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间上并不匆忙呀,月底之前赶到不就可以了么?陌三少的加冠礼也要到那个时候才举行呢……”
“师兄,我和你怎么就说不清呢……”
孟奎一心想要找个借口就此离开,无奈秦朗那榆木疙瘩的脑袋死活不懂得配合,眼看两人的争论越演越烈,姬肆雅数着佛珠的手指蓦地顿下,容颜淡然,墨绿色的瞳孔敛去三分喜悦之色,悄然吐出一句话来:
“两位不必争执了,不论是赶路还是等人,待出了此地后再商量不迟。”
季云晟眉峰一挑,欣然道:“莫非贤弟算出了洛岛主出阵的时日?”
姬肆雅悠然一笑,翻手将佛珠收回袖中,浅色的唇瓣微启,溢出四个字来:“正是此刻。”
他的话音刚落,风蚀阵法顿时升腾地更为剧烈,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意般,星星点点的红芒突破黑色的风壁,向外界扩散而去,比火光更为耀眼炽烈,漆黑的石室霎那间亮如白昼。一转眼的工夫,红芒已将风壁完全穿透,阵法中心,绽放的曼珠沙华的虚影熠熠生辉。一人携着血色妖花缓步走来的,艳绝于人世,独步在九天,那样无上的美丽,惊心动魄,掠人神魂。
姬肆雅淡淡地注视着他,那样深邃沉静的眸色似乎不蕴含只言片语,更似乎融汇了千言万语。渐渐地,一丝清浅的笑意在他的唇际勾勒而出,优雅,迷人,完美。
“洛岛主果真是灵源之花的有缘人。”
洛倾城回视着他,微笑着眨了眨眼睛,伸展开五指的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得意得像个孩子。
“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姬肆雅轻笑着点了点头。
其余三人的视线随之全然落到了那枚曼珠沙华结成的指环上,没有一丝杂色的血红,衬着比玉色更为光洁的肌肤,妖异得蛊惑人心。
“灵源之花孤守此地将近万年,今日得遇有缘人,实乃一大幸事。我惜芳楼对于乾坤派的嘱托也算是有了完成,恭喜洛岛主!”季云晟悦然说道。
“也,也只有洛岛主这样的人……才,才能让灵源之花认主了……”秦朗面红耳赤,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却也是打心底里为洛倾城高兴的。
而孟奎自打一见到灵源之花,那双眼睛就黏住不动了,抓心挠肺恨不得夺到自己手中,但想着场上这几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所谓的师兄还只会扯他后腿,更何况是那位能从风蚀阵法中脱身而出的正主!这么一思量,也只能违心地说了句恭喜。
次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柔和地抚过掬芳亭的棱角,亭内小憩的两人,一位白衣胜雪,一位青衫如画,盛开的繁花锦绣纷呈,流淌的清泉叮咚悦耳,鸟语花香,不似人间之景。
洛倾城慵懒地半趴在石桌之上,左臂的袖口垂到了手肘处,恰巧露出曼珠沙华缠绕的纹路。雪球与团子难得地没有四处撒欢,而是像发现了新玩意般,撅着屁股凑到花戒之前想要抬爪拨弄。结果这新玩意着实不好招惹,没等那一黑一白两只小爪子靠近,看似饰品的曼珠沙华就活了过来,如丝的花瓣轻轻一勾,甩出一缕细小的火苗,灼人的温度吓得雪球和团子四蹿着逃开,但没过多久又凑了回去,发扬着屡败屡战的不懈精神。
姬肆雅就在对面悠然地煮茶,晨间的露水合着早春摘下的第一瓣嫩蕊,氤氲的香气袅袅袭来,令闻者神清气爽。这颇有教育意义的一幕自然落到了他的眼中,以睿智之名著称的雅公子只是淡然一笑,并不作声。
看了会儿雪球和团子狼狈地骚扰着曼珠沙华,洛倾城嘟了嘟嘴,银眸一转,落到姬肆雅身上。
“洛岛主可是觉得无聊了?”姬肆雅一边询问,一边动作娴熟地将最后一道沏出的茶水注入白玉杯盏中,推到他身前。
“我在想事情,”洛倾城摇了摇头回应,忽又问道,“晓光呢?”
“家族派出的护送贺礼的队伍出了状况,晓光过去接应了。”姬肆雅淡然作答。
洛倾城闻声眨了眨眼,蓦地似想起了什么,伸手戳了戳雪球,命令道:“把昨天的动作做一遍。”
“吱呜?”雪球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主人,随即小脑瓜子灵光一闪,会意过来。
只见那团黑黢黢的小东西忽然跃至半空,猛地袭向那朵曼珠沙华,伸展的四肢周围凝结着亮橙色的灵力。雪球的本意是要学昨天的那抹幽魂,形成燃烧的蝙蝠之翼,但显然它的修为不够,比起蝠翼,倒更像是低空飞过的一只肥硕蝴蝶。
“吱呜!”战火——雷霆之怒!雪球很有气势地大喝出声。
可惜那朵接受到雷霆之怒的曼珠沙华很不给面子,先是慢悠悠地伸展开花瓣,然后在那只肥蝴蝶扑过来的一刹那,甩出了一团火球,将它给烤了。雪球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团子见状,一溜烟小跑着跳下桌面,也不敢再去招惹那朵花了。
“这是洛岛主领会的武技?”姬肆雅眸光微动,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噙着的笑意始终温和。
“我看到的,不过雪球学得不太对,”瞄了眼角落里灰扑扑的那一团,洛倾城颇觉丢脸地转过视线,银眸亮晶晶地看向姬肆雅,好奇道,“这个叫武技?”
