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凌素瑶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啊,对了,足□边的这位少年,可是陌家上上下下宠在心尖儿上的小少爷,足下想要照看好他,那可得多花上几分心思。若是一个不小心给磕着碰着了,难免会闹出许多不愉快来,毕竟,中涵陌家可不是小门小户,真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不好了。”
一语道完,凌素瑶勾唇浅笑,神情傲慢,姿态嚣张。她适才所言,既道出了自己的高贵出身,又将洛倾城贬作无名小卒,另外,更是透着股言下之意——要是没本事,就不要把陌小少爷揽在身边,省得吃力不讨好!
然而,不论她这番话说得多么圆滑,多么精妙,洛倾城压根就不受影响。倒是那位陌小少爷愤恨地瞪了凌素瑶一眼,白嫩嫩的小手死死拽住洛倾城的衣袂不放开,生怕美人听了这坏女人的挑拨,就把自己给抛弃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素瑶等待许久,却没见到洛倾城有任何表态,瞧着对方丝毫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气得她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
这个时候,先前被洛倾城三言两语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男子——凌素瑶的同门师兄陆岳泽,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话进来:“没听素瑶师妹问你话么?突然哑巴了?避而不谈算个怎么回事儿?难道说,是你的出身太过低下,不好意思在人前言明,生怕贻笑了大方?”
陆岳泽说完,便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他深以为自己放对了狠话,扳回了几分颜面。而凌素瑶得了他的帮腔,面色同样好看了许多。可惜,没等两人得意上太久,就见洛倾城眨了眨那双收敛了星光的银色瞳孔,扁扁嘴巴,甚是无辜地说道:
“她不是眼拙么?既然这样,我说了她也看不出来,那我还告诉她做什么?”
此言一出,凌素瑶的面孔顿时僵成一片,差一点没被堵得背过气去。陆岳泽的笑容也尴尬地板了起来,嘴巴一开一合愣是出不了声,活似一尾缺水的鱼。
而向来看不懂场合的秦朗,还老实巴交地冒出一句话来:“洛岛主的出身不低下的,他是仙客岛的岛主,从修仙圣地出来的仙人,很,很厉害的……”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凌素瑶听了,当即怒斥一声,将满腔的火气全部发作到秦朗身上,言辞间夹枪带棒,指桑骂槐,“外系弟子皆废物,这话儿还真没有说错!让这种不知所谓的人堵在了雅舍的门口,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办事儿的?”
“是这样的,大小姐,这间雅舍……”孟奎着急地要把话言明,却被孙伯猛地将话音截下。
“被不知所谓的人堵在门口,老夫也很是无奈。原想着以乾坤派在武林中的威望,门下弟子应当干不出这等事来。”
“我乾坤派门人自然不会干出这等缺德之事,也只有这个什么岛主才……”凌素瑶抬高了下巴回应,正待将洛倾城数落一顿,可一瞧孙伯那不加掩饰的讥讽眼神,顿时明白过来,立刻转了话音娇叱道,“死老头,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孙伯冷哼一声,指向身后的室内,一板一眼道,“这间雅舍,早些时候,就被我们府上定了下来,洛岛主则是我们少主人的贵客,至于那些真正不知所谓的人……呵呵,还请凌大小姐一行移步别处吧!”
“这,秦朗、孟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丢了个大面子的凌素瑶,气急败坏地冲着两人训话。
孟奎苦着张脸,纠结着该怎样措辞,好让这位大小姐的火气能消下去些。秦朗却直截了当地回话了。
“大小姐,你吩咐我们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这里的地方都被人给定下了,实在是没有空余的雅舍。”
“骂你们是废物还真没有骂错,被别人定下又怎么了?以我们乾坤派弟子的身份,一亮出来,多的是人给咱们腾出地方!”陆岳泽轻蔑地扫了两人一眼。
凌素瑶闻言,则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可是……”秦朗摸了摸脑袋,看看凌素瑶,又看看孙伯,“大小姐,陆师兄,咱们现在已经亮出身份了,但这位老伯……并没有把地方让给咱们的意思呀?”
陆岳泽登时被气得满脸通红,凌素瑶的脸色也变得更为难看,秀气的柳眉皱成一团,阴鸷的眼神落在孙伯身上,凶狠道:
“死老头,你这是公然不给乾坤派面子了?”
“乾坤派的面子,老夫当然是要给的。”孙伯长叹一声,嗓门逐渐低了下去。
凌素瑶见状,心头一喜,以为对方这是要让步了,正思量着如何摆高姿态,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但老夫的面子是给的乾坤派,而不是你们这群举着门派的旗号,尽做些有辱师门之事的黄毛小儿!想当年,创立贵派的玄青真人,那是何等光明磊落,狂放不羁的人物?他年方弱冠就脱离道宗,自立门户,凭着一股豪情行走天下,闯出来的势力惊动了整个武林,乾坤派能有今日的威名,也全是仰仗他当年的拼搏。老夫是真没想到,这一代乾坤派门下弟子,竟然变成了恃才傲物,不懂礼义廉耻的小人!”
