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池棠精神一振。
“我在去年四月就去了凉州之境,直至八月方回,回到长安之时,就是此间的沈兄弟告诉我的……”魏峰所指沈兄弟正是这莹玉阁适才所见的那位东主,池棠会意,点了点头。同时想到,难怪身在关中的烈戟士没有参与此会,却原来是外出未获其信之故。
魏峰继续说道:“……说是六月初,有个人拿了端木盟主的金龙令符来找我,先去的是我扶风老家,后来知道我现在多半都是在长安城里,和这里的沈兄弟来往甚密,便又来这里寻沈兄弟,说是齐集天下志士,共襄义举,因为我不在,只得罢了。现在想来,恐怕就是为了谋刺那暴君的事了。回来后我还奇怪呢,怎么这事就没下文了……且住。”魏峰忽然止住话语,起身推开舍门,对外喊道:“鲁兄弟,你进来。”声音雄厚,用内力传将出去,料想便是外厢喧闹之处,被喊之人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此事和这位兄弟也大有关联,我喊他一起来商议。”魏峰回头对池棠解释道。
竟有人会和谋刺暴君的事情有关联,池棠倒要看一看。
舍门一开,正是那和罗老七交手的灰袍大汉走了进来,他反身带上舍门,对池棠几人拱手为礼,同时又对魏峰和王猛打了个招呼。
魏峰上前一拉那灰袍大汉:“来来来,鲁兄弟,你一并坐下来,他们所说跟你此来之事大有关联。对了,忘记介绍,此位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负剑士,临昌池棠。”
听说池棠的名姓,那灰袍大汉也是一惊:“原来是临昌负剑士,怪道如此了得,佩服佩服。”
魏峰不失礼节,又介绍了徐猛和薛漾,才让那灰袍大汉坐了下来。犀首剑徐猛的名头那大汉倒也听过,躬身说了句久仰,而对薛漾的出身就不知道了,只能抱拳微笑道声好。
那灰袍大汉坐下后,魏峰才对池棠道:“这位鲁兄弟的兄长也参加了那金龙令符召集之会,有什么详情你可以对他说说。”
池棠看那灰袍大汉,确实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出声问道:“敢问令兄是……”
灰袍大汉回道:“在下燕山鲁扬,家兄鲁奎,得金龙令符所召,七月间赶来长安城,至今不知音信……”
池棠顿时想起来了,难怪这灰袍大汉的身形步法甚至音容样貌都觉得眼熟,原来竟是那燕山神力士鲁奎的弟弟,燕山鲁奎一身巨力,勇猛异常,在长安时倒和池棠颇多亲近,因此池棠印象极深,只是在那夜,鲁奎被那虻山卷松客卷断全身骨骼,此幕池棠也曾亲见,此刻想来,又是心下黯然。
魏峰一拍那鲁扬肩膀:“鲁兄弟,你听池兄对你说……”
池棠清清嗓子,又再次将前面所说复述了一遍,只是这次因为要交待燕山鲁奎的身死之事,所以在月夜刺君,群豪丧生这一节叙说的更为详尽。
鲁扬听的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兄长竟然是被妖魔鬼怪所杀,意似不信,但看池棠面露悲色,魏峰王猛一脸郑重,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池棠讲完了,鲁扬有点不知所措,茫然取起桌案上的酒觞,仰脖饮尽觞中烈酒,由于心绪杂乱,一口酒还没有咽下就呛到喉咙,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一幕,徐猛在初听到此事时也曾经历,顿时感同身受,凑过去拍了拍鲁扬的后背:“鲁兄,这事我第一次听说时,也和你一般,直到我亲眼看到了妖魔,我才知道,原来这种东西一直存于世间,只是我们以前都不知道罢了。”
鲁扬感激的看了徐猛一眼,无论如何,这时候有个人对自己温言宽慰,多少总能平复下惊骇纷乱的心情。
徐猛既是对鲁扬说,也是对众人道:“徐某和这位鲁兄一样,也是出来找我那表哥的,直至碰到池兄和这位薛兄弟,才知道,原来我表哥巨锷士,也罹难于刺君之会了。”
张琰鲁奎,两人一前一后,分别殁于嗷月士和卷松客之手,找寻他们的兄弟家人此刻却又同坐一处,池棠想来,不胜感慨。半年倏忽已过,豪杰尸骨无存,惨死之仇犹未得报矣。
“照这般说,竟有这许多侠士高手身死于那些妖魔手中?”魏峰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似乎已经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王猛目视池棠良久,才缓缓道:“听池兄的意思,似乎是你身具不凡之力,故而能脱妖孽魔爪了?那个什么……哦,伏魔道,荆楚……”王猛又看了看薛漾:“……乾家?”
薛漾嘴角一扬,也看着王猛:“你好像对于妖魔这种事早就确信了,不然不会在外面问我们那些话的,这又是为什么?”