“运用灵力作战的技能统称为武技,这是其中的一种,”姬肆雅柔声解惑,“武技又分地武技、天武技和仙武技。境界登上了第五重天,可以使用天武技,而达到了第九重天则可以使用仙武技。当然,这也只是大概的一个划分,武技的运用主要还是依赖灵力,只要灵力充足,即使境界未到同样可以使用上乘的武技,但威力会有所欠缺。雪球跟着你一起修炼,现在也是第二重天巅峰境界,但它刚刚使的却是天武技。”
“这三种武技区别很大么?”洛倾城面带疑问。
“天壤之别,”姬肆雅中肯地给出四个字,随后又道,“地武技只是寻常的武功技巧,凡是武林中人或多或少都会一些,只不过修行者在使用的时候能够灌注灵力,所以威力较大。地武技的秘籍江湖中流传有很多,能够自行领会者也不在少数。”
“天武技是融会了五行之力的武技。一般而言,只有境界达到了第五重天,对于五行之力有了一定的把握才能使出天武技。但最主要的,能否使出天武技的关键还是看自身与五行的亲和度,亲和度越高,领会天武技的时机越早,威力也越盛。天武技依据五行又分为五个系别,各有侧重。锋芒讲究一击必杀的突袭之力,栖木讲究生生不息的恢复之力,流水讲究源源不断的后续之力,战火讲究势不可挡的进攻之力,后土讲究刀枪不入的防守之力。”
☆、16两位公子
“比起地武技来,天武技的领会就要难上许多,记载有功法的秘籍也被各个宗派世家严密收藏,”姬肆雅说着淡然一笑,自乾坤戒指中取出一个雕饰精美的檀木盒子,交到洛倾城手里,口中叹道,“这是姬家藏有的天武技功法,姬某原先准备等洛岛主再突破一个境界后才拿出来的,现下看来倒是晚上了一步。虽说天武技还是自行领会的威力最佳,但洛岛主修行时日尚短,与其执着于领会武技,倒不如先学些功法傍身,其中有些还是不错的。”
洛倾城点点头,欣然接过,口中感兴趣道:“那么仙武技呢?”
“仙武技么?”姬肆雅闻言微微一滞,眸色更显深邃,清渺的嗓音接着诉说道,“如果说天武技价值连城,那仙武技就是可遇不可求。仙武技没有秘籍可学,只能自行领会,并且,真正要发挥仙武技的威力,必须领悟到玄奥,否则即使领会了仙武技也不过是一纸空谈,充其量也就是比天武技稍微强上一些罢了。仙武技更注重的是境界的提升,以洛岛主的天赋,再突破几个境界后,领会仙武技应当不在话下。”
洛倾城闻声,眸光流转,也不再关注仙武技的问题,兴冲冲地打开木盒子,将天武技的秘籍一股脑地拿了出来,一本一本铺满了整张石桌。看着满桌犹带书香的功法,看着那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银黑色的眸子由亮转浅,由浅转暗,绯色的唇瓣纠结得抿成一直线,最终略显恼怒地瞪向姬肆雅。
被瞪视的雅公子却仍旧气定神闲,修长的手指拂开衣袖,缓缓添上了一杯新茶,低垂的双眸如镜湖般潋滟,唇瓣微启,溢出一声悠然笑语:“倒是姬某考虑不周了,应当给洛岛主译成鲛人的文字才是。”
银黑色的双眸瞪得更加圆溜了,洛倾城轻哼一声,似在气恼他的明知故问。
姬肆雅轻笑着摇了摇头,信手拈起一册书籍,柔声说道:“姬家收藏的功法说来种类繁多,也不外乎是招式的演变,就实质而言相差不大。这桌上的秘籍,每一册都对应了一类兵器,洛岛主若是有兴趣,大可坐此聆听,姬某必当细细道来。”
“你手上拿的这本是什么?”洛倾城指着书页上的大字抬了抬下巴。
“栖木回春,这一册既是功法,又是曲谱。”
当最后一线夕阳也落下,香溪客栈门前挂着的灯笼便点亮起来,此刻正逢饭点,不论是大堂还是雅间,皆是座无虚席,极为热闹。老掌柜乐呵呵地拨着算盘记账,店小二拎了茶壶来回伺候着,听着客人们谈论前日里惜芳宴上评出的天下第一人,这儿听一句,那儿说一句,接话接得是不亦乐乎。
二楼的一座雅间内,靠窗的四方桌旁,面对面坐了两个年轻公子,面如冠玉,锦衣华服,一位英气逼人,一位温和儒雅,看那风华气度,就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想不到这段时日,香溪镇上竟比传言的还要热闹,若不是预先定下了上房,怕是得露宿街头了!”那名英俊的公子朝着窗外打量了一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言语间不无感慨。
“以贤弟的人脉关系,不论如何也到不了露宿街头的境地吧?”儒雅的那名公子慢慢品着杯中酒,随后笑着打趣道。
“人脉关系这种事儿终究是做不得准的,世人皆是拜高踩低之徒,洒脱其间者寥寥无几!”英俊的公子摇头叹息了一番,忽而收回了视线,话锋一转,语气诚然,“不过杜兄绝对是那少数人中的一位,算起来,你我相识也足有十年,此间起起伏伏,唯有你对我的态度始终如一。时至今日,愚弟始终觉得,能够结识杜兄,实乃生平一大幸事!”
