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灵向他敞开。它在他身体里流动,温暖、滋润,有力。能量涌进冰冷的四肢,萨尔朝着雪的外面爬去。他跟着呼吸的节奏爬行,呼的时候停止,吸的时候前进。他的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注视着目标,心中充满新的启示,迫不及待地要分享出去。
虽然出去并不容易,但是鼓舞他的,是伟大的生命之灵。它洋溢着温存的强大的力量帮助了萨尔,最后,他将自己拉出洞穴,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慢慢地站起来,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他的斗篷沾满白雪。他需要一堆篝火来烘干外衣,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如果不能取暖,很快就会死去。他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前来搜寻他的巨龙,可是天空清澈,几乎没有飞鸟的踪影。显然,战斗已经结束,无论结果是输是赢。
首先要找位置休息,升堆篝火。他抬头寻找合适的地点。那边有,那块的岩石下似乎有个洞穴,漆黑的洞口在灰雾中隐隐作现。
他清醒、理智,不凭感觉,无需幻境中的心跳拯救自己。
萨尔猛的转过身,紧紧握住毁灭之锤,及时挡下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敌人埋伏很久了。
布莱克摩尔!
看到那片胸甲,萨尔终于记起来,敌人挥舞着发光的巨大宽剑,这武器看起来甚至比持剑者更加高大。布莱克摩尔攻击的力量似乎也异于常人。
不,这还是常人的力量。
这个黑暗中的刺客第一次冲出阴影时,他的袭击出其不意,一旁的萨尔甚至来不及反应,德夏林就已经身首异处。布莱克摩尔跟踪萨尔穿越时光之流,预谋用野蛮的手段杀死年幼的萨尔时,这个兽人同样毫无防备。但是当他发现这个神秘刺客的真实身份后,身体居然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
事实上,布莱克摩尔已成为了震慑萨尔信仰的力量。他的阴影笼罩着萨尔的一切,包括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以及他的现在。
萨尔咬紧牙关,鼓起心中的勇气,不让恐惧占据自己。虽然伤口已经治好,他的身体却不停地颤抖。他明白,如果不能得到帮助,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生命之灵,帮助我,让我击败这个不应存在的敌人,让我将您的幻象带给应得之人!
暖流涌入他的身体,温暖、充满了力量,给他的四肢带来无尽的活力。萨尔发现,衣物慢慢干了。是能量,强烈却又柔和的能量。他没有犹豫,接受力量,心存感激。萨尔不假思索地展开攻击,让身经百战的手臂做出决定。一下接一下,布莱克摩尔偷来的盔甲迎来暴雨般的袭击。这个人类猛地向后跳去,手持大剑,惊讶地摆出防御的架势。
“看,正因如此,我才选择了你,”布莱克摩尔讥讽地说。就算藏在头盔后面,萨尔也能清楚地辨认出他的声音。“你很强大……作为一个绿皮。”
“选择我,是你犯下的致命错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以前是,现在也是。你无法逃避你的宿命。”
布莱克摩尔笑了,发自内心的嘲笑。“你从不可思议的高度摔了下来,兽人。你受了重伤,活不了多久。甚至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你会死在遥远的北极,这才是宿命。你的精神很值得赞赏。我也想彻底击垮你,可是现在我有要事在身。血肉撕裂者很久没舔过鲜血了。我会速战速决。”
他有意强调着那个名字,好像只需一个名字就可以刺出萨尔的恐惧。可是兽人并没有露出丝毫恐惧的表情,他笑了,嘲笑。布莱克摩尔皱起眉头。“将死之人,有什么可笑的?”
“是你,”萨尔回答。“你那的可笑的剑名。”
“笑?你笑不出来了。它已经茹毛饮血!”
“噢,当然,”萨尔说。“但是它太钝,太野蛮、愚蠢。就像你,你的内心。而你却拙劣地妄图掩饰这一切。”
布莱克摩尔眉头紧皱,他咆哮起来。“兽人,我是国王。给我记住这点。”
“窃国者。我永远不会倒在你的剑下!”