王猛露出一个意义深远的笑容:“因为前些时日出了个怪事,魏君一直猜想不透,而我却已经往那上面想了。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其实子之不语只不过一种贬斥的态度罢了,未必心中就真正不信。而这事,恰好也是我要对你们说的。”
王猛说到一半,看了看魏峰,魏峰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点了点头:“景略兄只管说来,也让伏魔之士参详参详。”
“这事我们先前已有提及,我与诸位的第一句话也和此有关。那便是……”王猛环视池棠、薛漾和徐猛一圈,看他们都在凝神静听自己说话,便又笑了一笑:“……虎狼冈。”
……
千里生凝视着苻法,并不因为他说出那样的话而有丝毫波动,相反,苻法在说出这样的话后,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明显变得粗重。
嗷月士也看着苻法,眼神发出幽幽的绿光,身形忽然一变,已经化作了广平王苻黄眉的模样,口中阴测测的道:“贤弟,愚兄来看你了。”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苻法仍止不住骇的后退了一步,桌案上的书简被身体一带,掉到了地上,发出“扑喇”一声。
“你害怕我们。”千里生忽然说道。
“妖孽浅稚之计,我……我何惧之有!”苻法顿住身形,尽量让自己气昂昂地说道。
“你害怕我们。”千里生根本没有管苻法说些什么,而是再次重复,“很难想象,一个对我们如此惧怕的人,会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千里生走上前一步,苻法只得退了一步,把自己和千里生拉成与原先相同的距离。
千里生转头四顾,根本没把苻法放在眼里:“那只能说明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苻法的胸脯挺了挺,似乎还想说什么话。
千里生伸手凭空一抓,苻法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牵住了自己,不由自主的被生生拉到了千里生的面前。
昏暗的灯光却将千里生的面庞照的非常清晰,面白无须,清癯英俊,一双深邃的眼睛更显得有种撩动心魄的魅力,可在苻法看来,这面容却是如此狰狞可怖,他已经忍不住发起抖来。
“带有锁妖之术的瓷瓶,不含知妖之气的恐惧,你孤身一人等我的情景,还有你说的那些言不由衷的屁话!都是有人事先给你安排好的。”千里生目无表情,在自己掌控下的苻法看起来有些好笑,“说,那人是谁?在哪里?”
嗷月士忽然凑头上来,对着苻法张口一笑,虽然是苻黄眉的形貌,却露出了口中森森的利牙。
苻法的颤抖更剧烈了。
“你是知道的,广平王苻黄眉我们已经杀了,你的什么王爷身份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再杀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早些说了,我们可以保你相安无事。”千里生很通晓人间诱供的法门。
苻法眼神慌乱,显得有些恍惚。
“还不说?那就立刻杀死你,再让他变化成你的模样,居住你的王府,凌辱你的姬妾,吃掉你的子女,你很清楚,苻黄眉那里,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千里生说出这些来时,心里更有了把握,人类的弱点他抓的很准。
为了配合千里生的说话,嗷月士立刻变化成苻法的模样,故意淫邪地笑道:“不知道清河王府里的姬妾有没有广平王府里的女人美貌。”
苻法崩溃了,低垂着头,口中喃喃说了一句。
“嗯?”千里生没有听清,将头凑近苻法,“再说一遍,那人是谁?在哪里?”
苻法抬起头,看着侧耳过来的千里生,轻声道:“如你所愿。”
千里生心中一震,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苻法笑了,右手快捷无伦的抵在了千里生的太阳穴上,白色的光芒忽然裹住了苻法的全身,嗷月士还在错愕之中,就觉得一股强劲的气劲直击自己的胸口,甚至还来不及吃惊,身体就被这股气劲震飞开去。
白光一盛,将千里生的头颅生生包住,等白光消去的时候,千里生没有头颅的身体才“扑通”倒地,而他的旁边站着的,已经不是苻法的模样,白袍胜雪,鹤氅如仙,这是个气度闲雅的中年男子,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胸前白襟之上,绣着一对鲜红的细长鹤腿。
“骐骥千里生,不过如此。”鹤氅白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丝傲然自得的笑意,将目光投向被震飞在地的嗷月士。
第059章化气念力
池棠看王猛的表情极为平静,心知这文士必是有远超常人的意志力。
“说将起来,这也是去年十月间的事了。”王猛端起酒觞,像喝茶一样浅浅抿了口烈酒。“长安城东北部向外,潼关以西,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虎狼,吃人为害。”
池棠暗暗计算,去年十月,那是距离自己一行月夜刺君之举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了。
“按说这长安城毕竟是国都,尽是往来通衢,行人络绎不绝,虎狼之兽怎会靠近此地?可偏偏怪了,那些虎狼竟然不怕人,白日横卧于路,令行人百姓不得通行于路,到了晚上,无论怎样的宅第居所,它们都能直闯而入,将屋里的人拖走分食。更为奇怪的是,那乡闾村舍中,多有蓄养牲畜之类,可那些虎狼从不吃六畜,只吃人,百姓深以为苦,休了农事耕作,多有逃入城邑之中避难的。”
徐猛听的甚是奇怪:“且不说别的,这京畿之地,都城之属,怎能任由这些虎狼吃人?长安城铁甲数万,怎么没想过派兵剿除这些虎狼?”
