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孙子豪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失落。
白小忍却顾自的说了下去。
“实话说，我这一学期还真是窝囊，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一个学姐，打打杂，跑跑腿了，我在实验室的时间也不少了，但是连苏老师的真身都没见上几回。”
“小忍……”
“我真怀疑，院长他老人家是不是诓我呢，随手就把我丢过去了，苏老师也许压根儿没想要当我的导师。”
白小忍有些沮丧的低垂下了头。
白小忍说的情真意切，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
白小忍确实一直在给一个学姐跑腿，打杂，苏九天也确实，没在实验室出现过几回。
而因为白小忍去实验室一般是周二，而苏九天的实验课授课是周二的全天，所以白小忍在实验室理，还从没见过苏九天。
跟着苏九天的学长学姐们都说了，苏九天似乎比谁都忙，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能在实验室里遇上一回，那就是天上下了红雨，小到不能小的概率。
所以每回苏九天出现在实验室，都会让几个学长学姐一声惊呼，然后冲上去，用积留了一个多月的问题，把苏九天给埋了。
而每当学长学姐们在实验室里谈论苏九天时，那调侃的称着‘苏老板’，然后各种敬佩，白小忍就像个小透明一样窝在角落里，手里抖抖的拿着个试管，称称药品，眼巴巴的听着‘苏老板’的各种事迹。
这个苏老板……
是高高在上的，可望而不可及。
白小忍当时，是这么想的。
想到这里，白小忍忽然有些‘世事难料’的感觉。
那个高高在上的，可望而不可及的，被人传着事迹的苏老板，现在每天都给他这个实验室里的小透明洗衣做饭，给他铺被暖床，给他洗澡擦背，还任由他蹬鼻子上脸了去。
是怎么，一步一步变成这样的呢。
白小忍困惑的挠了挠小脑袋，有些记不太清了。
回去问问苏九天。
孙子豪拍了拍看似沮丧的白小忍的肩。
“小忍，没事儿，你在实验室待久了，苏老师总能教教你的，你也勤快的，说不定还能参与苏老师的项目呢。”
“嗯。”
“那小忍，反正你也不住这儿了，房间就不收拾了。”
“嗯。”
“那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孙子豪丢下擦了一半儿的窗户，对着白小忍挥了挥手，脚底沫油走了个干净。
“谢谢哈。”
白小忍咧嘴笑笑，也挥了挥手。
孙子豪的身影消失的刹那，白小忍眉一挑，笑容倏然消失了。
“想拿我当跳板啊。”
白小忍轻声的嘀咕着。
白小忍在苏九天身边儿待太久，被苏九天宠惯了，也太久没受委屈了，乍的差点被人利用了，白小忍心里很不高兴。
白小忍就撅起小嘴，完全不管合不合时宜，直接拨了苏九天的号码。
“苏九天！”
白小忍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小忍，长话短说，我在开会。”
苏九天这会儿正在离天医药的总公司，坐在会议室里，细细的听着销售部经理的市场展望，忽然兜里的手机就震了。
苏九天以往开会，都会关了手机，但白小忍脾气爆，苏九天不敢错过白小忍的任何一通电话。
哪怕白小忍只是打个电话，说名‘今儿小狗拉稀了’什么的，苏九天都得乖乖的听着，否则苏九天回家，会被白小忍的几个刀眼给剜死。
“开会？”
“嗯。”
“开个鬼会啊，你的白小忍被人欺负了，你还忙着开会！”
“什么。”
苏九天脸一冷，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正慷慨激昂的销售部经理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不管场上诸人的表情各异，径直的就走出了会议室。
他的小忍被欺负了，那可是比离天医药破产了还重要的事儿。
白小忍听到了苏九天的脚步声，阴阴的就笑了一声。
光苏九天这丢下会议，来听他唠叨的劲儿，就够白小忍得瑟的了。
“谁欺负你？”
苏九天的声音很温和，但隐隐的有些发冷。
白小忍没说话。
白小忍犹豫了一下，孙子豪只是和他套近乎，间接的想和苏九天套近乎而已，还没成功，他如果这么和苏九天说了，那孙子豪就算成绩再好，对实验操作再熟，科研学分再多，苏九天也一定会把孙子豪拒之门外了。
而苏九天如果不愿意，就算董院长亲自求情，也一点用都没有。
