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起身,有的径奔向兵刃堆积之所取起自己兵刃,有的直接空手和盗匪扭打在一处,这些门客看着先前盗匪们的胡作非为,早已怒火填膺,奈何公子受擒当场,众门客又被群盗所制,一时不敢稍动,现在则都如猛虎出笼一般,与盗匪格斗起来,骁勇无比,场上又是一片大乱。
和门客对战的,多为祁山盗锐骑寨的盗众,他们马术精湛,也颇有武勇,但毕竟不比这些门客多擅近身技击,交战之下,伤损不少,骁步寨的盗众便赶紧赶来相助,却不想那厢仆役群中也喧哗起来,如今形势,再不反抗,便是举族尽灭的结果,仆役中有胆气的都发声喊,一起冲了出来,花房的姚三冲在第一个,他看到妻儿险些受辱的情景,怒眦欲裂,此番更不迟疑,取起被池棠击倒盗匪落下的兵刃,一刀下去,先将倒地未起的盗匪砍死,鲜血溅了他一身。
宗熙潭连刺倒两名盗匪,立刻下令:“快去些人,到公子身边和老夫人那里,小心防备!”他心思缜密,全场大杀成一团,而在内宅里搜索金银财宝的一百名盗匪若是听到外间情形,转身杀出来,那么公子和夫人小姐所在的侍女群那里就是首当其冲,不能不防。
有十余名门客已经火速赶往那里,沿途看到池棠和段覆拒翼兀自还在激斗之中,刀剑交击,劲气四溢。有一名门客看段覆拒翼后心空门大开,瞧出便宜,想在段覆拒翼背后偷袭,池棠一眼看见,大声喊道:“不可,快退开!”
那门客一怔,还未及应对,猛地自腰至肩血水迸发,段覆拒翼的金刀已是一划而过,而他究竟何时动作,竟对身后情形了若指掌,那门客双目不瞑,尸分两段,仰天倒地,至死也不知。
段覆拒翼回转金刀,又架隔开池棠长剑,冷声道:“这等小辈,还想伤我?”
池棠剑势雄雄,口中说道:“尔等不除,世间不宁!段贼,今日必要取你性命,绝此遗患。”他看到场上形势的变化,很是松了一口气,嵇蕤薛漾二人已经去相助门客仆役了,局势大好。池棠此际嘴上说话,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招招紧逼。
段覆拒翼刀势依旧雄浑,将池棠的一轮攻势尽数接下,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藏身此处,坏我好事!”
“江东临昌池棠!”池棠低声的说着,语气极为短促,这个名字已有数月未曾提起过了,倒令他一时有些陌生之感。
段覆拒翼闻言一凛,这名字怎么这般熟悉,略一转念,便想起池棠之名,正是双绝五士之一。江湖盛传,可堪与自己相争者,唯中原双绝五士,自己一向横行无忌,罕逢敌手,不自禁的对双绝五士也有些瞧不起,只道是中原武人自吹自擂抬出的人物。今番与这池棠一交手,才知双绝五士,果然名下无虚,这池棠剑术精深,功力雄厚,大是劲敌,自己稍有不慎,便是落败不敌之局,况且他还有先前那两个褐衣短襟的剑士相助,只怕今日大是棘手,想到这里,段覆拒翼额头上不禁涔涔渗出冷汗来。
池棠心中也在暗暗称许,这段覆拒翼虽是作恶多端,但这一手刀法确实是厉害异常。昔日行刺暴君的五十余名当世一流的高手之中,也就只有蓬关陈嵩或可稍胜之,和自己与那彭城巨剑张琰倒是在伯仲之间,想不到一个辽东鲜卑出身的胡人竟也能有这般高明的武艺,怪道江湖都说这段覆拒翼唯有中原双绝五士可堪匹敌。
此时在内宅搜索金银的百名盗匪听到外院喊杀声大作,在马亢的带领下已经冲杀出来,顾辽带着门客庄丁上前死死抵住,而外院骁步寨和锐骑寨的盗众在嵇蕤薛漾并一众门客的反击中,已经损伤颇大。
不知是谁趁乱跑入别院,点起了传警狼烟,狼烟滚滚而起,院中众人看到都是一阵欢呼,料想不过两个时辰之内,官军人马就会来援,而被诳往远处的庄丁大队亦能迅速赶回了。
