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没人要,硬要塞给人家似的!
纪允淡淡道:“父亲不信,可以问问二弟。”
纪德真又找纪方来问过,便去找章姨娘,正房里哭闹了一阵之后,纪德真便沉着脸出府了。
安夫人也知道了昨日饮宴时的事,冷笑了两声,迅速的就为安继昀定下了成国公府的嫡长孙女。
……
萧家是次日午后离开的云蒙山,上马车时,一辆不起眼的黑漆平头马车就停靠在一旁。曾子铮见纪柔跟在二夫人身后上了马车,她穿着湖蓝云水纹袄裙,头上戴了支点翠莲纹的一丈青。
眼睛微微红肿着,虽然敷了脂粉遮掩,却还是能看出来。
曾子铮皱了皱眉,等她们走远了,才对车夫道:“走吧。”
她好像很喜欢戴一丈青,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是戴了支一丈青,顶端嵌了颗圆滚滚的珍珠。等送聘礼的时候,他可以为她多准备一些,各式各样的,只要她喜欢,他都可以给她。
天色有些阴沉,果然没过一会儿便下起小雨,车夫扬起鞭子,赶着马车往贡院胡同而去。贡院胡同离皇城不远,隔着徉徉雨幕,就能看见再远些的明黄琉璃瓦和朱红宫墙。
马车在一家卖豆腐脑的店铺前停了下来,曾子铮缓步走进去,这家铺子有些老旧,桌子和地面却都收拾的很干净,他身材高大,这门框便显得低矮了些。
萧玠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铺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应该是都回避了,曾子铮吩咐店家上了两碗豆腐脑,一碗放在萧玠面前,他自己的那碗里则倒了些酱油和韭菜花,他的口味偏北方。
两家原本还是姻亲关系,但此时见面,二人都十分客气。
萧玠笑了笑道:“不知曾大人找我来有何事要说?”
曾子铮伸手又为萧玠倒了杯茶,笑道:“是有两件事。”他将茶壶随手放在桌子上,“听闻萧大人随后便会有调令下来,任登州知州,还未恭喜萧大人。”
萧玠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他也听到了些风声,知州掌管一方百姓,于他而言,的确是升任了,便笑笑道:“借曾大人吉言。”
曾子铮笑道:“萧大人若非宗亲的关系,只怕在仕途上早有进益……”他慢慢道:“我之前查阅江宁粮仓盗卖案的宗卷时,看到一个名字觉得非常熟悉,后来想了想才恍然,沈青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萧大人前夫人的弟弟。”
萧玠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曾子铮。
曾子铮继续道:“这起粮仓盗卖案他虽未直接参与,却有些牵扯,他已经被官府收押了。”
萧玠缓缓道:“曾大人提起此人,有何用意?”
曾子铮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来,慢慢展开,“他犯罪在先,后与人写了卖身契,这卖身契是不能作数的。我帮萧大人将这张卖身契拿了回来。”他将卖身契递给萧玠,“萧大人与前夫人伉俪情深……”
他的语气十分郑重,“我有一事想求萧大人,萧大人愿不愿意与现夫人和离?”
萧玠握着卖身契的手慢慢变成拳头,过了许久,他才冷笑道:“曾大人好谋略,从沈青岳牵涉进江宁粮仓盗卖案开始,到他与人写下卖身契,再被犬子发现,甚至连杨管事曾大人都为我找了出来,一步一步设下圈套,引我跳入,最终的目的便是纪氏吧。”
曾子铮道:“萧大人若说这是圈套,便当作它是吧。萧大人若不愿意跳入这圈套,只管再跳出来就是了。这卖身契是还给萧大人了,接下来萧大人要如何做,我也不能置喙。”
他慢慢将那碗豆腐脑吃完,便告辞走了。
雨下得有些大了,护卫为他披上披风,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穹,心里想着纪柔,不知道她听闻和离的消息时,会不会伤心。
纪柔拿了个小绷子想绣朵荷花,绣了两三个时辰却连半片花瓣也没绣出来。到了大暑,正是雨水多的时候,西侧的槛窗留了半扇未关,有雨点飘落进来,带着些微的湿意。
小猫儿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在锦垫上睡觉,云竹在这个时候进来,语气间带着明显的喜悦,“夫人,老爷过来了!”
正房伺候的婆子丫头们都很是惊奇,大老爷从不踏进正房,今天这是怎么了?
纪柔将手中的小绷子握紧了,觉得手心里全是汗,便又将小绷子放到一边。
萧玠走进来,见纪柔低着头福身给他行礼,她还是很害怕自己。他让纪柔起来,又将伺候的丫头们都遣了出去,才道:“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纪柔“嗯”了一声,并不看他。
萧玠心里有些愧疚,他忘不了青璧,但纪柔却是没有错的。他闭了闭眼睛,他当初决定娶她就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他考虑了他的一双子女,也想让萧老夫人安心,就是没有为她考虑过。
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他慢慢道:“自你嫁入萧家之后,我便从未尽过做丈夫的责任,是我愧对于你。和离之后,你将的嫁妆都带走,东川那处庄子和周围的田地都给你,你看看你喜欢哪处的铺子,徜徉胡同的首饰铺子效益不错,将那处也给你。”
纪柔半晌没有作声,萧玠便耐心的等着她回答,窗外只有细雨滴落的声音,过了许久,纪柔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觉得纪允说的应该是对的。
离开萧府她倒也不觉得伤心,只是有些茫然罢了。
萧玠要与纪柔和离的消息传出来,阖府震惊!
