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狐疑的看了薛漾几眼,确定他究竟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还是借此来蒙吃蒙喝的妄徒,口中道:“那后生娃儿,我是好心跟你说,你可不兴诳我,我们庄上的鬼可凶,你莫以为混说一番便可糊弄,回头真让你去捉鬼,却害了性命。”
薛漾拍了拍那中年人的胳膊:“嘿,大叔,咱们是那等混说的人吗?不信?池师兄,放小鸟。”
池棠嘴角带笑,这个六师弟有时候顽皮起来真像是那颜皓子,当下也不多话,神力一运,肩头忽然火焰缭绕,汇成了一只火鸦形状。
在中年人目瞪口呆的情形下,火鸦振翅一飞,连带着肩头火焰,消失的无影无踪。
“神……神仙啊!”中年人过了好半晌才大叫起来,回身把大门推开,忙不迭的向庄内跑去,远远传来他的声音:“老爷老爷!来神仙咧,庄上有救了哦!”
“这样……会不会太招摇?”听着那中年人欣喜若狂的声音,池棠有些犹豫的问薛漾。
“好吃好喝是免不了啦,顺带着捉鬼玩玩,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薛漾嘿嘿笑道,“你是想被人赶走在野地里挨饿受冻,还是被人当神仙一样供着?放心吧,蜀地人最信鬼神,我们这样的神通很容易让他们接受。对了,察觉出什么来没?”
池棠摇摇头:“这正是我担心的,我探察了半天,不曾感到一丝妖鬼之气。”
“哈,没鬼正好,何必担心?嘘,来了来了,哈哈,好大的动静。”薛漾看到许多庄丁打着火把,从内院簇拥着一个身着锦袍的胖老者快步而出,而那个中年人则在前方一溜小跑的带路,一边指着薛漾池棠,一边乐呵呵的说着:“老爷,就是他们,神仙嗦。”
薛漾清咳几声,在那锦袍胖老者一脸崇仰的要在自己面前下拜时,庄严的抬手一扶:“不必多礼,降妖除魔,我辈分所应当。”
“哎呀呀,老汉这几天可被那邪物捉弄的苦,是天降神人救我,快快快,里厢坐。”锦袍老者满脸欢喜,连连拱手往里相让。
“啊哈哈,老庄主先请。”薛漾得意的对池棠眨眨眼,随着锦袍老者一众向内院走去。
这番庄主来迎的动静可着实不小,池棠在进门前注意到,左近四下原本门户紧闭的木屋草舍都打开门来,许多人探身出来张望,显然被庄主出迎的阵仗惊动了。
那座茅屋的门也打开了,那蓬头的女子也伸出头看向这里,恰和池棠的眼神远远对上,耷拉的发络下,那双眼眸竟是极为清澈有神,池棠心中轻轻一动,那蓬头女子却似乎吃了一惊,急又缩回头去。
“请请”中年人见池棠在门口驻足未动,忙又热情的招呼道。
……
一切皆如薛漾所料,他们被庄主待以上宾之礼,不仅坐在上座,那酒肉如流水价般源源奉上,那锦袍老者还特地喊了妻妾家人一起来拜见,执礼甚恭。
这老者别看又老又胖的不起眼,妻妾倒还真不少,从左往右一字排开,竟有十几人,还有一个肥的像猪一样的胖小子,不过七八岁年纪,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了一条小缝,张开嘴,见礼时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庄主姓李名盛,本是巴蜀成汉朝内的官员,成汉亡后,这李盛乐得回原籍做了富家翁,家中广有财帛,良田千顷,也算是方圆百里内的第一富户,中原战乱也袭扰不到这蜀地之中,李盛自是快活得紧,只是家里人丁不旺,妾侍是娶了一房又一房,却只在年近五旬的时候,才由小妾生了个儿子出来,李盛老来得子,自然对这独子宠爱娇惯,视若性命。
池棠看了看那胖小子又看了看李盛,觉得两个人还真是挺像,不由暗暗好笑。
好半天,叙礼才毕,一众家人都退下后,李盛又对池棠薛漾两人拱了拱手:“两位神仙,可救老汉一救,也不知庄上遭了什么孽,竟出了邪祟。”
薛漾正用心对付从汤镬里捞出的蹄髈,顾不得出声,还是池棠问道:“是何邪祟?”
