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在床上休养。曹豫若再娶可就是四娶了,想再娶家世各方面都好的也难,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一共就三子,长子还因病过世了,曹豫虽是庶出,他也是极疼爱的,不想委屈了他。纪德真这女儿是嫡出的,又和离过,倒也堪配。
便笑了笑道:“纪大人也不必愁闷,谁家没有一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女呢!就说我那老三吧,也不知是怎么了,房里总是留不住人……”
纪德真也笑道:“许是真正的缘份未到吧。”
……
回到府上,纪德真就找了章姨娘过来,嘱咐她,“给柔姐儿赶制几身鲜亮的衣裳,我看她平常穿的都太素淡了,虽说守制,可也不用太过严苛。”
章姨娘笑了笑,“我也觉得柔姐儿打扮的太素净了,不知道还以为我苛待她呢。不过既然要制新衣裳,光柔姐儿有,别的姐儿都没有也不好,不如就给几个姐儿都新做两套吧。”
纪德真盯着她道:“你最好别苛待柔姐儿,近几日曹家就会上门来提亲了,若是让曹家看出什么不妥来,我看你也不必扶正了!”
章姨娘愣了一下,“曹家?可是吏部尚书那个曹家?”
纪德真“嗯”了一声,“是庶三子,比柔姐儿大了几岁,长相也都过得去。等曹家来提亲,你好生招待就是,也别立刻就应下来,只说要等我回来商议就是了。”
章姨娘倒是喜出望外,“等方哥儿考中了进士,有曹大人这一方面,这仕途可不就顺利多了。”
纪德真冷笑道:“我可不敢指望着曹尚书相助,我只是想让他不插手坏事儿罢了。”又道:“你有时间回娘家一趟,将此事与章大人解释一番。”
章姨娘应了是,却有些心虚,她哪里能见得到父亲,只能回去求一求嫡母了。她咬了咬唇,嫡母那里还需得好生奉承着。
……
萧玠的调令很快就下来了,近期就要往山东赴任。
自他与纪柔和离之后,萧老夫人就称病再不肯见他。这日他下衙回府,来到寿安堂,萧老夫人仍是称病对他避而不见,传话的房妈妈也很为难,母子二人闹得这般僵,她这个做下人的也觉得忐忑,无奈劝了萧老夫人几次都是无用。
房妈妈叹了口气道:“老爷还是回吧,老夫人这两日身子确实不适,今天这一天就只进了小半碗饭,熬的鸡汤也没喝,奴婢也是忧心的很。”
萧玠淡淡道:“既然母亲不肯见我,那就不见好了。”
房妈妈一愣,却见萧玠提步就往西次间去,萧老夫人现下正在西次间的罗汉榻上倚着,房妈妈忙跟上去,但她哪里赶得上?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萧玠已经站在西次间的绡纱帘外。
房妈妈忙上前道:“老夫人真的歇了……”
萧玠负手站着,不进不退,隔着那道绡纱帘,缓缓道:“儿子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如今正吩咐管事们收整行囊,我知道母亲定然不愿意随我去任上,不瞒母亲,我也并不愿意带着母亲同往。”
房妈妈在旁听得心里抽痛,这二人的嫌隙是要越发深了。
萧玠继续道:“但我却是一定要带着母亲的,京中只怕会有战事,若我留母亲独在京中,实在放心不下。母亲从来只凭自己喜好为儿子择妻,从不考虑儿子是否喜欢,但儿子却不会不顾母亲安危。”
他并不等萧老夫人说话,临走之时冷笑道:“想必这次母亲一样不愿让儿子得偿所愿,与自己喜欢之人长相厮守罢。”
等萧玠走出寿安堂,绡纱帘内才传来一声哽咽,房妈妈心里也并不好受,进去宽慰萧老夫人,“大老爷这是进了牛角尖了,他也是执念太深。当初……”当初他与大夫人感情那么好,大老爷几乎将大夫人宠在心尖上,万事都要护着她,可偏偏这不是做婆母的喜欢看到的。
萧老夫人扶着罗汉榻的手微微发抖,“是我做错了吗?当年我把沈青璧赶走,是我错了吗?”
房妈妈鼻子一酸,“老夫人若让奴婢说,奴婢就抖胆说一句,大老爷虽是您的儿子,却也不再是那个围绕您膝下的小孩子了,奴婢也是看着大老爷长大的,他从不违拗于您,就只是喜欢沈青璧罢了。他那么喜欢,您就成全了他吧。”
过了很久,萧老夫人才长叹一声,“都随他吧。”
萧家别院,一个清丽妇人坐在庑廊下,手中拿着小绷,正在绣一丛青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蹲在旁边,嘴里絮絮道:“夫人,您不愿意见老爷,还给他做鞋子干什么?您看那口漆木箱子,都快装满了,这些年,您做了那么多,又不给老爷,都白白生了虫子!”