想到这里，白小忍的黑乎乎的小良心，也红了一把，白小忍临到了嘴边的埋怨，硬生生的就憋了回去。
白小忍转而吵吵嚷嚷的。
“书，书欺负我！”
“？”
“书重死了，苏九天你还不帮我来搬，你的移植了你一部分器官的，刚动完外科大手术的白小忍要累死了！”
“……”
“所以，你说谁欺负我，说是东西的‘谁’，是书，说不是东西的‘谁’，就是你！”
“……”
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
明明是他的小忍让他别去帮忙的，他乖乖听话了，却被他的小忍的刀子嘴，给阴阴的骂了。
苏九天却还是不得不柔声安慰。
“小忍乖，我开完会，下班了马上去学校接你，帮你搬书，好么？”
“不用了！我自己回来！”
白小忍断然拒绝。
苏九天愣了一下。
他的小忍，是怕被人看到他的亲热的样子吧。
白小忍皱了皱眉头，其实给苏九天打电话，不光是想告孙子豪的状，还是因为白小忍想起了什么更差劲的事儿。
利用他，利用他白小忍，几乎把他白小忍当猴子耍了一通，还害的他爸爸的心血付诸东流，害的他亲自送奶奶上路，害的他大一的大半个学期，甚至是大年三十，都过的凄凉无比，前路晦涩的人。
蒋青！
白小忍恨的牙痒痒。
白小忍心里的这道疤，可一直都没好，不想起还好，一想起就是血肉模糊的痛，抓心挠肺的伤。
蒋青一日不报复，不狠狠的报复，白小忍就一日不平衡。
“苏九天，还记得卖你白氏医药的那个人么？”
“蒋青。”
“我恨他。”
白小忍说了三个字，就兀自的挂了电话。
白小忍这会儿心情非常的糟，不想再多说什么。
而白小忍知道，就算他不说，光凭‘我恨他’三个字，苏九天也知道怎么做。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治心病
华灯初上，近海一个二线城市的郊区，大片大片的工业园交壤，方方正正的像是盒子一样的厂房毗邻着，不留一点空隙。
初春的天儿还冷的很，郊区更是寒风呼啸，温度骤降，这会儿六点半，大多数的人都早下班了，工业园零零落落的只亮了保安室，和厂房里寥寥的几处白光。
一个小型医药厂子的经理办公室里，滴滴的打印声此起彼伏，映衬着窗外渐而浓重的夜色，有些形影相吊的孤寂。
一个略显疲惫的男人立在窗口，微微的皱着眉，环着双手，定定的等着打印机把打印的文件吐出来。
“还让不让人活了。”
男人低低的呢喃着，白的有些刺眼的光打在男人的脸上，显出了一张年近四十，却已经老态尽显的脸。
蒋青。
蒋青悠悠的逃离H市后，找了个近海的二线小城市，用卖了白氏医药所得的前期定金，先凑合着买了个低价位的商品房，一辆二手车，然后在小城市里找了个还算对口的工作。
拼了半年多，蒋青凭着经营白氏的十多年经验，和一向习惯了踩着人往上爬的心性，也迅速的升任了经理。
蒋青的心里，也渐渐的乐了起来。
当时蒋青卖掉白氏医药，虽然手头得了大笔的钱，但其实心里是挺难过的，虽然白氏医药顶的不是他的名头，虽然白氏医药就算不出意外，很快也要归白小忍所有了，但他毕竟也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
一朝离手，蒋青心里空落落的。
所以蒋青这半年来低调买房买车，活的也挺朴素，不是怕高调了会被高利贷的人发现，更不是怕白小忍报复。
而是蒋青也有些雄心壮志，憋着一口气日夜操劳，在小小的厂子里忙的连轴转，蒋青是想腰缠万贯的回H市去，砸重金，把挂了‘离天医药H市分公司’的白氏医药，再风风光光的买回来。
蒋青干的风生水起的时候，忽然就被市场营销部的员工慌慌张张的告知，本公司的市场份额陡跌，有一个叫‘离天医药’的公司来势汹汹，像是要垄断整个的医药行业。
苏九天倒不是针对蒋青，只是离天医药崛起，一直在以低价，高效，专利独断的药物强行的先横扫市场，继而和受了小恩小惠，迅速的抛弃了其他厂商的消费者秋后算帐。
白氏医药这样的一线城市的医药公司，是第一批牺牲者。
而蒋青现在所在的二线城市的小公司，甚至连牺牲者都算不上。
只是炮灰而已。
蒋青听了这个消息，猛的就是一震。
离天医药。
苏九天。
这两个词，一直是蒋青心头的痛。
蒋青为人处世，商谈买卖，虽然如苏九天所料的那样，喜好虚张声势，不敢真心实意，算是有些小家子气，只能得蝇头小利，而不够肚量，没什么让人瞠目的前景，但蒋青三十多年来也活的如鱼得水。
蒋青用这‘小家子气’的办法，在商场上赢了不少人。
但年前的和苏九天的交易，却让蒋青一败涂地，毫无反抗之力，以至于蒋青至今仍心有余悸。
那是蒋青第一次遇上一个对手，才刚见面，就不动声色的戳破他的虚张声势，掀了他的底牌，甚至还让他的生命受了威胁。
