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许诺没来得及回去就被押着去了外地,走上了影片的后期宣传。站在自己和凌之非热吻的大画报下,许诺沐浴着各种镁光灯的“咔嚓咔嚓”。凌之非在他身后热情而绅士的搂着他的腰,正好给媒体大肆发问的焦点。记者问二位的绯闻到底是否真实,凌之非不说清白反说一己私情无可奉告;记者问那二位私下感情如何,凌之非笑答:交情至深无法言说。许诺一边在脸上阳光般微笑,一边在内心翻着白眼说:就算为了宣传,你装的也太过了吧?隔天报纸的头条已全剩下二人的亲密镜头,大标题触目惊心:《许诺与凌之非:感情之路无法言说》。
终于过了首期宣传,后期制作快马加鞭但终究还差一点。许诺总算在首映式前得了口喘气的机会,间歇中准备搭飞机返回去见孔其右。意外的是在机场休息室里遇见了凑巧在此转机的俊达。二人自那年拍戏后未曾再见,此次得遇相谈甚欢。半个小时的候机时间,许诺一直微笑,俊达忍不住说道:“你的心境真是变化了太多。当年的你,淡漠高傲,有一股别人走不进去的固守自封。现在平淡随和,大气豁然。可见有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许诺略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点头承认俊达的眼光锐利。俊达笑道:“冒昧问一句,这和你的那位御用编剧有关吧?”
许诺怔住了,不明所以。俊达也愕然道:“你居然不知道,你身边的孔其右,大名鼎鼎的狮子,就是你现在所有剧本的御用写手。他所有的本子,都是为你量身打造。当年我还是托他的福,出演那部耽美剧,才有机会一同红了我们三个。”
许诺震惊:“你的意思是——”
头脑中不断浮现孔其右书架上摆设的所有“狮子”作品,那种淡然豁达的文风和剧本中一行十年的心动与气魄渐渐重叠。原来,孔其右、狮子,和自己身后一直深藏不露的编剧居然是同一个人……
俊达也惊异的望着他,眼睛瞪的溜圆。许诺抽一口冷气:“古朗鸣知道吗?”
“古朗鸣?”俊达再次蹙眉愕然,“怎么可能不知道!孔其右是古朗鸣的亲生弟弟,凌之非的亲生哥哥!”
许诺霍然起身,迅猛冲力使他在原地晃了几晃,仿佛一头栽进了一个漩涡里。
他被一场戏剧遮瞒了这许多年。翻翻记忆,果然有许多的点滴是可以串联起来的。第一次试镜就是饰演失去双亲的高中生;第一天入司就确定参演电影还是主角,出演一个纠缠在一对兄弟间的情人;简易来探班,古朗鸣赶来阻止他外出,却在听见孔其右的名字后就让开一条路;遭到凌之非告白时,孔其右来探班竟轻而易举就能被守卫放行;站在他的化妆间外听见凌之非的声音就离开,不是因为许诺说爱上一个人,而是因为他是凌之非的亲生哥哥!还有,还有,恐怕3个月前自己受伤请假致使剧组遭受损失,却没有被索赔,恐怕也是因为孔其右动用了和古朗鸣的兄弟关系!
啊——啊——啊——
许诺控制不住的想要尖叫,甩掉这一生的重重迷雾,看清迷雾后所有的现实。却听见俊达语重心长的沉声道:“许诺,不要觉得被骗。孔其右为你付出了很多。否则当年怎么会挑上我与你这个新人搭戏,否则古朗鸣怎么会力捧你刚出道就主演电影,否则第一部电影后怎么会用尽手段推动你获得年度新人奖,而不是力推他的弟弟凌之非。当年因为此事,凌之非和古朗鸣还有孔其右吵的人所尽知,至今凌之非和孔其右还不曾兄弟相认。许诺,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我在你这个年纪时,身后有这么一个推手,早就名至巨星。何苦等到今天,还要尽尝娱乐圈的是非。你想想,若非孔其右恳求古朗鸣这些年对你的庇佑,这娱乐圈的大染缸,今天陪酒明天陪睡,岂容你这个单纯小子至今混得清白?许诺,一辈子遇到这么个人不容易,如果动了心,就去抓紧他。”
下了飞机,许诺失魂落魄的站在孔其右家的门前,久久久久没有勇气去按门铃。俊达的话字字惊心,仿佛一巴掌扇醒了他所有的智障痴迷。孔其右,真的是站在自己身后许多年,一直默默无语的付出。可是他到底,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愧疚,许诺至今摸不清楚。
他捂住脸,害怕面对孔其右之后的结果。
过了数十分钟,许诺从快石化的状态中攒足了勇气去按门铃,孔其右却仿佛不在家,没有给他回应。许诺顿了顿,颤抖着从包里取出已有3年多未用的钥匙。钥匙进了锁孔,门居然在轻微的钥匙转动声之后被打开了。许诺呆呆望着自己手上的钥匙,眼泪涔涔的流下来。3年多,孔其右居然未换锁。是怕他,找不到家啊。
