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却有些自我厌弃:“你知道的,我什么也不会。上学学的那些都还给老师了,就算记着,也没用。我会算个加减乘除就够过日子了,你说是吧?当然,我不是说这个,我知道自己不能老这么在家呆着,好吃懒做的毛病不好,你看,小满都张罗着要开个发廊,我是不是也要找点事做?你放心,我明天就去考察市场,我……”
“惊蛰。”十九用毛巾擦擦手,把惊蛰拥进怀里,“就这样很好,我养的起你。”
“可是我一个大老爷们,干嘛让你养着啊。”惊蛰使劲推他,推不开。
十九紧紧搂了他一会儿,也不解释,过了半天,拉着惊蛰到卧室。衣柜里取出外套帮惊蛰穿上,惊蛰一边套袖子一边问:“干嘛啊?”
“去医院。”
十九上个月刚考驾照,不知道跟谁学的开车,染了一身臭毛病,踩油门的时候像碾虫子,使出吃奶的劲。惊蛰还是第一次坐十九的车,幸亏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东西,自己觉得这车挺稳,却没看到司机先生是如何凌虐汽车的发动机。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不能过于劳累,开药方的时候嘱咐不要熬夜,惊蛰垂头听了,谢过医生。出门去抓十九的手,那个总是热力过盛的人手指冰冷,果然还是一样的害怕白大褂。
十九有些不好意思,拉着惊蛰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自己跑去拿药。惊蛰的眼睛好了一点,稍微能看清楚人影,孤孤单单坐在那里,却说不出的可怜。隔壁就有压低的女声传过来,让他暗自咬牙。
“你看那个男的长得多好看,可惜是个瞎子。”
你才是瞎子你全家都是瞎子!惊蛰撇撇嘴,忍下这口气,却不想刚好有人拍自己肩膀,力度还不小。他一怒之下朝那人吼过去:“我不是瞎子!”
“我没说你是瞎子啊。”那人失笑。
真是好久不见温林,惊蛰身子放松了些,面上也挂起笑容。邻座的女孩更加心仪,目光都带了点粉色泡泡。温林看了看女孩,对惊蛰笑道:“眼睛怎么了?”
惊蛰听出来他一点同情之心都没有,反而满含取笑,回答得也没什么好气:“熬夜。”
温林发挥医生本色,凑近了些,仔细又替他检查了一遍:“我眼科不擅长,不过,还真是这么回事。作息不正常,会为很多疾病埋下隐患。”
惊蛰不耐烦听,打断他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有点事情。”温林不想多谈,“你最近好么?”
“还好,慕辰把酒吧卖了,我失业了。”
“胡说,明明是你先辞职。”温林笑道
“对,是我先辞职,不过,你不是生他的气,干嘛还帮他辩护?”惊蛰一针见血。
温林脸上立刻窘迫起来,支吾半天,道:“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惊蛰耸耸肩:“那家伙心里不好受的。”
“我听说,童连的事,你出了很大力气。”温林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那你就该明白,我不是生气,只是伤心。他从来都是这样,他喜欢的,就是宝,不喜欢的,就可以随意践踏。以前是我,现在是童连。”
惊蛰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看到童连,温林依稀想到自己当日是如何卑微可怜地乞求着一个人的感情。只是他后来终于想通,不再依靠着对慕辰的感情过日子,而慕辰也终于醒悟,否则难保今日温林不是第二个童连。
想起童连的惨死,两个人心里就一阵痉挛。惊蛰也不能再帮慕辰说话,温林叹了口气,接着道:“他不能总像个孩子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想怎样就怎样。童连因他而死,他却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如果不是我发现,恐怕要瞒我一辈子。我的幸福竟然建立在另一个人的死亡之上,我没法接受。而且……而且我也不再敢相信,他爱我,虽然我从来就不敢相信。”
温林苦笑一下,如果惊蛰看得清楚,就知道这个人与之前的变化有多大。就像每只凤凰总会涅槃,惊蛰遇到温林的时候,他恰好被一场火烧灼过,还没有站立的力气。待今日,才见识到重生的美好。
耳边响起脚步声,温林站起身,声音像是非常高兴。惊蛰猜想应该是十九回来了,听温林叫了声来人的名字,果然是。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温林用手量着十九的头顶,十九低下头,给他摸到。
除了惊蛰,十九其实最能接受的人是温林,自从温林不再教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温林。他心里头高兴,嘴角也扬得老高。温林知道他不喜欢说话,看他表情就能猜到一切。
“我听说了,你现在很不错。虽然不太赞成你现在的工作,好歹是自力更生。”温林偷看了一下惊蛰的表情,见惊蛰一脸淡定,笑了一笑,“无论如何,别忘了你的初衷。”
十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温林还想说什么,那边却有人叫他。十九顺着声音望去,是个年轻的医师,笑容爽朗阳光,望着温林笑得暧昧,望着十九笑得提防。温林应了一声,转头对惊蛰道:“我得过去一下。我以后给你电话,对了,你号码变了是不是?”