那妇人便笑道:“不是放了香樟球么,不怕虫子。”
另一个大丫鬟正从屋子里出来,听见便斥道:“小杏儿,就你话多!闲着没事儿就去多摘些蔷薇花瓣来,回头好做蔷薇卤子!”
小杏儿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一边跑一边还道:“做卤子时茜纹姐姐定要多放些糖浆!”
等小杏儿跑远了,茜纹才道:“夫人,等大老爷再来,您别避着他了。”
沈青璧抬起头,目光淡然,笑了笑道:“我只是不敢见他,当年我骗了他,他那般伤心……”
茜纹轻声道:“大老爷已经知道实情了,定然不会怪您,您就是不虑着大老爷,还有大少爷和六姑娘呢,六姑娘那么小就离开了您,这么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沈青璧手上一顿,声音低了下去,“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萧玠过来时便看到这一幕,她挽着乌发,鬓间只戴了支竹木簪子,身着淡樱红的薄绡衣裙,裙色极淡,仿佛清水涤过之色。
时光像是溯流而回,这九年于他而言如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还在自己身边。
他提步走过去,脚步声很轻,可她还是听到了,见萧玠过来,她脸色一白,起身便要回房,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十分用力。盯着她,狠狠地道:“你还想去哪儿?”
沈青璧伸手推他,他却拉着她往房间里去,反手关上房门,将她抵在旁边的桌案上。他慢慢俯下。身,将她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下,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当初放你走么?你说你喜欢上了别人,当时我被嫉妒冲昏了头,竟然被你骗过去了。”
慢慢地、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唇,他身体竟然有些发抖,他问她,“这么多年,你想我么?”
沈青璧心跳得厉害,本能的战栗,就在那个字快要冲口而出时,她忍住了,偏过头去道:“不想。”
“呵!”萧玠冷笑一声,“不想,给我做那么多鞋干什么?”他身体滚烫似火,眼睛甚至微微发红,他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在面对她时,他常常是忍不住的。
沈青璧早就不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她感觉到那烫人的东西抵在她腿间,她突然有些惊慌。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他,因为惶然,所以她宁愿将他放在回忆里,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她无措。
她努力的要推开他,他突然就重重的吻了下来,几乎是恶狠狠的,带着愤怒、报复和情。欲。
还有长长的相思。
第36章 定亲
曹家动作很快,像是生怕纪家反悔似的,第二日就请了泰安县黄老夫人过来提亲。
黄老夫人的儿子是正三品的通政司使,黄老夫人本人在世家圈子中也是颇有声望的,曹家对这门亲事倒也算看重。
章姨娘自然是希望纪柔嫁到曹家去,招待黄老夫人便十分热情。
黄老夫人与曹夫人有些亲戚关系,曹夫人颇有些手段,曹尚书三子,庶长子因病早早过世,二子便是曹夫人所出,中规中矩,虽没有什么才华,守着家业尚可,三子便是曹豫,是完完全全被养废了。
曹夫人找到黄老夫人帮忙提亲时,也是漫不经心的,“……是我家老爷非要让我来请您的,豫哥儿那孩子实在不像个样子,我倒不想为他说纪家的亲事,白白糟。蹋了人家好姑娘。但这话我却不能说,要是说了,我家老爷又要说我不把庶子当作自己孩子一般对待了。”她说最后一句话时颇有些嘲讽之意,哪位正室夫人会将庶子当作自己亲儿子了?
故而黄老夫人今日过来,也不想多说,说明来意就是了,便笑道:“……是曹家三子,他父亲是吏部尚书。虽是庶出的,却是六岁就搬到外院了,跟他父亲学文习武的……也是命不好,没了三个正妻了,还有三个庶子……”
越说越觉得这曹豫真不怎么样,连黄老夫人这来提亲的都有些夸不下去,也真是没什么可夸的。
又一想,这纪家竟然愿意将嫡女嫁给这样的人,心中对纪德真难免就轻视了几分。
章姨娘笑着道:“听闻曹三公子也是人才出众、品貌非凡的。”
黄老夫人听得嘴角抽了一抽。
章姨娘接着道:“我家那二姑娘前几日才和离了,性子却是极好的,小两口过日子可不就是这般么,一方多忍耐些,总会过好的。”
黄老夫人就不想再说下去了,笑道:“我家中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你与纪大人商量一下再答复不迟,毕竟是儿女婚姻大事,马虎不得。”
章姨娘亲自送黄老夫人出了垂花门才回来,纪庭萱方才就一直在次间听着,见章姨娘回来便道:“那个曹豫也实在是不怎么样,二姐嫁过去只怕没好日子过。二姐那样的性子,最后还不得被搓磨死了!”
章姨娘笑了笑道:“她若真是被曹豫搓磨死了,曹家对咱们家倒要添一份愧疚,说不定对方哥儿前途更有利呢。”
纪庭萱靠在章姨娘怀中,有些郁郁的道:“安二公子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我却还要守制……”
章姨娘抚摸着她的发丝,慈爱的道:“我的女儿这般出色,想要什么样的没有?那安继昀没福气,还会有更好的。等再过半年,我便想法子让你父亲先将我扶了正,到时你有个嫡出的身份,可不比现在更强些么?很不用着急!再说还有你外祖父那头儿,我定会为你寻门顶好的亲事!”