布莱克摩尔怒火燃起,再次刺出手中的剑;而萨尔再次闪过攻击,继续防御,根本不像受过重伤。
布莱克摩尔说过,在被萨尔杀死的一瞬间,萨尔成为了他的造物。这番话让这个兽人厌恶:他居然是自己的一部分,这令人心寒。虽然在德雷克塔尔的帮助下,他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但是现在,在刀光剑影里,萨尔意识到,其实布莱克摩尔从未真正地抓住自己的灵魂。
眼前的男人有一对强壮的臂膀,意志坚定地挥舞着阔剑,但这只是他阴暗的一面。在他身体里,在某一个部位,萨尔觉察到了软弱无力的本性,他费尽毕生精力,只是不想让重演那次无助。又一次,经历过两次幻境,萨尔清晰地洞察着,布莱克摩尔就是他的死敌,死敌就是他自己。
“你曾令我恐惧,”他声音低沉,单手握紧毁灭之锤,绿色的手臂强壮有力。他抬起另一只手,伸出五指。这一瞬间,他张开口,正义的怒吼从中奔涌而出,划破寒冷的空气。飓风听从他的召唤,它卷起地上的冰雪。冰霜龙卷有如雷霆,精确地落在了布莱克摩尔的头顶。强风将他卷向半空,越飞越高,萨尔手一抬,这个人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躺在那里,单手捂着胸口,萨尔飞快地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他盯着这个人形,眯起眼睛。他张开嘴,慢慢地将毁灭之锤对准他的脑袋,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在这个世上,我最痛恨的人就是你。无能,却幸运地操纵着权力。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最痛恨的自己,通过这种方式——”
布莱克摩尔利用膝盖的力量向前一冲,血肉撕裂者朝着萨尔的肉身刺了过去。萨尔往后一跳,但还是被剑的尖端划到。肚子被金属割开了一个两寸长的口子,他摔倒在雪地里,嘴里发出嘶吼的声音。
“兽人,想说什么就说吧,”布莱克摩尔说,“可是你还是难逃祖先的命运。”
敌人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攻击的力道也弱了许多。显然,萨尔的攻击让布莱克摩尔吃了大亏。
萨尔一声咆哮,对准敌人的腿挥出了毁灭之锤。布莱克摩尔本以为他会先站起来,因为摔倒的姿势难以攻击。毁灭之锤狠狠地打在身上,他发出嗥叫。盔甲吸收了绝大部分冲击,可是这重重的一击还是让他飞了出去。
没有哪方占了绝对的优势,也没有哪边是完全的强者。正如在那腐化的时间流里,泰蕾莎仍然保持真实的自己,布莱克摩尔也未曾变化。就算他不再嗜酒如命,就算他在别人身上白费精力。但是他毕竟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一个小人,一个阴险狡诈的恶棍。
萨尔也还是萨尔。
或许对于年轻的萨尔来说,布莱克摩尔还是一个威胁;或许对于刚刚复出的萨尔来说,布莱克摩尔还能让他紧张。即使萨尔身穿布袍,而他身穿板甲;即使他拿着老旧的毁灭之锤,而他却拥有新的武器。那又怎样?萨尔还是萨尔,布莱克摩尔也还是自己。
萨尔的灵魂深处燃烧着对阿格拉炽热的爱。这份爱给了他一颗坚定、冷静、执着、真实的心。它比人类心中的憎恨更加真实。憎恨让他无助地倒在雪地上,挣扎着挪动那受伤的双腿,疯狂地挥舞长剑;他的手臂却渐渐无力。阿格拉的爱却如盔甲和武器,守卫着他,保护着他,让他发挥出真实的实力,身心合一。
与以前不同,萨尔终于清楚,那个倒在布莱克摩尔剑下,被威胁,被打击,认为自己一无是处的萨尔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往日种种,白驹过隙。萨尔站在时光的这一刻,这一刻他已无所畏惧。
这一刻到了。让布莱克摩尔返回自己的命运:让他在萨尔的手中死去。将那些疑惑与担心,危险与恐惧都送回它们应该的位置:真实的过去,永恒的过去。
伤口淌出温暖的鲜血,那红黑色的血液染红了他的长袍。痛觉使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他像一个真正的武器大师那样挥起了毁灭之锤。布莱克摩尔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无力的双臂已挥动不起手中的长剑。萨尔舞动着那把伟大的武器,抬手向天空一击,血肉撕裂者从人类的手中弹起,破碎的声音划破空气。
一只巨大的冰棱从岩石上脱落下来,它笔直地朝地面坠落,如同盗贼手中呼啸的匕首一般刺向布莱克摩尔。它只是冻结的流水;通常,水是无法刺穿钢的。
但它却可以,冰棱犹如巨人的重拳,给了这个人类一击。布莱克摩尔双膝倒地,剧烈的疼痛让他大喊。手无寸铁的他神志不清,布莱克摩尔抬起双手。
“求求……”渐弱的声音含糊不清,不过萨尔听得见。“求求你,放了我……”
萨尔并非心无怜悯。可是他心中的怜悯是为公平和正义而生。而在扭曲的公平和正义中诞生的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并不属于萨尔的时间之流。
萨尔举起武器,将高高地悬在他的头顶。眼前的人在摇尾乞怜,眼里的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盔甲已经呈现。他是萨尔,这套盔甲原有的主人,将它束之高阁的主人。
如同蟒蛇褪去重皮。纯净的能量在萨尔的心灵里生长栖息。抛弃旧我似乎需要一生的努力。现在,萨尔,准备剥离那个人类遗留的所有痕迹。