惊蛰把自己的新号码告诉温林,温林便急着要走。惊蛰忽然拉住他,问:“那人跟你……关系不简单吧?”
温林耸耸肩,看看十九,笑道:“其实,很简单。”
惊蛰愣了一下,温林就趁这机会,又道别一声,走向那位年轻医师。十九站到惊蛰身边,惊蛰几个深呼吸才平复心情,问十九:“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十九想了想,说:“那个人,喜欢温林,温林,不知道。”
惊蛰皱眉:“你怎么就能看出人家喜欢温林了?朋友关系还很简单呢。”
“那个人看温林的眼神,我很熟悉,特别熟悉。”十九想了想,说。
惊蛰捅了他腰一下:“像你看我的眼神,色迷迷的,对不对?”
十九不好意思,傻乎乎地笑:“我们回家吧。”
惊蛰翻个白眼,把手偷偷放进他手心里。
回家滴了两次眼药水,眼就好了,除了看强烈光的时候微微刺痛之外,毫无生病迹象。倒不是药多管用,只是一整天,眼睛也该好了。
惊蛰重见光明,心里像开出一朵花,急三火四去看那救了自己眼睛的良药。药瓶子握在手里却懵了,抬头看看十九,问:“你确定今天去买的就是这个?四十块钱一瓶?”
十九点点头,懒得理他。
惊蛰盯着大大的“珍视明”三个字欲哭无泪。
这药是很好,只是惊蛰一直对此产品代言人接受不能,更无法理解好端端的眼药水怎么到了医院身价就翻了几番。那位医生还一脸神秘,要他们买了药回来才肯告诉他们用法和用量,逼着他跟十九耗费一下午美好时光在排队上。
惊蛰挽起袖子,拿冰箱里一块冻实了的牛肉撒气。那瓶眼药水被他塞在枕头底下,睡前滴了一次,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若干年后搬家时在床缝里发现,早过了保质期。当然,那时候物价飞涨,四十块钱一瓶眼药水已经不贵了。
这件事惊蛰当笑话讲给小满,小满磕着瓜子笑得打跌,瓜子皮喷到对面男生的围裙上,被人家用剪子柄拂去,狠狠瞪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此为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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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窃听器 。。。
下午四点,正是发廊生意兴隆的时间,小满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对每个来店里的女性抛媚眼,电力堪比一台发电机。围着围裙穿着奇怪制服的美发小弟穿梭其中,学着老板的样子边色诱边推荐发型,无形中价格翻了几倍,顾客也不好意思多讲价。惊蛰鼓掌,深深佩服小满的决定,果然拿一百万环游世界,不如一次性还完月供,用剩下的部分开家店。
他下决心今晚回去就把那些无聊的招工信息丢到脑后,也置办个小生意发点小财。
小满这家店没怎么用他费心思,二哥一手操办,选址装修,到开业前一天才知道所请宾客名单。开业当天放了八十八响礼炮,小满休闲西装站在门前,向路人派发半价打折卡。彩带飞了满天,知道的明白是发廊开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高官政要富二代婚礼。闹腾了有半个多小时,城管都惊动了,面包车上浩浩荡荡下来十几个人,手里拿着家伙就要趁火打劫。凑近了才看到自己顶头上司在来宾中一脸严肃不悦,赶忙点头哈腰,小满看了二哥一眼,二哥腰杆子又挺了挺。
开玩笑,做生意的,首先就要打点好城管这支堪比武装部队的神奇力量。
惊蛰隔三差五来坐坐,一来无聊,二来还是无聊。店里的小伙子们手艺精湛,类型各一,冷漠型和乖巧型都有,偶尔卖萌偶尔卖腐。瞧瞧坐在里面那个穿米黄色衣服的大学女生,这都是这个月第三次来了。第一次,修理发型,找了温文尔雅的一号发型师,第二次,长发拉直,找了靠在门边冷若冰霜的六号发型师,今天又来,眼睛转了一圈,指定可爱型的七号。
小满边跟惊蛰聊天边用眼瞟着那边一张总是上扬的小嘴耷拉下来的七号,被惊蛰狠狠撞了一下,回神:“等会儿,有好戏。”
果然,没过五分钟,七号哭丧着脸走过来,跟小满诉苦:“她问我是不是跟阿杰一对。”阿杰就是冷冰冰的六号发型师。
小满乐:“她怎么猜你跟阿杰是一对?”