“那是三天前夜里,老汉正在……这个……安睡,房门忽然无风自开,而后老汉所盖被褥竟然忽的自己落了地,可将老汉冻的不轻,老汉这门是自里面反闩的,哪有无风自开的道理?然后就隐隐约约的听到后园里有断断续续的吟唱之声,那时候老汉还在疑惑,但这寒夜天气,也不敢轻出探看,只能和衣宿了一宿。结果第二日,听府中家眷都说,夜晚时房门都自己开了,也都听到了那歌声,这可吓坏人了;到了第二天夜里,院中忽现怪叫,老汉急出去看时,却不见任何异状,接着又听到那后园内传出歌声来,老汉壮着胆子,才纠集了家人前去看时,生生看到一个白影从后园飞升而起啊,这一夜,人人不得安睡,都是心惊肉跳,老汉这就想,庄上必是遭了邪祟了;到了昨日夜里,后园歌声再次传将过来,老汉如何再敢去看?结果小儿房中又传来啼哭,老汉去看时,又见一道白影从小儿房内飘出,再看小儿,竟被倒悬于空,几个陪伴的婢女乳娘都已不省人事矣。唉,老汉为此寝食不安,却不知哪里来的妖鬼,若非今日神仙来此,今晚还不知出何异状呢。”
李盛毕竟是在朝做过官的人,说这番话时倒没用什么巴蜀土话,因此池棠和薛漾都听得明白。
薛漾抹抹嘴巴:“这便是庄上闹鬼?也没听害什么人呀。”
李盛一脸苦丧:“如何不害人?夜夜扰人,心惊胆战,大半夜里好端端的就是歌声突起,然后房门自开,谁不糁惧?”
薛漾挠挠头:“我的意思是,不曾死人……”
李盛不等薛漾说完,便带着哭腔道:“再这般下去,便要吓死人了……还请神仙除去这等邪祟。”
“庄主说的这些异状,都是每夜几时发生?”池棠决定还是问问细节。
“每日一过子时,便生古怪。”
“庄主说的后园歌声,不知是什么曲调?”
李盛瞠目:“夜半幽深,如凄如怖,谁知道唱的是什么曲来?只听着便是汗毛直竖,头皮发麻。”
池棠和薛漾对视一眼,听李盛这么一说,倒确是闹鬼的情状,不过这鬼既不伤人,也不害命,似乎只是吓唬吓唬人的,再者,何以察气觅魔之术却丝毫不见端倪?只除非是个修习慕枫之道的妖鬼,可若是修习慕枫道的,为何又要至此扰民吓人?这可猜想不透。
薛漾喝下一大口庄上自酿的米酒,桌案上的菜肴已然一扫而空,他拍拍肚子,满意的道:“那我们晚上就静待异状现出,就手替老庄主擒了那鬼去。”
李盛喜形于色:“如此最好,最好……”
两下还在交谈,那门口的中年人又奔了进来,对李盛附耳说了几句。
李盛一怔,脱口道:“又来了一个?”