苏九天明明温文的笑着，却让他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滴——’一声。
打印机利落的把文件都吐了出来，蒋青心烦意乱，抄起文件，看也不看就是一通乱摔。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蒋青破口大骂。
蒋青忽然觉得，他这半年来的心血，奋斗，似乎什么都不是。
蒋青想着要腰缠万贯，荣归故里，砸了重金把白氏医药买回来，但眼下最可能的情形，却是他所在的小公司，被苏九天的有些恶性，却实打实的起了作用的手段，给声儿都不吭的挤倒闭了。
同时，N市。
白小忍泡在浴缸里，抬眼看着雾蒙蒙的窗户。
从他说出‘我恨他’，已经过去十多天了。
苏九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小忍有些心急了，白小忍知道，苏九天不可能会无视他的话，苏九天一定认认真真的在寻着蒋青。
“缩头乌龟，逃哪儿去了！”
白小忍一手狠狠的拍打着水花。
白小忍一心想着蒋青的事儿，这十几天都垮着脸，吃不香睡不好，昨晚还做噩梦了，梦到了年前，蒋青把他带进杂物室，威逼利诱着他签债务转让协议，继而梦到了高利贷公司的人拿着啄木鸟小刀，顶着他的腰背，锋税的刀刃划破衣服，似乎真的有锐痛袭来。
最后，是白奶奶安祥的，像只是梦了一场的睡颜。
“啊——”
白小忍尖叫着惊醒，像条离水的鱼一样扑棱棱的弹了起来，旋即又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噩梦。”
苏九天擦了擦白小忍冷汗满满的额头，安慰的说着。
璃璃学着一个人睡了，这会儿卧室里，只有苏九天和白小忍两个人。
“噩梦？”
白小忍愣愣的重复了一下。
白小忍却知道，这哪是噩梦，而是回忆。
只是比之噩梦，回忆更虐，不忍直视，也无法直视。
苏九天把果果的白小忍抱进怀里，这才发现小家伙不止是额头上出了汗，连身上都是满满的，细密汗珠。
苏九天轻轻的叹了口气。
“睡吧。”
苏九天没再说什么，把被子盖上了两眼圆睁，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的白小忍的脖子。
苏九天知道，白小忍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当时生生的扒拉出了家里的一堆白骨，测出了起居室的一路血迹，都还敢孤身一人待在家里，又怎么会被一个简单的噩梦给吓得冷汗直冒。
分明是心病。
想到这里，苏九天收紧了环着白小忍的小腰的手，心里略有些担忧了。
心病啊。
他再不让他的小忍泄愤，这心病，可就要变成心魔了。
白小忍狠狠的拍着水花。
白小忍是真的很火大，从小到大，他小流氓性子，扎人的像只刺猬，向来都是睚眦必报，从未让别人占过他一点便宜的。
但遇上了蒋青这么利用他，害的他家业散尽，亲人死别，他却至今都任由蒋青逍遥法外，而毫无办法。
白小忍油然的又生了些悲凉和恨意。
白小忍恨自己。
他真是无能，无能到家了，只会小打小闹的阴损，碰上了大的事儿，就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却一无所为，只能眼巴巴的等着苏九天帮他。
“小忍，出来了。”
苏九天在浴室门口温和的唤着。
白小忍没吭声。
苏九天就拉开门走进了浴室，看见白小忍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鼻子以下都埋在水里，一边咕噜噜的吐着泡泡，一边闭着眼，一副自怨自艾，自生自灭的小样儿。
苏九天的眉头猛的皱了起来。
心病，还真成心魔了。
今儿得治一治，带小忍去那个小城里取‘药’。
苏发天一手拎起浴巾，一手拍了拍入定了似的白小忍的肩。
“小忍，擦干，换上衣服。”
“让我再泡一会儿。”
“不行。”
苏九天拎起了白小忍的一只手，看着手指上皱起的白皮儿。
“再泡下去，都成鱼了。”
“你管我！”
白小忍猛的挥开了苏九天的手，剜了苏九天一记刀眼，旋即却又乖乖的接过了苏九天手里的大浴巾，一脚从浴缸里跨了出来，哗啦啦的带出了好大的一片水花儿。
苏九天笑笑。
“穿这个。”
“哈？”
白小忍看着苏九天接着递过来的全套的衣服裤子，挑了一下眉。
“大晚上的，都要睡了，你让我穿这么齐整干嘛？”
“不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