激战之中的段覆拒翼看到狼烟,不由一震,只少许迟疑之际,金刀招数便稍显晦窒,池棠看出胜机,剑招斜撩向上,已经破开段覆拒翼的刀势,段覆拒翼愕然之间,池棠的长剑疾如闪电,在段覆拒翼身上划开数道血口,末了,长剑顺势一带,在段覆拒翼咽喉处深划一剑,胜机转瞬即逝,池棠极为精准的把握,终于一击而中,这个名震天下的盗魁已受了致命之伤。
池棠闪身向后,长剑一负,低声道:“你恶贯满盈,今日方死,已是太晚了。”
段覆拒翼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双目直勾勾看向池棠。咽喉下血水淋漓。
池棠长舒了一口气,若非对手心神一乱,自己又岂能胜的这般容易?直视着段覆拒翼,等他倒下,不过片刻,池棠又瞪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眼前的情形。
段覆拒翼咽喉鲜血渐渐止住,只见那创口缓缓合拢,须臾之间,脖际皮肤愈合如初,根本看不出受过剑创的模样,再看段覆拒翼身上的几处剑伤,只是衣襟上还留有破残剑痕,伤口处也再没有血水溢出。
池棠骇然看向段覆拒翼,段覆拒翼亦是满面惊愕,回看着池棠,嘴角牵动,似笑非笑。
第019章化魔之身
池棠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段覆拒翼所受重创,转瞬间便平复愈合,当真是匪夷所思,莫非这段覆拒翼也是什么妖孽不成?
段覆拒翼摸了摸咽喉,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极为古怪,声音略带嘶哑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能伤我肢体之人,神人不欺我,果然这身体已是刀剑莫能伤。”
池棠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虽是心下震惊,手上却毫不耽搁,看段覆拒翼光头瞠亮,又是一剑直刺他面门。
段覆拒翼似乎别有心事,竟是不招不架,生生看着池棠长剑刺入脑门。
这一下在场许多人都已看到,董庄众人都爆发出一声欢呼,而祁山盗一众盗匪却都不禁大惊失色。
池棠只觉得剑尖刺入如刺败革,入脑几寸后便再难突进,立时抽出剑来,鲜血从段覆拒翼额头上汨汨流下。
段覆拒翼举目抬眼,似乎是盯着从伤口流下的鲜血,口中微声道:“略有痛楚之感,然……”抬手摸了摸青光的头皮,脑门上的创口又缓缓愈合起来,“……仅此而已。”若不是面上血流未干,根本就看不出遭受剑创的痕迹。
看到头领中剑不伤的情景,一众盗匪欢声大作,士气一振,而董庄诸人则又都面色大骇,怎么也不敢相信。
池棠愕然,一时愣在当地,段覆拒翼转过眼神,目中光芒大盛,大笑声中,身形暴起,直扑池棠。
池棠只觉得风声扑面,立刻横剑封阻,同时飞身一退,他现在心神已乱,未必能接得下对手气势汹汹的进击。这还算池棠昔日见识过了妖魔现身的异事,承受诡变之事的能力已大有进步,不然以过去那种心神狂震,行止犹疑的情形,恐怕当场便会被段覆拒翼所伤。
饶是如此,段覆拒翼现在如癫如狂,金刀挥舞如狂风呼啸,口中还在哈哈大笑,不停地说道:“谁能伤我?谁能伤我?”池棠步步后退,以避其锋。
现在的形势倒不是池棠在武艺上不及对手,实是对手浑不惧兵刃加身,一手搏命猛攻的招数,池棠无法以攻其必救的方法阻止他的猛攻攻势,自然是尽处下风,不知如何反击了。
刺斜里忽然闪过一个褐色身影,正是薛漾,手中锈剑直取段覆拒翼要害之处,这一下出招迅疾之至,段覆拒翼几乎是下意识的挥刀一挡,薛漾锈剑受金刀巨力激荡,反弹开来。虽未能击中段覆拒翼,却已将他攻势阻住,池棠危厄顿解。
段覆拒翼心下有些懊恼,他今日刚体会到了愈伤神体的功能,还不纯熟,薛漾剑至时便自然而然回刀抵挡,其实以自己这自动愈伤的神奇效验,又何惧对手兵刃来攻?
