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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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从何来-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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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在卢秉一听来,简直就是福音。
“真的吗!”
桂姨指指楼下,说完后半句:“我可以打电话让医生来家里。”
知道被耍了,卢秉一乖乖闭嘴,起床去洗漱。桂姨则摇摇头,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睡帽。
“你看看这睡帽,上面的毛球都脏成什么样子了,该洗了。”
卢秉一正刷着牙,听到这话立刻冲出卫生间:“没它我睡不着,不能洗!”
“多大的人了,还要靠一个睡帽入睡。”
“习惯了嘛,你没发现它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吗?”卢秉一说完,作势闻了闻。
桂姨拿她没办法,只好把帽子放回床上,转而收拾起桌子来。
“书理好了靠一边放,不要乱堆,省得你要用的时候又找不到。”桂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转眼,卢秉一已经收拾停当。
她匆忙将各类物品放进包里,自动屏蔽这些唠叨。桂姨一直看着她和她哥长大,对他们的关心甚至超过了他们父母。
卢秉一准备下楼,又被桂姨叫住。她指着床头的长臂落地灯问:“你怎么把灯移到这儿了?”
“这样躺着看书亮一点嘛。”
“躺着就别看书了,这个东西赶紧挪走。”桂姨边说边动手去搬,“睡觉时砸到你怎么办。”
卢秉一本想说不会的,但看到桂姨一把年纪还在搬动那盏落地灯,忍不住上前帮忙。在这个连她爸妈都懒得说她的年纪,还有一个人不遗余力地唠叨,卢秉一忽然觉得好窝心。
她笑笑,抱了抱桂姨:“即使砸到头也没关系啊,我又不是学生,不用考试,砸傻了也不要紧。”
“我才不担心你被砸傻,我是怕你砸到脸。”桂姨也笑了笑,“毁了容可就真嫁不出去了。”
卢秉一无奈地望了眼桂姨:“连这都能扯到嫁人……”
“习惯咯。”桂姨学着她的样子说,大有一副“你只要不嫁人,我就天天提”的架势。
卢秉一打了个寒战,逃也似地奔下楼。可临出门,又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
桂姨仍在楼上。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幽深的楼梯通则向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心没来由一慌,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壮士出征风萧萧的错觉。
“做完检查多休息会儿,别逞强。”
仿佛感应到她的慌张,桂姨的嘱咐从二楼传下来。
卢秉一扬起嘴角,终于安下心来。
好,那就出征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曾迩在研究室门口截住高霏霏。
“我是良民,坦白什么?”高霏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装傻,你和楼下那个雷亦清是什么关系?”曾迩挑眉,逼问她。
“雷亦清?”高霏霏的眼神飘了一圈,又重新聚焦,“我们不熟,真的。”
“不熟,你脚受伤的时候,他会隔三差五来问我关于你的情况?骗谁呐!”
“他真的问了?”高霏霏听了,眼睛一亮,随后又迅速收敛起来,“咳,我跟他以前一个社团的嘛,所以稍微熟了一点。”
“社团?什么社团?”
“一个探索人类是如何通过语言来提升自身心理愉悦感及人际交往能力的社团。”
曾迩听着有点头晕:“说人话!”
“就是……八卦社。”
“原来你的八卦都是那里听来的啊。”曾迩恍然大悟,难怪之前问起八卦消息的来源,高霏霏总是支支吾吾,“还说你们没关系,大大方方讲出来不就好了,我们谁跟谁啊,竟然连我都瞒。”
“真没什么!”
“没有你脸红什么?”
“我精神焕发!”
就在这时,费秋澍捧着一摞书从研究室里走出来,随口道:“你们唱《智取威虎山》呢?”
曾迩这才记起,此刻她们正堵在办公室门口。她和高霏霏冲费秋澍笑了笑,准备开溜。
“等一下,你们回去帮我把这些书分掉。务必请所有同学读熟,我下周上课会讲到相关内容。”
曾迩感叹周末的这场无妄之灾,接过书一看,《绣榻野史》、《浪史奇观》、《九尾龟》……
“老师,你确定是这些书?”
费秋澍看了一眼,点点头:“没拿错啊,有什么问题吗?”
曾迩欲言又止,高霏霏倒是很淡定地拿起《金。瓶梅词话》说:“这本书的方言归属在学界好像还有争议,老师你确定这本也要?”
“都要,你们拿回去看吧,别弄丢了。都是完整版,很难借到。”说着,费秋澍往隔壁走去。
“你们以前的逻辑课都是怎么及格的?”石正辕坐在自己的研究室里,对着三个学生发难,“你们写论文过脑了吗?连概念之间的关系都分不清你们就敢写?”
