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还想捉了那怪物!我看了看小青,见他紧抿着嘴唇,脸色白的近似透明。
几乎在同时,两人拉开了弓对准了蛊雕,我听见因为箭弦绷地太紧发出的“咯吱”声,同时也听见那怪物从喉底发出一声轻轻地咆哮。
天!它竟然懂得有人想对它不利了。
“射它的四肢。”南剑对小青说。
我见到蛊雕的前爪伸出一排黑色的利趾,身体重心往后压,短短的尾巴伸地笔直,蓝色的眼睛瞬间变得犀利凶狠起来。
我的心一下子被扯到了嗓子眼,这样的一头巨兽,就凭两个人,两把弓怎么可能打败它?!
“小姐……”阿不带着哭腔。
“别怕,他们打起来了我们就逃。”我心里打着小九九,虽然我此时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但思维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显得清晰。
随着“铮—”的一声尖啸,箭正中蛊雕的后腿,我见它疼地趔趄了一下,随即仰起头朝天发出一声雷霆般响亮的咆哮,随即便直愣愣地冲着南剑扑了过来。
小青大叫:“小心—”情急之下取出金丸子,十指连发,发发击中蛊雕的身上。
蛊雕连着发出几声哀鸣,掉转身又扑向小青。
我在马背上连拍几下,马儿嘶叫往前跑。跑出了大概五十米远,心里又觉得不安,喝停了马匹,将缰绳丢给阿不后笨拙地跳下马来。
“阿不,你照小青说的往前跑。”
“不要啊小姐,我们一起走。”
“你快走,如果碰到了人就让他们过来帮忙。”我扬起手掌在马屁股上狠拍了一下,马儿吃痛,飞快地往前跑去。
“小姐—小姐”
阿不带着哭腔叫了一路。
我看着阿不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林间,长出了一口气,在林中捡了一根粗约手腕大小,一丈来长的树枝,紧拽在手里往回跑去。
我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此时,南剑和小青正和蛊雕做着周璇。
蛊雕浑身是血,大口大口喘着气,神情显得非常恼怒。南剑和小青一左一右地围着它不停地绕圈,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蛊雕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拖了跟树枝站在一边。
“怎么办皇上?”
“慌什么?它被你的金丸子打伤,又吃了我几箭难道还有力气造反?”
皇上?
皇上!
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原来南剑竟是大金天子刘锦。怪不得他总如此嚣张跋扈,怪不得他总如此骄傲,桀骜不驯,怪不得他的身上散发出来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怪不得……
怔愣间,受伤的蛊雕突然朝小青发起了攻击,它扬起的前爪拍在他的白马,马的脖颈瞬间出现了齐刷刷的五道血痕,伤口很深,鲜血喷涌而出。白马痛苦地嘶叫了一声,前蹄高高跃起,竟将小青从自己身上甩了下来。
“小青—”刘锦大叫一声,抬箭欲射,哪知蛊雕似乎早有准备,极其迅猛地朝他冲了过去,在差几步远的地方腾空跃起,卯足了劲朝着黑马撞去。
刘锦连人带马摔倒在地,右腿被压在了马下动弹不得,那马看来伤得不轻,躺在地上挣扎了几次都没起来。
那蛊雕三步并作两步逼近刘锦,扬起大掌准备朝着他的头上拍去。
这一掌下去,恐怕……
“不要—”我听见从自己的口中发出一声几乎变了调的尖叫。
蛊雕的大掌顿在空中,朝我看了过来。那双琥珀般的眼中有惊惧,愤怒,还有因此而产生的杀气。
我说:“请别伤害他,好吗?”
蛊雕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里有个荒唐的想法,那便是这怪物原来是听得懂人说话的。
“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我说着将手中的树枝丢了出去,并尝试着往前挪了一小步,它的喉咙底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声,似乎在向我发出警告。
我立刻收了脚步。
眼睛的余光见到小青的身形动了动—他想去捡掉在一旁的大弓。
我赶紧喝止了他:“别动!”
