是干什么的?说得爽快,爷怜香惜玉,可以考虑不杀你。”
芙蒂雅有些好奇的看着甘斐,然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好像不是全能听的明白你的话,你是在这里威胁我吗?”
甘斐扬扬眉毛:“你说呢?别以为你躲的远远的,爷就拿你没办法!不是要你叙说详情,爷早就动手了!”
芙蒂雅的表情竟然现出一丝佻皮的神色:“好像你之前已经动手了,都不给我说话的时间。我现在有些明白了,潆汐不是杀不掉你,也不仅仅是为了神的祭品,而是亲手除去你的话,会有些危险。猛兽垂死前的反噬,是会让高明的猎人受伤的。”
“又在老调重弹,赶紧的,爷没工夫跟你啰嗦,你不说,爷就杀了你,自己个儿的去看,反正这里就这么回事,爷还不信探不出道道来呢!”甘斐身上的红光加深了一重,蓄势待发。
芙蒂雅凝视了甘斐片刻,语调恢复了先前的低沉轻柔:“那好吧,粗鲁的东方英雄。如果你想知道这里所有的一切,那就跟我来。”
芙蒂雅在半空的身形忽然化作渺淡的雾气,倏的在空旷的洞中一闪。甘斐早看的仔细,“想跑?爷盯着你呢!”飞足纵跃,紧紧的跟上了那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