池棠赶紧出声提醒薛漾:“小心,此人不惧兵刃!”
薛漾一笑,脸上满是自信,锈剑一指,意示向段覆拒翼挑战。他和嵇蕤二人刚才帮前面的门客庄丁对战盗匪,已令盗匪伤损极众,现在局势大大好转,那里只留嵇蕤一人便已足够,他便赶来相助池棠,对敌段覆拒翼。
段覆拒翼满面邪色,看到薛漾这举动,更是大笑不止:“小子,这般想死,我便成全你!”话音未落,身形早已突而向上,带起一阵风声。
薛漾不闪不避,一剑觑空直刺段覆拒翼胸前,池棠大惊,叫声“不好!”,立时弹身而起,出剑相救,池棠知道这段覆拒翼有古怪,可自愈创口,眼见薛漾还以老方法与他对战,担心薛漾性命有危,这一下情急出手,已是全力施为,但求能阻得一阻段覆拒翼的攻势。
就在这一瞬间,池棠忽然感觉气脉中一热,神智之间有些恍惚,依稀总记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经历过。
池棠的剑刺中段覆拒翼的胁下,而薛漾的锈剑则扎入段覆拒翼胸前,段覆拒翼一身惨叫,身体急剧后仰,使二人之剑不至入体太深,身形踉跄飞退。
全场众人清清楚楚的看见,段覆拒翼的胁下和胸前都是鲜血狂涌,段覆拒翼扔下啮骨残血刀,颤抖着用两手捂住两个创口,口中呻吟不绝,竟瘫倒在地。
薛漾在出招后没有看向段覆拒翼,而是极为诧异的看着池棠,口中奇道:“你有破御之体?”
池棠猛一回神,突然记起,那日行刺暴君,陈嵩力抗辟尘公和镇山君两大妖魔时,自己也曾全力施为前去解救,挡下辟尘公千钧一撞,当时辟尘公便也喊道:“此间还有破御之体之人?”怪道刚才出手觉得情景似曾相识,却原来是这段经历。忽而一省:“这薛漾怎么也知道云龙破御之体?”池棠回看薛漾,心内大有疑问,一时并未出声。
段覆拒翼的呻吟声打断了池棠思绪,池棠转头又看段覆拒翼时,只见鲜血仍从段覆拒翼指缝中不断流出,显见受伤极重,却并没有伤口自动愈合的迹象,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次倒把他给伤了?
盗匪们见头领这般,不敢再行搏斗下去,纷纷聚拢一处,都存了逃跑的念头,马亢带着几个得力的盗匪忙快步跑到段覆拒翼身边,左右搀扶着将重伤的段覆拒翼抬起。
段覆拒翼一脸痛苦之色,看向薛漾,断断续续地道:“你……你使的什么……什么剑?竟……竟能伤我?”
薛漾举起手中锈剑,剑上没有丝毫光泽,剑尖还留有血渍,轻轻一笑:“你不过是化魔之身,破你易如反掌,又何需仰仗器械之利?”
池棠闻言一怔,什么化魔之身?又联想到那夜妖魔口中说的云龙破御之体,五圣之力,这些都是什么?
薛漾对段覆拒翼又道:“你从哪里修得的这化魔之身?”