学生们唯唯诺诺地听着,大气不敢喘。
“我问你们,地球和太阳系,赵元任和中国语言学家,这两组概念的区别是什么?”
“有,有区别吗?”一个学生尴尬地问。
石正辕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缓了缓,而后道:“你们下午再来,我给你们好好补一堂逻辑课。”
“下个礼拜再补吧。”费秋澍说着,走进来,打断石正辕的话,示意学生们先走。三个学生如蒙大赦般地跑了出去。
“你不记得下午还有事了吗?”费秋澍倚着桌子说,“张主任挺重视的,刚刚又打电话来提醒。”
“我确实忘了。”石正辕挠挠头,“不就是开个会嘛,搞得跟催命似的。”
“算了,人家为这事都来说了好几次,她当个主任也不容易。”
“不容易?那我也不容易啊。要不是因为她是副校长的老婆,我还真不想去。在这里看看论文不是更好。”石正辕忽然想起什么,“等等,张主任不是调到妇委会去了吗?”
“那又怎样?”
石正辕摇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却隐约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华会医院。
做胃镜的恶心劲还没过去。卢秉一只要一咽口水,就会感觉食道里仍有一截东西在抽动。整个人死里逃生般无力,早知道这样,死也要拖桂姨来陪她了。
她从检查床上下来,挪到长椅上歇了半天,才勉强扶墙站了起来。忍着不适,跟何医生走进办公室。想开口,却发现喉咙毛毛的,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何伯伯,我的胃有什么问题吗?”
何医生翻看检查报告,犹豫道:“秉一,你的问题不在胃。”
“别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她突然有些心慌,早晨离家前的感觉又出现了。
“你先别急,听我说。”何医生放下报告,“我们在你的食管里发现了病变迹象,已经取了部分组织做活检。”
“是什么病?”
“现在还无法确定,得等活检结果,目前只能看到粘膜下有肿块及部分溃烂。”何医生把胃镜报告推给卢秉一。
看着何医生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心头一颤,不禁问:“最坏的可能呢?”
何医生叹了口气。办公室里诡异的寂静,隐约还能听到隔壁胃镜室的惨叫和干呕声。
“食管癌。”

06 习惯是会呼吸的痛(二)

卢秉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没有想象中的焦虑和难受,只是觉得头痛。
饿得头痛。
她想去找些东西吃,可走进医院餐厅点完餐才记起自己还不能吃东西。她端着小笼包茫然坐下,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
直到此时才觉得心中有些难过。毕竟还不确定会是哪种情况,可如果真的只剩最坏的那种可能性,她还能做什么?除了回家抱着桂姨痛哭一场,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她甚至连父母大哥也不想告诉。
这场还未定性的意外逼迫她去回望过去、思考未来。忽然有些后悔,她发现自己原来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还有那么多美食没尝,还有……一次表白没完成。
她想到那个近在咫尺的人,胸口又开始作痛,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一种病、一种毒、一颗生长在她食道内的肿瘤,肆意扩散,药石无灵。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吞咽,都伴随思念的刺痛,祸及全身。
也许自己真该勇敢一次,勇敢地打破沉默。
她苦笑着摇摇头。
自己真的敢吗?
正想着,一个男医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狼吞虎咽地吃着她的小笼包。
卢秉一还没反应过来,又见护士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冲这医生喊道:“迟医生,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林医生请您赶紧过去!”
“马上来!”对方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站起来就走。可没走多远,又止住脚步,大概想起这并不是自己买的,他折回来,冲卢秉一道谢。
“下次赔你一笼包子,别愁眉苦脸的,面对食物要开心。”他说完,眨了眨眼,跟着护士匆匆跑远。
开心?
卢秉一笑了笑,是啊,应该开心起来,食物是天赐的礼物,能吃是件多幸福的事。
恍然间有种被点醒的感觉。
看着他的背影,卢秉一下意识地也想说句谢谢。可一开口,便觉嗓子一阵干涩,发不出音——这才想起自己一个小时之前刚刚做完胃镜。
她轻叹一声,平日又何尝不是这样,连开口都不过是一出哑剧,何曾真正勇敢发声。
沉默太久,静静远观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戒不掉,也改不了。
礼堂前。
石正辕指着入口处的横幅,右眼直跳:“这就是张主任口中的重要会议?”
红底白字的“六校单身教师联谊会”格外扎眼。
一旁的费秋澍没有理会石正辕,而是四处张望。一连发现好几个熟人,他兴奋地同他们打招呼,简直把这当成朋友聚会了。半晌,他终于想起身边还站着石正辕,便扭头和他搭话,但说话内容却是问卢秉一人呢。
“她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来问我。”石正辕几近无语。费秋澍则摆出一副“要是连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的表情。
石正辕被彻底打败,泄气道:“她只打电话来说会晚点到。”说完,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离开。
“哦,那我们就先进去吧。”费秋澍点点头,朝入口迈开步子。石正辕眼疾手快拉住他:“你还真去啊!我们被骗了,你竟然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难得见到以前的搭档,正好可以聊聊研究计划。”
“你……”石正辕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松开手,自顾自地在门口生闷气。那一头,费秋澍又和几个老同学聊了起来。
卢秉一拖着病体赶到学校时,只见石正辕一个人站在礼堂门口。
“你怎么不进去?”