纪庭萱便轻轻“嗯”了一声。
傍晚纪德真从六部回来,章姨娘便将黄老夫人来提亲一事说了,纪德真皱了皱眉,“你问过柔姐儿没有?”
章姨娘手里捧着盏茶,淡淡笑道:“若是柔姐儿不同意,难不成老爷便放弃这门亲事了不成?问不问她,都是一样。”
纪德真便没再说什么,用过晚膳,他才道:“既然没告诉柔姐儿,便先不用跟她说了。也不用等黄老夫人再上门,你明天就派人给曹家回个信儿,就说我同意了,先把亲事定下来,等守制一过,便让柔姐儿嫁过去。”
曹家十拿九稳,自然是不着急,等接到纪家的回信儿,次日便直接上门,把亲事定下了。
纪德真与曹尚书两人是六部同僚,亲事定来之后,曹尚书牵头儿,请大家吃酒。
酒席上,章文昌将纪德真叫到一旁,纪德真便细细同他解释。
曹尚书心情不错,喝了不少酒,酒宴尚未过半,他便已微有醉意了,这时一个小厮急急进来,附到他耳畔道:“大理寺卿曾大人和齐亭侯过来了!”
曹尚书酒意瞬间就醒了,这两人怎么来了?
虽说他邀请了,但他跟这二人来往不多,并未想到他们会过来,这两个人都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虽说齐亭侯只是个五品的官,但这官场上的权势大小却也不全是按着品级高低来的。他品级虽然不低,却是丝毫不敢得罪这两个人。
他忙起身到门外去迎,齐亭侯万淮一身牙白色团领袍,手中握着一把老粽竹的百骨扇,满面笑容。
曾子铮穿着件宽袖皂边的斓衫,嘴角带笑,目光却怎么看怎么冷厉,像一把开了刃的刀。
曾子铮笑着道:“有事耽搁,来晚了。”
曹尚书笑道:“哪里,酒也才上来没多久。”虚手一比,请他们二人进去。
万淮笑得像只老狐狸,对曹尚书道:“我可是才从辽东回来,连家门都还未进呢,就被他给揪了过来。”
入了席,诸位都纷纷拱手问好,曹尚书为这二人亲手斟了酒,曾子铮摩挲着酒杯,笑道:“还未恭喜曹大人和纪大人,两家结了秦晋之好,日后关系自然更进一步。”
见纪德真也过来了,曾子铮又道:“只听说是曹大人家的公子与纪大人家的姑娘定亲,却不知是几姑娘?”
纪德真正要开口说是“二女”,便见万淮摇了摇扇子,笑道:“瞧你这一声‘纪大人’叫的,这般生疏做什么?你不是看上纪大人家的二姑娘了么?等定了亲,就该改称岳父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座的几位大人自然都是听得真真切切。
纪德真脸色一僵,方要出口的那句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笑容几乎就挂不住。
曹尚书眼皮一跳,看了纪德真一眼。
除了章文昌,其他人倒是没听出什么来,毕竟他们也只知道曹纪两家结亲,倒底是纪家几姑娘,却并不知晓。
曾子铮不动声色的道:“当着诸位大人的面,你这般说,可是想让我不好意思?”拱手对纪德真道:“纪大人见谅,原本是想这两日就去府上提亲的,这才说与了至清知道,并非有意坏二姑娘名声。”至清是万淮的字。
纪德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哭还是笑,只知道自己说了句:“无妨无妨!”
等众人又都重新坐下来,田季便调。笑道:“纪大人家近来可是好事不断,何必小气,也该请咱们喝两回酒才是。”
曾子铮又淡淡笑着问纪德真,“与曹大人家公子定亲的是几姑娘?”
纪德真尴尬万分,模棱两可的道:“是柔姐儿的妹妹。”
曹尚书似笑非笑的看了纪德真一眼。
曾子铮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慢慢地笑了。
回到纪府,纪德真就直接去了正房,坐下一连喝了三杯冷茶,回想起当时酒宴上的情景,冷汗立时就冒了出来。
当时曾子铮气势太盛,他也是一时昏了头了,想说与曹家定亲的是纪柔,却怎么也没敢说出口。如今冷静下来细想,曾子铮若肯向纪柔提亲,那自然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亲事了,可是曹尚书那里怎么办?
曹尚书也是他不能得罪的。
章姨娘见他面色阴沉,心下不安,也没敢说话。又过了良久,才听纪德真道:“只有将萱姐儿嫁过去了!”
章姨娘疑惑道:“老爷说什么?将萱姐儿嫁哪去?萱姐儿的亲事我也正在挑呢,要家世好,又要人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