“她说阿杰倒水的时候总是顺手给我递一杯,他不理别人,只跟我说话。”七号几乎泪奔,“我有女朋友啊。”
“你可千万别让她知道你有女朋友。你就跟她说,阿杰跟你在学校就认识,一直都很关照你,不过你觉得你跟他不可能是一对。”小满想了想,接着说,“你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暗示她路维跟浩浩正在合租一间房子。”
惊蛰在一边忍笑忍得内伤,七号一张脸更加扭曲:“老板,你太卑鄙了,路维跟浩浩是表兄弟,能怎么样啊。”
“对对对,别忘了告诉他,这俩人是表兄弟。兄弟禁断什么的,最萌了。”小满拍拍七号的肩膀,“去吧,能不能吸引到更多客户,就看你的了。”
七号五官扭曲转过头,被惊蛰叫住:“你那位火眼金睛的女客人,就没觉得我跟你家店长有什么不得不说的基情之类的?”明明跟小满聊天说笑这么久。
七号咽了口口水,说:“人家说了,受受恋她不萌。”
“靠!”惊蛰捏扁一次性纸杯。
俩人接着坐下。小满在经商方面其实有一定的天赋,虽然懒得管事,可一旦发现自己的某些点子能赚钱,就一发不可收拾。眼见着财源广进,几乎恨不得取消一切娱乐专心经营这一间店面。惊蛰今天来是跟他诉苦十九不让自己找工作,看他这样也难免心痒痒,想实践实践。
两人一拍即合,讨论许久,得出结论——回去想想,择日继续讨论。
话题便无可避免转向八卦。
温林最近跟一位大学同学走得很近,慕辰的飞醋吃得乱溅,偏偏被温林下了禁令,不得靠近身边一公里。惊蛰久不问世事,听小满这么说,想起自己那天在医院见到的阳光医师,忙问:“温林是什么意思?”
小满一脸幸灾乐祸:“管他呢,我倒希望温林给慕辰顶绿帽子戴。我生平啊,就是喜欢看天之骄子吃瘪。”
惊蛰抓起一把瓜子:“低调点,好歹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别还这么愤世嫉俗的。”
小满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又抓一把塞给身边走过的一号发型师,得到一个感谢的眼神:“别说我了,你最近跟十九怎么样啊?我听陈会明说,彪哥最近忙着扩大事业,可是很看重十九啊。”
惊蛰摇摇头,一脸憋尿的表情:“他最近,怪怪的,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什么事?”
“我要是知道,至于这么闹心么?”惊蛰叹口气,“昨晚上,我睡得朦朦胧胧,睁开眼,他不在旁边。我叫了一声,才鬼鬼祟祟回来了,搂着我就亲。可怜我一把老骨头啊,大半夜不得安生,身上现在还酸疼呢。”
小满吹了声口哨:“体力这么好?做到天亮?”
“差不多吧,反正我睡了一觉一睁眼,下午一点多了。”他揉揉腰,语气抱怨,脸上却是餍足。小满斜他一眼,忽然听到音乐,指指玻璃小桌上震动的手机。惊蛰探身拿过来,只看了一眼号码,神色立刻变得有些诡异。不知所措地看了小满一眼,还是按下接听键。
“惊蛰。”那人的声音暌违多日,再听起来,竟然有些低哑,却仍旧说不出的性感。
惊蛰闭了闭眼,问:“你怎么有我号码?”
“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可你太沉得住气,我只好自己查。”那边的人低笑。
“不好意思,不是我沉得住气,是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或者听见你声音。挂了吧,省点电话费。”
小满微微坐直身子,他已经猜出那个人是谁。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带了些痛:“惊蛰,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么?”
认识这么多年,这大概是惊蛰听他说过,最卑微低下的一句话。他逼着自己狠起心肠,冷冷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该抛弃过去,重新开始。”
“我是你要抛弃的过去?”那人自嘲地笑起来,笑声微弱,到后来,演变成持续不断的轻咳。惊蛰的心随着他咳嗽而抽紧放松,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小满压迫的眼神。
那边的人咳完了,轻轻缓了几口气,说:“惊蛰,我想见你。抛弃我之前,起码给我个机会想你道歉,并且道别吧。”
“不用了,就这样说说就行。”惊蛰握紧拳。
叹气声虽然轻,却像要把惊蛰的心吹散一般。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七点,我等你到七点,在你喜欢的那家粉丝馆。最后一面,让我看看你,有些话,给我个机会,让我对你说,好不好?”
惊蛰深吸一口气,冰冷并生硬:“你等吧,我不会去的。”
他挂断电话,自暴自弃一般把手机塞在沙发坐垫底下。小满打量他的神色,快速开始新话题。好在每日八卦娱乐不断,总有新事可供闲聊。惊蛰虽然心不在焉,目光游离,却还努力集中精神跟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