“愚兄又何尝不是?”儒雅的公子畅然一笑。
随后两人心照不宣,互敬一杯酒,一口饮尽。
片刻之后,儒雅的公子有些怅然道:“可惜路上耽搁了时日,错过了惜芳宴。听闻今年的惜芳宴极为与众不同,说是精彩纷呈也不为过,未能亲眼所见,着实遗憾。”
英俊的公子闻言应道:“这惜芳宴的事,我在途中倒是也听了些,似乎最后一轮的角逐改成了品评天下第一人,四大家族的少年才俊皆是榜上有名,说起来倒也实至名归。不过后面又出来了第五个人,并且比起其余的四位来,倒是这第五人的呼声更高一些,愚弟也有些弄不明白呢!”
“贤弟说的定是那仙客岛的洛岛主了!”儒雅的公子点头接话,“说来愚兄倒是也好奇这位洛岛主的容貌究竟是如何出色,竟能让全天下的才子封他第一绝色的称号!”
“表象之流向来做不得数,杜兄与其琢磨这个,倒不如想想烬先生会演出哪一部话本?”
“这倒也是,不过说起烬先生的话本,这一年来……”
刚刚那番“表象之流”的见地正巧被站在门口的店小二听在耳里,想到那位神仙般救了众人的恩人被这两人如此贬低,小二哥的心里就有些不服气了,连敲门声都大上了许多。然后,里头候着的下人一开门便看到店小二冷着一张面孔,端着酒菜,杀气腾腾地冲到桌边,又重重地放下。
两位公子被震了一震,谈话中断,疑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到店小二身上。
小二哥见状清了清嗓子,对着两人郑重说道:“人家洛岛主才不是什么表象之流,那可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厉害着呢!”
“是吗?说得像你亲眼见过这位洛岛主似的。”英俊的公子挥去被打扰的不悦,刻意地反问来引导店小二将话说全。
“我就是亲眼见过的!那可是店里发生的大事儿,好些个客人都瞧见的!”店小二握了握拳,激动得嗓门都大了起来,“就在惜芳宴的那天,客栈里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夫人,和她那丫鬟简直就是两灾星,一言不合就招了个什么鬼魂出来,要把客栈里的人都杀了。不是我吹牛,当时的情形可险了,要不是洛岛主出手相助,小二我今天就是个死人了!要说这洛岛主有多好看,那可就是天上的神仙呐!小二我才疏学浅,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店小二越说越来了兴致,话匣子一开是怎么都收不住了,压根没有注意这两位公子在他提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夫人的时候,面色就沉了下来,并且一个比一个难看。
儒雅的公子忍不住打断店小二的滔滔不绝:“你可知那位夫人的名讳?”
“那位夫人的名讳?”店小二愣了愣,有些转不过弯来,不是在说洛岛主么?怎么就给扯到那位夫人身上去了?
见他不答话,那名英俊的公子目露期许之色,试探道:“你不清楚她的名讳也无妨,只需告知那位夫人是否已经离开?”
听到这话,店小二猛然回神,忿忿道:“她离开倒是好了,省得闹得客栈里乌烟瘴气的!她和她那丫鬟真不知是什么出身,整天指手画脚,颐指气使,把客栈当自己家里似的。我们这香溪客栈,虽说只有镇上一家,可在灏湮大陆上也是有些名气的吧?名门闺秀招呼得也不算少了,就是陌家的那些表亲小姐们,见过的也有不少,哪个有她这样的派头?公子要问她的名讳,我还真不清楚,反正一提及出身,那位夫人除了强调身份高贵,其他的三缄其口,她家那丫鬟倒是叫珠儿来着。”
“珠儿……看来真的是嫣然……”儒雅的公子皱着眉头叹气。
而英俊的公子眸中的期许消散得一干二净,面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这……两位公子认识那夫人?”店小二一脸诧异,但还没等他得到回答,走廊里一阵噼里啪啦,奔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