他摇了摇头,心灵平静。既无复仇的快感,亦无胜利的欢喜。有的,是自由的感觉,那是一种释放。
“不,”萨尔说。“你不应该在这里,布莱克摩尔。你不属于任何地方。这一击,会让事情回到正轨。”
他用力地将毁灭之锤砸了下去。战锤砸碎了头盔和头颅。布莱克摩尔倒在地上,死掉了。
萨尔杀死了他的阴影。
第十七章
布莱克摩尔死了,一声不吭。尸体下的白雪变成鲜红的雪泥。萨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边,接着一屁股坐了下去。战斗的疼痛和坠落的痛楚袭来,萨尔却感觉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此时此刻,他已经身受重伤。他闭上眼睛,寻求治愈,温暖回应了他,在他身体里流动。他筋疲力尽,身体依旧疼痛,但是最糟糕的部分已经过去,他会活下去。
放弃,他完全没有这个念头。在适应身体的疼痛感后,他站了起来。他还是需要找到能够挡风遮雨的地方。他还是需要升堆篝火,补充体力。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在决心回到阿格拉身边后就死去,她更需要萨尔。
趁着阴影还未落满雪地,他放慢前进的脚步。萨尔的睫毛上挂满了冰雪,他抬起头,一个巨龙的影子掠过。这个生物挡在他和太阳之间,他无法辨别它的颜色。他的身体已经麻木,连移动脚步都十分困难,他无法举起毁灭之锤。但是,无论是暮光龙还是别的什么敌人,他要见阿格拉,任何事物也无法阻止他。
“兽人朋友,稳住,”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声音不大,却透露出欣喜。“我会把你带向食物与温暖。我承认,我原以为要带你去葬礼,英雄的葬礼,可是现在,守护巨龙会给我恩典。”
蓝龙!萨尔如释重负。他觉得腿一软,随后便晕了过去。巨大的龙爪靠近,温柔地将他抓了起来。
一小时后,萨尔醒了,发现自己躺在魔枢里,四周环绕着熟悉的魔法。他坐在椅子里,身上盖着温暖的毛毯,他端起一杯甜辣的火酒,每一口都能补充体力。
火盆中的火焰熊熊燃烧,萨尔向它伸出手。他今天几近生死,但是每次他都拒绝了死神。他在这里,活着并引以为荣。他对温暖的火光和友善的蓝龙表示感激,它们一直在找寻他的下落。萨尔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换做是别人,恐怕他们早就放弃了希望。
“萨尔。”
兽人起身迎接卡雷苟斯,他的老友。巨龙精灵模样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走了过来,两手搭上萨尔的胳膊。
“你的眼睛诉说着悲伤,”卡雷苟斯说。“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你真好。来跟我说说,在我们找到你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你掉下去时我的心都碎了:我找不到你。”
萨尔笑了一下,眼神黯淡。“雪压垮了我的后背,也盖住了我,所以你才看不见。看来先祖们还不是那么想我。”
“纳里苟斯发现了你,他告诉我,离那不远的地方有具尸体,”卡雷说。
“布莱克摩尔,”萨尔回答。语气流露出愤怒,这让他有些惊讶。萨尔本以为自己不再会对这个名字感到愤怒或者憎恨。布莱克摩尔被他彻底击败了。不仅在这个他再也无法出现的时间流里,更在萨尔的心中,他的对萨尔的影响已如烟云散尽。任何能够控制萨尔的力量都随他消失了。
卡雷点点头。“他给我描述尸体的大致情况时我就猜到了。很高兴是你赢了。我很惊讶,我得这么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又这么寒冷,然后还打了一架。好吧,你们兽人比我想的要硬。”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萨尔平静地说。“但我知道有谁在一个人战斗。”
卡雷好奇地看着他,萨尔解释。“过去,为了完成伊瑟拉的要求,我离开了那个人。现在我要去见她,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什么。”
卡雷皱起眉头,转过身踱着步子。“你在战斗中间掉下去了,萨尔,”他平静地说。“你没有看到后来发生的事。”周围很安静,萨尔耐心等他把话说完。
“那个生物,那个……克洛玛图斯,暮光神父这样称呼它。你知道他是什么吗?”卡雷问萨尔。
“你说他是多彩巨龙?德夏林跟我提到过这个生物。他说他们已经灭绝了。”
卡雷点了点他那一头蓝发的脑袋。“本应如此。他们并非自然之物,萨尔。他们是造物。做出来的生物。而我,从未听说过这一头的存在。不过,他显然是奈法利安的成功作品,他是最强大的那一头。我从未见过五个头的野兽,不”
“五个头,”萨尔自言自语地说。“五个头有五种不同的颜色,”萨尔脑海里出现一个可怕的景象,挥之不去。
“五个头,”卡雷苟斯心生恐惧,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是这样。萨尔,多彩巨龙的寿命通常很短。但是或许奈法利安知道了某个秘密:五个头,五个大脑。也许正因如此才令他如此强大,虽然……虽然看上去很弱小。”
萨尔掩藏不了自己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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