“嗯?老庄主何故惊异?”薛漾随口问道。
李盛一脸诧异之色:“敢莫是好事逢双?好教二位神仙得知,适才门外又来一人,说是看出老汉庄上鬼气森森,必有邪物作祟,特来为老汉捉鬼驱魔的。”
鬼气森森?池棠和薛漾几乎都有些哭笑不得,明明看庄上全无妖鬼之气流动,何来鬼气森森之说?却又是哪里来的有一个捉鬼驱魔的伏魔同道?偏生这么巧,恰好自己这两位斩魔士也安坐于此。
薛漾哈了一声:“既然有能捉鬼擒妖的同道前来,那自然再好不过,这便请将来,我们也见上一见,或许是同道素识也未可知。”
李盛急忙一揖:“二位神仙稍坐,老汉这就前去迎迓了来,神仙到此,自然是越多越好。”
眼看着李盛带着家丁又去前门相迎,池棠悄声问薛漾:“六师弟,你看来的会是什么人?既然有捉鬼驱魔之术,莫非便是五老观中的人物?”
“谁知道呢,不过在巴蜀之地,还真是五老观的……”
薛漾的话没说完,就被远远走来的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这里怨气太重,所以引来了这只鬼,可万万轻忽不得!”
第028章捉鬼
难道过来捉鬼驱魔的,竟是个女子?
疑惑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脱口相询,池棠就看见李盛点头哈腰的引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一身青灰色的斗篷,这是远行之人常见的穿着,厚厚的蓬幕掩住了大半爿的脸庞,只在斗篷遮沿下露出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来,听她说话的声音,年岁应该也不大。
那女子在看到厅内首席上坐着的池棠薛漾二人后,立刻止住了脚步,将头偏了一偏,用冷冷的语调问李盛:“这两个是什么人?”
“哈呀,正要告之女神仙,真正凑巧,您来之前,恰好也来了这两位神通广大的神仙,说是可以捉了老汉庄上的鬼去。”
既然是伏魔同道到来,池棠总是要行礼数的,当下起身探身,微微一躬,这是乾家弟子的专门礼节:“荆楚乾家弟子池棠,见过同道高士。”
池棠列身斩魔士的时日不长,可对于乾家的各种极具含义的手势动作却掌握的很熟。薛漾却歪着头,上下打量着那女子,眼中竟有些讥诮的神色。
“哦……”那女子的神情好像是有些意外,不过对池棠所说的荆楚乾家却毫无反应,只是随意的拱拱手:“本姑娘姓风,幸会幸会,你们也会捉鬼?”
这番言语显得不伦不类,不像是伏魔道上的体统,池棠一怔,不知该怎么接口。
薛漾忽然哈哈一笑:“这么说,你也会喽?”
“会什么?”风姓女子一愣。
“捉鬼啊,你刚才不是这么问我们的吗?”
“废话!本姑娘到此,不就是为了捉鬼除害的么!”风姓女子似乎并不想和薛漾多说下去,恰好李盛殷勤的在上首又置了一席,热诚的邀请那女子安坐,风姓女子也不推辞,施施然在位上坐下,经过薛漾的时候,还斜睨了薛漾一眼。
薛漾还笑嘻嘻的补充道:“小姓薛,幸会幸会。”
风姓女子没搭理薛漾,而是直接对李盛道:“你府上的这只鬼可不好缠,有千年的道行,需……”
薛漾又是哈哈一声,打断了风姓女子的说话:“千年道行?就修炼成这每天夜里开开门,唱唱歌,吓吓人?”
风姓女子已经对薛漾怒目而视了,池棠也觉得薛漾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够得体,便悄悄拉了拉薛漾的衣襟,薛漾的手在桌案下对池棠摇了摇,暗示不妨。
池棠素知薛漾虽然看似村讷敦朴,但实是个心思缜密,机变百出的聪慧之人,他现在这么做必有深意,因此也就由得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就奇怪,我反复看这庄上气息,并不曾见什么狠魔厉鬼的凶气,这位风姑娘却是怎么看出来的?还言之凿凿的说什么是修行千年的鬼?”