段覆拒翼强自忍耐疼痛,哼了一声:“我……我为什么……要告诉……告诉你?”他毕竟是横行一方的盗首巨寇,虽是此刻已经一败涂地,却也不肯丝毫服软。
又一个褐影跃身而至,正是嵇蕤,此时场上格杀渐止,剩余的盗匪都聚拢一处,全场都看着这里段覆拒翼和薛漾等人的对话,形势已明,嵇蕤也脱出身来。
嵇蕤长剑一摆,直指段覆拒翼,段覆拒翼身边的马亢等人见势不妙,正待上前挥刀架隔,只见剑影一花,嵇蕤早将马亢等人的兵刃打脱于地,剑尖一闪,又定在段覆拒翼咽喉之前,马亢等人不敢再动,心知自身武艺和此人相比,实是天差地远。
“你说出是如何修习的化魔之身,今日便饶你不死。”嵇蕤语调平静,剑尖却透射着寒光,池棠在边上望去,看到他剑身处一道青绿色沁痕直透剑锋,看来嵇蕤此剑也绝非凡品。
段覆拒翼脸色已经苍白,口中还很强硬:“哼,若非我自恃神体之功,岂能被尔等偷袭得手?你二人联手战我,我却也不落下风,此番……此番败阵受制,段某不服!”他说的倒也是实情,前番曾与嵇蕤薛漾二人力战数十合,胜败未分。而最后对阵薛漾池棠二人,实是他太过托大,以为自愈神体之功无所不能,不招不架,却终被二人重创,还好是他见机极快,反应迅速,第一时间退身向后,免遭致命。
薛漾点点头:“不错,单以武艺刀法而论,我和我师兄未必是你敌手,不过你也别不服,这一位剑法通玄,以一敌一,你却未必是他的对手了。”说着一指池棠。
池棠正在思索化魔之身,破御之体和五圣之力的种种关联,有些分神,看到薛漾指着自己,才矍然一醒。
段覆拒翼抬头看看池棠,好半晌才缓缓点头:“双绝五士,临昌池棠,果然名……名不虚传。”
听到池棠的真名,在场许多人都是极为惊讶,江湖上双绝五士之名谁人不晓?都是武林中最厉害的人物,怎知他却假扮仆役,藏身于此处?
立在盗匪群中的柏尚更是大叫惭愧,那日他与杉思集密室言谈,杉思集曾怀疑薛漾就是池棠,当时还不以为然,今日这一见之下,才知道自己相差太远,念及此处,柏尚不由看了眼杉思集,杉思集自被池棠打倒后,便软瘫难起,现在是被黎家兄弟架着,勉力站在盗匪群中,两颊瘀肿未消,精神萎靡,看不出脸上表情,柏尚暗暗叫了声好,这杉思集为人险恶,行事狠毒,于董瑶之事上又算计了自己,正该有此报应。想到董瑶,柏尚又不禁抬眼望去,见她正依偎在母亲身边,怔怔的看着场上对话的几人,心中一痛,暗自神伤。
嵇蕤和薛漾也都很意外的看了池棠一眼,他们对池棠本有颇多猜测,却决计没有想到,这身有异常的董府仆役竟是盛名江湖的江东剑侠。
池棠也不说话,仿佛感到耳下创口又有些麻痒,想到之后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妖异之事,不由轻轻一叹,转过身去,随口道:“二位继续问他罢,不必管我。”眼神转处,却见到侍女群中翠姑看向自己,眼神似乎大不寻常,池棠心中一动,不敢示意,忙又将头偏了开去。
段覆拒翼忽又转头对嵇蕤道:“你说……你说只要我讲出修炼神体的经过,你们今日就不杀我?”
嵇蕤剑尖不动,低沉地道:“我现在若要杀你,易如反掌,你不说,我剑尖一送,便要了你性命,我师弟能破你化魔之身,你道我不能么?你若说了,我等今日必不杀你,荆楚乾家,最重信义。”
段覆拒翼呼呼喘了会气,终于道:“好!我便告诉你,我是怎么习得这神体的。”
第020章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