“你自己看。”他说着,再度指指横幅。
“联谊?”卢秉一惊诧地念出这两个字,还想再说什么,胸口却突然烧心似地一阵疼,她扶墙,深吸一口气。
“你没事吧!”石正辕说着,赶紧将她扶进礼堂。
卢秉一知道是食道的问题,并不回答,只是挑了个位子坐下。扫到桌上有吃的,她又瞬间恢复了活力:“我没事,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既来之则安之吧。”
不远处,一对男女很友善地交谈起来。看到他们互相交换博士论文,石正辕干笑两声,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来面试的还是来联谊的。
他转头,想跟卢秉一说话,却发现她早就跑到角落猛吃起来。
这时,旁边蹿出一个人,拍了拍石正辕的肩。
“石头,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石正辕看着眼前这家伙,试探性地问:“你是,浩子?”
“你还记得我啊!硕士毕业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了吧。”被叫做浩子的男人大喇喇地说,“你总算想通了来联谊,我还以为你会为了蒋智瞳……”
听到这个名字,石正辕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浩子见状立马闭嘴。他暗暗叹气,石正辕的情伤都多少年了,还没好。这么痴情的人当真少见。
“你呢?战果如何?”石正辕倒也没否认,反而关心起对方的终身大事来。
“别提了。”浩子以目示意,“刚刚搭讪一个,失败了。”石正辕顺势看去,只见一名面容好气质佳的女性正在和一个圆寸男聊天。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我们的专业差别那么大,怎么能在一起。”
石正辕同情地看了眼这位计算语言学的兄弟:“她什么专业?”
“神经生物学,主要研究脑神经什么的。”
“那很好啊,她研究人脑,你研究机器脑。”
浩子摆摆手:“她说她最讨厌和人工智能有关的人了,还说要不是因为我们这些人,人脑也不至于退化得那么快。”
“那个家伙呢?”石正辕瞥了眼圆寸男,问,“他也研究人脑?不像啊。”
“他啊。”浩子轻蔑道,“胃肠科医生,兼职讲师。”
“那他们的专业也差很多,怎么还聊得那么开心?”
“她非说肠子是人的第二大脑,合适。”浩子冷哼一声,“不就是看人家长得比我帅嘛,何必找这么个破理由。”
石正辕觉得好笑,可又觉得笑出来不大厚道,只好以茶代酒,安慰他一下。
卢秉一遵医嘱,从上午忍到下午,这才吃上东西。第一口面包入喉,她激动得快落泪了。看来联谊会什么的,也并非一无是处。
周围的聊天声此起彼伏,她旁若无人地吃着,直到肠胃再次出现反应。一阵闷痛自胃部泛上,侵入食道。
心理作用,一定是心理作用。她拍拍胸,又尝试着吃了一小颗葡萄。刚咽下,便感觉胸口堵得紧。她无奈一笑,慢慢喝下半杯水。
我们和平共处,好不好?
她默念着,带了一丝祈求的意味,巨大的悲哀如水般渗进她的五脏六腑——我不想让曾经最喜欢做的,如今却变成最痛苦的一件事。
葡萄好不容易下去了,她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看到一个人,又堵住了。
“范老师!”
校园另一角,暗无天日的器材室。
“学校应该给你这种人发一张年卡。”管理科的老陈把记录册递给周凛。
周凛看也不看地签下名字。
“为什么?”
“毁在你手里公物都够再建一座实验室了,”老陈利索地收好各类仪器,“发张年卡便于统计。”
“还可以顺便给我打个折。”周凛也过来帮忙。
“拉倒吧,这两年你赔得还少吗,在乎这一点折扣?”
“话不是这么说,要真能打折,我说不定还能省下钱换个新镜头。”
老陈拿他没辙,指了指他还回来的叶面积仪:“你以后用的时候注意点不就好了。幸好它只是表面有些刮擦,要不然你又有的赔了。”
“无所谓,赔就赔吧,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周凛想起什么似地看了看手表,“啊,忘记还有个会议要参加了。”
“那你快去吧!”老陈催促道。
“算了,反正都错过时间了,还是回实验室睡觉吧。”周凛说着,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走。
老陈摇摇头:“你爸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
“陈叔,你说反了。”周凛低头背对老陈,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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