若是再次惹怒了蛊雕,后果将不堪设想。
小青一脸困惑地看着我,我见他手臂受了伤,殷红的血正顺着指尖一滴滴往下掉。
我深吸了口气,将双手举到半空,放柔了声音道:“他们两个都受伤了,需要医治……还有你,你也受伤了……”
它发出一声很奇怪的呜咽声,琥珀般的眼睛眨了眨,眼底竟全然没有了骇人的杀气。
此时,林中传来一阵类似箜篌发出的声音,时高时低,短短长长。我看着那蛊雕的耳朵一下子便立了起来,如雷打般四处转动,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几秒钟以后,它慢慢往后退去,双眼却始终警惕地留意着我们这三个不速之客的动静,未几,突然转过身拔腿往丛林深处狂奔而去。
第十三章
我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背脊已被冷汗浸透,感觉身体一下子空了下来。我跟小青一起把刘锦的腿从马下弄了出来。
刘锦的表情看起来极为气闷,双眸阴郁地可怕。
我突然有些后悔我一时冲动怎么就救了这个家伙。
“看来那蛊雕是有人驯养的。”小青吐了口气道。
我点点头。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我料想是阿不搬了救兵过来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见到一群身穿盔甲全副武装的士兵策马扬鞭而来。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些便是皇家御林军。
此时我倒是替蛊雕庆幸起来,好在它撤得快,否则此时想必已被这群人剁成了肉泥。
领头的是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小胡子中年人,只见他振臂一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护驾—”
御林军们便以刘锦为中心四散开去,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待检查并无危险以后,纷纷跳下马来朝着大金天子行跪拜礼。
刘锦的脚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小青想过去扶他,却被他甩手拒绝了。
真是我不知好歹,我在心里暗骂。
正想着,莫名觉得有一道目光正灼灼地盯着我看。
迅速转过头……
竟然是一身戎装的林子昂!他正瞪着我,眉头紧蹙,黑色的眸子中翻腾着一丝怒意,我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一路上,刘锦骑在马上一言不发,板着脸显得闷闷不乐。
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前面出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建筑群,远远地便看到几个金色的大字—翔万宫,宫门外几个太监神色焦急地等候者,等我们一到,为首的太监将刘锦小心地扶下马,接到马车上去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打算一会儿有机会便趁乱溜走。
为首的太监尖着喉咙对小青说道:“陶大夫,皇上让您带上杜康随他一同进宫。”
小青应了声“喏—”转过脸来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欲哭无泪。这叫怕什么就来什么,我老在千方百计地躲着刘锦,没想到倒是自己乖乖送上了门。
我远远地望向子昂,他穿戴的那身绛衣玄甲配上他特有冷峻的气质,看上去格外威武挺拔,也许他天生就是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帅之才,可惜此时并不能为我做点什么。
“走吧。”小青在我耳边轻轻催促,我叹了口气,点点头。
折过几个回廊,到了帝程殿。
两个太医早就已在殿内等候,见到皇帝被搀扶着进了殿,立马显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刘锦被扶到雕有翔龙图案的长椅上。
老太医赶紧躬身上去,在刘锦的伤处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最后摇头晃脑道:“皇上乃真命天子,自然有苍天保佑!除了有些外伤以外其他并无大碍,只消静养几日即可。”
这个老头看上去其貌不扬,拍马屁的功夫倒已达到如火纯清的地步,我禁不住莞尔。
刘锦点点头道:“赶紧帮陶大夫瞧瞧去,他的手受了伤。”
“多谢皇上,小青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不碍事,此次小青护驾无能请皇上降罪。”小青感动地几乎要流泪。
“罢了罢了。”刘锦道:“这事不怪你。”
隔了一会儿,见到四个穿同样裙服的少女袅袅地进殿行了礼,前面三个手上捧着刘锦换洗的衣物,最后的那个端着一盆清水,只见她将水盆搁到铜架上以后,手脚熟练地拉上帷幔。
如果我记得没错,从树林出来以后刘锦就没跟我讲过一句话,没正眼看过我一眼,我实在猜测不到他让我到这里来的目的。
我无聊地看着太医替小青上了药,用丝绢细细包扎好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伸懒腰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过了些时间,帷幔又被轻轻拉开。
我见到刘锦换上了一身素色云纹的深衣,头戴峨冠,看上去格外挺拔精神。
“你们都退下吧。”他说。
我舒了口气,刚想跟着太医,侍女往外走,被小青一把拉住。
“你不用走。”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我说:“哦……”无奈地又立住。
殿堂一下子沉寂了下来,我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气势汹汹逼近过来,让我有些无从应对。
“杜康,这次你救了朕……朕要赏你,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刘锦的声音回旋在空气中,倒是挺温和。
要什么赏赐?我低头闷想。
小青用手肘撞我,小声提醒道:“皇上问你话呢。”
我脱口而出:“我正想着呢。”马上便意识到不对,便些惶恐地抬起头来,见到刘锦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炯炯地看着我,于是浑身打了个激灵。
小青哭笑不得道,“皇上问你话,你得快些回答。”
我说:“是……”慌里慌张地朝刘锦行了礼,“回皇上,草民什么赏赐也不要,只要皇上健康平安便已足够。”
刘锦“哦”了一声,身体微微往后一仰,眯起眼睛打量了我半天,突然道:“看不出,你拍马屁有两下子啊。”
“草民没有拍马屁。”
小青“扑哧”笑出声来,被刘锦瞪了一眼后赶紧捂嘴将笑声憋了回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摇身一变成了大金天子的原因,总觉得那个坐在殿上的骄傲少年变得跟之前很不一样,那种无形的威压让我在他面前浑身不自在。
“草民,草民想要早点回家……怕出来久了,惹得家里人担心。”
“唔……那朕总该赏你些什么?”
