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难道你真的要妹妹向这群下……这些人道歉?”杜嫣然蹙起双眉急道,“别说我本没有什么大错,就是真的犯了什么,皇室中人向庶民赔礼,会有损皇族颜面的呀?”
“你又没有嫁进皇室,让你赔礼道歉关皇族什么事儿?”洛倾城瞅着她扁了扁嘴。
“洛岛主所言不错,杜小姐口口声声将自己与皇族牵扯到一起,是否越矩暂且不提!”卿烬冷着声接话,“何况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没犯什么错?呵,若是你没有错,绛雪又如何会躺在病榻之上?”
眼见着情形越来越对自己不利,杜嫣然脑门一转,赶忙对珠儿使了个眼色。
珠儿会意,立即尖着嗓门嚷道:“那是她咎由自取!王爷,大少爷,你们可要为夫人做主啊!这家客栈欺负我们主仆二人孤苦无依,就连要个沐浴用的热水都要三催四请,好不容易给送来了,这个什么烬先生还想着要夺过去先用!珠儿自然不依,没有法子就和她们争执了起来,那个绛雪就是在争抢途中被热水意外溅到的,和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胡说八道,那些热水本就是绛雪姐姐她们先要的,你中途想要截走不说,眼看着抢不过了,居然狠毒地将热水倾倒,泼了绛雪姐姐一身,那些水可还都是滚烫的呢!”冰儿冲上前与她对质。
“一个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背着主人行事,她做出如此狠辣之事,若说与这位杜小姐毫无瓜葛,谁人会信?”含烟同样不轻不重地吐出一番话来。
先前洛倾城不在,两人有后顾之忧,行事只得处处小心。现下主子回来了,两人也就没了太大顾忌,是非曲直,总要讨一个公道。
“王爷,大少爷,你们可别听这两人一派胡言,她们二人与那群唱戏的关系好着呢,肯定是铁了心偏帮她们的,现在是拿了脏水往夫人和奴婢身上泼呀!”珠儿大声哭嚎。
“若是我手里真有一盆脏水,定要浇你个满头满脸,再将你这张信口雌黄的臭嘴洗个干净!”一想到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绛雪,再看看这对死不悔改的主仆二人,婓澜气得恨不得扇她们几耳光。
“用脏水泼也太抬举她们了,想来就连茅坑里的石头都比这两人的心思来得干净!”卿烬嗤笑一声,斗笠下的眸光宛如利剑一般扫向皇甫晟轩与杜莞尔,冷漠如冰,“事实如何,七王爷和杜廷尉的心里应该有了评判,是坚持公道,还是偏颇护短,两位直接给句话吧!”
这番话无疑是将问题全数抛到了两人面前。这里站着这么些人,事情究竟如何,大都看得清清楚楚。想要袒护罪魁祸首,可以,防民之口本就甚于防川,何况在场的多是文人,这会儿就算强压下了,以后流传出去,指不定会有多难听。真要坚持公道,以杜嫣然的性情肯不肯乖乖赔罪暂且不提,亲缘关系总归是摆在这边了,丞相大人爱女如命,知道这位娇小姐吃了亏,回去了肯定不好交代,而与她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两人,面子上同样过不去。
好好的来香溪镇看一场话本演出,结果却碰上如此两难的抉择,皇甫晟轩与杜莞尔两人悠闲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沉重的面色看得杜嫣然心头发紧。余光一闪正瞥见珠儿向她使眼色,杜嫣然理了理思绪,计上心来。
“夫君,大哥,你们可别叫她的话给蛊惑了!不愧是擅长做戏的,说的真是比唱的还好听,什么叫公道?怎么就护短?你以为把话说绝了就能达到目的么?既然你提到了公正,那就往公正这条道上看。你说是本夫人这边先动手伤人,那凡是总要讲求个证据……”
“人证都在这边站着了,我同含烟姐姐都可以作证!”冰儿理直气壮道,“是你家丫鬟看了你的眼色后动手伤的人,你还想要什么证据?”
“你们两个本就同这群戏子交好,如何算得了人证?得拿出物证来才能作数!不然任你们说得再好听,也是一纸空谈!”杜嫣然不闪不避,说得义正词严。
“物证?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要装热水的铜盆出声指证?”婓澜气红了眼,“你这分明就是狡辩!”