孙伯说得是义正言辞,慷慨激昂,这番话吐出来后,心里不由舒坦了许多。他会说出这番话,自然不是一时气愤下的口不择言,活到了他这把岁数,即使是再毛毛躁躁的人,也多少懂得了收敛二字,而他既然敢这么说,当然是有所倚仗的。
一则,把话往粗里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三府日渐式微,武林盟主可还是神仙府的人当着,而他们洞天府在江湖上的地位同样没有丧失。乾坤派创立至今,虽说也有千年的岁月积淀,但毕竟还是算不得最老牌的势力。当真要论起地位高低,比起他们洞天府来确实要差上一筹。
二则,府上的两位少主人都是心慈仁善,气度达雅之辈。大小姐性情温和,不善与人相争,如席公子身为天听,更加的谦和博爱。一旦他们出面交涉,必定会给予对方最大的方便。若是碰上个识相的,那倒也就罢了,可眼前这些人,显然不是好相与的。
要是闹将起来,只要不涉及天地大义,两人只会忍下了事,这无疑会更加助长对方嚣张的气焰。虽说这两位自己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但自小看着两人长大的老管事,当然舍不得少主人受到任何委屈。所以他的这番训斥,也是存了先镇住场子的意味在里面。
洛倾城当然不清楚孙伯心里打的小九九,他只是斜靠着门框,饶有兴致地听孙伯数落这群人,心思逐渐就转到了玄青真人四个字上面。而陌小少爷听着听着,便小心翼翼地缩回头去,随后更加紧贴地霸住洛倾城,估计是想到了家中严厉的夫子,靠着美人好寻求安全感。
凌素瑶几人面色涨得通红,一下子就被这顿谴责给说懵了。尤其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在门派里都是被长辈捧着宠着的,别说是训诫,就连重话都未曾听过几句。现下被一个年长之人如此呵斥,她瞬间心慌意乱,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起来,樱唇抿起,楚楚可怜地看向立在她左手边的男子。
那名男子姓顾,名景琛,是乾坤派年轻一辈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也是在场几人的大师兄。真要论起来,他才是这行人真正的主心骨。
顾景琛从出现至今,未曾吐出过一个字。沉默的举动看着像是与世无争,实际上却已经是在偏帮凌素瑶,否则若有他的制约,陆岳泽之流绝对连一个屁都放不出来。这一刻,他更是在凌素瑶热切地注视中,缓缓开口:
“老人家既非我乾坤派门人,并无立场教训我门下弟子,如此行事,实为逾矩。”
“逾矩?”洛倾城被这两个字唤回了心神,想着西淇的规矩是黎苍墨定的,推敲过去,中涵的规矩不就是陌寻欢定的?他正想回一句“中涵的规矩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孙伯的回应就先响起了起来。
☆、27开场之曲
“老夫可不理会你们这些逾不逾矩的托词,既然做出了这等事……”
“孙伯,来者是客,一味地纠缠于口舌之争,未免显得失礼了。”
一道清和、宽厚,透着超脱于世的澄净嗓音舒缓却又坚定地传了过来,压下了孙伯反驳的话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自屏风后优雅地踱步而出,白衣飘渺,容颜绝世,风华恰如九天仙人,正是洞天府的天听雪如席。
“少爷,您怎么出来了?”孙伯急忙迎过去道。
“听着外间争执不下,我便出来看看,”雪如席安抚地笑了笑,又望向众人道,“诸位来此,也是为了观看烬先生的话本演出,若不嫌弃,还请一同入内,虽说雅舍不是很大,但同时容纳这么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先前的多番计较,就让它过去吧。”
凌素瑶听了却并不如意,反而哼道:“你是个什么东……”
话音未尽,就被顾景琛截了下来:“公子海涵,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大师兄,你怎么……”凌素瑶不乐意地拽着他的手臂摇晃。两方人马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他们还是后来者,倒像是别人施舍个落脚之地给他们一样,心高气傲的凌大小姐自然是不满意的。
顾景琛淡然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即第一个迈入屋内,显然是铁了心了。凌素瑶无法,只得撅着嘴巴,步入雅舍,走过洛倾城身边时,还不忘瞪他一眼,看得对方莫名其妙。
瞧着没有下文了,洛倾城扒开缠在身上的八爪鱼——陌小少爷,正要转身进屋。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呼喊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洛岛主,您在这边真是太好了,后台那里出状况了,先生请您赶紧过去看看呢!”斐澜大喘着气地奔跑过来,顾不上缓和气息,一句话先蹦了出来。
“什么状况?”洛倾城看着她出声询问。紧贴着他站立的陌小公子见状好奇地竖起耳朵。
斐澜急声应道:“您交给先生的那片记载了影像的花瓣,它没有反应了!眼看着现在都快过了演出的时辰,台上却没一点动静,下头的那些看客都要闹起来了!”