萧老夫人抵死不肯同意,就差指着萧玠的鼻子骂他不孝顺了!但萧玠不肯改口,最后还是请了纪家的人来,写了和离书。
纪柔最舍不得的就是萧央了,她怕萧央见了她伤心,便硬着心肠先离开了,留下几个婆子和管事替她收拾嫁妆。萧央得到消息后赶过去时,纪柔已经走了,她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纪府正房,纪德真和章姨娘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章姨娘面色沉沉的道:“怎么突然就和离了?柔姐儿也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我看萧家待她也不错,有什么不能忍下去的?如今萱姐儿正是说亲事的时候,家里突然出了个和离的嫡姐,让别人怎么看萱姐儿?恐怕接下来几个姑娘说亲事都要难了!”
本来因为之前安继昀的事,纪庭萱就够没脸的了,这几日一直都不敢出门,只关在房里绣花。
纪德真皱了皱眉,“我找萧玠谈过,对方铁了心要和离,咱们也无可奈何,他出手倒也大方,除了东川那处田地,还有京郊那处也同意给柔姐儿。”
章姨娘眼皮一跳,忙道:“可是挨着通县那一带的?那处后头还连着大片的果树林,加起来足有千顷!”萧玠这就给了纪柔了?这不是脑子犯毛病了么!
纪德真倒是不在乎这些,他考虑的是官场上的事,萧家是宗亲,在仕途上对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帮助,当初是纪夫人非要让纪柔嫁过去的,他不怎么看重这个嫡女,性子太软懦,立不起来,嫁入萧家他倒也无可无不可。如今又和离了,他倒是可以考虑再为她寻门亲事,吏部尚书曹大人的庶三子曹豫才丧妻,虽说曹豫已经死了三位正妻了,脾气又有些暴虐,但毕竟纪柔也是和离过的……若曹大人与他成了姻亲,许多事情做起来都会方便许多。
章姨娘见纪德真在沉思,便轻唤了声“老爷”,声音柔和了许多,道:“柔姐儿之前住的院子离正房太近了些,别家夫人到咱们家里来做客,若是遇上了也不好看,她毕竟是和离的……不如便将她迁到莲静院去,虽说离得远了些,却有一池子睡莲,景致也是极好的,倒适宜柔姐儿住。老爷你说呢?”
纪德真看了章姨娘一眼,这些小动作他还不看在眼里,况且纪柔也不会嫁得太好了,便道:“你看着办吧。”
章姨娘笑了笑,又道:“萧玠给柔姐儿的那几处田地和铺子,虽说是给柔姐儿的,但如今柔姐儿又回来了,还是咱们纪家的人,倒不如先由我替她管着,等她再出嫁了,我一并交给她。”
纪德真听的心烦,说了句“随你!”便起身走了。
纪家只派了个管事去接纪柔,纪柔回到纪府的时候,纪德真也没见她。章姨娘倒把她找了过去。
章姨娘见纪柔穿着素淡,脸上却很平静,倒有些惊讶,她以为纪柔那样的性子,会哭哭啼啼的呢。
纪庭萱和纪庭茹也在,纪庭萱有些担心纪柔会影响自己的亲事,看向纪柔时眼神冷冷的。纪庭茹年纪还小,压根儿就没有这样的顾虑,看向纪柔时便完全是幸灾乐祸了。
章姨娘跟纪柔说了给她换屋子的事,纪庭茹便笑着插嘴道:“前几天我院子里的三等丫头还说在莲静院看见一条半丈长的水蛇呢!那里长时间没人住,听说到了晚上还有奇怪的声音……不过二姐肯定是不怕的,二姐身上带着晦气呢,旁的东西躲都躲不及,定不会找上二姐的!”
章姨娘低头喝茶,只当没听到。
半晌,纪柔才笑了笑道:“我心中有佛祖,佛祖也定然不会弃我于不顾。”
章姨娘便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柔姐儿心思倒大,每天求神拜佛的人那么多,若要让佛祖一一记挂着,佛祖也忙不过来啊!”又道:“你这几天也别出门了,过些日子章老夫人做寿,茹姐儿正好想送章老夫人一座绣着一万个寿字的屏风,正好你便替茹姐儿绣了吧,回头送寿礼时说是茹姐儿绣的就是了。”
她语气淡淡的,像是随口让人给她倒杯茶似的那般轻易。
云竹站在纪柔身后,气得双手握紧了帕子,浑身止不住发抖,章姨娘这也欺人太甚了!一万个寿字,这要绣到什么时候去!