孔其右不在家。似乎已有一段时间未住人,客厅里落了些灰尘。进了孔其右的卧室,许诺望着同样落了灰尘的床和桌椅,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床头上,依旧摆着他离去前简单写着“我回剧组拍戏”的字条。许诺的心抽成了一团理不清头绪的橡皮筋,连呼吸都开始被扯的疼痛。孔其右……你去了哪里,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泪水模糊中,许诺再次看见书架上署有“狮子”笔名的所有孔其右作品。许诺流着泪去一本本抚摸它们的封面,贪婪的去看它们所有的简介。果真在一本书的扉页处,看见了孔其右的照片,并看见了照片下面的作者简介:狮子,原名孔其右……
许诺的泪止不住的流。原来这些年,答案早就摆在自己面前,是自己对孔其右关心的太少,才会看不清真相。一直在身后为自己掌舵避风的,竟是自己多年来刻意忽略的那个人。
翻遍所有的书,许诺又在书架下发现了一个精致但有些旧的CD包。许诺控制不住的打开看,竟发现一碟碟光盘是许诺自出道以来所有的影视作品,包括广告。收藏如此全面,比许诺自己收藏的纪念版还要多。最后,在CD包的最下面,许诺发现了一张没有封面的无名刻录光盘。潜意识里这光盘的内容跟自己有关,许诺把它放到客厅里的DVD播放机里读了出来。
那竟是自己当年到“异世界”面试的一组影像资料。许诺一直以为那时的试镜镜头是关着的,没想到另有隐藏的摄像机在暗拍自己,包括在古朗鸣办公室里的那场对话。画面上,古朗鸣问他家里有什么人,许诺说跟自己的叔叔一起生活。看到这,许诺痛哭流涕捂住了自己的嘴。
画面一跳,是自己试镜的情景。面对镜头,许诺看见自己那时还稚嫩的脸苍白空洞,长时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最后他闭了双眼,摇晃了几下,身后那时还没有这么成熟自信的俊达上前扶住了他。他掩着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画面上的俊达正在向坐在一侧的古朗鸣轻轻摇头。
许诺的泪水模糊已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那时俊达和古朗鸣,根本是已经否决了自己的吧。是孔其右的恳求和坚持才使自己最后走上了银屏。
许诺心疼的坐不稳沙发。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第 13 章
十三
次日清晨抵达公司,许诺顶着红肿的双眼闯进了古朗鸣的办公室。面对突然进来的许诺并且状态明显不对,古朗鸣沉着的放下了手中正签文件的笔。
许诺问:“孔其右是你的亲弟弟,是凌之非的亲哥哥,是我的专用编剧,为什么不告诉我?”
顿了几秒,古朗鸣沉声道:“你并没有问过。”
一句话把许诺堵的哑口无言。确实,是自己对孔其右关心太少,怎么怪得了别人。他又开始擦眼泪,抽泣着问:“古朗鸣,你简单告诉我,当年如果没有孔其右,是不是你不会选用我?”
又顿了一会,古朗鸣一字千金的回答:“对。”
许诺仰头哭泣:“古朗鸣,你简单告诉我,几个月前我让自己受伤请假,但公司没有索赔,是不是因为孔其右的关系?”
古朗鸣这次连顿都没顿,点头道:“是。”
许诺浑身无力蹲在地上,抱住头哭泣着问:“古朗鸣,告诉我当年还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和凌之非兄弟反目,为什么你可以坐视看他在外多年不管。”
古朗鸣沉吟道:“许诺,该知道的或许你都知道了,都已经过去,你也不必为此哭泣。我们三人同出一母却非一父,关系错综复杂,所以当年他断然离开家去照顾你,我没有办法阻拦。后来我在大堆的简历中偶然发现了你,只是突然想看看这个他一直掏心掏肺照顾的人,是怎样的对他感恩戴德。试镜的那个剧本是我临时起意,之前听过孔其右和你的渊源,所以故意用你的伤刺痛你看你的反应。但当时无论你的表现是出类拔萃还是一文不值,我都不准备起用你,因为面试时我故意问你的家人,你却只淡淡说和叔叔一起生活。这样一个不知感恩的人,不是我古朗鸣可以用的。
“我特意录了个光盘拿给孔其右看。想告诉他他多年养的是一直虎崽,一旦成熟也许就会反噬。但他反而三番五次求我让你出道,并拿他出色的剧本创作要挟我同意,声称只要你出道,而他就会为你写一切剧本。他的剧本是我的票房保证,于是我同意了。后来发生了年度新人奖的事,那个奖我本来想留给晓非,可是却被孔其右就差跪下恳求我让你获奖。他说他只想让你的人生好过一点,他才可以放手去为自己生活。我再次屈服于他的意愿,毕竟那是我的弟弟。可晓非知道这件事与他大吵之后断绝一切来往,从此我们只在剧本交接时他把本发到我的邮箱,我把钱打在他的卡里,只剩下了这层关系。”