我想了想:“皇上既真的要赏,便赏些轻便点的,免得兴师动众的拿回家去吓坏了家里人……”小青又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白了他一眼,又偷偷地看刘锦,见到他唇角竟也有一抹隐忍的笑意,心里不由地一宽。
他想了想,道:“那,朕就赏你一颗东海夜明珠,可好?”
“谢皇上赏赐,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又磕又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起来吧……小青,你替朕送送杜康。”
“是,皇上—”小青行了礼,对我说:“走吧。”
出了殿门,抬头看看已是夕阳西下倦鸟归巢之时,心里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步下丹墀,便见到阿不快步朝我走来
“公子—”
我朝她笑,“阿不,多亏你搬来了救兵啊。”
小青惊讶地看着我们,转头问阿不:“你怎么称你们家的小姐为公子?”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阿不便失声道:“啊?我们家小姐已经跟你说了吗?”又茫然地转头看我:“真的吗,小姐?”
笨蛋丫头!我心里暗骂一声。
一旁的小青已经大笑了起来,摇头晃脑道:“果然果然……”
我着急起来,“你小声点行不行?”
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随即又“嗤嗤”地笑,末了才道:“放心吧,我肯定帮你守着秘密。”
“真的?”我半信半疑。
“真的!”
“那你发誓。”
“怎么发?”
“唔……就说如果万一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以后生儿子没□。”
小青愣住,一脸的崩溃……
稍微等了一会儿,见一辆马车“的吧的吧”地驶了过来。
“你住哪儿?”他问。
我犹豫了很久,答道:“就坐到那酒肆吧,我们自己回去。”
“不便相告?”他问。
我点点头。
他邪邪地笑:“瞒我做什么?我总有办法知道的。”
我白了他一眼。
不过对于这点,我倒从来没有怀疑过,在长安城他要翻一个人的老底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我住翼南侯府,是府内的讴者。”
“嗯?怎么上次我去侯府并没有见到你。”
我苦笑:“或许下次去,你便能见到我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你叫什么名字?”
“陈静瑶。”
“陈静瑶……”他微微眯起眼睛,那张绝美的脸在夕阳下仿佛能发出金色的光来。
再次从狗洞钻回来到翼南侯府,天色已经开始暗沉下来,再晚回去,恐怕连晚饭都要错过了。
“阿不,我们得快点了。”我一边催着她,一边往旧屋舍跑。
刚跑进院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烛味。我想,怪了,莫不是又有人到这里来祭拜了?我不由地朝摆放祭台的屋子望了望……
屋子里面黑漆漆的,隐隐约约地看到祭台上确实新放了些什么,看来祭拜的人已经走了。
“小姐,你在看什么?”阿不问我。
“阿不,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人经常在这里进行祭拜啊?”
阿不摇摇头。
我说:“我去瞧瞧。”
阿不在后面叫:“小姐,我们再不走可真不成啦,小姐,我们赶紧走吧。”
我定了脚步。
心想:也是,万一因为这个连累到了阿不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叹了口气,“好,我们回去。”。
一路上两人没说话,入夜后的西花园就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罩子罩在了里面,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偶尔从草丛中传来几声轻微的虫叫,才能让人感觉到些许的生气。
回到住所后,阿不马不停蹄地帮我去膳房领了晚膳。
她回来跟我诉苦,因为今天比平时晚了很长时间才去领,结果被膳房管事的责备了许久。
我安慰她:“别生气,等下次我帮你教训他。”
阿不扑哧一笑:“我的好小姐,做奴仆的经常被人斥骂,早就已经习惯了,阿不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生气呢。”
她一样一样地把饭菜拿出来摆到桌子上。
我执起筷子,拨了拨摆在眼前的拌三丝,便又放下了筷子。自从知道南剑就是刘锦以后,我的胸口一直莫名地堵得发慌,尽管膳房的小菜精致美味,奈何引不起我任何食欲。
“怎么了小姐?”
“嗯,不太想吃。”我说。
“小姐不舒服么?”阿不担心地望着我。
我说:“没有呢,可能是天气太热所以才吃不下东西。”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这时,听到阿不低低叫了声:“林大哥。”
我转过头去,见到林子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我猜想他是为了我跟刘锦,陶青一起出现在上林苑的事情。
“子昂,你怎么来了?”我朝着他傻笑。
他看了看阿不。
我说:“屋里闷地慌,我们出去说话。”
他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