“没有反应?”洛倾城奇怪地摸了摸下巴,“那我先过去看看。”他说罢正待闪身离开,陌小少爷却紧拉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你也要过去?”洛倾城低头瞅着他问道。
“嗯嗯。”陌小少爷狠狠点头——他绝对不要离开美人的身边,要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他会哭死的。
“那好吧。”洛倾城说着,提起陌小少爷的后衣领——就像他平时拎着雪球、团子那样——足尖一点,瞬间消失在原地。
斐澜只觉着眼前一花,两个大活人就不见了踪影。她正要提步赶回去,身后的含烟与冰儿也跟了出来,于是三人一同赶去后台。
洛倾城提着陌小少爷突然出现在后台的时候,班子里的乐师正一个个拿着乐器排着队登台,看到一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周围,瞬间的惊慌过后,继续有条不紊地上场。
偏僻的一角中,卿烬双手捧着一个红木盒子,半倚靠着圆桌站定。仍旧是黑衣裹身,斗笠遮面的装束,即使看不出表情,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度却显得颇为怡然自得,丝毫不见临时出了状况的紧张感,倒是阿古丽围着她,急得团团转,看到洛倾城现身后,立刻飞扑过来。
“洛岛主,您来得真是太速度了!”
“都脚不沾地了,还能不速度么?”被放下来的陌小少爷,头晕眼花地抱怨道,可惜中气不足,声音太小,完全被忽略了。
阿古丽一拍自己的脑门,拉了洛倾城走向卿烬,口中嚷嚷一句:“啊,先不扯废话了,您还是赶紧看看那片宝贝花瓣吧,怎么碰它都没反应,简直愁死人了!”
卿烬看着洛倾城走近,直接将手中的红木盒转交给他,语带感激道:“麻烦洛岛主了。”
洛倾城伸手接过,屈指一弹打开盒盖,拾起素白丝绢上躺着的那片玉色花瓣,捻在指尖,细细打量。
这时,从前台传来了悠扬的曲声,舒缓、宁静更含着一丝幽怨的女子嗓音,合着曲调的韵律飘至全场。
“很久以前,我总是想,与他相遇,是命中注定……”
“很久以后,等到星辰交替,风云变色,万籁归于沉寂,蓦然发现,所谓的注定,不过是一段海市蜃楼,而已……”
“……懒梳妆,无心弄绿绮,
凭栏听风声细细。
拈花黄,鸟语乱心绪,
庭院深深几许。
……萍踪浮影,流连归期,
只言片语,纨素泪雨。
君纵飘零,燕莺相伴,
苍茫三千浮生中寻觅……”
陌小少爷原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倾城的一举一动,听到前台的声音,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外面是在做什么?”
而听到这句问话的阿古丽,这才认真看向被洛倾城带来的小小少爷,原先心急花瓣的事儿没有注意,现在一看,还真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孩子,尤其是那双蓝眼睛,明晃晃水汪汪的,更表明了他具有琉璃国的血统。
阿古丽本就出自琉璃国,但自从因为一些原因离开国家之后,便极少见到有着相同血脉的国人了,现下看着小少年顿时倍觉亲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陌小少爷的脸颊,笑着问道:“这个小家伙是哪来的?洛岛主的亲戚?”
“他自己跟来的。”洛倾城干脆地吐出一句话。
陌小少爷却不乐意地偏过脸去,蓝眼睛瞪着阿古丽,一板一眼道:“本少的脸是只给美人摸的,胖大婶,还请你自重。”
阿古丽顿时哭笑不得,因为晚上要赶戏,她这个百变龙套早早就化妆成了媒婆的模样,没想到因为这样,还被个小毛孩子给嫌弃了。
卿烬也忍不住笑了一声,看着陌小少爷半开玩笑道:“呵,小小年纪就一口一个美人的,还是个天生风流种呢!”
“那是当然,论起风流,这天下谁能同我们陌家的男人比肩?”陌小少爷极为自豪,接着又眨巴着眼睛道,“你们还没回答我,外面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话本演出吗?怎么唱起歌来了?”
“的确是演出,这是开场曲,唱过后就要开戏了。”卿烬柔声作答。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小小少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