纪柔只是低声应了“是”,便不再说话了。
父亲是不会为她做主的,她如今在父亲的眼里,只怕已经没有丝毫的价值了吧。允哥儿毕竟是男子,内院里的事他也管不了许多,况且他要去河北了,她不想给他添麻烦。其实她早就想到了,她一个丧母又和离归家的嫡女,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第35章 青璧
从大理寺出来时,天色已经昏黑了。
在大理寺这样刑煞之气过重的地方待久了,眉眼间自然而然就沾染了凌厉之色。
曾子铮穿着盘领右祍绯袍,站在石阶上良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慢慢缓和下来,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幕僚裴明掀开帘子探头道:“大人,咱们要去临仙楼吗?吏部曹尚书过些日子嫁女,说要提前先请诸位大人吃酒。”
曾子铮嘴角带上一丝淡笑,道:“让他们去喝吧。咱们回府,我有要事与母亲商量。”
裴明应了喏,吩咐车夫回常羊胡同。
回到曾府,曾子铮问伺候的丫头曾老夫人是不是睡了?
那丫头去正房问过之后又回来禀报,说曾老夫人白日里与人打叶子牌打到很晚,很累了,告诉他不用过去请安,有事等明日再说。
曾子铮笑道:“这件事再等不了。”又吩咐丫头去通传。
曾老夫人都歇下了,笑骂了cńcńz。ńéτ儿子一句“不省心的货!不知道又要闹什么了?”起床重新挽了发髻。
曾子铮提步往正房去,这时裴明却匆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郑重,“大人,之前咱们抓的那个奸细吐口了,天津、河北地方果然有南越王的内应,此事重大,可能还涉及到了对方的战略部署……”
曾子铮皱了皱眉,“万淮呢?”
裴明道:“齐亭侯去了辽东。”
曾子铮闭了闭眼,沉声道:“去大理寺。”又吩咐丫鬟,“告诉老夫人先不必等了,过两日我再来给她请安。”
就带着裴明匆匆赶往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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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仙楼,曹尚书邀请几位同僚喝酒,酒过三巡,包厢里倒也非常热闹。
几位大人举杯恭喜曹尚书嫁女,左佥都御史田季笑道:“……温国公世子可是一表人才,曹大人眼光倒是好,为自己挑了个乘龙快婿!”
曹尚书笑了笑道:“是幼时她祖母为她定下的亲事,这可不是我挑的!”
户部尚书章文昌不动声色的放下酒杯,缓缓道:“曹大人何必谦虚?曹大人岂止眼光好,如今摄政王看重宗亲,温国公跟皇室血缘可是近的很,曹大人这便抢先上手了。”
章文昌与曹尚书同在六部,时有龃龉也是在所难免。
曹尚书也放下酒杯,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公爵府第,是我们高攀了。不过章大人既不信这门亲事是自幼定下的,却得容我解释两句了,当初她外祖父还在时,两家便交换了信物,前几日我回禀摄政王时也是如此说的。章大人若对我这话有所质疑,岂不是说我在摄政王面前说谎了?这样的罪责我可承担不起,什么时候章大人有空,不如与我到摄政王面前说清楚才是。”
旁边几位大人见这头儿气氛怪异,连忙过来说和几句,两人才不再说话了。
纪德真有些头疼,他早就听闻曹家与温国公府定亲之事了,温国公世子少年英才,将来必有出息,他在要朝中铺陈人脉,自纪柔和离之后,他便起了与曹尚书结亲之意。
他庶女虽多,但嫡女却只有这一个,他将嫡女嫁给曹尚书庶子,才更显得出他对这门亲事的诚意。
但章文昌是他的岳父,章文昌与曹尚书不和,他自然早有耳闻,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想将纪柔嫁入曹家,对吏部尚书他自然是不愿意得罪的。
他思忖半晌,决定先与曹尚书定下亲事,再跟章文昌解释。
等到宴席快散时,纪德真对曹尚书举杯,先恭贺了几句,才道:“常听闻曹大人嫡女温文知礼、才情极盛,与温国公世子倒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曹尚书语气淡淡的,“闺阁女子而已,当不起纪大人盛赞。”
纪德真叹了口气,又道:“这夸赞确是出自真心,曹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中也有一女,前日和离归家了,见曹大人嫁女,这才有所感触。我那夫人在世时,对小女也是悉心教导,唉……”
曹尚书心中一动,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谁没事儿跟他感叹自己女儿做什么?他瞥了章文昌一眼,道:“听闻章大人有一庶女嫁到了你府上,你和离的女儿可是章氏所出?”
纪德真摇头道:“是先夫人嫡出。”
曹尚书倒真有些意动,他平日里治家严谨,可再严谨总也有疏漏之时,他那庶子曹豫不太像话,他前几日还让人打了他一顿,如今正在床上休养。曹豫若再娶可就是四娶了,想再娶家世各方面都好的也难,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一共就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