“我们夫人也是依照公道就事论事,何来狡辩之说?既然你们拿不出物证,就不要血口喷人!”珠儿昂着下巴得意地帮腔。
场面顿时僵持不下,洛倾城随意地扫了一圈众人的面色,纤长的手指托着下巴,思索起物证这两个字来。忽而他似想到了什么,漂亮的银黑色双眸逐渐闪亮,隐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一弹,无色的灵力瞬间挥发。
霎时间,廊角,檐下,槛外,梁上……客栈中每一个隐蔽的角落,碧色的光华一点一点接连浮现,犹如夜幕中闪烁的星辰。下一刻,光芒散去,一寸宽许的玉色花瓣映入眼帘,玲珑剔透,熠熠生辉。无色的灵力回旋着,缠绕着,牵引着片片花瓣向来处汇聚,这样的奇景本该美丽得令人惊叹,长廊中站着的人群却仍旧处于对峙中,浑然未觉。
皇甫晟轩眉心微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锐利的鹰眸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却一无所获。身为至交好友的杜莞尔自然发现了他的异状,温暖关切的眸色立即落到他的身上。皇甫晟轩轻轻摇头,收回心神。
一盏茶的时间转瞬即逝。卿烬伸出手臂,温和地搭上婓澜的肩膀,安抚下她的怒气,随后直直地看向皇甫晟轩那方,语声冰冷:“七王爷与杜廷尉也赞同杜小姐的这番言论么?”
杜莞尔心知杜嫣然所言有强词夺理之嫌,但在如今的情况之下,也不失为一个两全的法子。入鬓的剑眉微扬,迅速地同皇甫晟轩交换了眼色,显见对方与自己有同样的考量,当即回道:“舍妹所言确实也有一定道理,毕竟廷尉司办案也要讲究人证物证俱全。在下与七王爷并未亲眼见证事件的发生,真相究竟如何,只听口述就下评断未免有失公允……”
“杜廷尉的意思,是想要不了了之了?”卿烬冷笑一声,字字句句无不透出刺人的寒意。
☆、19无从抵赖
“是你们自己要寻求公道,却又拿不出物证的!”杜嫣然出声挤兑,脂粉精心涂抹的面容掩不住得意之色,撇撇嘴接着道,“既然如此,不把事情早些结了,还想如何?”
“还想如何么?”面纱下的视线冷冷地扫了杜嫣然一眼,卿烬哼笑着退开数步,扬声自嘲,“也罢,自古以来,富不与官斗,民不与官争。我卿烬只不过是一介小小的文人,又能奈杜小姐如何?今日之事,只当是我等被疯狗咬了一口,真咬回去倒也下作了!”
“喂喂喂,你说的这是什么不干不净的话,居然敢讽刺我们家夫人是狗!”珠儿叉着腰活似个茶壶,横着眉毛大吼大叫,“王爷,大少爷,这人当着你们二位的面都敢嚣张成这副德性,你们不在的时候,可不知把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呢……”
“什么样?”洛倾城听到这三个字,立即耸了耸鼻尖,忽闪着银眸接口道,“人模狗样。”
那欢快而又真挚的语气听得珠儿憋红了一张脸,杜嫣然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也不知是谁先“噗呲”一声笑了起来,随即围观的人群纷纷笑作一团。含烟与冰儿见状,忍不住掩嘴窃笑,卿烬与斐澜的面色同样舒缓了许多,憋在心底的闷气稍稍出了些。
杜嫣然死死地抠着指甲,恨不得将这帮耻笑她的贱民抽筋扒皮。无奈拥有的最后一枚英魂令已经到了洛倾城手中,就算还有别的手段,碍于皇甫晟轩二人的在场同样不能实行。
珠儿看到自家主子气得浑身都颤抖了,赶忙上前一步,英勇护主道:“哼,只会逞口舌之能又算得上什么本事!拿不出物证就在这边罗里吧嗦没完没了的,纠缠个什么劲儿,还说是文人呢,真是比我这当丫鬟的还不如!”
“她们的脸皮确实不如你那么厚,”洛倾城眯着眼觑了觑她,一边仔细地打量,一边中肯地点点头,不待珠儿气急败坏地反驳,立刻又抛出了一句话,“不过,谁说我们拿不出物证的?”
如此干净利落的一句话,听得众人惊诧不已,纷纷竖起耳朵,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如此情形下又哪来的物证?
而比起他人的惊讶,含烟与冰儿心中,更多的却是惊喜。这番话倘若出自别人口中,她们可能还要揣度一下真实与否,但她们家主子向来都是实话实说的。他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了十足把握。
如此一想,两人心中更加欢喜,特别是冰儿,愉悦的笑容立即挂上嘴角,口中更是忍不住猜测道:“主子是想要铜盆开口指正么?”
“那还真是个笑话!”杜嫣然嗤笑出声。
“呵,倒是没看出来,杜小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卿烬不冷不热的扫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神即使隔着面纱也挡不住透骨的寒意。
“你什么意思?”杜嫣然挑眉哼道。
“什么意思?”卿烬刻意放慢语速扬起尾音,讽刺的意味表露无遗,“杜小姐莫不是忘了,这笑话的根源可是出在你的身上!”