王猛一摊手:“怎么没想过?长安城的百官多次上奏,要那暴君派京城羽林铁骑,剿除长安城外这群虎狼,禳灾救民,可你知道那暴君是怎么说的?”
池棠薛漾和徐猛都露出询问之色,而魏峰却面带愤恨的摇了摇头。
“那暴君说,虎狼之兽,饿了便吃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反正吃饱了就不吃了,也不会累年为患,那些被虎狼吃掉的百姓,是因为他们有罪,故而天降虎狼为助,替他惩治了那些有罪的百姓,所以,只要百姓们不犯罪,又何必惧怕虎狼?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
池棠和徐猛都是侠客性情,听到这话池棠便是深锁眉头,拳头握紧,而徐猛更是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大骂道:“岂有此理?是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那暴君必是妖孽!”
薛漾拍拍徐猛,让他坐下:“徐兄先别急,听王兄把话讲完。”
王猛也露出苦笑:“那暴君都这般说了,文武百官惧怕暴君乖戾,谁还敢再说什么?只能任由那群虎狼在城外肆虐了。那里也因此得了个地名,唤作虎狼冈。”
池棠心里过了几遍,不食六畜,专一吃人的虎狼,这和血灵道妖魔的修炼精义倒是颇为吻合,这群虎狼必有古怪。
王猛继续说道:“这暴君不管,满朝的文武百官怕惹祸上身,也都不管,可我辈行侠仗义之士就不能不管了,岂能眼睁睁看着那里的黎民百姓被虎狼残害殆尽?十一月初七,魏君纠合了关中长安左近数十位武艺高强的侠客,前往虎狼冈,将还在那一带或者的百姓村民先都接应进城里来,若得便处,就将那群虎狼除去。”
徐猛击节赞道:“原该如此!”
“我们所说的怪事正源于此。一行人到了虎狼冈,只觉得数十里旷野,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阴风不断,迎面就是几只斑斓猛虎,看到我们都提着兵刃,竟然还昂首作势,直接扑了上来。哦,这事让魏君亲自对你们说,我没什么武艺,那时便在队列最后,不比魏君更清楚内中情势。”王猛示意魏峰。
魏峰点点头,思忆往事,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茫然还是震悸:“若说降服虎狼,魏某自信一身武艺还是不在话下的,况且当时同行者颇有几个是山间猎户出身的好手,又都拿着兵刃,还真没把这几只斑斓猛虎放在眼里。看到猛虎扑来,我们迎上去的势头可比那几只老虎还要凶猛,早就看出猛虎纵身时露出的破绽,就待刀叉并举,立时斩除。”
池棠很清楚,单看魏峰烈戟士的卓绝身手,寻常三两只猛虎极难对他造成威胁。
“可是还未及与那几只猛虎错身,忽然便是一阵狂风,吹得人站立不定,风中还有呜呜的怪声,我一边退一边还在纳闷,这风来的好怪,却是从何而起?”
池棠看了薛漾一眼,这样的情景自己在月夜刺君之时也曾遇到,那时虻山四灵即将现身,不也是怪风大作么?
“好容易狂风止住,可我们这几十号人也被冲散了队形,一计点人数,竟然平白少了三四人,连带着先前的几只斑斓猛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我就听到一种声音。”
魏峰突然停止了叙述,喉结很明显的动了一下,才接着道:“那是野兽的牙齿撕开猎物肢体,啃啮骨骼的声音……”
池棠没有说话,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那一夜虻山四灵撕咬吞食战死同伴的场景,这场景即便是现在作为身负伏魔之力的自己回想起来,仍然会有种深深的寒噤之意。
“不知怎么的,我看着前方黑云密布的虎狼冈,心里只觉得一阵阵发寒,总觉得那里有一种恐怖而又奇怪的力量,诸位莫笑,魏某那日心中悸恐,竟是不敢再上前一步。”魏峰说到最后,已是面露愧色。
强如魏峰,都生出这般的惧意,池棠其实很理解,说是直觉也好,说是预判也罢,或许正是魏峰那日难得的一次畏惧之意才救了他一命。
王猛看到魏峰的情绪由于再次回忆起此事而变得有些颓苦,便又接过了话头:“是我提议他们终止那一次的虎狼冈之行的,而失踪的几个兄弟只能算是被虎狼杀害了。我知道,那场突然刮起的狂风肯定有古怪,我以前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但看古籍之中,也曾有过这种景象的描述,这是一种法术,我不想吓到他们,所以只是让他们离开那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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