许诺抱着头,呼吸开始疼痛,头部要爆炸一样有钝痛感。古朗鸣慢慢走到他面前,轻轻拉住许诺的双手将他拉起来。古朗鸣说:“许诺,这么多年孔其右不曾怪过你,现在我想问问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头痛欲裂中,许诺想张口说:我爱他。可是嘴型却只摆了一个我字,便突然头疼的要失去意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听见古朗鸣惊心动魄的吼着许诺许诺,一会又听见救护车的叫声呼号而来。
然后,世界一片黑暗,许诺在黑暗中,看见孔其右的脸越来越淡。
这次晕倒引出了最根本的病症。许诺被诊断为脑瘤。
浑浑噩噩的清醒,又浑浑噩噩的睡去,许诺一直可以听得到身边的人不断变换,也可以听的见他们说话。这些人中,有古朗鸣,有凌之非,有简易,甚至有俊达,还有身为脑科医生的尤兴宇,只是没有孔其右。许诺听见他们说在找他,却没有找到,听见他们说孔其右如果知道许诺患了脑瘤,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出现。
许诺使劲使劲再使劲去睁开眼,却苦于一直没有力气。直到身边的人都销声匿迹,不知过了多久,许诺才一点一点的醒过来。
面前是橙头发的尤兴宇身穿白大褂,站在一片苍白的世界中,许诺对这白色从心底恐惧,只好又闭上双眼。他毫无多余的力气说话,只轻轻说了一句低语:“请不要告诉孔其右。”半晌没有得到回答,许诺迫不得已再次想睁开眼睛时,却听见尤兴宇淡淡说:“你好好休息。等你有了力气,我给你讲一些孔其右的故事。”
尤兴宇没有食言。隔天许诺虽然虚弱没有力气长时间行走,但是基本已恢复精神状态。午后阳光最灿烂的时候,尤兴宇用一辆轮椅将许诺推到医院后的草坪上看天气。
还是第一次跟尤兴宇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半天相对无语。许诺想为什么尤兴宇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是爱屋及乌。想到这苦笑,孔其右,看来没赶上跟你告白是对的,也许温柔善良的尤兴宇比我更适合照顾你。
许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尤兴宇,你知道孔其右在哪是吧。希望你照约定不要将我的事告诉孔其右。”
尤兴宇挑眉道:“不告诉孔其右?你要有这个准备,你这个病,只有孔其右开刀才有希望。”
许诺微微顿了一下:“是么?我好像听谁说起你有过这个说法。尤兴宇,你确定你说的是孔其右么?孔其右有起死回天之术?”
尤兴宇淡然道:“当然,即使是孔其右开刀,也不能起死回生,更有可能的是——那个结果。”他用手一指前方。许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对老人在阳光中互相依偎。站着弯腰听老伴说话的那个老妇人,竟赫然是在孔其右诊所出现的老太,而正向她微笑的老伴,是一个满头无发、正瘫痪在轮椅上的老人。迎着阳光,他们的微笑满足而绚烂,仿佛人生末尾处一个完满的收官。
那个患了脑瘤被认定必死无疑的人,竟然活着。并且,是孔其右救活的……
许诺呆呆怔着,听尤兴宇在耳边说道:“许诺,你听好,你是否要我告诉孔其右你的情况。因为你的这个病,即使孔其右执刀手术,也不见得有百分之百的希望;但如果不是他执刀,你就连一点希望都没有。”
许诺怔了很久,才慢慢找回了思考的能力。他没有立即回答尤兴宇,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尤兴宇,为什么你会这么相信孔其右。当年,不是他致死我父母的吗?”
尤兴宇像摸孩子一样摸了摸许诺的头,叹气道:“孔其右那个性子啊,果然没有告诉你。当年你父母确实死在他名下,但却不是因为他的失误。你父亲患了脑瘤,在车祸之前就已经在手术书上签好字,指明由孔其右执刀,一周后上手术台。但因为公司经济不佳,又为了凑手术费,不幸发生了车祸。你母亲未被送到医院时就失去了生命迹象,而你父亲却因为车祸内脏出血过多,并且颅内高压脑瘤病发而死。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何况是孔其右。”
许诺一瞬间失神,喃喃问道:“可,他不是因为失误被取消执刀手术资格了吗?”
尤兴宇叹道:“谁告诉你的?他是自愿放弃执刀手术的资格,因为他看见了你的哀伤绝望。自那件事后他觉得自己那样渺小,抵抗不了死神,无法面对一个孩子的怨怼。最初他收养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你感到愧疚没有救活你父母,但绝不是因为他的执刀失误。”尤兴宇言辞恳切的问他:“许