“你——”杜嫣然面色一红,正要动怒。
卿烬并未给她反驳的机会,话锋一转便出声叹道:“啊,说来也难怪,杜小姐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夫人,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这推己及人,自然也就将旁人都看成是笑话了。可惜,并非人人都有杜小姐这种沦为笑柄的本事。”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柔和的视线转到洛倾城身上,溢满了深邃的信任,口中接着说道:“至少笑话二字,绝不会落到洛岛主的身上。”
“那是自然。”洛倾城勾起唇角,漾开一丝自信的笑容,随后摊开掌心,摆出向上托举的姿势。只见一团莹亮的微光自他手中逐渐绽开,那些聚拢到一起的玉色花瓣,终于合为一体,显露出了原本华丽闪耀的外观——正是几日前由洛倾城所起头,后来却被团子加工完成的那座灯盏。
随着这座灯盏的现世,皇甫晟轩与杜莞尔的神色越发复杂难辨,两人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中找寻到那抹深思。
随后,杜莞尔开口赞扬:“洛岛主不愧出自修仙圣地,所持之物不是寻常物品。这灯盏就在下看来该是淬炼所得,观之光华内敛,熠熠生辉,不达宗师境界,是拿不出这等手笔的!”这番话说得妙极,存着真心褒奖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在试探。
众所周知,淬炼师在灏湮大陆上有着极高的地位。尤其是在如今高阶的淬炼师稀少的情况下,能与一位淬炼宗师交好,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杜莞尔试探的便是这座灯盏的创作者——若它是由洛倾城本人所淬炼,至少证明了这位仙客岛主本身就达到了淬炼宗师的境界,且不论仙客岛势力如何,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朝廷与之结交。即使它并非出自洛倾城之手,能够得到淬炼宗师的作品,本身的实力地位也是毋庸置疑的。
洛倾城自然不清楚这两人心中的弯弯绕绕,他正聚精会神地在花瓣间挑挑拣拣,完全没有理会杜莞尔的意思。而含烟在风尘中打滚多年,对这两人的意图虽猜不出十分,却也能琢磨上七八分,当即浅笑着出声应答:
“不愧是廷尉大人,眼力着实不凡,这灯盏的确是淬炼所得。说来,我家主子同轩辕门的几位宗师倒是有些交情,本身也是十分欣赏淬炼之术的。不过,看廷尉大人对于淬炼一道如此了解,想来与轩辕门同样关系匪浅了!”
这番回话同样说得虚虚实实,应对杜莞尔的问话颇有四两拨千斤的功力,既将他的试探全数拦了回去,又将洛倾城的实力地位虚化得更加云山雾罩,更把矛头抛了回去,堵得对方再说不出试探的言辞。
果然,杜莞尔的面色有着瞬间的僵硬,随后只能笑着应付道:“在下与轩辕门不过是有些交情罢了,不值一提。”
含烟笑了笑并不追问,有些话点到即止,心里明白便已足够,要是说开了,也就意味着闹僵了,聪明人总是知道留有余地的。
只是可惜,在场的并非全部是聪明人。
“就算是淬炼宗师的作品那又如何?我们现在要的可是物证!”杜嫣然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冷声说道,“难不成你还想凭借这盏破灯来贿赂夫君与我家大哥,或者是要倚仗轩辕门的势力欺压无辜?”
“唔,你刚才说什么?”修长莹润的手指终于拈起一片花瓣,洛倾城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
“我家夫人说你仗势欺人!”珠儿叫嚣着帮腔,“怎么,听不懂人话么?”
“仗势欺人么?这个词不错,”洛倾城中肯地点点头,闪亮的银眸在这对主仆身上打着转,嘴里补充道,“你们之前的所作所为,的确很仗势欺人。”
众人再次失笑,珠儿被堵得再次没了言语。
杜嫣然咬了咬牙,企图驳回面子,哼了一声,故作自然道:“珠儿,和这种人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拿不出物证什么都是空的!”
“的确是不必多言,”洛倾城微微一笑,屈指将花瓣弹至半空之中,“接下来看着就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片悬浮在横梁下的花瓣射出一股耀眼的光芒,在一侧空白的墙面上,投放出桌面大小的影像,影像中人的一言一行,分外清晰,就如同在身边发生一般,看得众人惊诧不已。
影像之中,绛雪与含烟、冰儿三人正在走廊中闲谈,三人言笑晏晏,十分愉悦。客栈里打杂的下人正巧端着打满热水的铜盆过来,绛雪客气地道谢,正要接过铜盆,就在这时,另一扇房门推开,杜嫣然与珠儿步出门外。
“把热水端进去,本夫人要沐浴更衣。”杜嫣然指着那满盆的热水出声命令,颐指气使,嚣张跋扈。
“可是夫人,热水是烬先生那边先要的,您有需要,小的立马就去楼下再烧上一盆!”那名杂役恭敬地推却。
杜嫣然的面色立刻冷下了几分,珠儿上前几步叫道:“你说得这是什么混账话?我家夫人的命令难不成还比不上那些戏子?赶紧地给我端进去,耽误了夫人的时间,小心自个儿的脑袋!”
“可是,可是……”碰上这种蛮横无理的主,杂役慌乱得不知所措。
绛雪上前几步同珠儿对上,面色坦然不闪不避,甜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