“哼,你看不出,未必旁人也看不出,瞧你这番说话,恐怕也没什么真实本领,就是到此混吃混喝的罢,看你这吃的一地的,饿了得有多久?能捉鬼降妖的人会是你这德性?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本姑娘可见得多了。”那风姓女子倒是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薛漾桌案上的杯盘狼藉,立刻直刺其软肋。
薛漾嘿嘿道:“我生来就是个大食量,你管得着吗?庄主还没说我混吃混喝呢,你倒冤上我了?成,咱们可是露了一手才得庄主尊称为神仙的。那么,风姑娘你呢?不知展现了什么神通那?女神仙?”
风姓女子哼哼冷笑:“你是要本姑娘也露一手了?”
“大家都是同道嘛,又都到了这里,便显一显术法,那也是切磋切磋的好意呀。”薛漾的话语紧追着那风姓女子。
李盛傻呵呵的看着两个人唇枪舌剑的斗嘴,此际才不住的点头:“甚是甚是,女神仙,老汉便瞻仰神通。”
庄主都这么说了,那风姓女子昂首看了薛漾良久,才霍然起身,缓缓走到厅堂空地上。
在这个当口,池棠凑到薛漾身边,小声道:“六师弟,既是同道,这却又为何?”
“她是个骗子!待我戳穿她!”薛漾回答的时候故意显得不动声色,说话的声音只有他和池棠两人才能听见。
骗子?池棠看看那风姓女子,尽管这个女子是有些大异伏魔道中之处,可薛漾又怎么看出她是个骗子?
风姓女子此时正指着薛漾:“说,你露的哪一手让庄主以为你是神仙?”
这个倒令薛漾有些语塞,毕竟进门前是让池棠显现的火焰神力,自己可没做什么,但是现在再推到池棠身上,却显得自己的言语挤兑没什么信服力。
所以薛漾一抚背后锈剑,一转念下,一道青芒从剑身浮现而出,须臾间青芒环绕着身体,神光蕴然。
李盛看的呆了,这是何等神奇的法术?
风姓女子却嗤之以鼻:“不过是几道青虚虚的光罢了,且让你看看本姑娘的厉害。”话音一落,只见一道黑影丛那女子的斗篷里募然而现,直接向上首的薛漾飞射过去。
“来的好!”薛漾暗道,我不过言语挤兑你几句,你倒对我先动起手来,给你瞧瞧的我手段,也让你知难而退!觑准黑影来势,忽的拔出锈剑来。
刷一下,青光氤氲,薛漾的锈剑刺了个空,那飞射的黑影似乎自有灵知,明明是直朝着薛漾面门而来的,却在薛漾刚一拔剑的当口陡然降低,落在了桌案上。
薛漾定睛一看,那黑影在桌案上蹿来跳去,对着薛漾正吱吱乱叫,竟是一只胖嘟嘟的小松鼠,看那松鼠两眼滴溜溜的转,倒是可爱的很。
嘿,有意思,薛漾收起剑,看着这蹦蹦跳跳的小松鼠,觉得好玩,有心去逗弄,就在薛漾神情刚一松弛下来的时候,那小松鼠忽的抱起桌案上的大猪骨头,恶狠狠的扔到了薛漾脸上。
薛漾哪能想到这一招?当头早着,顿时唉哟一声,伸手捂着脸,还好这小松鼠气力不大,猪骨头丢在脸上也不甚疼痛,但是这脸算是丢尽了。
池棠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心里暗道,我这六师弟碰到四条腿的就丢脸,那时候是被无食下了裤子,这回是被只小松鼠扔了一骨头。
小松鼠飞快的跑了回去,隐入了那风姓女子的斗篷中,不过片刻,又从风姓女子的肩头探出个小脑袋来,对着薛漾的方向吸了吸鼻子。
风姓女子有些忍俊不禁,不过斗篷遮掩却也看不出神色来,只是抄着手,语调带着调侃:“这位会发青光的神仙那,你看本姑娘这招比你如何?我这可是手下留情了啊,本来是想让它把餐刀插你脸上的。”
薛漾不说话了,对着那女子一拱手,又翘起个大拇指,然后继续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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